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魄小妖,可惜我家主人一向喜结善缘,怎会度你这样一个偷人财物的小人?”
花魄闻言大骇,忙挣脱了开去,正容道:
“尔等究竟是何人?这件事你们又晓得多少?”
金吾大笑,由身后将虚耗遗失的那柄铁扇扔到花魄面前,说道:
“这扇子你可认得么?”
花魄睨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铁扇,冷笑道:
“一把扇子,能说明什么?”
“你……”
金吾怒不可遏,刚想发作,却被嘲凤拦下,
“三哥,还等什么?双翼图腾如今就在他府上,我们捣了他的贼窝,再除了这群祸害,还怕他不肯将宝物交出来么?”
嘲凤稳住金吾,转身对花魄道:
“从来都没有什么‘飞雪居士’,在下东海龙三太子嘲凤是也!”
又指着金吾说道:“这位名叫‘金吾’,是我九弟,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花兄见谅。那一位唤作貔貅,想来您也曾听过。我等此行奉四伯重托,意在取回北海镇海之宝双翼图腾,并无恶意!”
花魄听了,移步向前,与嘲凤贴的极近,一手隔着他的衫子抚上其左胸,与他面上吹了口香气,媚眼如丝,低低的说道:
“花魄若百依百顺,龙三太子拿什么谢我?”
嘲凤只觉得犹有梅香暗自袭来,撩人情绪,心上却不大喜欢花魄这等轻薄之人,遂将他推开,笑了一笑,说道:
“抱歉!谢仪不及准备!双翼图腾关系北海存亡,花兄如肯释爱,主动交出,那自然是好!否则一场战事怕是不可避免!”
闻其言,花魄回撤数步后勉强一笑,道:
“嘲凤,我敬你是东海龙神之子,不与若辈计较,可放你们一条生路!但双翼图腾,我劝你们还是莫要妄想!”
貔貅听他这样一说,亦生出些气来,顿时眸色一沉,春山半蹙间厉声唤道:
“我三人今日势必不能空手而归!”
那花魄也敛了笑容,招一树梅花于掌中,韵度自如为一柄寒铁长穗宝剑,望向众人笑道:
“貔貅,口气不小么!诸位,双翼图腾在此,那就要看你们有无这样的本事来取了!”
第十七章:真战假降
话不投机,金吾气盛,遂暗诵心咒,动念集神引一剑鱼形利刃直挫花魄眉心,花魄瞧他手持此剑形似鱼,刃狭,锋芒,脊上镌鳞纹,虽未坠绦穗,却也舞的洒脱。金吾行剑正是步履如云,刚劲有力,以单手执剑,剑势恢弘。
花魄从容应战,不惧反笑,起手一提即用那长穗剑挡了金吾这原本致命的一击,唇角微扬,轻唤一声:“好剑法!蛇打七寸,九太子果然有心致我于死地?”
金吾怔了怔,咬咬牙膊下施力,提剑之中双手一错,与花魄对站一处,暗道:未料花魄看似阴柔,骨子里却有些力气,倒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寻常妖孽强上许多!
金吾护及方才为花魄那一剑震的微麻的腕骨,迎其目光,冷笑道:
“好厉害的小鬼!只是你这等货色三界诸多,东海龙宫太子恐你高攀不起!”
一句话说得花魄又羞又恼,擎一剑向金吾颈上撩去,金吾闪过,对方紧接又带一剑,这剑动作柔如蕴藉,似行云流水,身法轻盈,朱色长穗随剑共舞,与金吾的形健骨遒之以力见长的剑术迥然不同,柔中寓刚,刚柔并济。
金吾出招,亦不敢轻敌,惟使出平生所学,招势迭逞忽往复收,动静缓疾剑如飞风。
两人战事既酣,无心旁物。招过百回,不分伯仲。
貔貅与嘲凤观战当中,见花魄似乎胸有成竹,不屑尽力而为的光景,不免替金吾担心起来。果不其然,三招过后,那花魄虚晃一式,跳向庭院当中,金吾以为他怠战,就紧随其后撵了出来。
到那一处站定,再见花魄时,他已褪却白色素袍,仅着赤色禅衣,内里潋滟春色随他步碎身晃若隐若现。此时花魄单剑成双,左右掌中各举其一,双剑齐舞,移步换势轻灵飘逸。金吾身陷花魄摆的剑阵当中,进退维谷,渐有力不从心之状。
“九太子,我这‘梅开二度’如何啊?”
