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下+番外————lyrelio
lyrelio  发于:2010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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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看官皆知,这杜工部心忧社稷胸怀天下。虽是文官,这诗里说的却是战之古理。无论生死如何,一旦敌方守将被擒获,这仗便不用打了。可如何能擒住敌首,却也不易。故此双方攻心为上,自汤武罚夏郊野誓师始,这战前便互发檄文,已示自个儿光明正大替天行道。接着发兵前行,这边也有讲究。咱们这回子说的壑三郎领兵,号称万众一心,诸位看官可晓得究竟几多呢?

  这位看官说了,先前皇上不也说了给三万么?他们号称五万,怎么也得八九不离十吧?这便是有意思的事儿了。譬如淝水之役,前秦王苻坚号称十万大军,实在不过万人。这便是老祖宗的智慧了,偶尔在这数儿上耍花腔。有个千人便号称万勇,有二三万便是五万七万大军,若真有七万便可堂而皇之号称十万之众;若得一二十万,那可乖乖的不得了,就是百万雄师了!如此在想,三郎究竟带了几多兵士呢?

  说白了,也不过近万罢了,这话可就说得大了。一则是攻心为上,二则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这不可就把戎族先吓退了么?那边儿想着赵壑自来北戎便是刚猛果敢,他若是示弱,必是诱敌深入的。看那束镇分明出了镇中几千人,四周也不见能藏人。可就是这般明明白白的才叫人害怕。也许后头儿有援兵?也许哪里没看见的地儿还藏了大军?这可想不得,越想越后怕。故此赵壑一行安睡至第二日拂晓,方才起身。

  哈乞萨起来时便见周围营帐早已拆下整理妥当,骆柯正立在马前检点军士。哈乞萨左右打量一眼,不见赵壑,这就望着骆柯过去了。骆柯见他便是一笑:“王子昨夜睡得可好?”

  哈乞萨不知怎的觉着他这话像是话里有话,不由咳嗽一声:“还好……”

  骆柯斜眼一笑:“那便好。”

  哈乞萨再咳嗽一声:“那个,赵壑呢?”

  骆柯举目往前一看:“赵大人两个时辰前便先行出发了。”

  “甚么?”哈乞萨一愣,“他带了多少人?”

  “带了青队两千。”骆柯看他一眼,“那是我军最迅捷的队伍,大王子不必担心。”

  “他一个人去了?”哈乞萨愣住。

  “大王子无须担心。”骆柯看他一眼,“赵大人在北疆多年,此处地形皆了然于胸。且与北戎交手多次……”

  “他熟悉北戎,北戎就不熟悉他么?”哈乞萨皱紧眉头,“蒙托尔这些年始终研究他的战法……”

  “那又如何?”骆柯淡淡一笑,“兵法十三卷,不过是一个极浅显的道理。”

  “甚么?”

  “胜利。”骆柯看他一眼淡淡一笑,“甚么诱敌深入甚么大刀阔斧,不过是求胜。”

  “说的是。”哈乞萨叹口气,“可如何胜利,学问大着呢!”

  “大王子啊,你是担心赵大人有生命危险呢,还是怕北戎一败涂地呢?”

  哈乞萨看他一眼:“说老实话,赵壑死了或者活着,对我而言……这且不说,但是北戎输了,我也……难说。”

  骆柯忍不住哈哈一笑:“大王子明白自个儿方才说了甚么么?”

  哈乞萨垂目望着脚下青草:“北戎是我母族,赢了我心内欢喜,却也晓得眼目下我个人而言输不得;可若北戎输了……我便是无命再回故土。”

  骆柯伸手拍拍他肩膀:“大王子心里的计较末将很明白,只是大王子,便是为着北戎打算,大王子不也能输!”

  哈乞萨淡淡一笑:“可不是?有我,方有北戎!”

  若是旁的人说甚么有自个儿方有一族,定是要笑话他不自量力的了。可这话自哈乞萨口中说来,却无此感,只觉着意气风发志在必得!骆柯这便呵呵一笑拱手而去:“既如此,大王子且整顿行装,半个时辰后出束镇!”

  哈乞萨点点头,回身就见王弗居似笑非笑立在帐门口瞅着自个儿,这就过去了:“你醒了?”

  “赵壑走了吧?”王弗居掩口打个呵欠。

  哈乞萨点点头,王弗居又道:“他喜欢往前头儿去呢,也好,免得你这傻子被人家当枪使。”

  哈乞萨叹口气:“可我心里别扭,哪里有缩在后面的呢?”

