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下+番外————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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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说辞也不通啊。”我摇头反驳道:“月夜做了那么多违反天条的事情,仙尊为什么不立即杀了他?为什么还要交给月姻司羁留?”

“顾念旧情舍不得呗!当年见过月夜的人都说他是天界第一美人,漂亮得很……而且你忘了,那魔王还没死呢!仙尊留着月夜也是想引魔王上钩。”

“仙尊行事竟如此卑鄙?”

“嘘——这话你也敢说!”玄释白我一眼,紧张地四下看了看才道:“仙尊也是为天界筹谋,后来交战中被魔族抓住的仙人都是用月夜换回来的呢!”

“用月夜和冥界换人……他们倒是放心。”

“当然放心了,反正月夜记忆被封住,根本就想不起魔王来。”

“既然如此,月夜最后怎么又被处死了呢?”

“那是因为——啊!”

啊?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玄正站在福禄司那边儿蹙着眉冲他招手。

“完了完了,肯定是玄坛上仙发现我溜了。”玄释抱着头低声叫道:“我得回去了,得空咱们再说吧!”

言罢,也不等我说话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了。

这这这……他怎么老说半截话吊着人难受啊!

我无奈,只得悻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更加纷乱复杂。

69.讳莫如深

脑袋里搅成一团乱,耳朵里自然也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半垂着头怔怔站了一会儿,忽觉手背上一暖,却是被人轻轻拉住。

月凝低声问:“怎么了?身子不适,抑或是不耐烦?”

“没事。”我随便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这还有多久才能完?”

“就快了。”

“哦。”

月凝目光在我身上一转,回头向月清耳边低语几句……

很快,站在前边儿的月辉也过来了,问:“阿瞌不舒服?”

没等我答话,月凝就先道:“手上冰凉,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边何时能散原也难说,要不你先带他回去吧。”

我忙摆手:“不用……”

“行了,脸上煞白的还硬扛!”月辉没好气儿地打断我,转向月凝说:“我这就带他回去了,你同月老大说一声。”

月凝点头:“知道。”

于是乎,我就这样被月辉拽着领着,悄悄沿墙边儿绕到大殿旁侧,经由侍从进出的走道儿出去,提前离开了凌云殿。

虽然方才也没觉得怎么憋闷难受,可一出门,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到底是爽快多了——看样子我果然还是受不得拘束、上不了台面啊!

深吸一口花香,继而长长地吐气,仿佛忧愁都能借由这个动作驱除似的。

月辉摸摸我的头:“好些了?”

“嗯,还是外头舒服。”

“果然是里面人多给闷坏了……这会儿脸色都好多了。”他面露欣慰,同我边走边聊:“你的衣服颜色是怎么回事?”

“换新的了呗,这样很难看?”

“不是,有点儿不习惯。”

“我觉得挺特别啊!”

“嗯,确实!”他果然没有注意到被我转开了话题,继续问:“最近过得如何?留你自己独在凡间,觉得无趣寂寞吧?”

“才不会!没有人管我才玩得开心呀。”

“你啊……对了,我看你是和月老大一同过来的,怎么月色倒没和你们在一起呢?”

“其实我没回司里,直接就过来了,在大殿门口才遇到月华的。”

“原来如此,我说呢。”

下了天阶,月辉带着我御风而行,没让我出半点儿力。

云海茫茫,飞跃其上总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我双手环在月辉腰间,眼望着蒸腾翻滚的云雾,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月色在司里等着我吗?”

“嗯。”

“为什么呢?”

“还不是疼你,怕你扑个空门儿吗?”

我看了看月辉,他说话时神情很认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其实也不必专门等我啊,你们大可以留个字、传个口信什么的。就算没有留信儿,我找不到你们也自会去问月桂树。”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你可不是那起子老实人,保不定又乘机到处乱跑,万一闯了祸怎么办?况且月老大特意吩咐说你年纪小,可以不必去凑众仙的热闹,省得受累——这明摆着是袒护你,若换了是我羡慕都来不及!再者,月色他也情愿留在司里等你,怎么的也比我们这赶来赶去的差事清净多了。”

嗯,这番话在情在理、滴水不漏,他大约也还是不知情的吧……

“月辉,你掌管司中戒律,应该看过不少典籍记传吧?”

“那是自然。”

“咱们月姻司从前是不是有个叫月夜的?”

