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chineseodyssey
chineseodyssey  发于:2010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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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芝健一面容扭曲,激狂之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晶花瓶就往夏威利的方向砸过去,总算他不是有心伤人,质地坚固的花瓶掠过夏威利,掷在墙上裂成数截,一块小碎片划过了夏威利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动也不动的瞅著眼前的男人,夏威利从来没见过植芝健一发那麽大的脾气,由此可见加藤彦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两人对视了一阵,夏威利举手抹掉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连城收到线报时,他正在本家跟姥姥下棋,听到负责监看的手下说夏威利好像受了轻伤,连城心痛得眉头都揪起来。
  “少爷,我们是不是该知会夏先生一声,他对自己的状况不了解,万一动了胎气……”医生在电话另一头干著急。
  “还不是时候。”连城烦躁的结束通话。他也想把那人儿好好藏起来供著,偏生人家软硬不吃也不领情,他需要一点时机外加运气才能成事。
  心神不宁下,不消片刻他的主将就给姥姥逼到了死角。
  “小城,上次你说要把喜欢的女孩带来给我看,怎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年届八十岁的老人家不但身子硬朗,棋艺精湛,连记性也是一等一的。
  “嗯咳……”连城喝了口茶清清喉咙。“好的,过几天我会带他来。”
  “不要敷衍我哦,你动作再不快一点,” 老太太笑咪咪的威胁。“我就给你办个全国招亲大会。”
  连城的第二口茶来不及喝下就全喷了出来。
  另外一个同样陷入水深火热窘境的是植芝健一。夏威利离开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无法入睡。尽管很生气,他倒并不认为夏威利全在胡诌。
  一切皆有迹可寻。加藤向来不过问出现在他身边走马灯般来去的男女,不是由於他宽容大度,而是由於不在乎。
  所以现在他的心才会那麽痛。这种痛苦就像小彦死去那一天,将他所有对生活的期盼也同时带走了。
  不过植芝健一毕竟是从事科研工作的人,凡是都要求证,这是他的习惯。从床上坐起来,他拿出橱柜里的白兰地,一口一口的喝掉了大半瓶。
  储存够了勇气,凌晨五点锺不到他便乘坐计程车来到夏宅狂按电铃。
  管家夏洛克把不速之客让进屋里,夏威利揉著睡眼从房里出来,见到来人,马上醒了一半:“小一?”挨近植芝健一便闻到他一身酒气,夏威利赶紧扶住了他。不管跟植芝健一闹得多不愉快,他就是没有办法放下这个男人不管。
  “拿出来!”有了醉意的植芝健一劈头要求。
  “什麽?”夏威利怔了怔。
  “戒指,我要看!”植芝健一不耐烦的提醒。
  “小一,你先坐下喝杯水……”夏威利安抚。
  “不要!拿出来……”植芝健一粗暴的揪住他的手臂。“快点拿出来!”
  “夫人……”管家用眼神询问,夏威利摆了摆手,命他先退下。
  “跟我来。”夏威利将半醉的男人领到自己房间,打开抽屉摸出一只丝绒盒子放到植芝健一手上。“给你。”小一这麽爱加藤,里头的戒指理当归他保管。
  植芝健一巍颤颤的将式样精美的卡地亚白金钻戒套在手指上把玩,戒指对他而言尺寸太小,夏威利的手指纤细得多,戴起来应该刚刚好。两只戒指对著灯光处一照,可以觑见内环刻著的名字和日期。
  小彦,你好样的……不知过了多久,植芝健一自嘲的牵了牵嘴角。他多年来的思念歉疚在白金反射的光芒下显得荒谬又可笑。
  最大的讽刺及背叛莫过於此。
  目送植芝健一失魂落魄的走下楼踱出了大门,夏威利放心不下追了上去。
  “小一,你要不要紧?”说实话,他十分後悔为著逞一时之快搞到这个地步。
  如同最後被判死刑且不能再上诉的死囚,植芝健一这会儿反而开始有释然的感觉,他本待回身跟夏威利调笑两句,可是酒後脚步虚浮,一不小心给石子拌了一跤,人是没摔著,手中的丝绒盒子却掉在了路中央。
  夏宅位於半山区,往来的车辆本就不多,何况是这个时间,植芝健一越过马路去捡拾那盒子时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辆车以极速朝他驶来,开车的人大概是喝多了,在山路上居然也不减速,车头大灯闪烁著,待他发现危险已经迟了。
  千钧一发之际,蓦地背後一痛,夏威利及时推开了他,两人双双滚跌路边。
  “可恶的醉鬼!” 车子在植芝健一的咒骂声中绝尘而去,承受了撞击地面的力道还有夏威利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他的额头都疼出了冷汗。
  “没事吧?”夏威利白著脸问,刚才情况凶险,他显然也吓到了。
  “没大碍。”植芝健一扶他起身,街灯照耀下惊见他白色的睡裤上一片殷红。“你受伤了麽?”
