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下+番外————lyrelio
lyrelio  发于:2010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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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柯只一笑拱手,也就上马去了。不时赶上赵壑,这又缓下来,与他并肩而行。

  赵壑目视前方幽幽道:“你要提点他,何必拿我做例子?”

  骆柯拱手:“当真是无心之言,还望赵大人恕罪。”

  赵壑微微一笑:“你说的也是实情……我有何好怪你的。”

  骆柯轻道:“赵大人,赵家便是只有你一人,当真不想赵家香火……”

  赵壑转头看着他:“骆大人,赵家还是皇家人。有皇家才有今日的赵家,没有赵家,皇家还是皇家。”

  骆柯沉默片刻方道:“难怪先帝和皇上都看重你。”

  赵壑眯着眼睛道:“骆柯啊,你可记得那年咱们一起来过这里。”

  骆柯看着要到束镇了,这便一笑:“赵大人好记性。再往前去便是榔头山,当年咱们可是假作不敌,引那王子上当的。”

  “可不是?当日我说用诈,你们都说使不得。想来也是凶险,当日我只带了五百士卒做疑兵。”赵壑回首一笑,“如今已知结果,骆柯你还会说使不得么?”

  骆柯看住他眼睛:“使不得!”

  “哦?”赵壑玩味一笑,“愿闻其详。”

  “同一理由,太过危险。”骆柯面不改色,“时哈乞萨王子有精兵千人行往榔头山,大人只得一半兵力,分明是送死。”

  赵壑垂目道:“可不是,那五百人便是明知送死亦愿随我……”

  “大人现下还活着便是万幸。”骆柯冷冷道,“若非季颀背您出来,就算没死也是残废,难道您以为自个儿能爬出来么?”

  赵壑忽闻季颀之名不由一怔,随即苦笑:“可不是,难为你心细,硬是留下他带二百人侧应,否则,赵壑早是死人了。”

  骆柯目光转下盯着他膝盖道:“可大人这条腿还是多少有些不方便,想来当真值得么?”

  赵壑凝眸一笑:“将士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沙场马革裹尸还,方是正道。”

  骆柯叹气:“大人何苦?”

  赵壑看他一眼,便又望着前方断壁残垣焦土一片:“不然呢?莫非骆大人心中也觉着三郎就该躲在深宫当真做个男宠不成?”

  骆柯闻言愣住,半晌方涩声道:“赵大人……卑职该死!”

  赵壑摇首道:“这有甚么稀奇?你们都以为我赵壑是出身尊贵,将门虎子……又得先帝亲养看重异常,更兼是当今皇上心头肉一般。这就该明哲保身,胡混度日不成?”

  骆柯只是垂首不语,赵壑复又叹息:“骆柯啊,你心底里是看不起我的,我晓得。那时候儿人年轻呢,晓得别人看不上你,便发愤图强,硬是要做出些事儿来不可。”这就垂目捏紧马缰,“可现下想想,又有甚么呢?还不是为着个虚名。”

  骆柯长叹一声:“赵大人,卑职无话可说,愿领罪!”

  赵壑摆手一笑:“若你真觉惭愧,便对三元好些吧。”

  骆柯一愣,却不觉面上一红,坐在马上便如坐在针毡上一般。赵壑笑而摆手:“我不说便不是我不晓得,三元那傻孩子呢,心里便是只有你。我是过来人,一看便知。只他不说,你不说,我又何苦说破?今儿是话说到这儿了,我不得不说你一句……”这就俯身靠近骆柯道,“若是当真爱着他,便像个男人吧。”

  骆柯心里有愧:“可三元,一直误以为我……”

  “以为你喜欢我么。”赵壑淡淡一笑,“那傻孩子,便是爱你至深,却又敬着我,这才难安。你且看看他整日里做闲云野鹤,旁人都当他是大隐之风,可他心里愁苦却也不敢逼你。”

  骆柯无奈道:“可……”

  “我晓得你忌讳甚么。”赵壑柔声道,“他父亲是你上司,你怕人说闲话嘛。更何况,你又担心你与他皆是男子之身,再加上……你年长与他。”

  骆柯身子一颤,抱拳道:“知我者,三郎也。”

  赵壑握住他手道:“骆柯,那你觉着我与皇上呢?他是天子,我是卑下;他是男子,我亦是。所幸他有妻有子,不然我便不是为人诟病祸乱宫帷,而是皇上无后断送江山了。”

  骆柯便也握住他手:“大人……便也是不容易。”

  赵壑看他一眼突地笑了:“难怪三元说我,总是藏不住真心话,。这些话原我不该说,你听了反倒更别扭呢……”

  骆柯却低声道:“大人,三元他……可是在大人任万寿宫使时,亦与大人有所往来……”

  “偶有书信,他多半是说你。”赵壑只笑,却又一叹,“若是他想甚么便也都和我说,我与他便不至今日这般猜忌。”

  骆柯装着不知第二个“他”是谁,只躬身道:“大人,若是这次侥幸得胜,我想……”

  “想甚么先别说。”赵壑轻笑,“成了再说,便是意外之喜更动人。”

  骆柯一扫面上阴霾,笑道:“微臣明白!”这便打马上前,精神百倍。

  赵壑呼口气,却见王弗居不知何时跟在身后了,这便一笑:“你不是在前头儿?”

