傀儡吟 上————宋颖
宋颖  发于:2010年0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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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色一如烂醉那夜一般平和。
我想起了那夜,不由喃喃地问出了声。
"到底,谁是谁的傀儡?"
韦航微笑,他半撑起了身,伸手,托住我的下巴,人偎近,慢慢的说。
"傻孩子,肉欲这种东西,若非两情相悦,只能得到快感,却不能满足。一个人要在情欲里得
到快乐很容易,但它绝不是用来征服的最好方式......"
我看着他的眼,恶意的笑笑。
"也许,但你怎么知道那夜你就没反应?韦航始终被我占了便宜,这也是抹不掉的事实。"
几近口不择言,我实是没话可辩驳。
韦航皱眉,想了想,开口问。
"那夜我做了什么?"
他神情疑惑不定,我突然心情大好,笑而不答,在他眉间的褶皱变深之前,想起身,却被他重
新拉了下来。
"既然不知道,那就再来一次!"
什......什么?
我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韦航揽下我的头,我的眼对着他的眼,他轻轻的说。
"我说过......游戏只是开始,既然我忘记了那夜发生了什么,那就由据说占了上风的你,重新
做一次给我看看。我倒想看看,在你我神智同样清醒的情况下,是谁征服谁?"
"可是,你不是说......你要处理政务......"
我结结巴巴的问。
他一把拉起我,将我丢上御床的时候,方才回答我说。
"放心,这种事情,用不了多少时间......该做的事,我自然不会忘记。"
他笑笑,我哑口无言的看着他脱去衣服,又转头看我,懒洋洋的问。
"你不会脱衣?要我帮忙吗?"
我蓦然脸大红。
究竟,我将自己逼到了何等境地?
十六岁与二十四岁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床榻之上,裸身对裸身,我躲躲闪闪,他老神在在,半晌,倒是有些不耐烦,一把抓我到他面
前,叹息。
"你不是说我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那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为何你不证实给我看看?快点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怒吼。
"我不需要这样证实的机会!"
他侧头,神色依然似笑非笑的,双手指尖却不安分地已在我身上游走,敏锐的触感让我不禁呻
吟出声。
"那夜,你是不是这么对待我的?"
"才......才不是......你,你根本......你手不要碰那里,放开放开......"
脸上的热度几乎要将我烫焦,我抓着他的手,想让他停手,他的足却缠了上来。
"那夜的我,是不是这样对你?"
我欲哭无泪,正想骂回去,这时,我却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是的,是冰冷,他的声音很低沉,他的动作很火热,但他的眼神,却是冰冷冷的,里面看不到
意乱情迷。
象是我对他,就只是游戏这么简单。
这只是男人的游戏,征服与被征服,只有这两个结局。
想到方才自己的丑态,我的心也如他的眼神那样冰冷,韦航韦航,我不懂得他究竟是怎样一个
男人。
但要取得足够与他抗衡的实力,我,必须得让他看得起我。
高郢,并非韦航眼中所认为的,那样一个无知稚子。
我深呼吸,缓慢的吸气又吐气,借此平静自己的心神。
看着我他微笑,眼神里流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是赞许,我也笑了笑,学着他的神态。
学着他的动作,我的手指分别抚上他的胸膛与下腹。
这是男人的游戏,征服与被征服。
就这样简单。
我不想做一个弱者。
在全心投入的瞬间,我在心里,向阿姊说了声。
对不起......
三、承之二章
韦航
回京,恍若隔世。
吴诸之战,差点去了我半条命。
一箭穿肩,黑色的污血不断涌出,热辣的痛楚一阵阵的烧灼着我,眼前一阵昏暗,让我服下大
量清水再吐出以稀释毒液,当时军医便要我回营治疗,站在我右首协同指挥的勋二府中郎将单俊也
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左仆射,这里交予我吧!"
我的心腹这么说,可我只能摇头。
"大家都在看,单俊,敌人那儿有我们的细作,我们这儿当然也有他们的细作。现在占上风的
人是祥的军队,可战役里会有很多不可知因素,假如我受伤不支的消息现在被敌方的细作借机散布
出去,我方军心一乱,结果怎样,你也可以料想得到......"
单俊默然,突然站到了我的身后,扶住我的腰,他说。
"单俊知道,请左仆射尽量撑下去,军医,马上进行紧急处理......箭头,我拔吗?"
我解甲,坦裸上身,他看着我的伤口,迟疑的脸色几多不忍,我见了,却想微笑。
不知怎的,就是想笑。
单俊与我情同手足,他父亲少年时代,与我的父亲曾在同个书院就读,传说他们的交情非常好
,也许出于这样的原因,父亲对单俊也特别好。
虽然待到父亲功成名就,他才有心力多方寻访旧友,这才知单俊的父亲屡试不中,早已在贫病
交集中逝去。
父亲得知消息的时候叹息不已,他出神了很久,然后对我说。
"这是另一种人生!假如你父亲我不想办法出人头地,也许今日的我们也会是这样......"
