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 下+番外————lyrelio
lyrelio  发于:2010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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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弗居后退一步,手指轻抚唇间,随即摇头苦笑道:“大王子,弗居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猫儿小狗儿的……”

  哈乞萨过来握着他手道:“是,你当然不是小猫小狗。”

  王弗居苦笑道:“王子,你心里想的是那个人,又何必来拨撩我?”

  哈乞萨面上微微发红,轻道:“我没那样想过,你那样说,我就以为自己真是那样想。但是现下想想,我分明不是那样想的……”

  王弗居忍不住扑哧一笑:“甚么这样儿那样儿的,绕口令的么?”

  哈乞萨见他笑了也就松口气,将他拥入怀里:“便是我再笨,也知道他是他,他心里想的怎么都不会是我。更何况,我是北戎的王子,又能和他如何?弗居,你信我。”

  王弗居头一次听见他这般唤自个儿的名字,却不知怎么心里大大一震,忙的将头埋在他怀里:“我晓得……只是大王子,弗居以前……”

  “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我不也不信你?以前我不也冷落你……”哈乞萨淡淡叹口气,“经过这件事,我算是想明白了。不是女子不情深意重,也不是女子不美丽可人,但是出了事儿陪在身边的,却不是那些美人……便也是男人无能,才叫女人无所依……”

  王弗居强自一笑:“王子怎的说这话,听着可怪呢。”

  哈乞萨贴着他的耳朵,有些笨拙的伸手摸着他头发:“我原是没想明白的,但是我两次来京看得这些人听得那些话,我再笨也会想想的……”

  王弗居仰面看着他:“那王子想到甚么了?”

  哈乞萨叹口气,凝视他眼睛道:“你原来是王太师的人,我知道;你跟着我去北戎是有目的,我知道;你的任务似乎失败了,我知道;但我也失败了,我更知道。现在我们都是背水一战了,你说我想到甚么呢?”

  王弗居垂下头来:“其实赵大人来是告诉我,叫我好自为之。”

  “他不杀你,太师也不会放过你,就算太师放过你了,皇上也不会放过你吧。”哈乞萨捏捏他的脸,“你知道今天你们皇上找我干甚么么?”

  王弗居摇摇头,将脸贴着他颈子。哈乞萨轻轻道:“你们皇帝告诉我,赵壑要生要死都是他说了算,叫我死了这条心。”

  王弗居这便装着恼怒踢他一脚:“还说你这没想那没想的,连皇上都发话了,我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哈乞萨顺势拉住他脚踝,一手扶在他腰上:“我就告诉你们皇上,我不要赵壑,我要你的命。”

  王弗居只一愣:“甚么?”却又哭笑不得,“你这话可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么?”

  哈乞萨勾着他腰一拉他腿将他抱起来,呵呵笑着就往屋里去了:“怎见得一定是死路?不走下去,还真不好说呢!”

  那一瞬间,人心里头突地暖和起来,却又因着是夏末的样子,心又阵阵的沉下去、躁动起来,沉下去,复又躁起来,往复之间,竟是不知究竟想着甚么了。王弗居伏在哈乞萨肩头望去,窗外夕阳残照,点点如血色氤氲一般,真不知是悲是喜,是哭是笑。此情此景,究竟是真是假。

  斜阳低垂,梧桐深深,庭院曲折,廊腰缦回。余晖耀目一闪,便隐退不见。浅酌两杯,回首天侧,却不知何时月上梢头。不见阴云不露繁星,满天静寂只得这一轮清辉,正是:

  撒银光照万户,千年万载桂下兔。纵使间或不得见,素心但求婵娟路。

  那月光清如活水,映着杯中琼浆,更显悠长香沁。

  “听说今儿皇上找来那位北戎的大王子呢。”张祊捏着酒杯,眼睛却是望着骆柯。

  骆柯对面坐着张祊,眼中却望着酒杯:“雷霆雨露俱是恩泽。”

  张祊呵呵一笑:“说的是,敬大人一杯。”这就举杯,见骆柯仰首饮下,便又替他满上。

  骆柯拱手谢过方道:“张大人,如今赵大人已是平安无事,你……”

  “骆大人想说甚么呢?”张祊似笑非笑拨弄着杯沿,见骆柯一眼看来却又很快转开,脸上俱是道不明的情致。张祊这便打量四周,嘴角含笑道,“我要见你可比见皇上还难啊……好歹皇上就在宫里,求见便是。可骆大人当真是我朝中流砥柱,端的是日理万机啊……呵呵,便说今日,我先去兵部找大人,兵部说您往户部看钱粮去了;我就又急急去了户部。户部官员一看我便说大人你刚点过钱粮才走,说是往兵营去了。我只得又往兵营去,谁知门口守军说我一不是兵部官员,二无出入文书,死活不让我进去……”这便溜了一眼骆柯,咬着唇角呵呵一笑,“说得也真叫我寒心。我好歹大小也是个官儿吧,何况我父亲那也是堂堂兵部尚书,……”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这是军法。”骆柯淡淡道,“更何况,这是先帝时候儿就定下的规矩了。”

  张祊一摆手:“好好好,我错了,自罚一杯!”这就喝了一口却道,“可我不知者不怪,你认识我这些年却未告诉我这些,分明是有意看我出丑,也该罚!”

