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灏也笑着挥了挥手以示回应，陆映阳却只能是逼着自己笑了笑，顾航却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故意把脸略微转向了窗外的方向，不想理人似的架势。

“看来那个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啊。”坐下来之后，时灏一边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一边喃喃感慨。

“什么传言？”尽管已经猜到了个大概，陆映阳还是没能阻止自己问了一句。

时灏抬头看了他一眼，蓦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不会不知道吧？说顾航在跟罗澜交往啊。对了，你跟顾航住在一起，岂不是最有发言权？是不是真的？”

陆映阳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可是，就呈现在眼前的画面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或许不相干的路人看见了都会由衷的称赞一句“好一对俊男靓女”，再加上突然之间又涌现在脑海里的曾听过的种种传闻，让他已经冲到了唇边的回答硬是没能说出来。

“……我不太清楚。”最终出口的只是这样的回答。

“连你都不清楚啊。”时灏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失望。

“怎么？难道你也喜欢罗澜？”不想被他看出什么不对，陆映阳努力笑起来问。

“哪有？我喜欢她干嘛？”时灏笑了起来，随即忽又敛了笑容，只带着淡淡的笑意很郑重的道，“我喜欢的人可不是她。”

陆映阳愣了一下，笑道：“是哦，你有女朋友的。”

“女朋友？”时灏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我跟她分手都三年多了，你不知道？”

“啊？可是……我以为你后来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没有。”时灏淡淡的笑了笑，“一直都没有了。”

“是吗？”陆映阳也笑了笑，他忽然有些不太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了，于是故意放开朗了声音道，“难怪你总跟我混在一起。”

时灏愣了一下，忽然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错。”

然后他把服务生叫过来点餐。陆映阳终于能够安静的发一会儿呆，而明明不想的，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落地窗边转了过去。

顾航在笑，他笑起来的样子一直都是那么好看，现在更多了一份成熟而从容的气质。

那是曾经属于他的笑容，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明亮的眼睛。

曾经，两个字划过时，心里蓦地泛起一阵苦涩。

“映阳，surprise不想要吗？”时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陆映阳连忙回过神来，却见点餐的服务生已经走开了，而时灏的手里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看着他。

“什么？”陆映阳赶紧笑了起来，“好啦，别卖关子了，快点亮出来吧。”

对他的催促似乎感到了满意，时灏笑嘻嘻的把手递到他的面前，蓦地松开，原本握在掌心、卷成一卷的长方形纸片倏地展开了。

是电影观摩券。

“《变形金刚2》？！”陆映阳登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样？”时灏得意一笑，“还没看过吧？”

陆映阳摇摇头：“公映才几天啊，哪有时间去。”

“今天晚上的，有时间去吗？”

“今天晚上？”陆映阳想了一下，目光不自觉的又飘向了落地窗的方向。顾航竟然也在看着这边，目光交错，顾航忽的把脸转开了，陆映阳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蓦地窜起，一把就夺过了时灏手里的电影票：“有时间去！当然有时间去！”

时灏似乎给他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你看好时间啊。”

陆映阳点点头，默默的把电影票收好。点的餐也送上来了，可以用吃饭来合理的避免说话。于是陆映阳就低着头努力的往嘴里塞食物。可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在吃完很久之后，才突然想起根本没留任何印象。

中午是顾航和罗澜先走的。走的时候罗澜还远远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顾航却站在旁边冷着脸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陆映阳不禁加倍的火大。下午出门到税务局和银行办事，又恰好赶在最忙碌的时候，排了很长的队，服务态度也实在不怎么样，简直是一件顺心的事也没有。

好不容易把事情全部办完已经快五点了，电影票上写的时间是20：20，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要在外面消磨当然不是不可以，可是他实在不想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还拎着公文包去电影院。但如果先回家的话，说不定又会碰上顾航。

他现在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个人。

除非是现在立刻回家，再用最短的时间换好衣服就出门去。就算顾航是准点下班，只要能错开个十分钟时间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陆映阳就决定不再白白耽误时间，而是转身走向附近的地铁站。

回到公寓的时候，果然没人在家。陆映阳禁不住松了一口气，迅速换好了衣服，检查了一下电影票和钱包手机钥匙就准备出门。可是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陆映阳一愣，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是周围哪里有地方可以藏身，就在这踌躇之间，门开了。

