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梦沉酣月姻司 中+番外————尉迟回雪
尉迟回雪  发于:2010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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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稚嫩的童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那个有着怯怯眼神的小女孩此刻正在不远处生龙活虎地同他的小哥哥玩“拔河”呢。

她一腿弓一腿蹬,蹲得极有技巧。虽然左胳膊搂着小狗毛毛,右手被她的哥哥紧紧拉着,却是毫不落下风,几乎纹丝不动。当男孩子想上前抱她起来时,她又连蹦带跳、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让他靠近不得。

相较于她的好整以暇,她的哥哥则的满面焦急尴尬。他一面继续试图把妹妹拖走,一面低声训斥了她几句,大概是让她听话之类的。

小女孩不满地叫道:“不要,我才不走呢,我要看亲亲!”

咔嚓——

明明是晴空万里,我怎么似乎听到了雷声?

并没有预想中的羞窘,不过尴尬还是略有一点儿的。除此以外,还有些淡淡的惋惜——毕竟方才的一切都完美的像是梦幻,而从美梦中醒来,想必谁也不会十分高兴吧?

“唉……”

“唉……”

两声轻轻的叹气不约而同的响起。

我看看夕萦,他也苦笑着看看我——方才太过投入,竟是谁也没注意到旁边还有看光景的人在,而且还是小孩子!

不晓得会不会教坏他们啊……

两个孩子根本没发现我们已经坐起来望向他们了,仍在专心持续着“角力”。那瘦小的女孩顽强得很,任男孩又哄又拽,就是不肯走。

我觉得有趣,随口低声说:“难得你们阴灵中也有这么性情彪悍的。”

“谁说不是呢!小宛这孩子半分也不似她大哥,倒是小戌的性子同晏巳还比较像。”

“啊?”我微微一愣:“晏巳竟然有这么小的弟妹?”

“为什么没有?他虽是家中长子,可也还未成年。”夕萦笑着推了推我,问:“怎么样,没想到吧?”

我老实点头。

“多亏小戌从前见过你。这孩子机警,当即留下小宛拖住你,自己跑回来告诉我……若不是这样,你大概会悄悄看看就走,对不对?”

再点头,换来手上狠狠一掐。

夕萦不悦地瞪着我说:“一想到差点儿莫名其妙的失去你,我心里就有气。就算你疑心,为什么不能当面质问我呢?犯了死罪的平民尚有辩驳的机会,你怎么能连我的解释都不听就认定我喜欢的不是你?”

我自知理亏,忙讨好地笑道:“下次我一定先问你……”

“什么?还有下次!”

“没没没,我说错了,没下次,没下次!”

不计形象的讨饶终于平息了夕大美人的怨气,他美丽的眼睛里又隐隐透出笑意来。

趁着他心情转好,我赶紧把握时机解决心中疑问——

“我方才在村口站了一会儿,似乎进出村子的都是阴灵的人呐?”

夕萦淡淡扫了我一眼,嘴巴张都不张一下,只“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咦?

夕萦向来善解人意,为什么现下却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有些犹疑,小心地问:“那个……阳灵的巫族都到哪里去了?”

晏戊和他的妹妹小宛此时已经停止所有动作,不知所措地望过来。夕萦向他们招了招手,看也不看我就反问道:“怎么,你和他们很熟?”

和绝大部分都不熟,不过有一个倒是熟得不得了呀。

一咬牙,干脆直奔主题地问:“姜源呢?他还好么?我听说巫族内讧,阴灵和阳灵打得很厉害,你和姜源也参与了吗?”

夕萦瞅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直接这么问不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的,难道你想见他我还拦着不成?”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先起来吧,地里的寒气还未散尽,不宜久坐。”

他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把我也拽了起来,自然而然地用自己干净的衣袖前后左右向我身上掸了掸。

“怎么换了黑色的衣服?”

“很难看吗?”

我随意带开这个自己无法解释的话题,一面学着他的样子替他拂去衣服上粘着的草叶。

48.仅此一次

两个孩子半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到夕萦面前。

小宛又恢复了那怯生生的样子,一手死拽着哥哥的手,怀里紧紧搂着她的宠物毛毛。而她的小哥哥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红扑扑的不说,两只眼睛盯着脚尖就不再动了。

光看架势,别人肯定会认为是我和夕萦在欺负他们吧?

