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半缘 下(生子)————秋至水
秋至水  发于:2010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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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霁昀怔怔地看着沈雷那满脸遮不住的苦痛,缓缓地将瑟瑟的手探向他的腹部,那圆滚的肚子在他的手掌下陡然剧烈一颤,本该有柔软度的腹肉立刻硬得不似人身一般,而沈雷跟着便是一声极其压抑的沈吟!
呜──
他惊地将手一缩,不知所措地看着沈雷,就见沈雷极为剧烈地抖搐着,整个人猛地靠在墙壁之上,臃肿的身子朝上拱起,那模样着实有些吓人,白霁昀从来不曾见过沈雷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如此痛苦之色──而若非真是痛得无法忍受,沈雷断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半点软弱来!现在的沈雷不仅仅是脆弱的,甚至还有些无助与狼狈,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什么样的痛苦会让沈雷露出这般神色?白霁昀目光蓦然一震,全全地投在了沈雷高高隆起的腹部之上,那里果真有自己的孩子吗?!男子产子固然是匪夷所思,可沈雷断不会拿这种事来骗自己!更不会在如此危急时刻与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沈雷的体内是真地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
孩子!一个自己与沈雷的孩子!他连想都不敢想一下的美梦,如今竟真真地实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白霁昀异常激动地瞪着沈雷,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喜悦与感动,他是多么地想要将沈雷紧紧拥抱在怀中,他甚至狂喜地想要将沈雷高高举起!随即他又变得极为沮丧起来,自己就这般不值得沈雷去信任吗?还是说自己竟这般不值得沈雷去爱,即使他怀了自己的孩子依旧选择了与端木香香在一起
呜──快、快点沈雷急促地催着,在白霁昀思索之间,他腹部的沈痛变得更为尖锐起来!腹腔之内如同鼓了气般地胀痛着,他甚至不敢用自己的手去碰触那膨胀得不像是自己的一部分的肚子,只是用力地攥住两侧的衣物,强迫自己定住身子,从眼睛的隙缝里费力地看着白霁昀,不稳地上前拉住白霁昀的手,挣扎着道:快没时间了
手腕上的力度因为痛苦而骤然增大,也将白霁昀惊醒,他瞪着沈雷,沈雷临盆在即,然后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现在根本不是他高兴或是难受的时候!他必须想个完全之策!
紧紧地反握住沈雷的手,白霁昀盯着沈雷的脸,坚定地摇头道:不成!那样你还能活命吗?!
再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没命与其如此,不如沈雷的嘴突然被白霁昀蒙住,白霁昀明眸清扬,温情蜜意地瞧着他,竟然淡淡地笑开了,那笑是沈雷熟悉的笑,曾经名满白都的媚笑,曾经让春色亦黯然的艳笑,曾经让他怦然心动的熙笑,而今更是让他忘生忘死,怅然失魂!
白霁昀凝笑于眉间,拉过沈雷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地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沈雷哥,我这些年来任性妄为做了许多错事,更不曾好好对待过你你一直默默守在我的身边为我几经生死,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直到你再不在我身边,我方明白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那些人要的是我的命,与其拖着你和孩子,倒不如我一人去死得干净!只要我一个人走出去引开他们就可以了你在这里好生地生下孩子,带着孩子和端木香香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白霁昀恋恋不舍地看了沈雷一眼,缓缓将他松开,一咬牙一个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昀儿──沈雷用尽全力地一声嘶吼,踉跄着上前,一把拉住白霁昀,白霁昀曾经是他的一切,现在还是他的一切!他为白霁昀而生为白霁昀而死,若是白霁昀死了,他活着何用?死不足为惜!
白霁昀心里猛然一紧,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一把推开沈雷,却不敢回头再看沈雷一眼,他怕自己多看一眼便多一份贪恋!怅然地凝望向渐渐转白的天空,天已快亮,没了黑夜的掩护,只怕他们的逃亡便更加困难了,所以他决不能再拉着沈雷了!