父亲接来了单俊,作为我的伴读与我一同就学。
单俊与我不同,个性老实,脸上总是有憨厚的笑意,虽是我的伴读,但有些课业,父亲只许我
学。
我问父亲,父亲淡淡的说。
"他没必要比你懂得多。航儿,你需要的是帮手,不是与你旗鼓相当的敌手。"
父亲说话的时候眼神一如他的话语,淡淡的不带一点感情。
宛若,单俊和其他人一样,也只是供他利用的工具。
但我却是十分喜欢单俊的。
单俊并非知己,他并不如复生一样知道我想什么,却是我最好的兄弟。
知己是了解自己的人,一如我的远房堂兄复生,复生比我大三岁,他知我懂我,却因此而与我
越行越远。
原因并不复杂,只是我们彼此的想法无法让对方接受。
只是这样简单。
单俊没复生聪明,虽然他老实的让我觉得奇怪,为何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论少年还是成年,他
都能一如既往。
但也是他这份特质,让我在危急时刻觉得安心。
此时看他不忍,我知他是真的不忍我痛苦,但,这箭总是要有人拔的,我淡淡的笑笑,说,我
来吧!
迅雷不及掩耳,我的右手已拔出了箭矢。
肌肉撕扯的剧痛只在一瞬,箭上满是淋漓的,从伤口中被带出的血肉。
血是黑色的,拔出箭头,我肩上流出的血也依然是黑色的,而拔出的箭头黑亮,它喂了毒。
饶是见多识广,军医也是大惊失色,他说。
"大人,您必须得回营治疗,这箭带毒,需要分析毒药的成分才好化解,大人,请您回营......
"
"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此时我早已没命。况且毒药就你说也还需要分析,这也不是一时半会
就能完成的,既然如此,本官就在此督战,你们抓紧时间分析成分。"
我皱眉,看了他惊惶的面容,习惯性的想挥手表示自己暂时无大碍,却忘记了左肩上的伤,立
时痛到神情扭曲。
"可是现在不处理,若是时间长了,毒侵入骨,治疗须得重新割开皮肉,刮骨去毒。"
军医忧心忡忡,还是想劝,但在我的冷眼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单俊也叹气。
"大夫,若是有空劝说左仆射,还不如早点研究毒的成分解毒,现在最要紧的抓紧时间,不管
是战斗还是你们的动作都一样。这儿,有我照应他,你们安心做事......"
军医无可奈何的为我包扎好伤口,拢好衣甲,带着箭头退到一边去,单俊无奈的看着我,想说
什么,又说不出,最后也只能摇头。
"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要哭?"我反问。
"唉......这时候莫开玩笑,你额上都是冷汗。"他的口吻极是担心。
我笑笑,道。"虽然受伤,但心情还是不错,你看外边我军的攻势不是很好嘛,怎么笑不出来
呢?"
人的身和心可以分开的,单俊太老实,他不懂。
有时我觉得我就象一个装水的瓶子,水可以灌进去,也可以倒出来。
水犹如我的思绪,可以抽离。
痛苦的时候,我把痛楚藏起来,这么多年里,我已习惯。
我一直觉得我心硬,就和父亲一样,我也冷酷无情,但我却不愿意单俊象我。每每看到他真诚
的关怀,我心里总是有些感动。
单俊并非我的知己,也并非我的好友,他是我的兄弟。
知己会背叛我,好友也有可能。
兄弟却不会。
复生和杨崇武,一是我的知己,一是我的好友,却都背叛了我,只有单俊,只是单纯的关心我

连我最疼爱的妹妹茂贞都只晓得威胁我,寿春她单纯,单纯的让我不忍让她知道太多的事,因
为这些事而受伤。
这世上我没有人可以信赖,而我,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所幸,世上还有单俊和寿春这样的人。
看到这样的人,我总是感觉心情愉快,愉快的很。
士及很象他,某些时候,士及就如单俊一样的老实,他们都不懂得怎么说话,怎么说话才能不
得罪人,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他们为人,都很老实。
他们也有自己做人的法则。
战役结束,我军攻入吴诸都城,立式逼迫吴王签订盟约,这场历时十四天的战争,以吴诸向祥
每年贡纳"岁币"而告终。
我一直紧绷的心绪那时才松了下来,回营当夜,我开始看从京里送来的文书,单俊劝我休息。
明日,军医要为我割肉刮骨。
他希望我能好好休息。
我不以为意,摇头,坐在榻上继续看奏本,在我身旁的单俊眉头紧皱,而后,我突然感到一真
剧痛从腹部传来。
猛地抬头,面前是单俊放大的脸孔,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正抵在我小腹上,而后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躺在榻上,盖着毯子,军医在一旁收拾东西。
帐外,天已大亮,有吵杂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
"单将军正跪在大帐之外请罪。"
我有些迷糊,忆起昏迷前他对我的举动,我哭笑不得。
单俊大概是想让不听话的我好好休息,我却不听,于是只好采取暴力手段打昏我。手段不值得
赞许,效果倒是达到了。
"现在什么时辰?"
