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王爷大驾光临小店,小人招待不周请恕罪。」搓着手跑过来的王大连忙道。
「少来这一套了,换件衣服就招待不周,平日来来去去你可没这般有礼。」笑着回说,只珩很熟悉的找了空桌子坐下,顺便招呼刀祁也坐。
见他们两人打闹谈笑,必定是相熟之人。
站到一边,刀祁稍微看了一下店内外,确定毫无任何可疑人物。
「这边不是皇宫不必拘谨,你站着反而会让其他人吃不下东西。」笑着拉拉手上的衣摆,只珩对着没有坐下意思的护卫这般说。
环顾四周,由于眼前的王爷实在太招人注目了,满店的人都将眼光放到他们这边,只自己站着确实太过突兀。
「坐吧,你主子也不在这里,不会降罪的。」
看了一下,刀祁才在靠墙边的位子坐下。
「澄大人,这位是?」没看过刀祁的王大有些疑惑,除去平日都可见着的四座王爷与八位护卫不说,眼前的公子虽然冷得很彻底,但却冷得令人移不开眼。
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就是好看!
没回答他,只珩只是挤眉弄眼,发出一种很暧昧诡异的笑。
看着那种怪异的表情,刀祁有瞬间觉得背后一冷,像有寒气吹过。
「啊!刀祁大人!」
这句话是好几个人同时开口,还加了几个原本就注意这桌的客人。
被喊得莫名其妙的刀祁一挑眉,有些讶异居然有人能认出他。
「终于到手了吗!」王大很兴奋的看着王爷本尊,期待第一手消息在他家店铺出现,明日就可以写了大牌子挂在店上,叫「王爷与护卫定情之店」,包准立刻招揽许多客人前来。
遗憾的摇摇头,只珩很明显的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叹气和惋惜。
是怎样,现在他要个人还全天下尽知吗?
「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全店的波涛汹涌,只是很奇怪老板为何不用做生意的刀祁随口一问。
「没什么、没什么,王大,快把你最好吃的包子端两个上来就对了!」只珩连忙把王大推了一把嚷道。开玩笑,要是小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能以后打死都不愿意随他上街到处逛了!
「好咧!」
不过短短盏茶时间,桌面便摆上了四、五个小蒸笼,每个里面都躺了两到三个白胖胖的大包子,有的上面点了红点,有的点了四瓣花,也有的是两个红点、三个红点。
「没叫这么多。」刀祁看着满桌的蒸笼,开始怀疑自己又被整了。
「大人第一次到小店,绝对要尝尝本店的包,无点的肉包、一点的菜包、两点的红豆包、三点的芝麻包跟开花的桂花包,桂花包是本店仅有别的地方吃不到的!个个都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包您尝了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长长一串快速说完,整店的人立刻群起鼓掌。
「……」看着眼前的一堆白包……白色包子,刀祁有种头痛的感觉。
「谢啦,王大,接着我们自己吃就可以了,你先忙去吧。」好样的王大,真会帮他制造机会!