花魄一剑袭来,笑的诡异,金吾早已汗如雨下,唏嘘间空出一掌击他另侧,花魄一惊,收剑躲过,落在墙下,远望金吾急喘,面上现出一味得意之象。
目及此,嘲凤不得以出手,他将金吾扶起,花魄却借机偷袭,嘲凤镇定挥手,招术法卷起地上花魄的白衫,绕在指间却成了件趁手的利器,收放自若,出入难防。
花魄故作媚态,直与嘲凤将他那红衬拉低了些,露出颈下清晰的两道锁骨来,冲着嘲凤微微一笑,道:
“龙三太子,你若对我无情,又为何将人家的衣裳拿了去,被那不知情的看了去,还以为你有心度我?”
嘲凤见花魄竟坐在花圃池沿之上,搭着腿斜卧百花丛中,一手探进自身衣内轻揉慢捻,另一手托着粉腮,水汪汪生的一双好眼只管细细凝着嘲凤。
换做旁人,自然要为花魄提得一身火起,嘲凤则不然,蹙眉浅笑后侧脸扬幡,将那素袍一捋,化作花枪一枚,重重一掷直迫花魄眼前。花魄促不及防,立时滚落花间,再一摸脸上划了道极深的口子,连心爱的鬓发也截去几寸。花魄天生爱美,如何能受的了这个?忍着颊上的灼烧,也不顾及二者实力相差悬殊,就操起双剑与赤手空拳的嘲凤战了十几个回合。
打斗声此起彼伏,家丁惶恐,皆不敢进来一探究竟,妙语、妙言也感困惑,匆匆忙忙将事态秉了正在房里点了灯吹烟的老大拜风,伺候拜风的小童彼时正拿了一支白铜水烟袋,为其装了几袋烟递给拜风,拜风接过深吸两口,眼皮也不抬一下,慢条斯理的问道:
“有这等事?”
妙语忙道:“方才二爹爹与来的三位仙客还相谈甚欢,谁知一盏茶的功夫竟打起来了,小的看也不象玩笑,那公子模样的爷还把二爹爹面上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大爹爹还是赶紧过去瞧瞧罢,二爹爹以一敌三怕要吃亏!”
拜风睁眼却看见妙语用手比画了下花魄脸上的伤势,便有些坐不住了,口里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竟叫人破了相了,日后还拿什么栓住冥君?”
拜风人虽粗糙,心思却巧,他也不忙急往,又仔细从妙语、妙言口中探听了下嘲凤等人的虚实,才由二童引领着往花厅处来了。
还未及门,只闻花魄凄楚惨声,拜风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跃至嘲凤、花魄二人当中,恰逢嘲凤意欲出手,侵其眉心命脉,拜风以身易人,将花魄拦腰护住,便生生捱了嘲凤一掌。这掌结结实实砸在拜风胸口,拜风立时咳了口鲜血出来,引得众人吃惊不迭。嘲凤见错伤了旁人,亦有些无措,但见花魄立身搀扶起来人,急问道:
“大哥,你这又何必?有无怎样?”
那人揉着伤处缓了一缓,将血用袖子擦了,望着嘲凤等人,说道:
“无妨!雕虫小技而已,伤不了我!”
嘲凤、金吾与貔貅看这人长的倒有些粗鲁,圆脸黑肤,蓄着腮胡,身材魁梧,花魄本来高佻,与他并站一处,身量却显得娇如女子。
“阁下想必正是三君府上的拜风,冥君府上的贵客拜师爷了,方才在下一时失手,误伤了尊身,万望海涵!”
拜风见他三人却不认得,单听嘲凤唤他“师爷”,这顶高帽拜风也欣然接受,正欲答话,花魄却指着嘲凤,对拜风说道:
“大哥,他们是来抢‘双翼图腾’的,还擦伤了乃弟的脸面,今日断不能放过他们!”
拜风始未料到嘲凤三人此行目的,竟是为夺宝而来,又捧着花魄的小脸看了看,伤的不轻,侥幸是在颊侧,即便今后留了疤痕,也好用刘海遮了,心上略微有些宽慰,这才另与三人对话。嘲凤、金吾与貔貅一一报上家门,拜风也未闲着,早就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他想:以这三人身手,就算加上虚耗,怕也未必能赢得了!