  话语未落,夏威利忽然毫无预兆的软倒在他怀里。
  连城在医院长廊外见到植芝健一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狠狠赏了他一拳。
  “你是怎麽照顾威利的!”连城急怒交加,下手的力道当然不轻,植芝健一的嘴角立即缺了口。“他要是有个什麽冬瓜豆腐我会宰了你!”
  肇事的明明是那辆超速行驶的车子,但植芝健一觉得自己难辞其咎,最重要的是,他刚刚从医生那里听闻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瘫痪了他所有思考能力,因此居然也没有对连城的胡乱怪罪动气。
  “他……他有了身孕……”植芝健一傻愣愣的向连城重复医生的话。
  这对连城而言并不是新闻,他还在琢磨著该怎麽反应的当儿,植芝健一赶紧说明:
  “他没有撞伤,不过有点出血,宝宝没事。”
  连城哼了一声,心中忐忑。消息比他计划的提早曝光,也许会引起夏威利的怀疑……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看在植芝健一眼里又是另一番诠释。
  “喂,你打算如何处理?”植芝健一问他。
  “处理什麽?”连城阴沈著脸反问。
  “你该不是准备赖帐吧?”植芝健一握紧拳头。
  “我怎麽知道那是不是我的?”连城暗喜,却故意以进为退。看来真如调查报告所说的,夏威利是在一厢情愿,他们的交情甚至不足以让植芝健一去预想其他的可能性。
  “混帐!”植芝健一忍无可忍,挥拳击出,要不是医生及时阻止,两个男人差点便毫无形象的在公众场合大打出手。
  “里头的病人醒了,”医生瞪著把医院闹得鸡犬不宁的暴徒。“他指名要见植芝健一先生。”
  连城脸色一沈,怄得直想吐血,可是又无可奈何,他走到吸烟区狂抽烟,同时不断自我安慰,夏威利是不晓得他来了,所以才会只找植芝健一。
  躺在床上的人儿神情疲惫,憔悴中有种颓废美,植芝健一不禁想起他们共度春宵的那一个夜晚。他不敢多看,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於打开话匣子: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啊?”夏威利很无措,医生告诉他的事实在太震撼,他本人也有点难以接受。“我也是刚知道……”
  “咦?”植芝健一抬起眼。
  夏威利瞧他错愕的样子就明白自己会错意了,植芝健一心心念念的都是小彦,怎麽会关注他呢?
  “呃……我能说什麽?”讪讪的垂下脑袋,夏威利赌气的绞著手指。“我不希望你伤心,更不想被你认为是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谢谢你哦。”植芝健一苦笑,夏威利的体贴让他白当了这麽多年的傻瓜。
  “小一……”夏威利惴惴不安,很显然的,植芝健一在怪他。
  “你们真的去了教堂?”
  “是。”夏威利绷紧了脸。
  “拍照了?”植芝健一还不肯放过他。
  “没!”
  “哦。”植芝健一小小的可惜了一下,他挺好奇小彦穿礼服的样子。
  “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夏威利憋不住了。
  植芝健一想了想,说:“那个姓连的在外面,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谈?”夏威利整个人顿时石化。
  植芝健一微现尴尬之色:“我好像老是没有搞清楚状况,硬把你从小岛拉回来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
  夏威利彻底无语,心中某处有股凉意在扩大。植芝健一是太健忘了,还是急著要撇开他呢?是他的表达能力不够好,无法将心意转达给植芝健一,抑或在这人心中,他就是随随便便,人尽可夫?
  或许他并不需要思考得太深入,植芝健一对他从来都不上心,这一回也只是维持了一贯的态度而已。
  “嗯。”夏威利强忍著泪水重新躺好,同时把头转向一边。“我累了。”
  植芝健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将疑窦问出口。他已经被小彦耍得够狼狈,再表错情的话就太难看了。
  打开门,连城早等在外头,植芝健一若有所失看著男人走进病房掩上了门,将他跟夏威利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抓抓紊乱的黑发,植芝健一低头望著光洁地板上的倒影,和衣著光鲜的连城相比,高下立见。成功青年企业家和穷学者,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做出正确的取舍。
  再度撩了撩乱发,植芝健一踱著慢步离开了医院。失恋的感觉很差,到了这个年纪才失恋就更逊,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找个安静的角落整理心情,要不……也可以好好大醉一场。
  夏威利听到开门声,以为是植芝健一去而复返,待看到是连城,不由得泄气。他将全身藏进被子里,尽量缩小,一种保护自己的姿势。
  “你怎麽会来?”他在被子里闷声问。
  “我的手下报告说你出事了……”连城在床边站定。“好吧,我承认,你回来後我一直在监视你的行动。”
  “监视我干嘛?”夏威利把被子抓得更紧了。“好笑话我吗?”