他略微哽咽地道:沈雷哥,我本就不想活了当日断发本以为是今生的永别,却没想到终还能再见你一面,更没想到你我也能有孩子我居然就这样做了父亲呵呵,我已是何等的幸运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便是当年将你留在我身边,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昀儿
沈雷哥,如今你什么都别说了!长久以来,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嫉妒你一直将我保护得周全,我却难以保护你,在你面前我真觉得好生窝囊!今日,我也总算能保护你一回了!我便是死了亦自豪!为自己所爱之人为自己的子女而死,我死得其所死得荣耀!你亦该感到你的骄傲,你的昀儿也总算做了一回好男儿!沈雷哥
白霁昀说得激扬,却又突然吞语,欲言又止地侧目看了沈雷一眼,终是把头一低,以惟有自己才听到的轻音道:沈雷哥,你爱我吗?
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可笑,现在爱与不爱早已无关紧要了──最好不爱,因他已懂得爱之苦情之伤离之痛别之恨,他实不愿沈雷再为他受这番煎熬,忽大声道:沈雷哥!往后你多保重!代我向端木香香赔个礼,往日有对不住的地方还望不要记在心上!也请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声已落,人已消失,惟将最后一句话留在了心底:沈雷哥!若有来生,我再不将你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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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儿昀儿沈雷挣扎着便要起身,然而腹中一阵极其强烈如同撕裂般的抽搐又将他拉回了原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瞪着白霁昀消失的那扇门,白霁昀摆明了是要去送死!无论如何自己要阻止白霁昀!
呼──呼──伴着有些痛苦的呼吸,沈雷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颤瑟地握住手中的长剑,不断下沈的身子重重地倚在墙上,双脚不受控制地抖动着难以迈出一步!
狠狠一咬牙,秉住一口气,沈雷强撑起身子,单手一推脱离了墙壁,蹒跚着步履,一步一个脚印地将自己臃肿而沈甸的身子缓缓地挪出屋子,燃烧的大火已经慢慢地消去,然而夜色却被一点一点地剥夺而去,他的痛苦也似全部被暴露出来了一般,煎熬得令人快要承受不住──
沈雷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身子摇晃得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那两条腿倒不像是他自己的腿一般难以被他所驱使,此刻的他全然是被一股执念所支撑着──就算再艰难,他也要找到白霁昀!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就不允许白霁昀死!
啊呜──庞大的腹部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浑身的神经都被揪了起来,他勉强支撑双腿的力量也在霎那被夺了去,失去支撑的身子陡然砸到了地上,扬起地上的尘沙,遮掩住了他的呼吸而被迫咳嗽了起来:咳──咳──呜──
可是他却不能就这么倒下,不断挣扎着起来,再被剧痛重重地跌回地面,身上的汗水与泥沙混在了一起,在他身上沈淀成污浊的泥色,令他显得是若此地落魄不堪,但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有多狼狈也不在乎自己有多痛,他只在乎白霁昀!
昀儿!昀儿!声声念着白霁昀的名,那是他支撑到现在也是他活到现在的力量,若没了这力量他又为何活下去?!
啊────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所有的肌肉都贲张开来,青筋暴出,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凝聚了所有的力气,由着腹内要被撑破的裂痛肆虐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经,他却依然站立着并前行着!
在极其艰难地行走了漫长的一段路之后──这一段路,他觉得自己走得悠长,仿佛走了十余年,就像他从被白霁昀救起到今日一般,甚至还要长一些!而他也终于看到了白霁昀!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昀儿!
然而他也看到了那些无情的杀手狠毒地攻击着白霁昀,就当着他的面,那森冷的刀直直地砍在了白霁昀的身上!
那刀身是何等的犀利又是何等的冷酷,只是一刀!伴着白霁昀一声长长的哀号,他的左臂便生生地飞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面前!血如长带,成为白霁昀的身子与这手最后的联系;血若泉涌,白霁昀失去了左手的伤口那血如同瀑布而下,染红了白霁昀,染红了地,更染红了他的眼!
昀儿──撕心裂肺地一声狂嘶,沈雷在那瞬间遗忘了自己身上的痛,颤抖的手顿时变得坚定,手中的惊风剑是那把杀敌无数的利剑,是嗜血的剑!比起这些冰冷的杀手,他可以更加冰冷可以更加残忍!不!他从来都是残忍的,只是为了白霁昀,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冷与狠,但为了白霁昀,他随时可化身那浴血的修罗!
