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下+番外————lyrelio
lyrelio  发于:2010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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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回

  词曰:

  落花散尽秋雨。独立画阑低吟。念金银盏琼浆,时青衫如璧。廊下回身,万般意难描画,半生缠绕丝缕。蹉跎皆因情。

  争奈心性,又望转眼白首。终归夜深,减烛朦胧秀景,方解罗裳,恍惚黄粱梦醒,泪官人先行。

  诸位看官,上回书咱们说到这骆柯告退出宫,一径儿便往自个儿府上行。不时到了便闻得家中管家来报,只言文华殿编修张大人来访,此刻正在花厅候着。骆柯淡淡一挑眉头,便折身先往主室换衣裳。

  甫一进屋,才觉口干舌燥,端起桌上茶水满饮一口,深深叹口气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来:“骆安,骆安,给我换件衣裳。”

  这就听见门口有人轻轻进来,一言不发开了柜门拿出衣裳来,便又慢慢行过来。骆柯觉着那人慢慢过来了就摇头道:“骆安啊,不要拿错了,不要拿那件红的绸子。说了你好多次都不听,张大人不喜欢红色……”

  这就闻得噗嗤一笑,骆柯依旧合着眼睛微笑:“你就笑话我吧……横竖啊,张大人咱们惹不起。你给我换好衣裳了就去看看。张大人喜欢喝酒,你们别老拿茶,就别替我吝惜那点儿银子。横竖我不喝酒,便当是替他买的吧……”这就抬起脚来,觉得靴子被小心除下,又有手来轻轻解了他外衫,这就略略往前靠着,摇头晃脑道,“骆安啊,一会儿你在廊下候着。若是见我跟他说墙上的仕女图了,你就进来咳嗽一声说我该去见——”

  “该怎么着?又是见谁呢?”这声儿压着调,似是似笑非笑、又笑又恼。

  骆柯这就唬了一跳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人顿时愣住。只见两只闪烁寒星目,一双英气卓然眉,鼻如悬胆薄唇悠然。今日腰间不曾带那一柄七星逐月玄风剑,脚下却依旧蹬着那双玄色五成新毡靴。此刻抿唇而望不动声色,一双手握在骆柯肩头,眼睛全是嘲弄之意。正是:

  一时不察言真意,片刻失神错因由。

  骆柯皱眉道:“张大人怎的跑我这内宅来了?”

  张祊耸耸肩,接着替他将衣裳拉上:“你又不曾婚娶,内室中并未有女眷,我有何来不得的?”

  骆柯凝眉道:“便是我不曾婚娶,与你能随意出入我家宅有何关系?”

  张祊呵呵一笑,伸手想要搂他。骆柯侧身一让,瞪起眼睛道:“张大人!”

  张祊便举起手来舔着脸笑了:“好好好,我不动手,你自个儿先穿衣裳吧。”

  骆柯这才发觉自个儿衣不蔽体,忙的转过身去急急将衣裳拉好,听得身后张祊憋笑之声,这便心中一丝薄怒,回身道:“张大人寻本官,不知所为何事?”

  “突然这么正经?”张祊挤挤眼睛方正色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便是有求大人。”说着抱手一拱。

  骆柯面色稍霁,拱手回礼道:“张大人请说。”

  “昨儿夜里我见了赵大人。”张祊看着骆柯眼睛缓缓轻言。

  骆柯一挑眉头:“这事儿与本官有何干系?”

  “呀,可别急着撇清。”张祊摆手笑笑,“可别忘了骆大人与赵大人可是疆场三雄之一,怎能分得清楚?”

  骆柯一眯眼睛:“张大人不做酷吏真是可惜。”

  “少来少来。”张祊难得正经片刻这就又咧嘴一笑,“赵大人不过是要我问候大人。”

  骆柯一眯眼睛:“赵大人还说甚么?”

  “赵大人说,若是大人尚有所能,请尽快请旨发兵,救绥靖王于危难。”张祊说完了便耸耸肩。

  骆柯皱眉道:“这事儿赵大人说的真是蹊跷,本官不过是兵部小小一个员外郎,何德何能能请得动圣旨?”

  张祊抚掌一笑:“赵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晓得骆大人必会言辞推搪。”

  骆柯面上一抽:“张大人,不要调笑。”

  “我可认真着呢。”张祊眨眨眼睛,“赵大人只说,便是不救也没甚么,只求大人以江山社稷为重。若是皇上要在这时候儿立储,骆大人可仔细了。”

  骆柯回身给他倒茶:“说了这许久竟是忘了给大人敬茶,还望恕罪。”

  张祊便也接了:“多谢大人,只是不知大人怎么想?”

  骆柯似笑非笑看着他:“既然赵大人身在牢中尚能料想北戎有变,想必亦能未卜先知皇上立储归属了。”

  张帆张大嘴巴:“甚么?皇上当真要立储了?”

  骆柯淡淡一笑:“不然呢?”

  张祊急得立起身来:“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一个不当,绥靖王便是危在旦夕。”

  “张大人,何必惊慌?”骆柯淡淡抿着茶,“都是皇上的亲骨肉,又怎会不理?”