顾航看见他站在门口眼中似乎也掠过了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沉下去，只不带任何感情似的看着他淡淡道：“要出去？”

陆映阳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只恨自己的动作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路上遇到的红灯为什么不能再少两个，偏给这个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堵在门口。

“跟时灏去约会？”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凉凉的，透着一股嘲讽的意味似的。

心里蓦地一颤，陆映阳抬起头来，想要出言辩解，可在对上顾航冷冰冰的眼神的时候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要看顾航的脸色？！

于是便挑起唇角冷笑：“不行么？”

“行，当然行了。”顾航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诮，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他冷笑了一声道，“说什么办公室同事，有工作上的事情……呵，我原本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突然要赶我出去，今天我才明白了，我住在这里坏了你的好事了吧？”

“你说什么？！”陆映阳蓦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瞪着面前的男人。

“你放心，我也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我会走的，不会妨碍你们！”顾航说完大步跨进门里，硬是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往房间走。

陆映阳只觉得手足冰凉，心头却是犹如被火灼烧着似的，一时间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齐卡在唇边一句也说不出来。隔了半晌怒极反笑了，只盯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一字一句道：“是啊，反正你现在大可以去找罗澜啊！”

说完就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电梯却下到一楼去了。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呆，陆映阳转身就走进了楼梯间。

心头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波澜起伏怎么也不能平息。直到一路冲到了一楼之后，才因为激烈的运动而稍稍有了一些和缓。

顾航竟然这么对他！

混蛋，他就是个大混蛋！

他对他做了多少忍让，付出了多少包容，他都这么对他一让再让、一忍再忍了，还想他怎么样！

虽然已经到了黄昏，阳光依然充足，西边的天空燃烧着浓艳的晚霞，空气闷热让人有种透不气的错觉。

陆映阳下意识的往小区大门走去，刚刚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了，渐渐化作一片肆意流淌、无可阻遏的浓重苦涩。

第十六章（下）

还是打电话给了时灏。因为不想一个人呆着。一个人的话，总是不能避免想起很多事。不仅仅是刚才，连若干年前的事情都能跟着一起想起。心里起起伏伏，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时灏接到电话什么也没说很快就赶来了，见到他就微微的笑，很温柔的说：“站在马路边上干嘛？不热啊？”

口气里透着一种关心和亲昵。

陆映阳看着他，目光里有一瞬的迷茫和动摇。

其实跟时灏在一起真的没什么不好，总是可以很安心，很放松，不曾变过的淡淡体贴和关怀，温柔的对待，和善的微笑，像阳光一样，清亮，温暖，舒适。让人觉得如果待在他身边，一定就可以一直受着阳光的眷顾，再无风雨。

“怎么了？”时灏觉得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着他，“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陆映阳蓦地清醒过来，连忙微笑，“回家吃饭再出来太麻烦了，想干脆喊你一起吃饭吧，你还没吃了吧？”

时灏笑了笑：“没有，我还没到家呢，接到你的电话就换地铁过来了。”

“那正好，一起去吧。”陆映阳笑道，转身走在前面。

时灏在他身后似乎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跟了上来。

电影院就在一处大型商业区内，店铺很多，餐厅自然也不少。随便选了一家港式餐厅，环境还算不错。

开始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聊了几句，不过饭菜送上来之后话忽然就变少了。

尽管不想去想，可思绪却总是不听话。白天的一幕幕总在眼前轮番上演着，顾航故意避开的视线，冷淡的眼神，冰冷的声音，讥讽的话语……想忽略的，却好像已经是刻在心上了似的，怎么也抹不去。

“你好像，有心事？”时灏带着笑的声音忽然传来，陆映阳一愣，抬头就看到时灏正单手支颐，微微笑着审视着自己。

“没有啊。”故作开朗的笑起来，时灏却只是了然似的挑了挑眉：“映阳，我们又不是才认识，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陆映阳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跟顾航有关吗？”时灏又轻轻的问。

却如同惊雷落在他心上一般。陆映阳有些慌乱的抬起眼来，时灏的目光却是沉静如水的。

“中午在餐厅碰到他们之后，你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对了。”

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时灏敏锐的观察力，但又不知道是不是更应该讨厌如此不会掩饰的自己。

“我猜对了？”时灏笑了起来，沉着的嗓音和着柔和的背景音乐，很舒服的感觉。

“映阳，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在听着。”

