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水上烟花
水上烟花  发于:2010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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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懂。」
  「那你……」还真遇上了个疯子?!
  「我只是以同理心去想罢,我也不愿为人所奴役,马儿又怎会肯?」
  不过就是骑马而已,怎麽说得他十恶不赦?「你又知它不肯?」
  「你也不知它肯,不是?」
  慕容昱乖乖的闭上嘴,要不是还要依靠他找蛊王、救嫂子,他还真想挖开他脑袋,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麽?肯定是他不敢恭维的。
  无名忽地停下脚步,「或者你若累了,我去雇辆马车?」
  慕容昱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比自己还要柔弱的无名,然後皮笑肉不笑的摇头,「不用了。」开玩笑,被一个比自己虚弱的人这麽问,简直是耻辱。
  「那就好。」无名走没几步又停下来,关怀地说道,「若是累了,尽管跟我说,」
  「谢谢。」
  看得出慕容昱一副有气无处撒的窘状,走在他前头的无名,温润的眸子掠过一抹玩味。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眼见天色逐渐昏黄,慕容昱又耐不住的先开口,「咱们今晚宿在哪儿?」
  「以天为被地为床。」
  慕容昱整张脸都黑了,意思是荒郊野外?「你是认真的?」
  无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著他,「当然。」他又比了比四周,「慕容公子若是累了,喜欢哪儿的风景,咱们就在哪儿歇著。不过要小心些就是,听说这儿晚上有狼出没,但我还没遇过,所以也不甚确定。」
  慕容昱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紫红紫红的,颜色好丰富。
  喜欢哪处风景?他简直想摘了那颗过分认真的脑袋瓜子。
  天涯之七
  无名眨著温润的眼眸,看著慕容三公子脸色铁青、铁青从自己身边走过,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玩味笑容,缓步跟向前。
  「要是慕容公子不喜欢,再走半时辰就到沐家村。」
  慕容昱从没这麽感谢上天,他猛然回头,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无名。慕容昱急急要往後退,不小心绊到了自个儿的脚,眼看真的要以天为被地为床,他认命的闭上眼。
  「嗯哼……」
  咦?不痛。有声音,不是他的,从他身下传来。
  慕容昱好奇的睁开眼,这一睁眼、瞬间红了一张丽颜,「你、你、你……对不起,你还好吧?你怎会、怎会……?」慕容昱说不出口,难怪自己不疼,原来有人当了垫背。
  无名温柔地笑笑,「君子焉能见死不救?」
  慕容昱一瞬间所有的愧疚全都烟消云散,什麽『见死不救』?他不过就是摔了一跤,还不到『死』!真是乌鸦嘴。
  他黑著脸拉起他,动作称不上粗鲁,但也绝对不温柔。「你有没有事?」痛死算了,活该!自己既没『要死』,也没叫他救,纯粹就是他自作多情。
  「没事,你别担心。」无名睁著温润诚恳的眼睛,非常感谢的凝望著他。
  充分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谢意,慕容昱别过那一双莫名奇妙让他脸红心跳的眸子,一时间也拉不下脸再对他凶,只好挥挥手,「应该的,若没事就走吧。」
  无名跟在他身後,唇边玩味的笑意更深几分。
  心软、直言、喜欢和不喜欢全写在脸上,性子直率坦白,这幕容昱是个性情中人。
  慕容昱走了几步,好奇地回头问道:「无名,你跟那个人……很熟吗?」
  「怎麽?」
