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看向陆映阳，陆映阳也看着他，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亲切，只是多了一点苦涩，又隐隐的还闪着一点点的希冀。
陆映阳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迟了吗？他也在问自己。
其实不算迟吧，他和顾航即使现在是住在一起，不过依然还是算各自单身，所以这个告白是不能算迟的，只是……
“果然还是不行吗？”时灏笑着叹息了一声，大概是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陆映阳低着头没说话。
“映阳，如果我早一点说，在顾航来之前说，会不会不一样？”有点像是开玩笑似的轻松口吻。
陆映阳终于抬起头来，时灏还在看着他，眼神温柔似水。
“……我和顾航，从十七岁就开始交往了。”
会不会不一样？他也不知道。假设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过去已经发生而不可更改。只是在现在，他是明白的，他不会，也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告白。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心里已经没有了地方再去容纳接受其他人的感情了。
“原来是这样。”时灏轻笑起来，然后有点可怜兮兮的说，“你为什么不能骗骗我，告诉我可能会不一样，我大概还觉得有点欣慰。”
陆映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时灏，轻声的说：“对不起。”
“不用，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时灏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我其实猜到大概不会成功啦，但不说出来，总还是不甘心的……”
他伸手抓了抓头发，有点苦恼又有点无奈的样子。
陆映阳微微笑了一下，看着他道：“时灏，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如果你真的是gay，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而如果……你只是对我有好感的话，大概你还不是真的……应该还能接受女孩子，还能过社会认可的正常生活的。”
时灏听着他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了，然后看着他，认认真真的说：“谢谢你，映阳。”
陆映阳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时间好像差不多了，要回电影院那边吗？”时灏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腕看着表道。
“算了吧。”陆映阳微笑着说，“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是吗？”时灏笑了笑，“那好吧。”
陆映阳点点头，转身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时灏的声音：“映阳。”
他停下来回过头，什么也没看清楚，只觉得时灏的脸忽然到了眼前，然后唇上被轻轻一触，温热柔软的感觉。
只一下，就离开了。
时灏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陆映阳只好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时灏却跟他一起笑了一阵，又慢慢的敛了笑容，分外认真的望着他，缓缓的开口，用柔和而沉稳的声音对他轻轻的说：“再见了，映阳。”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轻声的回应：“再见。”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他匆匆的穿过马路对面的市民广场，伸手招了一辆的士，直接报出公寓的地址。
车子发动的时候，广场上跳舞的音乐忽然换成了《甜蜜蜜》，邓丽君甜美圆润的声音一声声的唱：“甜蜜蜜，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很怀旧的歌，仿佛带着穿越时光而来的旧日子里的甜蜜气息。
车子越开越远，歌声也越来越飘渺，终于是完全听不见了。只看到城市璀璨的霓虹在道路两边不断的延展，辉煌有如白昼。
这个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这个他为了顾航才来到的城市。
他还是爱着那个人，一直一直都爱着那个人。所以才会来，所以才一直留下，所以才永远学不会拒绝他，所以才一提到他就乱了心神，失了平常，所以他的任何一点误解、一点冷漠、一点讥诮都能深深的伤害他，所以他才无法跟其他人认真的交往，即使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即使对方是喜欢他的是珍惜他的是真心对他的，也不能够。
因为那终究是别人，那不是他要的人，那不是顾航。
他现在想要回家去了，他想要见到顾航了，他突然觉得有很多话要告诉他，要跟他说明很多事情，他突然觉得，很多故意的冷淡、忽视、过分的计较、别扭，其实都是不需要的。需要的只是正视自己的心、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已。
他终于回到了家。等来电梯，上了楼，打开家门——
门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打开灯，房间里和他出去时一个样，但是，那个时候回家的人，这个时候却不在了。
出去了吗？因为吵架？