  王弗居哼了一声:“我当你真是来打仗的,谁晓得却当起媒人了。”

  赵壑非但不怒反是苦笑:“我这也便是明知是错,还要行的。”

  王弗居一皱眉:“甚么意思?”

  赵壑却不答,只一转话头:“我叫兵卒将那女孩儿送到下一村镇。”

  “还以为你会收养她。”王弗居讽刺一笑,“看来大人还是铁石心肠啊。”

  赵壑便不在意:“那又怎样?便是收留她了,我也不晓得能活几日。何必日后再生出一个赵壑或是王弗居来?”

  王弗居一愣,心里恼恨,却转念一想他所言为实情,这就不言语了。赵壑看他一眼,淡淡道:“弗居啊……你若是真心想和大王子过一辈子,我也有法子帮你。只是你若三心二意,我便亦是无计可施。”

  王弗居忍不住道:“可我和他在一起,他——”

  赵壑眯眼一笑:“对,便是这样儿,话一出口都是那人才是爱笃。”

  王弗居不觉面上一红,赵壑回身看着哈乞萨落在后头儿两个马身,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过来,这便笑笑轻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你又何必如此?他哪儿懂你这玲珑心思,还不快去?”

  王弗居瞪他一眼,却又回身,嘴角一抿,这便回身过去了。哈乞萨见他过来面上又惊又喜,这就忍不住傻笑。

  赵壑转过头来面上淡淡笑了,抬头望着天上云朵,心里却是慢慢沉下来,再笑不出。

  前头儿骆柯却突又回来了:“赵大人!”

  “如何?”赵壑拉住马缰。

  “本说入束镇扎营,但探子刚报,今晨北戎奇袭束镇,此刻镇中寂寂无人,恐防有诈!”

  赵壑这便一皱眉,默默不语。

  诸位看官,眼看放入边境便要与北戎短兵相接不成?如此前后为难之际,三郎有何妙计不成,咱们下回“略施小计定束镇 野火燃尽耀夜空”再说!

  第五十二回

  词曰:

  明月隐风非减,幽草长燥不嫌,罗衫掩笑颜。漫山红遍,火风舞翩翩。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的这赵壑一行至束镇时,探子来报那日早些时候儿北戎骑兵来过,此刻镇中寂寂无人,便是有诈。

  束镇不过新近成的边境小镇,以往并无。原因着此处是行军必经之途,故而慢慢儿有百姓前来。加之前些年囧朝得胜,双方边境息兵,此处便是个驻兵调转之地,故此渐渐成型。边境守将上报朝政,在此设镇。编制上不归边境府台,却是军管的。

  赵壑骑马行上个小丘,放眼看去,前方斜阳数点金黄,柔草迎风轻摆,偶有树木掩映,隐隐见得村镇模样。心里一算,便是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

  束镇所建便是旷野之地,四维开阔无边,得河而经。此河发于蒙托不达山,北戎原称此河为蒙托不米尔,便是蒙托不达神之泪。赵壑曾经饮过此河之水,只觉得微微苦咸,由是觉戎族言语有趣。偶尔饮之便也无妨,只居于此处的百姓可谓艰辛。河水不能饮,只得深探掘井。且河水苦咸,亦不能灌溉,故此农田歉收便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赵壑曾想建言撤了这个镇,然则又想,行军过此不及赶至下一点,夜晚扎营旷野又多顾虑。有个镇子便又多些策应。况且那时战平北戎,便也无后顾之忧。

  可今日,这原先后援之地反成前头战场,可是大大不利。赵壑皱眉一想,北戎历来速战速决,攻城略地如疾风狂飙突进席卷大地,并不多做停留。一旦北戎离去,百姓便会回到家园,重整河山。偶尔也会遇到北戎放火烧村,自然亦有屠村之时,但今日这景致便是说不怪又怪,说怪异又自然的事儿了。

  骆柯看他一眼:“赵大人怎么看?”

  赵壑轻轻一笑:“你可是主帅呢?反到来问我。”

  骆柯这就咳嗽一声:“赵大人,都这时候儿了,还来取笑?”

  赵壑也便偷笑一声方才正色道:“骆大人,你觉着束镇会有北戎士卒在么?”

  骆柯摇首:“应该不会。”却又转头望着哈乞萨道,“若是大王子领兵,会作停留么?”

  “这有甚么好留的?”哈乞萨瘪瘪嘴,“你们的房子又小又窄,哪里及我们草原天地广阔?”