  骆柯无奈,心道这便是为官常识,这人偏生能正话反说,只得又饮一杯。张祊笑呵呵给他满上道:“我那时只得在门口等着,心想你好歹要出来。便也是上天垂怜呢,竟然叫我遇着你的亲兵,方晓得你刚叫皇上宣进宫了,我又慢了半步。”

  骆柯看着他道:“张大人急急找本官,所为何事呢?”

  张祊看着他摇头叹气:“咱们就非得‘骆大人’‘张大人’的别扭不成么?就连要找你要见你,还不能光明正大上你家去,得来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你以为安生么?若是叫人看了去,指不定编派甚么出来!我倒是不怕,就不晓得你骆大人受不受得了!”

  骆柯一皱眉头:“张大人……”

  “好吧,骆大人既然想公事公办,那我也只得应承你了。”张祊耸耸肩,正色道,“皇上见了哈乞萨,想必有所动作。”

  “明日朝上就会下圣旨,大王子分明受蒙托尔陷害,失却地位江山。我朝关怀民生,万分同情大王子际遇。且蒙托尔兴不义之师乱我边陲,势必击之。”

  张祊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真没到有这一招。难怪先前送了哈乞萨来,皇上一不审二不押,反而请他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待着。”

  “便是取利己之时行事,原因无可厚非。”

  骆柯瞅着他直笑:“你倒是忠心呢。”却又捏着杯子笑道,“为着天下苍生,我敬骆大人一杯!”

  骆柯盯着杯子一拱手仰头饮尽,方低下头来要言语,却见张祊不知何时到了自个儿身边儿,只等着见他低头便抬手环住脖子。骆柯皱眉道:“张大人……”

  张祊贴近他面孔:“你不是看着酒杯么?怎么又看着我了?抑或是,大人终于觉着我比那酒杯子好看了。”

  骆柯面上微窘,却也不便抽身离席,只得往后欠身:“张大人……”

  张祊叹口气:“我晓得呢,你觉着我是张猛的儿子,自然是上司家眷。且我又与赵大人交好,你便爱屋及乌敬我三分……”

  “张大人学富五车,本官不过是个粗人……”

  张祊看住他:“如此才是文武双全。”

  骆柯一怔,张祊伸出手来覆在他手上:“骆大人,我便不信你不知我想甚么。”

  骆柯皱眉道:“张大人,这事儿不是已经说过?”

  “是,自然是说过,可你不曾明白拒绝我。”张祊喝口酒壮胆道,“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自然打不过你,否则,早把你压上梨花床!”

  骆柯闻言面红耳赤,扭头不看他。张祊摇头笑道:“我晓得你害怕,可我爹是我爹,赵大人是赵大人。我无心朝政,亦不想名垂青史,不过是想快快活活过了这辈子。”便又看住骆柯,“骆大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得逍遥时且逍遥。”

  骆柯垂暮不语不语,半晌方道:“三元……”

  张祊喜极握紧他手:“你叫我?”

  骆柯终于抬头看住他:“你不嫌弃我,我心里欢喜。但你我身份有别,又同为男子,可别忘了,你是张将军独子。我怕是受不起……”

  张祊眼中瞬间黯淡下去:“你在乎这个……”

  骆柯轻道:“皇上和赵大人便有不同。一个是九五之尊,天上至高,又已立了储君,谁敢说甚么?赵大人虽是手段阴狠些,但秉公为朝,谁也动他不得。你我有甚么能比的?”

  张祊叹口气:“你说的是……”却又看着他,凑近过去亲在他眉间,“我总是等着你回来,你便要得胜还朝,到时候儿……”

  “金銮殿上求皇上赐婚么?”骆柯一笑,“只怕皇上还没答应,张将军已把我刺死殿上。”

  “不过是求皇上撑腰,像他和赵大人那般,说不定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也未可知……”张祊呵呵一笑,搂着他耳鬓厮磨,“骆柯,你终是应了我……我可欢喜,真不晓得该说甚么。”

  骆柯叹口气搂了他肩膀一拍:“便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祊举目一笑,拿了酒杯递来:“干!”

  骆柯亦道:“干!”

  两人相视一笑,却不见外头儿云遮了月,风摇了影。

  诸位看官,这世事纷扰,难的是两情相悦地久天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烽火迷途难言是非 战事接连难分善恶”分解!