思来想去,拜风即对着三人弯了弯腰,笑道:
“来者即是客,二弟不通人情世故,怠慢了三位,还请不必放在心上。三弟岁数还小,日前为一老鳖妖言所惑,不禁诱惑,才犯下如此罪行!这样的宝物放在三君府上,好是极好,却总归是来路不正,小的们亦终日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三位爷来的正是时候,你们稍微坐一坐,我这便差人将这双宝贝取来就是!”
拜风言毕,即对妙语、妙言示以眼色,花魄诧异,扯住嘲凤的袖子不放,急问道:
“大哥,你……你这是……”
拜风也不答话,只将袖子一甩,挣脱了开去,嘲凤等人目送拜风众人远离,便凑进了说话。
貔貅说道:
“依你们看,拜风是真降还是假降呢?”
金吾冷笑道:
“其人貌丑如鲇,留着不干不净的络腮胡子着实令人生厌,你们方才难道没有看到那胡子上粘的白白的一团,定是与哪个相好的玩耍后没有抹净,这样的人我倒不指望他能生出些花样来,必定是怕了我们,我猜他是真降!”
貔貅听他一说,脸上略有些发烫,低低的说道:
“你倒瞧的仔细,什么白白的一团,我倒没有看见!”
嘲凤见貔貅单纯,要把玩笑当真,便狠睨了金吾一眼,金吾会意,吐下舌头,缩着脖子只顾暗自发笑。
嘲凤因向其道:
“貔貅你莫听九儿胡言乱语,我方才察言观色,瞧着拜风心术不正,你我需得提防些才好!”
话音未落,拜风携数位跟班业已回转。
妙语、妙言两人共捧个精致匣子,列置人前,拜风又一作揖,说道:
“三位,双翼图腾盛于匣内,你们谁来勘验一番?”
金吾率先进前,便要取过一鉴,匣才略揭一缝,嘲凤即故意走过来冲撞了金吾膀子一下,金吾手上一抖,匣子应声落地,内中零星飞出些黑色蚁蚊,竟有寸长,貔貅与金吾不识此物,却也骇的不轻。嘲凤忙由指尖引出几道华光,将这些孽障驱除后,对上拜风那双冷眸,笑道:
“此毒物乃是洪荒至凶生灵五虫之一,人称‘嗜血黑蚁蚊’,能身化亿万,喜食生灵鲜血!拜兄,你我并无宿怨,何故如此呢?”
拜风见行事败露,即刻换下伪善,目灼凶光,哈哈大笑着令人悚然,半晌后才千万句并作寥寥几句,喝道:
“嘲凤,你也不打听打听平都山三君府可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今日你们欺人太甚,乔装仙客伤我二弟在前,毁我宅诋妄夺宝物在后,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情?实话告诉你们罢,这双翼图腾是我们预备孝敬冥君爷爷的寿诞贺仪,你若想要,先得问问我这五虫依不依你!”
原这拜风饲了一群洪荒至凶生灵五虫毒物在其府上,分别为六翅天蚕、嗜血黑蚁蚊、多目金蜈蚣、九尾地蝎和七彩毒蜘蛛,五虫惧毒,且水火无侵、风雷不入,无惧刀剑兵伤、无畏神力碾压,方才嘲凤那光束也不过只是驱赶,并无损其身。
拜风看出嘲凤等人面有惧色,越发得意,便自隔空取来一个竹篓,篓上有符,拜风小心揭下符篆,但见一缕呛人泪流的浓黑烟雾化开之后,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各种飞虫、爬虫。
嘲凤、貔貅与金吾三人连连后退,正在不知要如何化解眼下这道难关时,只闻顶上盘旋一阵罡风,鹤唳有云曰:
“拜风小儿,还不收法?这些毒虫全当是你孝敬爷爷我的点心,还不速速去将双翼图腾取来领罪?”
第十八章:小妖筑墙
貔貅听这声音颇为耳熟,来人堪堪着地,五虫尽散,拜风斗胆与他较量,却直落得个鬼死做聻(jiàn)的下场,花魄见势不妙,唯有逃之夭夭。一时间三君府上下乱作一团,二主一亡一逃,其余部下更无心恋战,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命去了。
混战过后,万籁俱寂。
嘲凤、貔貅与金吾三人鞠躬如也的直迎上去,对来者深深作了一个揖,那人亦还礼,笑问道:“想必这位就是艳绝三界的貔貅了?”
