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沉烟————兰无心
兰无心  发于:2010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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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逸飞不吭声了,当年听父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狠狠地感慨了一番红颜薄命,现在美人没有死,却变成了恶魔,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人惆怅。
  李昂拍拍他的肩:“走吧,帮我去著手寻找‘蚀心’的解药。”
  裴逸飞跟著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其实我觉得慕容诚的话是有道理的。”
  “那你也觉得慕容诚为了报仇会在乎一个表弟的性命?”
  “萧玉并没有你想的那麽弱,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你们谁来保护他。”
  “我没有把他想的很弱,可是独孤虹根本就不是人,只要他还在独孤虹手里一天,我就不能安心。”
  裴逸飞又不吭声了。
  李昂叹了口气:“逸飞,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只不过,心之所属,情非得已,你明白麽?”
  半晌,裴逸飞点点头,答道:“我明白。”
  傍晚的时候,天气开始阴沈下来,黑压压的云层仿佛直接压在人的心口似的,让人窒闷得喘不过气来,滚滚的雷声从天边隐隐传来,昭示著一场风暴的来临。
  凌烟阁里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楼里楼外的灯盏依次亮起来,依然是一派旖旎风流,只有萧玉的住处还是一片昏暗,小七端了个盘子,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公子,该用晚饭了。”
  萧玉坐在窗户边,没有动,只轻轻应了一声:“不用了,我不饿。”
  “公子,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吧。”从她早上进来伺候他洗漱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那里了,现在洗脸水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架子上,早饭中饭也都没有动,看来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整天了。
  小七端了盘子走到他身边,想著怎麽也要劝他吃一点,本来身体就不好,哪里还经得住这样折腾。放下盘子,在他面前蹲下来,却吓了一跳,失声道:“公子,你怎麽了?”
  萧玉紧闭著眼睛,面色惨白,冷汗不停的渗出来,衣服早已被浸透了,一只手紧紧攥著胸前的衣襟。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早些歇息去吧。”萧玉微微睁了睁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不是‘蚀心’又发作了?”小七慌了神,握住他一只手,又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最後慌乱的站起来往外走:“我听说教主今早来凌烟阁了,我去找他拿解药。”
  “小七,回来!”萧玉喊了一声,站起来想拉住她,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摔在地上。
  小七急奔回来:“公子,你怎麽样?”
  “别去,他不会给你解药的,你这麽去不是找死麽?”
  “可是……”小七急得快哭出来。
  “可是什麽,我还撑得住,你先出去。”
  “公子……”小七哽咽著,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出去!”
  小七慢慢的退了出去,她知道萧玉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而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她带上门的时候看到他的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她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她见过这里的一个侍卫毒发的时候,哀叫了两个时辰,然後拿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而萧玉一定是今天早上就已经发作了,或者更早一些,是昨天夜里。
  风声愈加的紧了,将近三更的时候,雨点落下来,砸在窗上,啪啪的响。小七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她隐约听到一丝压抑的呻吟,过了一会儿,呻吟声渐渐大起来,她再也坐不住,跑到萧玉的房间,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
  “开门!公子──”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大过一声的呻吟。
  “公子,开门!开开门啊──”她使劲的拍门,其实她知道,就算开了门,她也做不了什麽,她不能为他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
  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响了整整一晚,後来渐渐的哑下去,再後来终於没了声息。小七仍然跪在门前,一下一下的拍著门,喊著:“开门,开开门啊──”
  一个侍卫再也看不下去,过来帮她把门踹开。萧玉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一阵一阵无意识的抽搐。小七冲过来,很费力的将他抱到床上。
  “公子,你怎麽样了,你醒醒啊──”
  萧玉又是一阵抽搐,小七手足无措,她真的做不了什麽,她能做的只有不停的拿毛巾替他擦额上的冷汗,然後拿另一条毛巾蘸了水给他润润唇。
  又一个夜晚开始降临,萧玉睁开眼睛,小七连忙凑过去:“公子,你想要什麽?”