  连城叹了口气,为什麽这人老是要曲解他的好意呢?
  “威利,别盖著头,”连城伸手去掀他的遮蔽物。“你会闷坏的。”
  角力中棉被给扯掉了,露出一张泪痕斑斑的俏脸,连城吓了一跳:“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
  夏威利频频摇头,拉著连城的袖子不让他走:“没……没事……”他一开口便啜泣,几乎语不成句。
  怀孕中的人情绪起伏本来就比较大,植芝健一的事也著实令他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突如其来的伤感一旦爆发,泪水止也止不住。
  连城手足无措,抱住他不断安慰。过了好一阵子,夏威利吸著鼻子平静了下来。
  “是不是那个植芝健一惹你不高兴?”连城小心的询问。
  “刚好相反。你听医生说了吧?”夏威利擦干眼泪,意兴阑珊。“我这种怪物,他是避之唯恐不及。”自暴自弃的话刚说话,脸上忽然轻轻挨了个巴掌。
  “别为了不爱你的人轻贱自己!”连城严厉的斥责,然後在他身边坐下,拉开呆愣人儿抚著脸颊的手查看,深怕使用的力道过重了。
  夏威利沈默著,虽然还是郁闷难解,但总算在乌云密布中觑见一道曙光。
  连城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他拿自尊来交换。按著腹部,夏威利开始认真思考下一步该怎麽做。
  “无论如何,我不能留下宝宝。”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况且宝宝的父亲也不要他。”
  “威利,你有没有想过,”连城放软了声调。“孩子……可能是我的?”
  夏威利原本稍微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的!你都有使用套子不是?”
  连城轻咳了两声,面色微红:“那天晚上,我们做了那麽多次,套子用完了……”
  “哪天晚上?”夏威利急了。
  “就是我们去度假的第一天,那时你睡著了……”连城边说边察言观色,果不其然夏威利的神情从诧异变成愤怒,他激动的揪住连城:“你是故意的!”
  连城没有否认,下一秒锺身上脸上就接连给狠狠招呼了几下,夏威利可没有他‘怜香惜玉’的心思,拳拳到肉,直打得没力气了手也麻了仍不解恨。
  “我不会道歉,也不会逃走,你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没关系。”连城忍痛用力抱住在喘气的人。
  夏威利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手脚乱动歇斯底里的挣扎:“我知道宝宝不是你的!”
  “不是也不要紧,我喜欢小孩子。”连城轻声哄。“你生的我都喜欢。”
  “放手,放开我!” 夏威利气吁吁的说。“你这个神经病!”
  “你倒是教教我,”连城神色黯然,慢慢松开了他。“要怎麽样放手,要怎麽样……才能停止喜欢你。”
  如果能办到,他早就放手了。谁喜欢老是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谁喜欢不断的付出却没有回报,他试过了,他是真的试过要找别人,但不行就是不行,他也没有办法。
  夏威利渐渐停止了挣扎,放佛看懂了连城眼里的悲伤。
  得不到回应的爱情,他们所祈求的只是放手而已,不过即便这小小的希望也是奢侈;能够放手就不叫爱,他尝试了十多年都没有成功,又有什麽资格要求连城?
  植芝健一走进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坐在吧台一杯一杯的饮著烈酒。他的酒量很好,这时候反而变成了障碍。
  太清醒了果然不是好事。以前他经常取笑小彦的酒量是‘三杯不过’,现在他终於明了原来迷糊也是一种智慧。
  是不是不追究的话,就可以把梦做一辈子?缅怀著逝去的爱,他到底是爱上了这样的感觉,还是真的爱上了已逝的人?
  植芝健一先把两只戒指并排放在桌上比对,再拿起了属於加藤彦那一只把玩。
  小彦的手指……是这个尺寸啊……植芝健一沈吟著。不得不承认,他对枕边人根本一无所知。
  “求婚失败了?”酒保送来颜色金黄的鸡尾酒。“这一杯on the house。”
  植芝健一盯著里头的饮料,过往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一样闪过,最後停留在他视网膜上的是小彦染得金黄的发色。
  ‘金色是太阳的颜色啊,我希望我死了之後,还是能像太阳一样,每天都陪伴著你。’
  威利就是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
  植芝健一手一颤,戒指在桌上滴溜溜转了几圈。
  是他刻意遗忘吗?小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植芝健一眯起眼细细研究指环内加藤彦名字旁的刻痕。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一行小字刻的不是‘forever love’ 之类的祝语,而是‘希望威利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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