  「我只是在想外人传言蛊王个性古怪、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你若不是和他熟识,和他是朋友,那他又怎会听你的来救我嫂子?」
  「医圣慕容天救人无数,江南慕容氏乃积善之家,那个人即便是个性古怪、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也会看此份上,出手救人。」
  慕容昱嗤笑一声,「他会这麽好心?」
  无名但笑不语,不打算继续争辩。
  慕容昱察觉失言,「抱歉,我只是忧心他不愿出手救人。」
  「他会。」无名不吝惜地一再给予保证。
  「最好是了。」
  无名忽然停住脚步,「到了。」
  慕容昱看著城墙上偌大的三字『沐家村』有些吃惊,他以为不过就是个小村落,想不到竟是座小城。想来蛊王身分,的确不可能隐於小村落之中,占据某处称王称霸才有可能。
  无名率先走入小城之中,原以为天色昏暗,应是各家各店休息时候,没想到居然灯火如昼,五彩缤纷,大街小巷满是人潮,市集如云,远处传来歌声,还有火圈闪烁。
  慕容昱惊诧得瞠目结舌,无名回头见他仍留在城门处,踅返回他身边,「咱们来的这段时间,正是沐家村一年一度的生辰庆典,所以整个沐家村会非常热闹,灯火歌舞不停整七个日夜。」
  慕容昱呆楞地问道,「谁的生辰?」
  「这座城。为了感谢和慰劳当初建城人的辛苦,於是举城欢庆七日七夜。承袭至今,已是好几百年,现在仍遵从古习,主要是让沐家村所有人知晓,人应饮水思源,切莫做数典忘祖之事。」
  「你非常熟悉这座小城?」
  无名笑了笑,眼神幽远,「几年前,我来过一次。」
  慕容昱转头看他,在灯火的闪烁之中,高自己一颗头的男人,脸部半是在灯火中、半隐於暗处,而他首次觉得这个斯文的男人,并不如表面那样可亲,距离他、不,是距离这个尘世非常遥远。
  他想留住著个随时会飞走的天人,直觉的伸手捉住他的手,灯火中对上他的眼眸。
  无名露出温柔的笑容,「怎麽?」
  慕容昱犹豫著欲言又止,松了手垂眸摇头,「没事。」
  无名没再追问,「走,咱们得碰碰机会,近年来沐家村开始对外做生意,他们这一年一度的庆典,总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晚了就真的要露宿荒野。」
  慕容昱听了瞬间沉下脸,拉了他的手便横冲直撞,「那还不快点,我可不想真的以天为被地为床。」
  无名温润的眼儿扫了下两人相握的手,慕容昱的温度落在他手上,有些疼。
  天涯之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慕容昱挫败地走出第五家客栈,酒楼前美丽歌女的小曲儿唱得不比家乡号称天下第一的歌伎差,眉目流转间温柔羞怯,没有家乡歌伎的眼高於顶。但慕容昱此时此刻却无法静心观赏,想到今晚无处可歇,心头就闷。
  「慕容公子。」
  慕容昱闻声回头,那人温柔的面容在灯火映照下白玉无瑕,含笑的眼眸深处倒映的灯火宛如星光,他的风华令人屏息,冰玉般清冷高雅的气质,倾倒众生的程度,端看投射过来如痴如醉的惊豔目光,便可略知一二。
  无名轻笑著又唤了声,「慕容公子,请随我来。」
  慕容昱这才惊醒,连忙跟上。眼神扫了那些痴醉目光,双眉下意识轻轻蹙起。而後跟紧了无名,绕了几条街巷,耳边彷佛还萦绕著歌女轻柔的歌声,转眼来到此处,静得只闻风声。
  慕容昱不得不佩服,即使是在热闹喧腾的小城庆典中,无名还是有办法寻到一处清静之地,他蓦然发觉,无名就如同这一处清幽,身处尘世却又远离尘世。
  打发了老板,无名笑著走到他身边,「还喜欢吗?」
  「当然,很安静。」
  「我以为你会觉得太静,如果太静,咱们可以另外找地方落脚。」
  「不会,这里便成了。」
  无名笑了笑,「那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一会儿小二会送上热水,你可以先沐浴。」
  「嗯,你呢?」
  「我要先回房睡一下。」
  慕容昱抬眼见他一脸疲态,「要一同用晚膳吗?」
  「不了,你先用。」
  慕容昱也就没再勉强,赶了一天路,谁都会觉得累。
  「晚点你可以出去逛逛,有很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跟表演,你应该会喜欢。」
  慕容昱笑著点头,「谢谢,你回去休息吧。」