咧了笑,王大又跑回店前招呼客人。
包子店其实不大,店内总共也才五张木桌,更多没有,所以算是有些拥挤。
「王爷平日都与百姓这般熟稔吗?」拿起了两点包,刀祁习惯的撕开一半,冒着热气的豆馅立刻就满涨了出来,粒粒结实的红豆伴着甘甜却不腻的豆沙香,果真令人垂涎的香味不止。
「因为管理东座的关系,自然要与百姓走得更近些才会知道百姓究竟需要的是怎样的商,再加以调整改革,这才能维持全国上下的经济命脉运作。」虽说他们四座管理还有分出许多小部门,但有时候有些东西只能自己体会,所以他打小就已经练就可以在市集上到处乱混与人打熟的好本事。
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此人穿上东座王袍是名正言顺。
看了他一眼,刀祁咬了口包子,柔软的皮带着些许咬劲,的确与宫中不同。
有种很朴实和顺的感觉,而非皇宫的精致冰冷。
「一定要尝尝肉包,这才是正招牌。」将一半的肉包子塞进刀祁的手中,只珩吞下自己手上那半,接着抓了芝麻包,「快吃,凉了就没这般好吃了!」
看着手中的红豆包与肉包,刀祁很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慢慢进食。
「很好吃对吧!」
「……嗯。」
「有人在打架!」
就在刀祁两人吃了几个不同口味的包子之后,店外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直觉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刀祁离开座位就往店外走。
是两个乞儿扭打在一起,黄昏的街道上映出像是小兽打架般纠结的影子。
「小鬼打起来了。」跟着后面来的只珩贴在刀祁背后,说道。
「请王爷稍作注意。」看着乞儿打量两人的身手,全身上下看来不像练过武之人,应该不会是刺客才是。
身后擦过柔软的布料,在他还来不及看清楚之前,只珩就已经擅自跑出去拉开两个打得火热的乞儿,「别打了,大街上要是打伤人可得入官府治罪!」
原本打得眼红的乞儿一听官府两个字,立刻停下了动作,意识到揪住自己的竟是惹不起的大官家,两名看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童立刻挣开了只珩的手,跪在地上。
「小人不知冲撞了大爷,请大爷恕罪!」
抖着身体,两名乞儿连忙讨饶。
「为什么要打起来?」看着地上像是小猫瑟瑟发抖的两个小身体,只珩好奇的一问。
「回大爷的话,我们是为了一个东西才打起来的。」其中一名较大的乞儿缩了缩身体回道,「我俩本共同乞讨,今日遇见了一位慷慨大爷赏了宝物,可没想到这个杂种浑蛋趁小人不注意的时候,竟然想独吞,小人一时气不过才打起来。」
「大人别听他胡诌!分明是这个狗娘养的想独吞!」另名乞儿立刻尖叫反驳。
「放肆!」
叱了声,刀祁瞪了两名用词不雅的乞儿一眼。
「无妨。」伸出手扬了扬,倒是对这些小细节不在意的只珩环着手,「你们说的宝物给本王看一看如何?」让两名共同乞讨的小童如此反目,他倒好奇是怎样的东西。
「是的,大人。」
较大的乞儿连忙从破旧的衣服当中翻出了一只小盒子。
只珩接过打开一看,不过是个拇指大的青玉小章,略带着些杂质的青玉不甚值钱,十来两就可以到手的玩意。「给当铺鉴定了是吗?」若非知道价值,乞儿不该打成这样。
「回大爷,是的,大通当铺的周爷要给咱十五两的银子。」乞儿回答,十五两够他们吃得好几顿的饱餐,还可以换上一件没有破洞、暖呼呼的衣服,是笔很大的金额。
翻看了下小章,只珩又看了看两名乞儿。
「王爷……」皱眉想要他别插手闲事,刀祁只发了点声音,又给扬手挡下。
「周爷给你们十五两,本王给你们三十两买下这玉如何?」把玩着青玉小章,只珩挂着微笑。
两名乞儿抬头瞪大眼,不敢相信。
「你们一人各分十五两,两兄弟不准再吵架。」
见有人竟然愿意如此调解,两名乞儿又是跪又是拜,「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小人没齿难忘!」
取了三十两银子打发了两名乞儿,只珩才玩着那小章回过头。
「若王爷闲事做够,请及早回府吧。」不问任何因由,刀祁只淡淡的说道。
夕阳已落,京都的街上纷纷点了灯,拉出了行人长长的影。
让王大打包好剩下的包子,只珩另外又吩咐多要了几笼打包,两人才离开了包子店往东座澄王府走去。
「你都不好奇本王的用意?」
他还以为小祁第一句话是问他说,好失望。
「属下不便过问王爷个人私事。」就算他要挽袖跟两个小孩卯起来打他也不会问为什么,只会用最快的方法让三人都住手。