走到沙发前坐下。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就算他是因为生气而出去散散心，终归要回来的，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时针静静的移动着一格又一格。
已经是深夜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发短信过去，也没有回复。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是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顾航一夜都没有回来。
第十七章（上）
陆映阳到公司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早。
在出门前他又打了顾航的电话，可却是关机。虽然不觉得他会出什么意外，但坐在地铁上的时候，脑海中翻腾着的却全都是顾航昨天说的一句话：我会走的。
听起来应该是一时的气话，可谁知道那个家伙在冲动之下能干出什么事来！
想他就算不回家，总不能也不上班，所以既然在家里等不到他，倒不如去公司。可是尽管到公司够早，他也总不能站在公司大门或者业务部门口等着看顾航会不会来，所以还是得先去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让人觉得整个办公室分外的空阔了。陆映阳远远的看着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忽然想起了过去四年里的点点滴滴，一声叹息不知不觉的就逸出了唇间。
靠近墙边的过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椅子摇动的吱吱嘎嘎声。陆映阳吓了一跳，转过脸去，就看到同事赵杰的脸从桌子后面探了出来，睡眼惺忪，一脸倦色，看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才说：“小陆啊，怎么来这么早？”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在办公室住了一夜吧？”顾不上回答他的话，陆映阳惊异的问。
“你算是猜对了。”赵杰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果然身上的衬衫都是皱皱巴巴的。
“干嘛睡在公司啊？”陆映阳还是觉得很奇怪，就算工作忙，也从来没到要通宵的程度吧。
“你以为我想啊！”赵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负责给美国那个项目做账的吧？那个项目本来差不多都快完成了，结果昨天说突然出了什么问题，美国那边紧急联络交涉，我也给从家里叫过来了，折腾了一夜！美国佬也太讨厌了，都不考虑一下时差问题的……”
“通宵？难怪看你的脸色这么差，再睡一会儿吧。”陆映阳连忙道。
“算啦算啦。”赵杰摇了摇头，“我还算好的了，中间还稍微睡了会儿，可怜业务部起码有一半人都是真的彻底通宵了。”
“业务部的人？他们也来加班了？”陆映阳蓦地一怔。
“那当然，主要就是他们那边出了问题，他们不来谁来？”赵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最后解决了没有。”
陆映阳站在办公桌前愣了半晌，直到赵杰有些奇怪的出声叫他，问他怎么了，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表示没事，然后他突然就转身又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顾航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太阳穴还在一阵一阵的胀痛，晕晕忽忽的。周围光线昏暗，隔了半晌他才想起自己是在公司的会议室。掏出手机想看看是什么时候了，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按下开机按钮，开机画面慢慢的变幻着。睡在周围的其他同事也都纷纷醒来，哀叹之声响作一片，毕竟谁熬了一个通宵之后还要上班心情都不会太好。
去洗手间洗了脸，冰凉的水喷在脸上总算是让人觉得清醒了些。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不停的响，全是短信的声音，好容易停下来了，拿出手机一看，发件人的姓名是“映阳”。
打开，写着：“看到短信请给我电话。”
向前翻了一条，发件人还是“映阳”，内容是：“你到底在哪里？”
再往前翻，还是，再往前翻，依然是。
禁不住笑了一下，心里涌起的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被罗澜探出头来叫住了，对他说：“早上有人来找你的。”
问她是谁，罗澜眨了眨眼睛道：“陆会计。”
顾航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怎么了？”罗澜不解的问他。
“没什么。”顾航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子打开电脑，果然那个又是发了N条短信给他又是亲自跑来找他的人就好像一直等着的，立刻就发了消息过来：“你昨天通宵加班了？”
隔了一会儿回了一个“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想了想才敲了一行字：“怕打扰你约会。”
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那不是约会！”
顾航看着屏幕笑了起来。他没再回复，转而去看早上才收到的邮件。
可过了一会儿对话框却又亮了起来，那人说：“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算慰问你的。”
这句话倒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顾航看着屏幕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只想回家补觉。”