我忍不住嘴角微抽,无奈地看向夕萦。

他倒是还如平时那般温和优雅,伸出手缓缓拍了拍男孩的肩说:“做什么低着头?今日你和小宛可算立了一件大功劳,理当好好奖赏才是。”

闻言,两个孩子立刻抬起脑袋,满眼都是惊喜兴奋。

夕萦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们也不必着急,尽管回去慢慢想,若是想到了要什么奖赏便直接同你们大哥说,我自会嘱咐他去办的。”

得到他的承诺,两个孩子十分高兴,但也没忘了尊卑长幼,齐齐对着夕萦弯身行礼,脆生生地应道:“是。”

“嗯,行了,先带妹妹回去吧。”

两个孩子大约是早巴不得他这一声,很快就跑远了。

打发他们离开,夕萦方笑着向我伸出手来——

“阿瞌,我们也走吧。”

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我却有些犹豫,迟迟不肯去握。

其实,即便上次吃了很大的亏,我也并不惧怕会重蹈覆辙。毕竟仙凡差距显而易见,别说浔素手上已经没有了石髓,就算她有,如今我已警觉,凭她的力量想要抓到我也绝非易事。

我不怕她,然而却不得不在意姜源与夕萦的感受。

浔素是巫族的族长,更是他们的长辈——我知道姜源的母亲是她的同胞姐妹,夕萦与她有师徒之谊,这些关系在人间都是很重要的。我没有报复浔素加诸我身上的种种,很大程度上是不想姜源和夕萦为难,但我可不能保证再见到她时能够平静的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对我好的人,我自然要加倍对他好;想要加害我的人,我也不会无限度的忍让。如果浔素彻底放弃还则罢了,若是她依然没死心,我同她的正面冲突必定要爆发,到时候无论帮谁,姜源和夕萦心里恐怕都不会轻松好过了。

略一思量,我最终向夕萦摇了摇头,心平气和地说:“我还是不进去了,把姜源也叫来,我们一起说说话就好。”

夕萦登时面色微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眸子深处隐约有不安在跳动。

“说说话就好?那之后呢?你又要回天界?”

“不,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

“真的?”

看他似乎不大相信,我抓抓后脑赖皮地说:“这阵子大祸小祸我闯了总有一箩筐了,回去少不了要受罚,能拖就先拖着吧,反正也没人叫我回去啊!”

夕萦心细,立刻就发觉了不对,满面惊讶地问:“难不成你竟未回天界?那这些日子你在哪里休养?”

原本也没打算瞒他,我如实答道:“当初前来救我的朋友是魔族,这段时间我都是在他那里叨扰。听说你们出事了,我赶过来看看究竟,不过好像并没有传言的那样厉害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夕萦并未理睬我的疑问,反而一把拉住我,攥得我手都生疼的。然而他却好似无知无觉,只顾抓着我飞快地问道:“你竟然去了冥界!我听闻仙魔不两立,你怎么敢到那里去?你的朋友自然不用说,可其他的魔族能好好待你吗?不对,就算他们能好好待你,但毕竟不是同族,他们的灵力根本无法帮你……阿瞌,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因为担心我们而勉强自己的身体?等等!是不是你根本不该出来走动?”

这一大串儿的问题我实在不晓得先说哪个才好,可我非但不着急,反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伸出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环抱住明显焦虑不安的夕萦,我轻轻笑着说:“我已经全好了,别担心。”

“真的?”他再次显露出怀疑。

唉……难道我就这样难以令人相信吗?

一番诚恳笃定的解释保证过后,夕萦总算是放心下来,抚着我的衣襟低声叹道:“无怪乎换了颜色,是为了入乡随俗吧?”

这我原也说不清,于是便胡乱点了点头。

夕萦松开我的手,双臂揽着我,下巴轻轻靠在我肩上,贴着耳边问:“是莲花,对不对?”