  “小七,杀了我。”声音弱得微不可闻。
  “不要,公子,你再忍一会儿,他们会给你送解药来的,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小七抓著他的手大哭,那只手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萧玉整个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的痉挛,上半身努力的撑起,头向後仰著,喉咙里发出一串喑哑破碎的气音。小七被吓懵了,奔到门边大喊救人,却没有一个人应她。
  一刻锺之後,可怕的痉挛终於停止了,萧玉无力的倒回床上,已经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合上,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凌然进来的时候,看到小七趴在萧玉身边哭,听到响动,抬起头哀哀的对他说:“凌先生,公子他已经死了。”
  凌然大惊,奔过去拿起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然後塞了一颗药丸进他嘴里,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几枚银针插进他胸口的几处大穴,护住那一点微弱的心脉。独孤虹现在折磨起他来已经是驾轻就熟,时候把握得极准,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一刻,刚刚好留他最後一口气。
  “小七,去准备点热水。”
  小七见此情形,知道萧玉还有救,连忙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
  凌然双手在他身上几处穴道游走,然後集中在胸腹间按压,以外力来强迫他的心脉搏动。等小七拿来热水,撤下银针,用热毛巾敷在他心口,转而开始从足下逐渐向上行针,调集他全身仅剩的力量来维持那一点心跳。
  一个时辰之後,萧玉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凌然,朝他虚弱的笑笑:“凌然,你真是越发了得了,进了鬼门关都能被你拉回来。”
  凌然长吁一口气,一开口就能说这麽长一句话,应该是没事了。不过他此刻却没有心情跟他调侃。
  “你以後行事小心一点,独孤虹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如果不是想留著你来威胁李昂,他这次不会让我送解药来。”
  “我哪里不小心了?”
  “你杀了杨启之後,独孤虹本来已经以为泄密的事情都是杨启做的,可是他追杀李昂的时候,你为什麽要去插手?”
  “我这不是想找一个帮手麽?”
  “你明知道就算你什麽也不做,他也会来帮你。独孤虹本来想扶植李勾登基,在长安城多次阻挠李昂,都没有成功,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你别把独孤虹当傻子,他不杀你,有他的理由,可是他若发现你威胁到他,也一样会杀了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当了皇上对我也有好处,不是麽?”说著朝凌然伸出一只手,“给我药。”
  “什麽药?”
  “我累得很,想睡觉。”
  凌然转身到床头的柜子里给他找安神的药,却发现药瓶已经空了,只好从药箱里又拿出来一瓶,想了想,开口说道:“萧玉,你不可以爱上他。”
  “你胡说什麽,我能爱上谁?我不过是利用他帮我除掉天圣教而已。”
  “萧玉,跟我说,你不会爱上他。”
  “凌然,你什麽时候变的这麽罗嗦。我不爱他,永远也不会爱上他,行了麽?”
  凌然把药瓶塞在他手里,萧玉倒出来一把药丸就要吞下去,却被凌然拦住:“这药里含有迷药的成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一粒就够你睡六个时辰了。”
  萧玉看他一眼:“凌然,你真小气。”仰头仍是将那一把药丸吞了下去。
  凌然看著他渐渐睡著,苍白脆弱的容颜,依然美得惊心。眼前渐渐浮现出另外一张相似的面容,菲儿,当年,我害了你,如今,也救不了你的孩子。萧玉的身体明显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留在这里,万万不行,能救他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吧。
  将近黎明的时候,萧玉惊喘著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角落里还亮著一盏灯,对於从恶梦中惊醒的人来说,这一点亮光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是小七的细心之处,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要在他睡觉的时候为他留一盏灯。萧玉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凌然,你这个庸医,说什麽一粒就可以睡六个时辰,我吃了六粒也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他有点心烦,只顾著抱怨,已经忘了那个庸医才刚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头像要裂开似的疼,萧玉蜷起身子,额头抵在膝盖上,他只是想要好好睡一觉而已,可是睡眠对他来说都已经成了奢侈品,他突然很怀念那个可以让他安睡的怀抱,那个人现在一定在忙著找解药吧,他轻轻笑了一声,都是傻瓜,什麽爱,什麽恨,到头来,还不都是一场空,他自己也是傻瓜,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和屈辱,坚持著活下来,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只不过,总是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麽白白被毁了,总想要坚持一点什麽,哪怕明知这种坚持只是一场徒劳。
  李昂这几天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尤其前天那个雨夜,一整夜都无法入睡,像是有什麽东西一直在撕扯著他的心。寻找解药的事也没有进展,各地都没有什麽消息,他知道最大的希望还是在凌然身上,得知凌然回到了凌烟阁,却苦於无法接近他,因为独孤虹也在凌烟阁。他虽然著急,却也知道,独孤虹的武功,不是他可以硬碰的。正在苦思冥想对策,裴逸飞进来告诉他凌然来访,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哪个凌然?”
  “还能有哪个凌然?”
  李昂意会过来,忙道:“快请!”