对方没了回音。在顾航以为这段对话就算结束了的时候，对话框里忽然又出现了一行字：“很累吗？”
顾航眯起了眼睛，敲下两个字：“还好。”发送了之后，想了想又敲了一行字：“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对方立刻就回复他“好”。
怎么看都不是做做表面文章的样子。
顾航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搞不懂了。
先是要他留下，然后突然又要他走，再又不提这个话茬，再骗了他，再跟明明就是对他有企图的男人出去，再又这样温柔细致的关心他……
陆映阳啊陆映阳，你到底在想什么？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的头不禁又有些微微的痛了。
陆映阳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晚，房间里光线昏暗模糊，只影影绰绰看到沙发上似乎睡着个人，就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果然是顾航躺在沙发上，似乎是被吵醒了，微微转侧了一下，含糊的问：“回来了？”
陆映阳“嗯”了一声，轻轻的在沙发上他空出来的部分坐下，侧过脸问他：“你怎么不回房间去睡？”
“……本来只想稍微躺一下的，哪知道就这么睡着了。”
“是么？”陆映阳笑了笑，刚想站起身，腰上却蓦地一紧，竟是被人揽住了，不紧，没完全箍着他，却也不松，并不让他能轻松挣脱。
犹豫了一下，他干脆也不打算挣脱了，就这么继续静静的坐着，任由那双手臂缠在他的腰间。
身后有来自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布料熨在皮肤上。
“昨天真的不是约会？”身后的人有些闷闷的问他。
“当然不是，我不是说过了吗？”陆映阳觉得有点好笑。
“那是干什么去的？”顾航又问。
“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的？”
“《变形金刚2》。”
顾航忽然哼了一声，缠在他腰上的胳膊蓦地缩紧了些：“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看的。”
陆映阳不禁笑了起来：“那就一起去好了。”
“……有这么好看吗？还要看第二遍啊？”
陆映阳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因为昨天其实没看。”
身后的人似乎愣住了，隔了半晌才又问他：“那你们到底干嘛了？”
“吃了一顿饭，就回来了。”
“就吃了一顿饭？”顾航似乎不怎么相信。
“嗯。”实际上当然还有一些事情，不过陆映阳打算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为什么不看电影了？”顾航却还不罢休。
陆映阳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想看了不行么？给你说的那么难听，没心情了。”
这次换成了顾航沉默。
“喂，放手好不好？我还要去做饭。”陆映阳说着，拍了拍圈在腰上的手臂。可是手臂不但没松开，反而应声收得更紧了。
“……你昨天提到罗澜了吧？那是什么意思？”
陆映阳蓦地一愣，支吾了半天才悻悻然的道：“你自己不明白么？”
“我当然不明白啊！总不至于就因为看到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吧？那也是因为你说你没空，罗澜又来请我，说有些事情要请教我，我才答应的。”
陆映阳本不想说，不过又想起昨天已决定还是开诚布公些的好，毕竟很多事情不弄清楚就下定论，只会让情况越来越复杂而已。所以还是开口道：“……公司里不是都在流传你在跟她交往……？”声音却是格外的小而含混。
“啊？”顾航似乎分外的惊讶，“这种事你也信？”
“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陆映阳嘟囔道，“再说，你说要买车，不也是她叫你买的……你都听她的建议决定买什么车了，还来征求我的意见干嘛……”
“哪有这样的事啊！你说的是发生在哪个空间里的事？”顾航的惊异听起来倒不像是假的，揽在腰上的手腾出了一只来，拽着他的衣服想让他转过脸来，“拜托，我要买车就是要买车，关她什么事了？她叫我买飞机我还得去买架飞机啊！再说了，她是给过我建议，不过说的是本田，对了，跟你一样也说过标致，不过我是想买雪佛兰啊！同事好心给你建议，你也不能不说几句感谢的话应酬应酬吧！再说了，我最在乎的当然是你的意见……”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陆映阳下意识的微微撇过脸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一脸有些古怪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有些犹犹豫豫的扭捏。在碰上他的目光之后，终于干咳了一声接着道：“……毕竟，这车买来要载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话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是很明白了。
陆映阳转回头看着正前方，忽然觉得心里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似乎连话都不想说了，只觉得就这样靠在身后的这个怀抱里是那么的自然、妥帖、舒服。
“映阳？”揽住他的人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啊，可你不是都答应要带人家去兜风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闷闷的似乎有点咬牙切齿：“……是她自己说的好不好！说帮我提了这么多建议，买了车要载她兜兜风，人家女孩子都开口了，我总不能拒绝吧？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