如影的寒刀如闪电一般划过敌人的脖子,只是一招便要那些伤白霁昀之人付出血的代价!此刻的他是那沈静了多年的隐三,不管自己是死是活,只求对方的死!
不顾那些割过自己的刀剑,像是疯了一般地狂奔至白霁昀的身边,伸手将白霁昀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那流血的伤口,然而血却将他的衣服染了个透,在空气里弥漫着的腥味分不清是他所杀之人的还是白霁昀的!
他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低吼着:昀儿──昀儿──
你陷在痛楚之中的白霁昀虚弱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含泪道:沈雷哥,你这又是何苦?你
沈雷只回了他一句: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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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霁昀一震,陡然抬头凝望向沈雷,苍白素颜上添了几分笑意,他先前还有些羡慕齐若艳,倒没有想到这点时光,他便步了齐若艳的后尘,也好!生而同衾,死亦同穴,只是可怜他们的孩子
沈雷哥,你我共杀出一条血路,若能得生此生再不分离,若死一家三口也永不分离!白霁昀直起身子,陡然用右手点几下自己穴道,只是他受伤太重纵然点穴依旧难以止住流血,但是他却不在意,还握着剑的右手摆出进攻之姿!
好沈雷应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先前是发急猛提了一口气,如今一停便难以抵制这层层迭加的锐痛,后庭更感到有什么液体流淌出来一般,像洪水一般冲到体外,将他原本就有些湿的裤子更是流得如同失禁了一般尴尬,加上如今还是初春微晨,一阵风过直让他寒彻骨,然他手中的惊风剑却不曾放松警惕,若能生自然好,但若活不成他沈雷也决不会如此便宜了对方!
二人萧飒的气势就是连那些杀手也有了一些微微的犹豫,一时竟也不敢轻易上前,二人与十人对峙,秉住的喘息与嘶吼留于齿间,不堪的两居身子相互靠在一起,借以慰藉,是生是死,天不知地亦不知
虽有浓云遮日,不管是齐都的天还是白都的天终还是亮了,晨光奕奕,一阵风过,骨寒毛立,吴云烟不知白霁昀那边的惨状,他也不曾去想,抱着端木昭烨就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夜,双目不曾合过,被撑得通红。
怔怔地在那里坐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不仅是脑中一片空白,连心也被掏了个空!寒风冽冽,他剧烈地瑟缩了几下,不禁紧紧抱住怀中的端木昭烨,试图温暖彼此,然而他抱得越紧,彼此传递着的寒温更让他抖瑟得厉害!
昭烨昭烨他沙哑地唤着,回应他的自始至终都是那冰冷的沉默,突然!一双军靴现于他的眼前,他心里一喜,像是孤儿找到了依托一般,猛地抬头道:哥,你回──
来字未出口,他脸上的悦色已经萧然尽褪,回到了死亡的静寂之中,还是来者先开了口:属下参见主人。
他见吴云烟没有反应,过了半日,又大声道:属下左莽奉前主人之命特来效忠主人!前主人已死,还请主人节哀,让前主人入土为安!