"已过午时。"
果然是很累了,醒来都这么晚,我摇头。我知道单俊只是关心我,我也不会怪他,他何必如此

半撑起身,才发现自己衣襟半开,左肩竟毫无感觉,我诧异,又问军医。
"我的肩怎么了?"
"哦,刚做完割肉刮骨,去了毒,为了止痛,用了‘麻沸散'。"
"麻沸散?"
"‘麻沸散'是流传下来的古方,起麻醉作用,手术的时候不会感到痛。但药效过了以后,还
是会感到疼痛,大人这些天日常活动需要小心,别做太大的动作,以防缝合的伤口裂开。"
我点头,招来侍从,服侍我穿好便服,便让他扶我出去。
帐外,单俊一个人静静地跪在地上。
我见,我说。
"你这是何苦?"
他闻声抬头,还是我常见的笑脸。
"你醒来了,我让军医趁你睡时为你做刮骨去毒,现在感觉如何!"
这傻瓜,见了我,不知起身,却问我的情形。
我无奈,长叹。
"我无碍,你在这里跪多久了,快起来。"
单俊固执的摇头。
"我打昏你,那是违纪,该罚。"
死脑筋,我又不怪你。
这么多年相处,单俊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岂是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的人。
我有些气恼,可一想到单俊就是这种个性,又只得苦笑。
想了想,便示意侍人放开我,一撩袍服,做势欲跪。
"你是为我而罚,那,我作为你的朋友,也只好陪你一起跪罚了。我可是病人,单俊,你确定
你还要跪下去?"
他瞪大了眼,忙不迭便起身,搀住我。
"好好好,我不跪......"我大笑出声,瞧我这样,他又懊恼,脸上却是微笑开来。"你这人...
...就爱捉弄人!"
我不以为然,反驳。
"哎呀,生活里何必这么严肃,那多无趣!"
他无言,看了我半晌,突然收敛了笑容。
"很久没看你这么轻松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微笑道。
"最近我挺愉快。"
"咦?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解,好奇的凑过头问,我正色,低声道。
"秘密,佛曰,不可说。"
要是告诉他,我最近对一只无牙小豹子产生了兴趣,估计单俊会大惊失色。若是我再告诉他,
我还因为一夜宿醉不慎被这只无牙小豹子给吃抹干净,估计单俊当场便会傻呆呆地僵硬成石柱。假
如再补充一句,我更对那只无牙小豹子说,游戏还只是开始,单俊,嗯,我估摸着他大概会晕倒在
当场。
做人呢,不能太欺负老实人,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为什么愉悦!
我瞧着他气闷的神情,偷着乐。
他瞪我,我不禁又开怀大笑。
笑得太开心的结果,便是自己尝了苦,牵动了左肩,不知何时"麻沸散"的药效已退,当时痛
得我差点跌倒在地。
幸好,单俊人够高够壮,托他警觉的福,没摔个倒栽葱。
为养伤,我在边城修养了一个月。
当然在京城我也并非不能休息,我虽伤重,坐马车沿平坦的官道回京也无妨,但这回的伤,损
着我的元气,况且长途跋涉,过度劳累对自己身体不好,军医如此说,于是我决定在边城疗养一月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其实,我只是不想带着这么重的伤回去见寿春。
女人如水,她们的泪水是温热的,流泪的她们楚楚可怜,我不想看到她因为我的伤而哭泣。
若论起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两样东西,其一为红色,二就是女人的泪水,不知何时起,我对这两
样东西,厌烦的紧。
战场上杀敌,我尽量一剑毙命,基本不用第二剑......而在家里,寿春见了我,总是微笑,我也
尽量使她心情舒畅,微笑开怀。
我觉得我只是厌烦,我只是厌烦,但很久以前,复生说我其实是害怕。
他说,其实,韦航,其实你很可怜,衡安大长公主与你的母亲,对你的伤害太深了,而你的父
亲只懂得教你如何自私,他疼你的同时也利用你,你为了你的母亲和你自己,你只能让自己把伤口
藏起来,以为不看便能不痛,你努力的变强,结果,却连自己的感情都忘记了。
你被伤害太深了,从此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那时我辩驳,我们激烈的争执,直至他离开,可不知为何,在他离去这么多年以后,他说的有
些话,我还牢牢的记着,想忘也忘不了。
可到了今天,假如我再见到复生,我还是会告诉他,他的想法错了。
我没有被伤害,为了活下去,人必须得忘记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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