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薇公爵 第三部 上(兄弟)——白狐
白狐  发于:2010年07月04日

关灯
护眼

「好熟悉的一张脸,我想想曾经在哪里见过……」卡雷姆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啊对了,刚享受过苍蝇大餐的蟾蜍。」

「你真恶心!」埃蒙发出呕吐的声音,捶了他一拳。

卡雷姆还手反击,「搞错对象了吧?又不是我吃苍蝇。」

「你们等一等再玩,先听我说,」伊恩及时插话进来,「我不愿意悲观,但是等到德拉夏诺瓦没事做的时候,他会想起我们和大殿下是堂兄弟。」他忧愁地看了埃蒙一眼,对方赞同地点点头。他接着说:「我们不想参与政争,也不想成为德拉夏诺瓦的伙伴,我们只希望悠闲舒适过日子。」

「你们害怕被蟾蜍人吃掉,为什麽不找柯尔?他一定乐意帮忙。」

「柯尔连教训自己生的一对儿子都会被反驳到说不出话,他才会第一个被吃掉!」埃蒙说着,同时奋力摇头,脑中蟾蜍捕食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正试着甩掉它。

「埃蒙的意思是,柯尔对大殿下的影响力不足,我们想找尤金谈谈,你觉得他在戴冠式当天会有空见我们吗?」

尤金和戴冠式,从伊恩口中出现的瞬间,卡雷姆的思绪便飘离了谈话主题。

等三天後的国葬式结束,新王登基的日子就近了,使节们也全部都要回来了。大王子不是有耐性的人,每个人都知道两项仪式的日期将会非常非常接近,只有卡雷姆,藉着忙碌的工作始终逃避,到此刻才像第一次听见、第一次被提醒戴冠式的存在与迫近。

这麽快,他又要见到尤金了,他忽然有点害怕。

「不知道,我甚至没想过尤金要回来这件事。」他随口敷衍,说的话真假参半。

一旁,伊恩和埃蒙开始谈论尤金归国参加戴冠式的话题,卡雷姆聆听而不参与。渐渐,声音变得模糊遥远,他只看得见他们高兴的模样,并且感到羡慕。

怀抱着纯粹的兴奋与期待,等着尤金回来,然後欢欢喜喜重逢,他希望自己也做得到。然而,经历上回的不欢而散,他担心这个小小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

造成两人之间不愉快的马匹买卖纠纷容易解释,因为白马不是真正的问题,他介意的是尤金的不信任,懊悔的是自己有失谨慎的言行。

他是有错,事後冷静回想,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犯下的错误如此愚蠢。追根究底,他知道自己的焦躁来自尤金毫无动静的现况,外界没有人得到任何消息,他忍着不闻不问,表面装得潇洒,漂亮的话说得流畅,其实已被磨蚀掉太多太多耐性。

也许尤金是对的,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的见面永远不会带来好事。

可是,能不见面吗?新王登基代表着一连串的庆祝,从一早的戴冠仪式、午宴、午後的祝贺表演、最後是通宵达旦的狂欢舞会,他是三个骑士团的团长,负责大多数的警备工作,瞎了眼才可能见不到面。

当然,还有最後一个方法,就是逃走,一整天离王城远远的!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奥达隆摧毁了。

「不能怪我,我努力跟你的好朋友争辩过,是他坚决不肯放我逃走。」

永无休止的忙碌中,卡雷姆抽空回到佛利德林大宅,陪父亲吃顿晚餐,然後来到书房,掀开新铺的地毯,盘坐在地板上、尤金刻下的字迹边,喃喃跟空气说话,这是他最近一两年养成的奇怪习惯。

「如果诠释为命运非要我们见面不可,你会比较容易接受吗?我猜你也很烦恼,为了回国这件事……或许你还在生气,搞不好一见到我就转过头逃走了……」那样,比不见面更难受。

「你知道的,我变得贪心了,没有办法只是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继续痴等不知道多少年。」曾经他可以,因为他那时一无所有;现在不同,他有他的心、他的承诺,他就想连人一起留住。

「再让我想想看,」他伸手抚摸地板的刻痕,触感从冰凉慢慢变得温暖,「我会找出一个最好的应对方法。」

而他真的很努力,绞尽脑汁权衡利弊,最好的选择却彷佛根本不存在,烦恼持续纠缠着他,不知不觉已到了戴冠式当天。

白蔷薇公爵(67补全)(兄弟,年下)