  “此一时彼一时。”王弗居眯着眼睛一笑,“不是不到你上场的时候儿。”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检点出发,骆柯将剩下的三千士卒一分为二,自己统领一军,将一千五百人交与哈乞萨。严令三军谨遵哈乞萨号令,不得违背。哈乞萨默默一算,赵壑带走两千已然先行,却不知所去何地。按说前行便是六和村,可已入北戎地界,便是极为危险,赵壑多半不会往那处去……只是若往荒野行军,则粮食补给又是问题。转头看眼四周,分明不曾带多少粮食,看样子,亦是不做长途远征的了。这便又想,不去六和村,就是近五百里的草原地带,并无可落脚之处,须得穿过罗萨草原才到北戎的一个落脚处。赵壑不会去了那处吧?可周围只得几个零星的镇子,想来早被北戎烧光了吧。哈乞萨叹口气,却听骆柯朗声道:“诸将听令!白队随我前行,务须于今日日落之前至平光,路途中掉队者,便也逃兵论处!”士卒齐声号令“是”。骆柯便又转头:“苍队随大王子哈乞萨殿后,负责粮草辎重,日落前行至罗光!”

  哈乞萨满心不满,却也只得拱手:“是!”

  骆柯深深看他一眼,这便扬鞭向前:“出发——”

  赵壑骑在马背上,望着湛蓝天空深吸口气:“此时骆将军等应出发了。”

  随身副将道:“赵大人,今日要到何处?”

  “咱们要往浮光去。”赵壑淡淡一笑。

  副将一愣:“浮光?便是马不停蹄,也得入夜方能赶到,况且……这一路上便是不曾有何遮掩,万一遇上伏兵……”

  “怕甚么?”赵壑轻轻一笑,“昨夜咱们那大火照亮整个束镇,北戎必以为咱们有疑兵,不敢轻举妄动的。”却又耸肩叹气,“本想诱他们来袭,可惜他们太谨慎了,不然,昨夜至少可斩杀五百敌首!”

  副将皱眉道:“可到浮光做甚么?”

  “那处已然逼近王庭,你说做甚么?”赵壑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副将连连叹气:“便是如此更加危险,赵将军不会想这就直捣黄龙吧?”

  赵壑傲然一笑:“我似是心急之人么?”这就挑挑眉毛,“我们带了跑的最快的两千人,你说呢?”

  副将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

  赵壑呵呵一笑:“好,好!”

  一队飞驰过草原,蹄踏落花香散,便是片片如泥。却不看苍天如碧,雄鹰翱翔。

  过午于小河边稍事歇息,探子来报:“赵大人,于西侧二十里处发现一队北戎士卒。”

  赵壑展颜道:“他们往何处去?”

  “看样子望北行,带了不少辎重,看样子是不知是从哪里劫掠回来,脚程并不快。”探子躬身退下了。

  “赵大人,他们可会来此处补给歇息?”副将轻道。

  赵壑想了想:“不会。他们方才劫掠过,定是想将所掠之物尽快送回王庭……这附近水源极多,不会来,咱们且由他们过去,再悄悄跟上去。”

  “可今晚不是还要去浮光?”

  “不耽搁。”赵壑轻轻一笑,“总得先赢一场不是?”

  副将呵呵一笑:“是!”

  满天狂风卷百草,沙场碌碌血色残。马蹄踏去春无处,古来几人得生还。

  夕阳西照,罗光清水涟涟,映射着兵士倦容,骆柯下令三军原地整军,同时接获赵壑情形,喜上眉梢:“赵将军果然有一套!”

  副将道:“可是胜了!”

  骆柯念着传书:“斩敌三百,活捉敌人五百,缴获丝绢等物二十车。”

  “伤亡如何?”

  “赵大人是不会说这个的。况且,他把那些都烧了,分明是不想居功的。”骆柯摆摆手,“对了,大王子情形如何?”

  “按脚程,半个时辰后到。”

  骆柯点点头:“传令下去,歇息一炷香,马上拔营。”

  副将大惊:“啊?”

  骆柯看着他:“咱们马上离开,不然赵大人的计划要落空。”

  “可是,可是不是告诉大王子来此处回合么?”

  骆柯淡淡一笑:“军令是甚么?只是叫大王子日落前到罗光,可没说叫咱们等着他。”

  “这……”副将似有踌躇。

  骆柯道:“你是奇怪吧?”

  副将拱手道:“属下只是想,原先说大王子也来,便是有意识先扰乱北戎,可这么憋屈着他,他不会心生反意?”

  “反不反的,便看今夜罗光之役。”骆柯呵呵一笑,“你且信赵将军吧,他甚么时候儿出过错儿?”

  副将躬身:“是!”

  哈乞萨到时,但见日光隐去,而罗光一带无人。这便奇怪,探子却又报,此处不久前才有士卒停留,但今不知所踪。哈乞萨闻言大怒:“这群汉人,好生无礼!”

  王弗居跟在身侧:“大王子且别恼,只怕有诈……”

  话音未落,便听探子来报:“大王子,北处有北戎士兵来袭!”

  哈乞萨一愣,王弗居推他一把,哈乞萨打个踉跄,回头喝道:“这是做甚么?!”

  王弗居抿唇一笑:“大王子还不明白?”