貔貅诧异,举眼望他,见其微笑颔首与之以礼相见,正是白首玉颜,身袭素缟,仙风道骨,风采更胜往昔,也便笑了一笑,回道:
“善庆君过誉了!”
貔貅仔细回想当日之事,他承蛤精阿雪肝胆相照,才不至落得魂飞魄散,尚余一魂一魄于世残喘至今。阿雪仁义,与白鹤善庆共赴蓬莱之前,不忘将貔貅魂魄寄于螺壳当中,送入东海。以后不论是缘分还是巧合,貔貅悲楚之中又先后遇到了嘲凤与金吾,这二人虽为仙家,身份高贵,却没有寻常纨绔子弟那股骄佼之气,且心善情正,对貔貅全无狎亵之辞。三人你来我往竟为莫逆,嘲凤与金吾为助貔貅恢复人身,不惜屡屡涉险,貔貅深感二人情真意切,暗自立誓:诸君情义,他日貔貅轮回在世,必倍报之!
唯有一事,貔貅不解,按当日情形,他应与福缘白鹤未曾谋面,他又怎会认得自己?且今日善庆君忽然造访三君府,与拜风大打出手,似乎也不是巧遇而已,想到这里,貔貅便问那白鹤善庆道:
“君何故识余?你今日来的甚奇,阿雪近日过得可还好么?”
善庆君道:
“我一路奔波劳顿,口渴的紧,即是无人打搅,我们何妨到屋里略坐一刻,再叙不迟!”
貔貅一想,确是如此,四人又从庭心折回花厅,嘲凤让善庆坐首席,善庆推拒不过,只得勉强受之。其他三人也依序围坐一处,貔貅又将嘲凤、金吾与善庆君一一引见,三人重又行过见礼,互相道了些久仰倾慕的话。
香茗尚有余温,善庆君不慌不忙品茶须臾,才对貔貅说道:
“阿雪嘱咐在下今日必往这平都山五云洞来,想是他参禅悟道得了菩萨的指引,算出你们有此一劫,只是近日正值星君闭观修炼,阿雪受命护法,不能离其左右,故由我代劳!至于为何会认得貔貅你么……”
善庆君微笑,略作停顿,貔貅也不晓得他为人究竟怎样,看他那日待阿雪似乎有些霸道的光景,心上竟不安起来,便把身子坐直了些,说道:
“善庆君有话但说无妨!”
对方见貔貅冷面稍红,猜他心有畏忌,就觉纳闷,却思不到自己身上来,接道:
“阿雪时常提及你,说是不知道阔别数日,貔貅魂魄有无着落,何况你的名讳三界当中谁人不知?若非阿雪答应今冬过后要与我完婚,在下倒要因你生出些醋意来!”
另三人闻之,忙身起向善庆君道喜,貔貅恭喜之余,不禁忆起中天紫薇大帝,心上一喜一悲,难以释怀,独坐一处,显得越发憔悴,嘲凤等人甚是怜恤,善庆君踟躇间又道:
“说来也巧,阿雪也算是东海的人,前些日子我还犹豫,他与我既非同类、亦非异性,这样在一起终究有悖伦常,阿雪虽不计较名分,我却不能负他,喜酒你们是一定要来喝的,也好给我们做个见证!”
嘲凤等人皆连连说好,笑着应承了。
四人又闲叙了片刻,善庆君从袖袂当中掏出一物递与嘲凤道:
“拜风小鬼,死不足惜,你们看看,他身上揣着的这个可是那双翼图腾么?”
嘲凤谢过,接了,与金吾、貔貅同看,见此物一双呈羽状,有鲲有鹏,大小与帕略等,金吾记得鲲鹏当初曾教他一句心诀,思索片刻,即低声诵道:
“吾心沉沉,吾德愔愔,其人鲲鹏,相与赏金!”
念完之后,金吾脸上不觉倒先红了起来,嘲凤已经从这短句当中瞧出些许端倪来,便笑道:“那人实在痴情,三言两语作诗一首,竟把你二人的名字、情谊都写进去了,其情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