  第五十一回

  诗曰:

  千山行过水复水,万人望穿面同面。不过朔风卷百草,桃花谢过梅花颜。

  诸位看官,这天南水北人相异,云东月西两分离。战乱一起苦的是百姓,哭的是妇孺,累的是将军,伤的是社稷。虽则说战无可避总得打,然则能不战便不战。并非小老儿亦是平民百姓方如此说,便是那些千古帝王的,若非嗜血成性,谁会肯轻易交恶而战?便是劳民伤财,更兼战后重建一事,端的是劳心劳力。纵是胜了又如何?看看国破山残,望望十室九空,听听举族恸哭,心底里究竟是何所感……也只能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却说骆柯一行前行,不日便到逼近北境之地。赵壑随军而行,沿途但见边境之民扶老携幼逃难而来,心里不免一叹,面上动容。骆柯策马行在他身侧,轻声道:“赵大人,这些便也是免不得的。”

  赵壑苦笑一声:“便是当年行军,怎的看不见这些个?”

  骆柯不语,想当年赵壑行军,自是勇猛严整闻名边关。军令如山不可违,保境安民为己任。但攻城略地未免也狠毒些,更多时候儿更是不看百姓的。为着行军神速,粮草辎重多是舍弃。沿途所经之地,便是劫掠百姓亦是有的。虽则可说是应对北戎骑兵不能不以快打快,再可说战事一起全民须得支援,但劫掠过重行事如狂也是难免。骆柯时不过是他手下将领,又能如何?只要打胜了,这些个也就没人说了。只是不想今日,他自个儿提了出来,这就不好应对了。

  赵壑默默骑在马上,看见路边有个小女孩跌坐路中嚎啕大哭,而沿途所行之人皆是匆匆而过,竟无一人停下回顾。赵壑忍不住跳下马来,过去抱起这小女孩柔声道:“你怎么了?”

  那小女孩儿约莫四五岁年纪,手脚脏兮兮的满脸鼻涕眼泪,也不晓得哭了多久了,这才见有人来问,不由抱着他道:“妈妈,妈妈……”

  赵壑心中一叹,便又柔声问她姓名之类,可小女孩只会哭喊要妈妈。赵壑想到自个儿甫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又少年丧父,不由感伤,伸臂搂紧这小女孩儿不语。

  后面哈乞萨跟了过来见他们停住,这就跳下马来,粗声道:“现在还有闲情管这闲事不成?”

  赵壑正要言语,那小女孩儿突见哈乞萨高鼻深目又是异族,顿时吓得嚎啕大哭。只把赵壑急得手忙脚乱还是无法,只得连连跺脚瞪了一眼哈乞萨。哈乞萨自知理亏,抓着头无可奈何讪笑赔罪。可小女孩儿分明是惊着了,只管哭个不休。

  “交给我吧。”王弗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见两人手足无措的样儿便又笑了。

  赵壑忙不迭将小女孩儿交到王弗居手上,王弗居便贴着她耳朵说了甚么,就又带她走远两步,于耳侧絮絮叨叨说了些甚么,那小女孩儿竟慢慢止了哭,抽噎着环了王弗居脖子,便也说了甚么。王弗居侧耳倾听,不时点头,便又说些甚么,那小女孩儿竟咯咯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喜人。王弗居亦是满脸带笑,取了包袱里的干料给她,这才放心交给身侧兵士抱了。

  赵壑舒口气,面上苦笑道:“这便也是本事了。”却又转头看向哈乞萨,“不知大王子日后可有这般伶俐女儿?”

  哈乞萨耸耸肩:“我尚未迎娶正妻,妾倒是又几个,不过孩子还没有。”却又哈哈一笑,“再说了,生孩子的事儿干嘛着急?”

  王弗居闻言一愣,却转过头去不搭话。赵壑斜他一眼,便又转头看着大王子道:“当真?”

  哈乞萨抓抓头:“本王子才这个年纪,生孩子甚么的……”

  王弗居这便拂袖而去,自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哈乞萨一怔,转过头来却见赵壑亦是背过身去掩口而笑,这便有丝薄怒:“也就你们汉人文弱才觉得我长得凶些,这有何好笑?不都一样是父母生养?”

  赵壑止了笑回身道:“大王子所言端的是无理,谁说汉人文弱,便是当真文弱,也有制你这蛮子的法子。”

  哈乞萨一皱眉便要反驳,赵壑只摆手忍笑:“百炼钢成绕指柔,大王子呐,你还不明白呢。”这就过去交代那抱着小女孩儿的士卒几句,方才上马。

  哈乞萨摆头不解,却见骆柯立在一边儿,面上不咸不淡的,这便斜他一眼道:“骆将军不说几句?”

  骆柯呵呵一笑,拱手道:“大王子是聪明人,何必末将提点。”

  哈乞萨一撇嘴:“这话听着别扭。”

  骆柯看他一眼突道:“你可晓得为何赵大人没有子嗣?”

  “他又没娶妻。”

  骆柯这就苦笑,想了想方道:“那大王子可知,他为何不娶妻?”

  “他?”哈乞萨一笑,“他那个样子……”却又顿住,瞪起眼睛来盯着骆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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