他揽着我的手紧了紧,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典籍上可没有记载。”

“我知道没记载,我是问你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谁和你说这个的?”

“听别的府司有人讲起来,觉得好奇罢了。哎,你别老岔开话题,到底有没有啊?有,还是没有,一句话!”

“有是有……”

“哦,原来真的有啊!”对他的迟疑故作无知无觉,我感兴趣地追问:“那为什么从来不曾听到你们提及月夜,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很久以前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从前的人多了去了,若从天地初开讲起,说个几天几夜也没头儿!有新自然有故,谁还总去想些个陈年旧事?”

“可我想知道,你说给我听听。说吧说吧!”

月辉被我缠急了,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唉,别为难我了行不行!月夜的事在天界是禁忌,在月姻司里更是说不得。”

“有什么要紧?现在我们还没回去呢!再说月夜明明是我们司的人,怎么别的府司说得,我们反倒说不得呢?”

“你去找那些能说得的去吧!我那时在人界,月夜的事我不清楚。”

“骗人!我听说擒拿月夜时,月姻司所有的人都参与了。”

“到底是谁和你乱嚼舌根?”他额上青筋浮现,颇有些忿忿地说:“什么所有人,反正我没去!”

我不屑地撇撇嘴:“有胆子做没胆子说……知道你们是觉得月夜与妖魔私交丢了你们的脸面!”

“你是无知孩童吗?别道听途说就妄作评论?!”月辉沉下脸教训我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情是善念——咱们月姻司是执掌姻缘之所,千百年来见得最多的就是情爱悲欢。月夜是违反天条不假,但一码归一码,怎么能因为他恋上异族就鄙夷憎恶?况且月夜也算与你有同僚之名,即便不曾见过,你知道人家的故事里多少曲折就跟着胡说八道?当心移了心性折损修行!”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虽被劈头盖脸好一通说教,微笑却忍不住在唇边泛起。

“还跟我嬉皮笑脸的,嗯?!你到底……”

“月辉。”

我倏地抱紧他,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问:“这……怎么了?”

“司里的其他人都不曾讨厌过月夜吗?”

额头上挨了一指头,月辉御风落下,把我扯开一边儿:“你今天怎么净问些个奇怪的问题?”

“我好奇嘛!”

“别说我没提醒你——刚才那些话千万不要在月老大面前提,知道吗?”

“为什么啊?是月华不让说?”

“嗯。月老大很少发禁令的,你不要触怒他。”

触怒?只是提及就会让月华发火吗?看月华的态度也不像是与月夜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心中微动,一错身拦住正欲迈步进门的月辉问:“不是你诓我吧?月华的禁令是何时下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一定是在我入司以前!”

月辉愣了愣,略一寻思才摇头说:“不是,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有你了。只是你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也没同你说过罢。”

“什么事没同阿瞌说过?”熟悉的声音插进来问道。

循声望去,一人迎面走过来,素净的天青色袍子衣袂服带皆被清风扬起,闲云野鹤般飘然洒脱。

“月色!”

他稳稳将扑过去的我接在怀里,抬头问月辉:“你们两个怎么遇到一起的?”

“哦,阿瞌不知听谁说得,直接去了凌云殿。后来月凝看他好似不大舒服,就让我先带了他出来了。”

“去了凌云殿?那月华上仙知道阿瞌已经回来了吗?”

“知道,他们一同进来的。”

月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我的衣服上,凝滞不动。

从前没有多加注意,原来他脸上淡然无波时,所有的情绪像是都收进了眼中,一双眸子星辰般闪烁不定。

月华特地让月色留下来等我,是不是因为月色也知道我的事呢?

“月色。”

“嗯?”

“方才在大殿外我见到仙尊了。”

话音刚落,他一下子看过来,来不及收拾的神情间有几分惊讶——更确切地说,是惊惶。

“第一次面对面看到仙尊,原来是那样的……哎,他还和我说话了呢!”我一边笑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月色,我觉得仙尊似乎很面善啊,是不是有谁和仙尊的长相有点儿相似?”

“有么?应该没有吧。”

他垂下细密的眼睫,美则美矣,却是避开了我的视线——虽然只是片刻他就重又望回来,但我几乎已经能认定他远比月辉知道的要多。

“现在大概是没有了——从前呢,也没有吗?”