  “可若是皇上立了绥靖王是储君,便是告之北戎那是重要筹码,北戎便可挟之自重;但若是立了銎王瑞暮,这便是大大不妙!”

  “銎王不妙?这话听着可也别扭。”骆柯捏着茶杯,缓缓画着茶杯边缘,“銎王亦是皇家骨血尊贵异常,有何不可?”

  “若是立了銎王,赵大人苦心经营不就付之东流?”张祊皱起眉来,“便是北戎晓得立了储君并非绥靖王,便可想这人质无用。留着费事儿杀了可惜,形同鸡肋……”

  “如此方有可能救他出来。”骆柯微微一笑,“那大王子哈乞萨便已在路上,不日入京。而待他北戎一行入京后我朝旨意才会传到北戎,你说,会如何?”

  张祊阿了一声:“原来如此……你们便是想待他们人质入京了,方告之咱们这边儿有了新太子,那个绥靖王不过是个无用傀儡……可是,仍旧不能保他周全……”

  “不过是个疑兵之计……”骆柯冲口而出,却又马上闭口不言。

  张祊哼了一声:“便是对我亦要藏头露尾不成?”

  骆柯苦笑一声:“不是这般说……张大人,此事我已说的够多,你还是——”

  话音未落,张祊便上前揪住他衣领子扑到他身上:“骆大人,咱们便是相识一场,若今日不说明白了,便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骆柯看着他眼睛贴着自个儿眼睛,鼻息轻轻喷到脸上,这便不由面上一烧,伸手推他道:“老实坐着去。”

  张祊这就歪在他身上,眯着眼睛看他:“骆大人,你脸红了呢。”

  骆柯面上更烧,这就叹息:“若是赵大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不晓得会说你甚么?”

  张祊这就一顿,随即苦笑道:“他眼睛里哪里有我呢?”说着便当真老实往一边儿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来叹息。

  骆柯亦觉着自个儿过分了些,这就轻声道:“张大人……有的事儿便是不可强求的。”

  “真论起来他也不过比我大那么七八九十岁的,他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便也懒得说他。横竖有的时候儿事儿要少些。”张祊伸个懒腰看住他,“皇上对赵大人的案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六部会审,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骆柯摇摇头。

  张祊微微皱眉:“这事儿要是皇上没定下来,六部能审出甚么来?”

  “谁晓得?这事儿摆明是个套儿,怪就怪在皇上明知是个套儿却窜进去,这可不是说不出的怪异么?”骆柯摇摇头,看住张祊道,“张大人,这事儿我也说不准,你还是回去吧。看看张老将军的意思,万事听他的。”

  “我爹?”张祊失笑,“他可明哲保身呢。”

  “现在这世道,谁不是呢?”骆柯看他一眼,“你也别老往我这儿跑,叫人看去了,好说不好听。”

  张祊这便笑呵呵凑过来:“怎么,骆大人这是生气了?”

  骆柯愕然:“啊?”

  张祊摸着下巴道:“这满朝文武都当我是个清闲翰林,除了你。”

  骆柯咳嗽一声:“张大人错爱了。”

  张祊耸耸肩:“原来你也晓得我爱你啊,我还当你一辈子不明白呢。”

  骆柯这就窘迫交加,不由连声咳嗽掩饰。张祊笑呵呵道:“你也别慌,横竖看够了赵大人和先帝皇上那些事儿,我是不着急的。我只是不想吓着你。”说着便起身,“我这就回去与父亲商议,只是骆大人,你也别太小心了。有的时候儿……该放手一搏还是要的。”

  “放手一搏?”骆柯摇头叹息,“不是我选,更不是谁定,老天自然会定下的,你我不过庸人自扰。”

  “好吧。”张祊这就起身行出去,却又回头一笑,“你还是要多吃点儿,别老和赵大人似的,摸起来都不舒服了。”

  骆柯这就瞪起眼来要吼他,张祊早笑着出门去了。

  骆柯坐回椅子上才觉着双颊火烫,不由往边上镜子里一瞅,只见得一张脸宛如熟透了。这便又羞又气,连声叹气。

  不由想着方才这人,人人眼中他都是文武双全的状元郎,人人都晓得他是仗义疏财有古人之风,可谁晓得他却也有此等不羁之时。怪就怪在他顶着两张脸皮还可游刃有余嬉笑无度,便也是冤孽。想自个儿战场厮杀千军万马甚么阵仗没见过,却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手忙脚轮。说甚么爱甚的,当真是笑话。他虽不是那般排斥,可……终究两人皆是男子,这有甚么好的呢?便是见过赵大人的事儿……虽也不是亲见,可想想这些年赵大人与皇上这些事儿,还不够后背一股子的发凉么?况且自个儿极是敬重张老将军,怎能做这事儿……更何况,自个儿还年长于张祊,这不是没道理的事儿么?