  无名向他点了一个头,出来後顺带替他带上门。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小二在他进去不久立刻送来浴桶和热水。沐浴完,无名换了一身白衫,戴上一张陌生的面皮,身影越出窗户,轻巧的身影穿梭过寂静的竹林,进入繁盛的市集,然後进了城西的一间小筑。
  小筑里坐著一名男子,还在看著一张纸条,简洁的两声敲门声,令他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打开门,「是你?」
  来人有礼而生疏的退了一步,深深鞠躬,「城主,我来带小姐到蛊王那里。」
  城主立刻比了比雪白纱帐所掩住的床,「我妹妹就在那里。」
  那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城主等得不耐烦,正要开口,忽觉一阵晕眩,脚步向後踉跄几步,然後瘫软在地。
  「城主,请恕在下失礼。你布下的三十二名精兵,将随城主一同歇息,天亮之後在下将送小姐回来,届时便会让城主服下解药。」
  「你──」剩下的话还没有出口,白眼一翻,城主就睡死了。
  天涯之九
  那人伸出手来,右手不知何时多了片叶子,轻轻在左手腕上一划,鲜血立刻涌流而出。迥异於一般人会有的血腥味,随著血液盈满整个小筑的是一种淡雅清香,混合著淡淡的药味,像是十分浓郁,又是浅浅淡淡,总之是好闻极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只布袋,绳索一解,药袋里爬出了五只色彩鲜豔的大蜈蚣,又大又粗、简直都有出生小婴儿一只手臂般的大小。
  那人蹲下身子,将刻意划开的手臂放到它们面前,五支毒蜈蚣像是看见上好美食一样趋之若鹜,利齿埋入了血肉里就不断吸取甘美鲜血。那人看著它们,像是不痛不痒,眼神没有半点波澜。等待时间过去,看著色彩鲜豔的大蜈蚣,渐渐通体呈现紫蓝色,他才抬起手,由著五只大蜈蚣用脚和钩子勾住他血肉手臂,以支撑自身重量而不坠地。而他也似乎对於剧痛毫无所觉一样,拎著它们走向那张纯白色的床。
  到了床边,伸手一挥,纱帐飞向两方,雪白床上躺著位美若天仙却奄奄一息的姑娘,她雪白的额上浮现诡异的颜色,而且像在蠕动似的。
  那人拿起其中一只大蜈蚣,放到姑娘额上。接著解开姑娘衣衫,一只放到了姑娘心脏部位。一只放到了脖子上一块腐烂的地方,另外两只则放在床上,由著它们随意找地方落脚,它们可比人眼敏锐,那些麻烦的小虫子散发著鲜甜的味道,是它们喜欢的。
  那人悠閒的坐在床边,受伤的手臂鲜血越流越少,最後雪白的肌肤居然自行愈合,然後完美的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肤若凝脂、完美无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五只大蜈蚣由紫蓝色而转黑色,那人在一只只放到自己身上,这回不需要划开伤口,五只大蜈蚣像发疯似的一头扎进了血肉之中。直到一刻钟後,一只只又恢复了原来色彩斑斓的鲜豔模样,才同时离开那人身上。
  五只大蜈蚣并没有立刻回到麻布袋中,反而围在那人身边,静止不动。
  「小傻瓜,回去。」
  那人轻轻地笑著,额头上浮现出和女子初时一样的诡异颜色,而且缓缓蠕动著。他的脖子也渐渐地腐烂,心脏处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啮咬。这时他理应要痛苦万分、生不如死才是,没想到他眼神依然云淡风轻,依然温润如玉。
  他虚弱的喘著气,假面皮上白净无暇,但脖子却是冒出了无数汗水。他危颤颤地起身,等蜈蚣全数爬进了袋中,他才拿起麻布袋,後由怀中取出字条和解药。
  两个时辰後,姑娘醒了就会拿解药去救他哥哥和属下。
  他边走,步伐依旧沉稳,只是汗水却越来越多,简直要湿了整件衣衫。他的左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像是发了颠似的,但他自个儿却毫不在意,只是後来实在抖动得不像话,眼眸才兴味地瞅了眼那只手。
  「原来这便是噬心蛊。」
  他缓步走出诡异小筑,走入热闹非凡的庆典之中,最後回到幽静的小院,他的房间中。
  一步、两步、三步,才到床前,他已经体力透支的昏倒在床上。