月色一愣:“你……”

月辉在旁边轻轻“啊”了一声,继而露出惊疑困惑的神情。

懒懒伸了伸胳膊,我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下悠闲转身,沿着两侧花架夹出的小径往里走,很大爷地丢下一句——

“我去歇一会儿,等到月华回来或者是有好东西吃的时候再叫我。”

……

刚在如山的书册典籍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月色紧接着就跟了进来。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抬起头——

月色逆光而立,脸上的表情有些朦胧虚幻。

他说:“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

“是没有,但我要找的本来就不是书卷。”我微歪着脑袋指指他,坏笑道:“你不是跟来了吗?”

“你想问什么?”

“那要看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也许不少,不过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说得,你也不用再费心了。”

“就问你一个问题?不要骗我——我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阿瞌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似乎外表越是温和谦顺的人,认真起来就越是不好对付。

伏低身子,双臂抱着腿,下巴靠着膝头。

我仰望着他,轻声说:“月色,想当初我刚来月姻司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连和别人沟通交流都很困难。月华事务缠身,月辉没有耐心,是你手把手从头教我——由穿戴礼仪到言行举止,再到修行法术……几乎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整个月姻司,不,放眼上下三界,陪在我身边最久的就是你。我总喜欢依赖你,缠着你说故事,跟着你到处走,被月辉欺负也要找你告状。可你从来不嫌我麻烦,从来没有责骂过我……”

其实不必刻意,视线自然而然被涌起的水雾模糊。

“阿瞌……”

月色在我面前蹲下身,手指擦着我的脸颊。

微带哽咽,我反拉住他的袖子问:“月色,我很害怕,我该怎么办?”

70.谁是谁非

“别怕,不会有事的……别怕。这么多人在,我们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这一刻,月色的表情已经全然软了下来,方才眼中聚起的些许凌厉固执也尽数散去,只留下十分的怜惜心疼。他放柔了声音,放低了姿态,一面轻声安抚着,一面用指尖细致地为我抹净沾湿脸庞的泪水。

……他方才说“再”吗?

我睁大眼睛,眼眶发酸,水珠大滴大滴砸在他的手背上,隐隐有声。

记得很久以前月色就曾说过,他最见不得我哭鼻子。有时候明知我是为了偷懒逃罚佯装委屈、故作可怜,乃至于干打雷不下雨。但一来因为我年纪小,二来是有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得天独厚,整张脸配上那种凄楚的表情远比其他人更显柔弱无辜,所以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几分。当时听他这样说我还没当一回事,可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借势发挥,把那彷徨无助的姿态做足十成。

“月色……其实我没有完全……想起来,只是模糊记……记得一些片段。”

“是吗?”

“嗯。”

他将我垂落的碎发掖到耳后,温和地问:“都记得些什么呢?”

我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记得……自己以前的本体……后来到司中时和月光不睦……还有,你们联手擒住我。”

月色手上蓦然顿了顿。

眼睛一眨,几滴眼泪连着噼里啪啦疾落下来——

“你们用血划了咒符,殷红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那样做?原本可以……让别的府司动手不是吗?你们不信我,可我真的不会危害天界的……我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对你们并没有妨害啊!”

“阿瞌……”

“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如若不是天界先动手,我情愿永远留在下界安分过活。其实我并不意外月姻司会与我对立,可你们为什么要去打那头阵?为什么要利用我对付冥肆?你们怎么忍心?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杀掉我?我真白认得你们了!”紧紧抓着月色的手腕,越说越激动,情绪几乎要失控了。

——明明没有想起那些场面,明明只是想借有限的所知诈出他的真话,然而心底的悲愤和失望像是一直就存在般,稍有一星半点的苗头引子,立刻就烧将起来,拦都拦不住——

“抛开旧时的过往不提,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全天界都知道月夜已死,我不晓得你们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反正你们手段高明,欺上瞒下,从仙尊到我,过去大约谁都没有怀疑过吧。可你们给我取了个新名字,一切就从头开始了,所有的‘从前’就都不存在了?!人界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刚才在凌云殿外遇到仙尊,他当场说要抽调我去昱昊殿伺候……是不是真要等我把过去重演一次,你们才肯把真相告诉我?啊,不对!也许是仙尊先一步发现了真相,将我再拖上灭魂台击成粉齑,彻底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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