卡雷姆抬头望着天空。

一整片的蓝,延伸向四面八方,隐没在高耸的塔尖、群聚的民宅檐角、开始泛黄的树林後方;晴空下,红底金徽的米卢斯旗帜在王城的每一栋楼顶飘扬,被蓝色天幕衬得空前鲜明,像碎金在红酒里浮沈,闪烁生辉,亮得有点刺眼。

几只鸟儿飞绕盘旋,落在旗尖,享受午後暖阳。他出神看了好一会儿,才随着一记冲上半空的礼炮将视线移回地面。

为了庆贺新王登基,整座王城的居民几乎都在面前了,围绕在大广场四周,观赏轮番上阵的各项表演,欢呼喝采声连续不断,是米卢斯人纵情欢乐的美好日子。

卡雷姆只给予广场上的马术表演短暂一瞥,目光很快移向看台的观众席。最醒目的位置,坐着警备工作最大的重心——早上才举行过戴冠式,正式成为米卢斯国王的大殿下一家人,容光焕发的国王夫妇、以及还有玩心却不得不停留在座位上维持庄重形象的长男。

警备工作至此都很顺利,重要的大人物们、国外的宾客们被伺候得舒适且安全,卡雷姆的心情则是一点点无聊加上郁闷。

他找到一个在情绪上可以被归类为同伴的目标,安杰路希殿下前倾身躯,倚靠着白色护栏,稍微忘记优雅地任下巴歪在手臂上,模样看来跟自己一样闷。

那一份闷,有十足的理由,今天不仅是新王登基的日子,同时是安杰路希殿下的十八岁生日,刻意撞期的结果产出遭到世人遗忘的错觉,而那恰恰是新王选择在今天登基的主要用意。

整天忙忙碌碌的奥达隆不在视线范围内,卡雷姆猜想那匹白马大概也还没被送到寿星手里。犹豫了一会儿,他往安杰路希的方向走了几步,却不得不再次停下。

七八名小孩跑过他面前,伴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其中好几个甚至不及他的一条腿高。

一顶缀着白色羽毛的小帽子在最後一名矮小男孩经过时掉落下来。卡雷姆弯身捡拾,耳里听见脚步声咚咚咚,小男孩又跑回来,先低头往地上看了看,随後仰起脸,见到卡雷姆手上的帽子,咧开嘴笑,「我的帽子!我的帽子!」

是新王陛下的二儿子,小小的年纪跟海因茨相仿,连带引起卡雷姆的好感。

他把手中的小羽毛帽压上男孩的头顶,仔细调正角度,笑着说:「这次帮殿下戴得紧紧地,别再弄掉罗!」

小王子点点头,双手扶着帽子回过身,同伴们已经跑得老远,他腿短赶不上,急着叫喊:「等我、等一等我!亨利、威廉、史堤瓦、莱克特!等我等我!」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玩得太起劲,小鬼头们连稍稍停顿也不肯,一下子全部跑过转角,不见了人影。

只有一个,大约八九岁年纪,个子比王子高得许多的大男孩折返回来。

「又是那顶笨帽子,早叫你不要管它了嘛!」语气颇不耐烦,却朝小王子伸出善意的手。

「莱克特!」

伸出一半的手停滞在半空无法动弹,因为那一声尖厉的叫唤。大男孩抬头望向音源,身体像石化般变得僵硬,「……母亲大人。」

卡雷姆也看到对方了,同时感受到眉骨上方的隐隐疼痛。

这对母子是二殿下的妻儿,新王登基之後,二殿下受封为亲王,妻子得到王妃头衔,地位听起来更高,实际处境却大大不如从前。二殿下的调遣预定直接影响妻子的外在言行,长期配戴的社交面具碎裂不成形状,显露出暴躁善嫉的真实面。