  “说的是。”赵壑便是一笑,“想北戎惯于逐水草而居,汉人在你们眼中便也是一块水草肥美的绿地。”

  “谁说你们是绿地?”哈乞萨哼一声,“便是要我说,你们将牧场变成农田,又笨又重拿不走,只能任人宰割。”

  赵壑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原来大王子眼中,汉人便是肥肉呢。”

  哈乞萨一瞪眼还要说话,骆柯咳嗽一声道:“二位,说军情吧。”

  哈乞萨这就拉住马缰:“要我说,他们早就走了。”

  “再派探子吧。”骆柯见赵壑皱眉若有所思,这便转过话去。

  哈乞萨摆摆手:“行军何必定要进城驻扎?”便又耸耸肩,已示嘲弄。

  王弗居暗中拉他一下,微微摆手贴近他耳朵道:“可别忘了,还有一个不是戎族的在北戎呢。”

  哈乞萨心里一动,却又嘴硬道:“那他们也该知道,这里更有一个不是汉人的在囧朝呢!”

  赵壑一拍手笑了:“说得好,可不是呢!”这就呵呵直笑。

  几人见他笑得开怀,这便不解。赵壑眯着眼睛道:“探子一会儿必是来报,城中根本无人,且北劫掠一空,马蹄必是望北而去……”

  话音未落,便是探子飞马来报:“诸位大人,方才属下等探得束镇附近不见戎族,这便进入城中。但见十室九空断壁残垣。百姓若非已逃散便是有些倒毙道旁。镇中值钱之物早被洗劫一空,由马蹄印观之,北戎骑兵应是望北而去无疑!且从蹄印而看,是半日之前。”

  骆柯皱眉摆手令他再探,举目便是哈乞萨瞪大双眼,王弗居在他身侧,垂着脑袋却斜眼打量赵壑。赵壑面上淡淡带笑,却不发一言。骆柯叹口气:“几位,好歹是一军,有何不可说?”

  哈乞萨哼了一声:“他说得对有何好稀奇?他和我北戎交手数度……”

  “便是交手数度,我才敢说,这支队伍虽是披着北戎的皮,可惜不是真正的戎族。”赵壑便一挑眉头,“还是说,英明神武如大王子亦是不知?”

  哈乞萨一皱眉头,王弗居便好气又好笑拉拉他袖子,用嘴一努。哈乞萨无奈,一伸手脱开来不看王弗居,转头只看骆柯。骆柯却做个事不关己的样儿,哈乞萨这就哼了一声,策马往前去了。

  赵壑淡淡一笑:“弗居啊,这个王子,你可还得好生教教呢。”

  王弗居轻轻一笑:“赵大人当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呢,分明把人气得要死,可又是做好事儿。这便要人是爱是恨呢?”这就打马追了上去。

  赵壑耸耸肩回头:“骆柯,我很讨人厌么?”

  “我怎么知道……”骆柯拼命忍着笑,咳嗽几声才道,“赵大人,说吧,怎么着?”

  赵壑一眯眼睛:“入城!”

  骆柯一挑眉头,随即嘴角一勾笑了,赵壑看着他,便也笑了。

  黄昏时进镇,囧朝军士按着各自兵列部分埋锅做饭,另一些安营扎寨,剩下的便守住镇子四口并着沿街巡逻及检点镇内详实之情。

  东门处营寨高插赵字帅旗,赵壑立在前头儿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嘴角一弯这便呵呵直笑。

  骆柯骑马行来:“赵大人!”

  赵壑回过身去,便见骆柯换过软甲,也没戴头盔,只用一根青色头带绑住发髻。匆匆而来翻身下马,干净利落抱拳道:“赵大人,有军情。”

  赵壑摆手一笑:“骆大人果真是英姿飒爽,无怪三元爱甚。”

  骆柯一愣,面上一红,却是窘迫交加,只得咳嗽一声:“赵大人……方才探子来报,束镇往北三十里外似有队伍。因黄昏之故,看不真切。我已令他们再探。”

  赵壑闻言皱眉,全是背起手来侧首凝神。骆柯想他考量计谋,这便闭口不言,躬身随他身后缓步而行。赵壑围着自个儿营帐绕了一圈,口中一叹,嗯了一声松开手来往前环住,放在腰际。

  骆柯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着赵壑下令,却久不闻言,这便咳嗽一声轻道:“赵大人……”

  “骆大人,你说我这旗子好不好看?”

  “赵大人的旗子……嗯?”骆柯一愣,忍不住抬头,却见赵壑面色慎重仰面看着自个儿的帅旗摸着下巴。

  赵壑听他不答,方才转过头来看着他道:“骆大人?”

  骆柯哭笑不得,赵壑却是粲然一笑:“骆大人,我觉着我旗子上那个‘走’字大了点儿,你说可是?”

  “赵大人……”骆柯一想,便眼睛一亮,颔首去了。

  赵壑淡淡一笑,上前掀开帘子进去径直坐下,打开行军图册细细再看。

  虽说是图册烂熟于胸,但不可轻视。战之胜负古来决于场上相较,便是人言天时地利人和。又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然则谋先于粮食久矣!如何用兵如何定计,早于短兵相接。

  不觉眼前暗下来,原是金乌归巢。赵壑起身点燃帐中蜡烛,外头儿便也跟着燃起火来。赵壑这便放下图册缓步出门,看见自个儿所在城东营火片片,斜南处骆柯之军篝火点点。再望西侧,亦是火光成片。这就望着北方一片黑寂旦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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