  裴逸飞凉凉的道:“请什麽请,人家等著你出去拜见他呢。有求於人,还摆什麽皇上架子。”
  李昂笑笑,快步走了出去,凌然正坐在厅上喝茶,李昂果真走过去拜了一拜:“李昂见过凌先生。”
  凌然抬了抬眼,冷眼上下打量他一回,开门见山的说道:“‘蚀心’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麽条件先生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你当然可以做到,只是看你舍不舍得了。”凌然慢慢喝了口茶,才接著道:“我想要你的右手。”
  “不行,”李昂断然拒绝,“我还要用右手来拿剑,没了右手,等於是个废人,还怎麽保护他。我给你左手。”
  裴逸飞听他说不行,刚刚松了一口气,听到最後一句,马上惊呼:“子涵,不可以!”
  凌然不理会他们,只是盯著李昂的左手右手来回瞧,仿佛在比较这两只手到底哪一只更好一些,最後终於不情不愿的说:“好吧。”然後扔给他一把刀。
  裴逸飞还来不及阻止,李昂已经挥刀用力砍了下去,好像并不是很痛,李昂低头一看,手还好好的长在手腕上,刀锋却缩了回去,只是他砍得太用力,就这样也还是在手腕上留下了一条不浅的伤口。裴逸飞吊在嗓子眼的心才又放了回去。
  凌然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面不改色道:“这个条件算你已经做到了,我还有一个条件。”
  “凌先生请讲。”他已经知道凌然并不想真的为难他,只是在试探他而已。
  “我要你在他有生之年,一直爱他,不仅仅只是舍得一只手,就算舍了性命也要保护他,但是,你不能让他爱上你。”
  裴逸飞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不是没见过不讲道理的,只是没见过这麽不讲道理的。李昂却一点不含糊的马上答应下来。
  凌然扔给他一瓶药:“这是解药,每月十五给他服下,这瓶药够用半年。”然後又扔给他一张纸:“这也是解药,按这个方子配出来,可以彻底解毒。”说完,抬脚便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要带他离开,不必征得他的同意。还有,独孤虹现在不会让你轻易接近他,去找萧潇。”
  李昂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凌先生指点。”
  凌然走後,李昂问裴逸飞:“你不是说凌然不会背叛独孤虹麽?”
  “谁知道,说不定他也喜欢萧玉,自己救不了他,就来找你,要不然他干嘛不让萧玉喜欢你?亏得你,这种条件也能答应。”
  “喜欢不喜欢,难道是说让就让,说不让就不让的麽?我不让他喜欢我,他若自己喜欢上我,也不能算我违约。”
  裴逸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是他可不一定就会喜欢上你,你肯定会有很多很多情敌,这种级别的美人,很容易被人喜欢上的。”
  “情敌多是好事啊。”
  “好事?”裴逸飞嘴张得老大。
  “情敌越多,说明喜欢他的人越多,对他好的人也就会越多,怎麽不是好事?你看这次如果不是有凌然这个情敌,事情哪会这麽容易解决。”
  裴逸飞第一次听到这种情敌理论,佩服得五体投地:“子涵,你简直可以当情圣了。”
  萧玉用过早饭,坐下开始运功练气,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感觉身上渐渐回复了一些力气,站起身,检查了一下门窗,回到床上,悄悄的打开床底下的密道,走下去,拿火折子点亮支在壁上的灯,离灯不远处有一个很小的暗格,萧玉打开来,里面已经积了很多的小金属圆筒,萧玉一个一个拆开来看,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极轻微的呼吸声,心下一惊,挥掌灭了灯,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掠过去,刚刚经了一场浩劫,身手比平日竟慢了许多,前面突然亮起火光,萧玉硬生生的收身止步。
 “你怎麽会在这里?”
  李昂举著火折子朝他笑:“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玉看著那笑容,竟然呆了一瞬,觉得那笑容比那火光还要温暖。李昂重新点亮了灯,细细看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心痛的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玉,你怎麽瘦了这麽多,我没来的这几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麽事?”
  萧玉忽然之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不论有多痛有多委屈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可是,若有人温言哄他,那是怎麽也忍不住要哭的。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挣扎了一下,伸手推开他,却突然觉得腰间一麻,重新软倒在李昂怀里。他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昂,他一点都没有防备,因为他一直相信这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你想干什麽?”
  “带你离开这里。”
  “你不可以这样做!”萧玉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可是穴道被制,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李昂将他更紧的禁锢在怀里,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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