「唉,本王只是觉得这玉虽然不值钱,但还蛮适合放在你刀护卫身上做个坠饰。」抛着手上的小章,只珩转过头就放到刀祁的手上。
「属下……」立刻皱了眉想退回。
「小祁亲亲,若你想回皇宫就直接收下吧,收了本王就不勉强你与本王共进爱的晚餐。」立刻看见清冷的面容一顿,只珩窃笑着补上一句:「当然,本王是绝对欢迎你与本王共进这餐。」
刀祁握住手上的小章,挑眉。
没走几步,两人就已经在王府门前。
「到这就够了。」与门口侍卫打了招呼,只珩似笑非笑的看着完全不打算与他共进晚餐的这人,「辛苦你了,其实明日本王要下上平原审视粮运进度,所以这次休假没人烦你了,要好好休息,别又动不动跑去操劳自己。」
眯着眼看他,刀祁很难辨认这人说话的真伪。
「这次是真的,到上平原审视来回起码要十天半个月的,还附了公文。」他受伤了!原来小祁是如此的不信任他。
只珩按着胸口,倒退两步。
「……请王爷一路小心。」他还能说什么。
「本王就知道刀祁小亲亲是在乎本王的,冲着你这句话,本王一路上绝对会非常小心,而且还会带上平原的土产回来送你。」闪亮亮的眼睛重出江湖,像狗儿般眨眨不停。
很后悔自己干嘛多舌,刀祁在心中不停连骂。
「若无其他的事情,属下便就此告退。」
「等等,先别走。」按了按刀祁的肩膀一下,只珩快步走向石阶上与守卫交谈了几句话,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了一盏印有东座王府印记的灯笼,「这个你带着走,天色暗了,有些小路并无点官灯,多加小心。」
「谢王爷……」
话还没说完,先给突然塞进怀中的暖热一惊。
「你这时间回去又得值夜,看来腾不出空用晚膳,这些给你一路上吃。」
低头,是他在包子店打包的大包子,热呼呼的还有稍许香气溢出。
「属下……」
「欸,本王都已经与皇上禀明会让你吃饱再回去,若是你就这样空着肚子,皇上一追究下来,本王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这……」
「不用这那了,你就带回去吧,不然本王可是要强迫你吃饱再走了。」只珩笑笑的抬手要搭在他肩上,却让他往后退了一步避掉了。
「那属下就此谢过王爷。」躬了躬身,刀祁收妥了东西,「请王爷回府吧,夜冷。」
「嗯。」
「然后你就这样回来了?」
入夜时分,照例在书阁做夜读的绯煜边翻着手上的册,随口问了今日护送王爷回府的经过。
「属下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正在将看过的书册一本一本收回架上排列整齐,刀祁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帝王也看向他这边,双双对上视线。
「刀祁,本皇向来都认为你聪明,这宫中大约没几人能像你与夙护卫般。」勾起淡淡的了然笑意,绯煜只是看了看他,说道。
刀祁敛下了眸,将手上最后一本书收放整齐,「陛下,请别开属下的玩笑。」且,这一点都不好笑,「关于澄王爷一事,属下认为澄王爷不过就是嬉闹玩玩罢了,请陛下别将这事当真。」
绯煜轻轻的笑了声,「是不是嬉闹玩玩,你真当本皇分辨不出吗?」翻着指下的书页,其实什么都了然于心的年轻帝王如此的淡然,「刀祁,你与本皇已经相交近二十年,有时候有些事情本皇不愿多做插手,但一位王爷,且还是身系国都安全的王爷,这十年来几乎日日都往宫中跑,你可曾想过宫中与宫外的风声传闻将为皇室带来正评或是负评?」
刀祁立即跪下在地,屈下身,「属下知罪,请陛下赐罚。」
他自然知晓宫内的传闻,多是帝王身边护卫行为不检一类的话题,宫内都已经如此了,更何况宫外。
「刀祁,本皇的时代与过去不同,可以容忍很多过去的人无法认同之事,且也是如此的教导人民;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短短的三年就可以改变全天下的看法,本皇在旁等待十年,这十年却日复一日。」叹了口气,其实他的护卫听见的算是还好的一部分,宫中的蜚言流语他尚有办法严惩压下,但是如果有一日刀祁不在宫中了,要他如何面对皇宫之外的百姓流语。「若你真的不想应付澄王爷,本皇便下令若无要事便不允他入宫。」
「陛下,禁止四座王爷入宫一事为大,请陛下三思。」第一想到的并非只珩那个浑蛋,却是这命令一下,东座王爷不许任意入宫可能会引起其他三座王爷的反弹,认为皇帝开始出现了差别歧视,或许将来就不会如此尽心尽力了。
四座王爷原本皆出平民,若此令一下,将可能引起更多流语,大大不妥。
「刀护卫,该说你太正直还是不懂得转弯思考呢……」为何夙护卫脑袋如此灵活,刀护卫却这般死板?