「过来!我说过多少次,不准跟他们一起玩,你为什麽不听话?」

「因为我不懂,」小王子早已急急忙忙躲到卡雷姆背後,莱克特则倔强地挺起胸膛,拒绝服从,「以前都在一起玩,没有道理现在就不可以。母亲大人,您不能逼我分享您的怨恨。」

「你……你好大胆,敢说这种话!」

在一旁观看的卡雷姆始终维持着高度的警戒,一见到王妃眼里窜起的怒火,手腕高高抬起,便及时介入,大手一把扯开了莱克特。

挥出的巴掌落空,王妃在惊怒之馀才终於发现旁边还有外人。对她来说,穿着制服静静站在一旁的卫兵侍从是跟树木一样的背景物,树木不可以自行移动、不可以违抗主人,虽然她又一次惊讶地发现,那是棵有身分有地位的树。

「卡雷姆佛利德林,」她的声音极为不悦,却渗有一丝忌惮,「谁允许你管我的闲事?」

「管闲事恐怕正好是属下今天的职责。」卡雷姆刻意挡在他们母子中间。

平常,他或许乐於旁观一场荒谬的家庭闹剧,可惜此时此刻职责在身,一个响亮的巴掌绝对不适合出现在登基庆典,他猜想莱克特不会乖乖挨打受教,母子间万一爆发冲突可就更糟糕了。

「请顾及体面,适可而止。」

王妃狠狠瞪着他,似乎正紧紧抓住最後一丝理智,不去殴击那张端正完美却令人好生气的脸!

在卡雷姆身後,两个小孩已经手拉着手趁机逃离。

「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不如请先看看周遭有多少人吧?」卡雷姆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他注意到已经有不少视线从广场的表演转移到这边来,人与人之间迸出的冲突火花显然比杂技人耍弄的真实火焰更具吸引力。「公开和属下争吵,将激发世人最旺盛的想像力,属下已经没有好名声可以败坏,但是夫人您……您……」

「你想暗示别人会以为我们在打情骂俏?」

「夫人这麽激动,感觉更像了。」

「卡雷姆佛利德林!你这个、你这个——」

「以生命扞卫贵妇人名声的圣洁骑士?」

「呸,我可不要降低我的格调继续和你说话!」

卡雷姆正高兴自己顺利激走了麻烦人物,却有另一股女人的香水味飘进鼻腔。

在场只有一位使用这种香气,今天他已闻到过许多次,不必见到人也知道是王后陛下驾到,低头行礼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发出哀嚎。

「怎麽回事?」王后陛下没有辜负卡雷姆的绝望预感,以一种最纯真良善、使妯娌的怒火能够充分复燃的柔柔语气开口关切,「啊,亲爱的堂妹,什麽事让你不高兴?」

「别用那麽恶心的声音叫我,你这个蛇蝎心肠、最最恶毒的女人!」

「老天,我做了什麽?你竟如此怨恨我。」

「你没做什麽,除了一脚踢开你的亲人,远远踢到一个不再有人关切的鬼地方!」

声音再度变得激昂了,卡雷姆叹了口气,无奈地朝後方做出几个手势。

受到长官召唤的禁卫骑士们无声且迅速地移动,围在王后与王妃身侧,阻挡其他人的视线。

幸好大广场的表演高潮迭起,热烈的喝采声不断,卡雷姆抓紧机会,小声建议王后,「请移驾,属下确信能找到一个更适合谈话的安静地方。」

「嗯……」王后草草回应,随着卡雷姆引导的方向缓慢移动,一面劝着堂妹,「堂妹,你的指控不真实,陛下做出决定,我无法、也不能够干涉啊!否则你知道的,我一定尽力帮你,从小大到都是这样啊!」

「听听看,多麽虚伪的说词!」

王妃提起裙摆,跟紧王后的脚步。她不介意吵给所有人听,可是争吵需要对象,对象要走,她只好跟着移动。

「敢使出不要脸的无耻手段,为什麽不爽快承认?难道我是一个容易受骗的蠢人吗?噢,或许我是蠢,这麽多年来都蠢,一直受到欺骗!」

「欺骗?是谁的胆量那麽大,竟敢欺骗我的堂妹?」

「够了!你不要再演了!」

嘴角扭曲了一下,卡雷姆忽然很同情二王子妃,如果不是裙子太厚重,火气一定能让她跳到半天高。

转进回廊,闲杂人等登时少掉一大半,远离人多嘈杂的区域,也远离使米卢斯王室在各国宾客面前丢脸的可能性,卡雷姆的心情跟着放松不少,如果不是靴声在廊上急急响动,一名下属奔到他身边,他几乎想趁机溜到其他地方偷懒一阵子。