  骆柯这就摇头一笑,心道必是张祊年少,又极是崇敬赵壑,方才有样学样吧……这就放下这头儿,细细寻思了皇上要的东西,谨慎万分的拟了折子,又看了一遍方才呈表。心里却道,赵大人,此番便不是皇上的意思,端看你怎生应对了。

  诸位看官端的是难言是非善恶,究竟这事儿怎生办了,赵壑当如何,齐瑞儒又会怎样,究竟这一堆的事儿是不是王太师所为,咱们下回“青草长长人惆怅 曲意逢迎心在汉”再说!

  第四十二回

  诗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诸位看官,咱们一回子说了好几日京城诸繁事态,便是今日转到那草原一观。想齐瑞儒叫蒙托尔抓了,虽说整日里好吃好喝待着,可是形同软禁,只把这王爷憋屈得如笼中燕雀,恨不能立时杀出去砍个痛快。

  可这蒙托尔也非等闲之辈,关了齐瑞儒便是几日不见,除却每日锦衣玉食,既不叫个人来与他说话,自个儿更是不见他。看官们都晓得这时节蒙托尔正等着囧朝的回文,可齐瑞儒并不知,心内只道此事必然父皇已知,也猜着蒙托尔必是以之为条件,交换父皇一些甚么。且三叔赵壑押解回京更是音信全无,怎不叫他急得寝食难安。这十数日便如困在牢中一般,叫他无法静心凝神。且又无法与外头儿有所联络,更是不知事态如何了。

  只齐瑞儒有一点儿想得明白,便是无论如何这人不能死了去。一者死了便是白白便宜了齐瑞暮,也叫三叔苦心经营付之东流。况且还不知这事儿究竟是怎么来的,好歹死也要死的明白不是?故此凡是送来的美食他便吃,华服也就穿,丝毫不觉有异。

  这日用过晚饭,齐瑞儒歪在帐内看着外头儿草长深绿,心道连这苦寒之地都是夏日悠长了,京中也该夏末了。不想这个夏天,竟是如此糊里糊涂的。分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怎的会一瞬就变了天呢?便又惆怅,看着外头儿默默不语。

  却有人一掀帘子进来了,齐瑞儒心道是送茶水点心的,便也没回头懒洋洋道:“放下吧。”

  那人却笑了:“哎呀,怎么几日不见王爷竟是瘦了呢?难道是我们北戎的食物不合王爷口味么?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打他们一顿给你出气!”

  齐瑞儒转过头去一眯眼睛:“这可真是稀客,我还当是二王子你日夜操劳浑然忘了我呢。”

  来人笑呵呵的可不就是蒙托尔,只见他面脸容光焕发,便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这就上前亲自捧了一碗酒道:“来来来,这几日怠慢了王爷,这就请罪吧。”

  齐瑞儒接过来却不喝,冷冷笑道:“怎么,便是想通透了,要一碗酒毒杀了我?”

  蒙托尔闻言一笑,自个儿倒了一碗先干为敬,擦擦嘴道:“王爷啊,我可是把这些事儿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们皇帝了。我原说,两国交战并无益处,这就想请他老人家为着百姓族民考虑,这仗便就停了吧。”

  齐瑞儒端着酒:“不是早停了么?你这么说分明是强词夺理,好似这仗都是我们挑起来一般。”

  蒙托尔懒懒一笑:“王爷有所不知啊……便是如何互文,亦不过是纸上写的死物,真要打起来了,多的是借口。譬如这回吧,你们一行来我族境,我父王这便去了,连蒙托不达神祭也毁了,这够开战的了吧?”

  齐瑞儒哼了一声:“如此说,便是要那我祭旗的了?”

  蒙托尔哈哈一笑:“王爷啊,你怎么老想着打呢?我都不打了,你还想?”

  齐瑞儒这就皱眉:“那你想怎样?”

  “实话告诉王爷,我便是写了封信给你们皇帝,想请他看在两国长利的份儿上,这仗就不打了。只是为着互信互利,我已将我大哥送去了京城,而您……我的好王爷,便请留在北戎好好做客。”

  齐瑞儒一皱眉:“说得好听,甚么做客,分明是质子!”

  “哦,是叫质子么?”蒙托尔眨眨眼睛笑了,“我可当真是想把王爷当贵客款待的。”

  齐瑞儒一把将酒碗摔在地上:“要我和你共处,休想!”

  “你是怕我折辱你么?”蒙托尔却也不恼,只是静静望着他,“王爷,你便是耐心些听我说完……我方才不是说修书与囧朝皇帝么?你猜,你父皇说甚么?”

  齐瑞儒皱眉不言,蒙托尔一耸肩:“你们皇帝没说甚么,反而告诉我,他册立了储君,新太子便要行继位大典了,还请我去看呢。”

  齐瑞儒宛如一记重锤砸在心窝上:“你说甚么?!”

  蒙托尔看着他的脸:“想必以王爷如此聪明的脑袋,也该想得到是谁当了太子吧?”

  齐瑞儒这就退了一步,腿顶在椅子上方才顿住,这就顺势跌坐下去,不觉伸手捂住脸。蒙托尔慢慢行过去,伸手搭在他肩头:“王爷,你心里不痛快,我也能明白。只是生气归生气,你父皇这般无情无义,我倒是替你鸣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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