绯煜在心中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到底为何两名护卫的性子会这般天差地远,明明打小所接受的教育武术几乎完全相同。
「啊?」
「没事,本皇自言自语罢了。」
示意刀祁平身,绯煜决定先暂放这个问题,「刀护卫,你已经知晓澄王爷这一阵子会前往上平原,好一时间不会在京都的事情吧?」
「是。」
「这段时间东座防守能力会稍微薄弱,平日宫中无事就让夙护卫随侍便可,你就往东座王府巡视看看,别让贼人趁机混入。四座王府的事务都相当重要,万一混入细作可就不好。」虽说是平和的年代,但是外患仍有,只是让南座军队压制下来,却不能保证不会有任何危害混入京都,这点防范乃是必要。
「属下遵命。」
收起了手上的书,绯煜稍稍的打了哈欠,「夜已深了,本皇有些困意,就寝后你与夙护卫也去休息吧。」
「是。」
接过他手上的书本,刀祁立即放回书架上,然后取了墙上的灯在帝王前开道引路。
夜晚时间他总与夙剑轮流巡视周遭一带,所以一见到两人出了书阁,正在屋顶上戒备的夙剑也立刻翻下屋顶走在帝王的身后。
书阁到寝宫的路并不远,因为方便帝王随时可以阅读书册,所以书阁便另辟了在帝王所住的大院当中。
三人慢慢步行回寝宫时,已经有一人在门前等候,不知道等了多久。
那人一见帝王归来,立即跑下了阶梯在他面前屈身。
「三皇兄免礼,为何深夜来此?」眼前的人此时应该不能在宫中却出现在此,绯煜有些疑惑。
三贤王佟煜是当年十五名兄弟中,唯一没有参加任何宫战私斗的人,甚至东宫之争一起,他也远在宫外,表明不干预一切,所以众多兄弟都相当排斥此人;直到宫战之后帝王登基,绯煜才找回这名原本甘于平凡的兄长主持天文阁学,封号三贤王。
「来报讯给你。」与绯煜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甚至在光下白得有些骇人,他说话声音微喘,像是使不上力:「皇上,你记得……东宫一战……最后让父皇流放边疆软禁的主谋……」
「还记得,是二皇兄与六皇叔。」感觉怪异的绯煜走了几步往前,扶住兄长像是随时会倒下的身躯。
空中飘着甘甜的气息。
「我看见了……他……」
话尚未说完,佟煜便整个人软倒。
连忙跑向前接住三贤王,刀祁只感觉到掌心传来一股暖热。
抽出的手在灯下,全是血红。
「快传御医!」
第三章
自那夜之后,三贤王就未曾再醒过。
据御医诊断,该是三贤王受伤太重、失血太多,能保住一命进了宫算是天大的好运,否则在外随便求医可能就此断送性命。
事后找了皇城守卫问话,才知晓那夜三贤王连夜入宫,因为持有帝王亲颁的金牌,所以一路过来并无任何人敢拦阻,也无人询问帮助。
只知道三贤王那时走路有些摇晃,是宫中的守卫见到才扶着他过来,本以为可能是身体不适所致,却没想到那时三贤王身上已经负伤。
一夜进出寝宫的医者无数,却都只能叹息。
「你嗅到阴谋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