这声音简直要熨帖到人心里去似的。陆映阳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时灏身子微微前倾的看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一瞬间让他几乎想起了大海，是的，就好像大海那样，似乎什么都能包容，同样，也什么都可以交托。

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听起来，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蓦地想起前些天时灏突然到他家来的那次，也是这样的，用很温柔的声音问他“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同样清澈柔和的眼神，与其说是在问他，倒不如说是其实已经洞悉了一切。

陆映阳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很了解面前这个做了他几年朋友的男人。他一向只认为时灏是个温柔和善又踏实可靠的人罢了。还有时灏似乎就总是在他身畔几步的距离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看到他，就一定能在抬眼间看到他，而且时灏似乎从来也不曾跟他要求过什么。

这样的朋友上哪里去找？他一直这么想的。至于时灏为什么会如此待他，他一直都想大概时灏就是这样的人，而自己运气好遇到了罢了。有没有再深层的，却不愿想了。因为很多事情能够维持下去，只不过因为还没有水落石出。

“我……别担心了，一点小事而已。”抬起头微笑了一下，时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也笑起来，点了点头：“是吗？那好。”

然后继续吃饭。

吃完饭的时候，距离电影开场时间还早。时灏站在餐厅门口回过头来问他：“散散步？”

他只好点头。

华灯初上。

商业区的夜晚总是比白天还要热闹。商店前的小广场上，喷泉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周围有孩子欢笑着跑来跑去，做父母的在一旁看着，也有成双成对的恋人相依偎的走过，还有三五个朋友成群结队一路走一路欢声笑语。所以他们两个男人夹在里面，倒也不显得突兀。

时灏在前面走着，陆映阳就落后了几步跟在后面。

到了晚上空气里总算有了一点凉意，比白天舒服多了。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走到电影开场就好了。陆映阳想。可时灏却走到一条人迹少了些的小路上，在路灯下停住了转过头等他。

他只好走上前去，时灏就跟他并肩走了。

说是小路，其实也不窄，只不过是从大街岔过来，就比方才的广场要冷清很多。

“映阳，我想问你一件事。”时灏终于开口了，陆映阳没出声。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许我会说错，如果我说错了，希望你别生气。”时灏的声音依然是柔柔和和的，平心静气。

陆映阳不得不开口了，他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你说吧。”

“你……”时灏只说了一个字就忽然停住了，似乎在琢磨着怎么说更合适。脚下的步子却没停，小路越发的幽静起来，树影婆娑，连路灯的光都给遮挡得昏暗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他问的声音很轻，只是恰好能让走在身边的人听见的程度而已。

陆映阳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向前眼神的道路和路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然后才清清楚楚的说：“是。”

声音也不大，但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沉默忽然笼罩了下来，只听得到他们往前走的脚步声。

“……我以前就这么觉得过，因为从来没看你跟哪个女孩子约会过，别人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怎么有兴趣……”难得的，时灏一贯柔和平静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份艰涩。

“我是gay。”陆映阳反倒是平平静静的说了，话说出口了，才发现其实也没用以前想象的那么困难，只不过是表述一个事实罢了，承认了反倒让人舒服些。

“是吗……”时灏似乎是苦笑了一下，“那我，可能也是吧……我喜欢你，映阳。”

陆映阳蓦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时灏。

时灏也停了下来，恰是走到了小路的分岔处，仿佛是哪个单位的后门，粗粗的铁条门紧闭着，连路灯都照不到。而对面恰是一个不大的市民广场，绿树掩映，再远一些还有乐声悠扬，大概是附近居民在自娱自乐，唱歌跳舞，就更衬着这一块地方幽暗又静谧。

“我一直都……喜欢你，真的。”时灏又再次说了一遍，脸上依然是微笑着的，却看得出还是有一些局促不安。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很有好感。我那个时候确实是有个交往了不少时间的女朋友，可是我对你产生了对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知道这不是一时的错觉……映阳，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你很善良，对人很好，很会照顾人，又很真诚，我觉得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离不开你……”

“……为什么要说出来？”陆映阳忽然出声打断了顾航的话。

时灏愣了一下，随即又苦笑起来，“啊”了一声后才道：“我本来是还没打算说的，因为我也怕说了反倒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是，当顾航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或许不说就来不及了，因为顾航看起来真的很在意你……尤其，当我知道你和顾航住在一起之后……还是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