  人皮面具因汗水而剥落,霎时雪白的丝被、雪白的衣衫、雪白的面颊,像是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逐渐地,似乎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黑夜很快就过去,东方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随著金黄光线的照耀,雪白死沉的人儿像是又逐渐有了呼吸,随著绵长的呼吸,双颊染上隐隐的嫣红。
  夜过天明。
  天涯之十
  慕容昱梳洗过後,小二端来早膳,他随口问道:「隔壁那位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
  慕容昱想了想,「一起端来我房里吧。」
  「是。」
  慕容昱来到隔壁,敲了房门,等了好一会儿,却无人应声。
  他蹙眉,「睡得这般沉吗?」不信,又敲了几声。
  等不到人应门,甚至一点声响也没有,他暗叫一声不妙,踹了门就闯进去。
  好呀!要是人给跑了,他可怎麽跟大哥交代?
  又气又急的闯进内室,却让眼前的景况吓得他脑海一片空白。
  无名一身白衣,双膝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上,一头黑发散布了整张床,手中像是握著什麽。
  慕容昱一个箭步扶起无名,手指颤抖著贴近他鼻间,发现他仍在呼吸,一颗心方才落了地。
  就在此刻,无名眼睫微颤,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抱在慕容昱怀中,他又一脸惊骇转为放心的样子,又眨眨眼便想清了来龙去脉。
  慕容昱抱紧了他,心底没来由的慌,「你──」
  他说不清心里感受,好像不论何时他都像要消失了一般。
  无名挣了挣,但慕容昱却抱得死紧,感受怀在腰间的力道,他眸里染了尘色、带著几分犹豫,「慕容公子,我没事了。」
  慕容昱被他在耳边的声音一惊,低垂著眸扶他到床上坐下,「没事就好,到底发生什麽事?」
  无名揉揉酸疼的腰背,「没发生什麽事。」
  「可我进来怎麽看你好像……」
  无名笑了笑,「我习惯那样睡。」
  慕容昱这可笑不出来,他半信半疑地挑眉,那种像在祭拜的姿势,维持了一整夜会好睡吗?瞧他还在揉著自己的腰,他才不信。
  何况,他看起来根本就像……「你骗我。」
  无名倒也不否认,「是。」
  慕容昱瞪了他一眼,恼怒地起身,「亏我还百般担心你,没想到你……气死我了。」
  无名不经心的笑道,「是怕我死了没人救你嫂子吧?」
  慕容昱心情复杂,明知道不纯然是为嫂子,却说不出口他的担心,恼怒的拂袖,「算了,随便你,我懒得管你怎麽睡。」
  无名笑了笑,「我又不在意,这本来就是事实。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慕容昱本想说要找他一起用膳,但现在怎麽也说不出口,「没事。」
  无名挑眉扫了一眼东倒西歪的衣架、屏风和木椅子,「那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慕容公子都习惯这麽叫人起床?」
  慕容昱顺著他的眼神看过去,一张漂亮的脸蛋瞬间火红,「谁让你叫也叫不醒,我在外面都快把门给敲烂了,你也不应声。」
  敲烂了?无名不怀疑有这可能。「多谢慕容公子关心。」
  慕容昱哼了哼,赌气地说道:「谁关心你了!你说的对,若不是我嫂子还仰赖你求蛊王医治,否则我才懒得管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就是死了也不干我的事。」
  无名听到他把话说的这样赤裸明白,面容依旧带著春风般的笑,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顺著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慕容公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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