你说谁死了!终于吴云烟有了一丝反应,他陡然一声吼,令左莽愣了一愣,左莽见他面上那不愿相信事实的悲情,不禁叹了一声气,道:前主人胸前的火焰已经散去,已是回天无术,纵然主人和前主人感情深厚,但是您这样又如何让他得以安息?前主人他一生奔波不曾休息,您若惜他,就让他好生去了,完成他的遗愿,才是真正待他好。
待他好?呵呵吴云烟不禁笑了开来,只是那笑声犹比寒蝉凄切,闻者亦心酸,吴云烟缓缓地低下头,瞧着端木昭烨那宛如睡着的面孔,伸手轻轻地拂开他粘在脸上的碎发,小声道:从来都是你待我好,我却不曾待你好过想必你也累了,想要休息了休息也好,只是别太久了,等你休息好了,让我好好地补偿你
吴云烟自地上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端木昭烨抱到床上,拉过被子轻柔地盖在他的身上,再缓缓地回头看向笔直站在那里的左莽,他冷声问道:我若没有记错,左将军原本可是白沈雷白将军的得力臂膀。
左莽恭敬道:主人确实没有记错。只是主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左家世代为端木家的影卫,一生只效命于端木家,当年被前主人派到白霁昀身边潜伏,又被白霁昀安插在白沈雷身边,再得白沈雷赏识而被提拔,白霁昀和白沈雷对我皆有知遇之恩,但是我效忠的唯前主人一人。
他顿了一下,瞧了吴云烟冷然的脸一眼,谨慎地道:前主人知自己恐不久于人世,特吩咐我以后尊主人为主人,再于今日来此将少主人带到您身边不过如今少主人已被小姐带走了
他见吴云烟沈静下来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波动,忙道:主人不必担忧,小姐是前主人一手带大的,十分忠心于前主人,我之前已经遇到过小姐,小姐说少主人先天不足需要好生调养,待少主人身子骨强硬了,她自会将少主人送到主人身边
而提及孩子,吴云烟整个身子又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回头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祥和的端木昭烨,他再自欺欺人也骗不过现实,端木昭烨是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他突然有些恨起那个与自己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若不是他,端木昭烨又如何会离开自己?都是因为他!
他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端木昭烨那已经冷透了的身子,以此来平息自己再次汹涌澎湃的思绪,良久才带着鼻音问道: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竑找您。
白竑?吴云烟眉毛高挑,却是冷冷一笑,问道:他找我做什么?
白竑怕是不行了,现在的白霁昀在齐地就算要快马加鞭赶回来也是来不及他恐要传位于你。左莽慎重地又补了一句,道:何况,主人说过白霁昀打完这一仗便会离开白地,与白沈雷一起
是吗?吴云烟空洞地应了一声,再看向端木昭烨,眼中却多了几分恨意,这就是端木昭烨想要的结果吗?他最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了,就留下他一人称王称雄?只是这样的坐拥天下究竟有何意义?!昭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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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窗难见光,残烛明又灭。
昏暗的屋内,沉沉的喘息伴着重重的咳嗽之声,白竑趴在床沿之上,无法阻止自己口中的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至,并无太多的恐慌,该来的总是要来得,只是如今的局势他却有些放不下心,他不知道自己把赌注押在吴云烟身上是对是错,希望他不要让自己看错!
主公──白成胆战心惊地看着白竑不住地吐血,这几日他日日夜夜守候在白竑的身边,见白竑身子每况愈下,他真是万分焦急!
咳成大哥,你也不必再费力气了我已是油尽灯枯了昀儿那边如何白竑秉住了一口气,忍住不断上涌的腥热,紧紧握住白成的手,死于他无谓,但是他心中始终担心着白地的未来!
主公待到旗开得胜之时,那些杀手自是会出手但是真的要了少主公的命吗?他终究是您的骨肉啊!白成心疼地道,既为白竑亦为白霁昀!
白竑摇了摇头,白霁昀是他亲生儿子,他如今决定下毒手,自然是经过千思万虑方下定的决心,而他既下了决心,断不会改了主意!
他怅然道:你你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绝昀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虽不舍然我对他的性子太了解了他那时既说要沈雷不要白地那么白地迟早会毁在他手上我不能咳──
主公那是少主公他一时胡涂之言,不可信白成哀道,就算白竑想要将领主一位传给吴云烟,也不必非将白霁昀置于死地!何况,我看少主公与二少爷兄弟情深,二人在一起必能齐心协力!
白竑极其虚弱地摇了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叹道:正因为云烟什么都听昀儿的我更是不能将昀儿留下前阵子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你也是听到了虽不知昀儿为何改了主意但是他终有拖垮白地之意我决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闪失,更不容因一时的心慈手软而断送了我白家的基业
咳──又是一口鲜血,白竑已感到自己如同那在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皆会随风而逝,他紧张地拉住白成,急问道:云云烟呢!为何还不见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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