  电光火石间哈乞萨明白过来:“好啊,他们不信我?”

  王弗居却是一笑:“谁说的?我想,便是赵壑要叫大王子立这头功,方才特意如此呢!”

  哈乞萨嘿嘿一笑翻身上马,拉出腰际弯刀望天大喝一声:“哈乞萨在此,谁敢放肆!”

  众将官受其鼓舞,莫不纷纷上马把剑出鞘,声势震天!少时北戎骑兵道,哈乞萨只望一眼,便知是蒙托尔所辖之部,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这便策马迎前,举手一刀砍下那人首级来。

  北戎士卒皆被他气势所摄,不敢上前。哈乞萨眯着眼睛擦擦面上血迹,将弯刀往前一指:“谁来送死?”

  便有认得哈乞萨之人道:“大王子,你为甚么投降汉人?”

  哈乞萨傲然道:“谁说我投降?分明是蒙托尔两面三刀,简直可恨!”

  “那也不能投降汉人!”

  “你们这群混蛋!”哈乞萨哼了一声,“你们以为蒙托尔说的就是真的?分明是他假仁假义,你们这群白长眼睛的家伙!”

  “大王子……”

  “废话少说!”哈乞萨傲然迎风立着,“送死吧——”

  一场战下来,便是骑兵冲杀,马蹄声急,血影刀光。便有落马,互相抱做一堆,方把面前之人砍死,身后便又中剑。一脚飞起踢翻对方,却又被身后之人砍倒。一个飞身将马上之人拉下,翻滚出去,便是生死难料。正是:

  喊杀连天皆不可闻,满面不辨血汗涔涔。难掩胸中汹汹之恨,家国天下日月昏昏。

  此战便至月牙升起方告捷,哈乞萨立在风中看着满地死尸,不由叹口气。王弗居上前替他披件衣服,又拿了巾子替他擦那弯刀:“大王子,有的事儿,便也是无可奈何。”

  “总是一族……”

  “便知如此,却又为何痛下杀手?”王弗居笑呵呵拍拍他肩膀,“大王子,能舍方能得。”

  哈乞萨看着他,便也无声点点头。

  诸位看官,这战场硝烟方起,便又有何等惊心动魄,咱们下回“一马平川无尽头 左右迂回无真假”再说!

  第五十五回

  词曰:

  珠玉冠冕袍带紫,琉璃簪、美华辞。便做心下枉然,为其情不可思,回眸阑珊春色迟。

  东风侍、微卷山寺。如此好风光,人生得几次。

  一场寂寞问谁是。金乌倦,江心赤。早知双月难圆,更莫如作不知。

  长亭梢头一点翠,凌寒过、又春日,陇上青青草,桃花却不识。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哈乞萨当夜一场恶战,斩杀敌百人大获全胜,这便觉着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不由兴高采烈。正欲取酒肉犒赏兵士,王弗居却道:“王子,这些粮草辎重等物便是全军所得,不问过骆将军只怕不妥。”

  哈乞萨一瞪眼:“将士们浴血厮杀方能得胜,小小酒肉何必稀罕?”

  副将躬身道:“多谢王子美意,只赵将军号令严整,斩敌过千方能庆贺,还请大王子体己。”

  哈乞萨这便瞪起眼来,那副将却是躬身不言,只管将手一拱,也不言语。哈乞萨便觉着下不来台,王弗居只是一笑,上前拉了他手道:“烦劳这位将军打扫战场,大王

  子便也乏了,交给我吧。”

  那副将长舒口气:“如此有劳王公子。”这便忙的去了。

  哈乞萨无奈:“这叫甚么话,分明我是主帅……”

  王弗居却轻声道:“这便是为何赵壑领兵在外,从无人敢参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之故。”

  哈乞萨一愣,王弗居道:“赵壑严以律己苛以行兵,便有放纵手下士卒劫掠亦是无奈之举,但士卒心中只得朝廷,并无将官。”

  “谁说?”哈乞萨觉得冤枉,“先前季颀带的那百人,不就是他们生死之兵?”

  王弗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请问大王子,何以那百人出生入死却无封赏,甚至要出家为道?便是立下奇功,非但不向朝廷邀功,反而远走大漠?”

  哈乞萨愣了半晌方气恼道:“这样子打战有何乐趣可言?”

  “也许……赵壑那人打战根本就不是为着有趣吧。”王弗居深深叹口气。

  哈乞萨却歪头不语,王弗居便是一笑:“大王子,胜了便是胜了,又为何闷闷不乐?真要吃酒,弗居陪你就是。”

  哈乞萨正色道:“只不过在想,与赵壑为敌,真是不智。”

  王弗居掩口一笑:“哎呀呀,大王子这话说的,弗居可是止不住的往另一头儿想呢!”

  哈乞萨一愣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便挂不住了:“你这家伙……”

  王弗居却嘻嘻笑着上前吻住他嘴唇:“这便罢了,咱们喝酒去,想来当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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