「大人,斯坦达尔的两位殿下正要离开,他们走得快,马上会经过这里。」下属在他耳边报告着。

以观礼祝贺为名义前来,使米卢斯王大大有面子的阿列维王子、以及素有北武神美称的伊格纳堤耶夫王子,卡雷姆怀疑前者是故意想见识这一对堂姊妹的有趣热闹。

「我会带他们走另一条路,你派人请芬姬儿公主殿下过来一趟,这边就交给她处理。」

「由芬姬儿殿下处、处理?」

下属张大了嘴巴,卡雷姆则耸耸肩头,「有何不可?反正事情很难变得更糟糕。」

「卡雷姆大人,我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一定不及我见到两位殿下的喜悦。」

他们在回廊前相遇,斯坦达尔的两位王子以及随扈的武官们,卡雷姆及时截住他们。

和前次欠缺心理准备的巧遇不同,无论是身为宾客的阿列维王子,或是负责招呼接待的卡雷姆,都表现出最从容不迫的悠然,笑容、握手、问候,全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柯尔大人或是杜里大人没有陪伴着两位殿下吗?」除了引路的禁卫骑士,卡雷姆没看见其他米卢斯人,「我深深为我们的怠慢感到讶异与抱歉!」

「不需要如此。事实上,我和绿翡翠殿下刚刚结束一次愉快的谈话,柯尔大人可能误以为我将一直拥有四殿下的陪伴。」

「我猜测殿下并没有积极纠正这个错误印象。」

阿列维王子笑了笑,「记得初次见面时卡雷姆大人就说过,你很会猜,果然不夸大。」

他举起一只手,部属们立即往後退,能听见谈话的范围内只留下弟弟北武神在身侧。

他们边走边谈,从一般的寒暄延伸到庆典的盛大、米卢斯王城的繁荣,并且意外地发现,当话题普通正常时,彼此其实是相当出色的谈话对象。

阿列维却不肯让事情就此简单化,「尽管这一切如此热闹灿烂,我仍觉得缺少了某种关键性的事物……」他刻意停下来假装思考,以增加戏剧效果。「对了,尤金大人的不在场使庆典黯然失色!他究竟人在哪里呢?我实在太想太想见他一面。」

盘旋在心里整日的疑问,忽然由旁人的口中说出,感觉不能更怪异,卡雷姆想附和阿列维王子,却不得不拚命阻止自己说出真心话。

「尤金在路上受到耽搁,殿下当然听见柏尔杜尼大使带来的消息吧?」

「好像听过。所以尤金大人因为小小的意外,延迟出席?你是这麽认为?」

「事实是如此。」

「事实不是他害怕回来?不愿意回来?」

一丝狼狈从蓝色的眼瞳中闪过,卡雷姆勉强笑着,「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没关系,我也觉得自己太失礼。回到家乡,面对久别的家人,是值得高兴的事,尤金大人没有道理感到迟疑,他何必呢?又不是存在着什麽隐晦不能公开的秘密……莫非他有吗?」

「有机会的话,请顺便帮我问一问尤金,我也想知道答案……噢,殿下的马车终於备妥,真是太好了!」

卡雷姆指挥部属,依序安排宾客们的车辆、坐骑,动作十分迅速俐落。

等不到尤金归来的巨大失落感,他花费超过一个上午的时间才稍微压下,现在莫名其妙又被唤醒,让他一秒钟都不想多等,迫不及待想送走眼前这个祸首。

落後兄长几步,伊格纳堤耶夫王子停留在卡雷姆面前,卡雷姆的笑容还在,只是离崩塌已经不远。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伸出手掌,轻按了按卡雷姆的肩头,「阿列维说笑话,别在意。」马车边,阿列维正望向这里,眼神催促着弟弟。北武神仍决定说下去:「他会来,你的愿望已经实现,只是你不知道。」

卡雷姆被这几句话搅得一头雾水,「我的……愿望?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北武神因为不爱说话,长期欠缺练习所以词不达意吗?

这回北武神又恢复寡言的本性,没说一个字,却在所有部属惊诧得几乎掉眼珠掉下巴的注视下,对卡雷姆微微一笑。而那笑容,竟然有七八分像尤金。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