同住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露,尤其是经过那次“莲叶羹事件”,以夕萦的细心聪敏能瞧出问题来根本就不奇怪。

我也不怕他知道,索性直接承认说:“对,我的原身确是睡莲。”

——且还不是普通的莲花,而是罕见的奇药七心莲呢。

本以为他定然会像月华那样笑我,没想到他只是收紧手臂,抚着我的肩背说:“我们曾经到处寻找你,结果除了在石牢的角落里找到了几片雪白的花瓣,其他一无所获。阿源是否猜到我不得而知,反正我一看到那些花瓣心里就凉了。阿瞌,你知道吗,那时我非常害怕,怕你受了重伤无法返回天界,又怕你是回了天界却再也不肯回来……”

低低的音调,情绪并不激动,可每一个字落在我心头都异常的沉重。

“后来,我把曾经见过你的族人都找出来,让他们时常在村子周围活动,希望能找到你,哪怕能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也好!日复一日,希望越来越渺茫,连那些花瓣都已枯萎。可我仍不愿放弃,心想着即便你对巫族心生怨恨,也决不会迁怒到我和姜源身上。”

是的,哪怕是在最绝望时,我也只是迷茫心痛,心中对他们并没有恨。

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不无庆幸地叹道:“夕萦,我回来了!别担心,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不恨巫族,这次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看你和姜源,不会危害到你的族人的。”

他慢慢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有着温柔的怜惜,也有着决绝的坚定。

“阿瞌,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涉险……”

“不,你——”

“嘘,听我说。”

他的手指点在我唇上,微有些凉,一丝痒痒的奇异感觉从那里直击心底。

我怔怔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你不怪我是你宽和善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不过你说的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你受过的伤痛困苦我没办法还给你了。但我可以保证,这样的事情仅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现下巫族的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中,没有人能够威胁、伤害到你了……阿瞌,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飘飘忽忽,我觉得自己似乎身在云端,半天才明白他话中深意,不由惊诧地问:“你要与族长敌对?!”

“怎么会呢?”夕萦唇角一翘,淡淡笑道:“阿瞌,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巫族的族长就是我啊。”

……啊?

“那……那浔素呢?”

“前任族长不喜俗务,进山清修去了。”

我一直睁大眼睛盯着他,当然不曾漏看那双美丽的眼眸中瞬间一闪而过的冷硬光芒。况且我虽不了解浔素其人,但也还不至于相信她会心甘情愿去清修的说辞。

夕萦他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呢!

巫族内讧的事情闹得连冥界都知道,断然不会是无中生有,夕萦能取代浔素的位子也必定是经过一番周折。联想起方才在村口的所见,竟是一个阳灵巫师都没瞧见。还有姜源,听说我回来,这么久了他为什么都没出来见我?似乎从一开始提到他,夕萦就始终避而不谈……上神啊,难不成夕萦把所有的阳灵都……

我越想越没底,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个……姜源他……他真的还在村子里吗?”

夕萦先是一愣,眉头微微蹙了蹙,过了片刻才恍然睁大眼睛,哭笑不得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瞌,难道在你心中我就那么残忍无情?”

贸然怀疑他我也觉得挺惭愧,然而话已出口,此时只好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夕萦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道:“放心吧,我不会用那些肮脏残忍的手段。若是双手沾满血腥不干不净,我也没有自信能坦然陪在你身边了。其实方才我没骗你,师傅确实去了山里,虽然她不情愿,但好歹还有侍人照顾吃不了苦的。以她的所作所为来算,我已是十分留情了。至于阿源……他在当初你回来时的那个山崖盖了间屋子,每天都要到去等上几个时辰,早上我接到消息时他刚刚出去,所以现下并不在村里。”

回来时的山崖?那里风多大多冷啊!他他他……哎呀,那个大笨瓜!

我又气又急,不禁眼睛发酸心里发胀,恨不能立刻到他身边把他敲醒。

夕萦适时松开手,体贴地说:“去吧,替我把那个不守族规的家伙抓回来。别人都安分行事,偏他自持位高不肯听我的劝告。我先回去,等你带他来见我咱们再好好收拾他!”

见他向后退开,我想也不想就一把拉住他:

“夕萦,和我一起去吧!”

他望着我,目光清澈如水,缓缓含笑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再无顾及,右手与夕萦相牵,左手当空一拂,青白色的光墙立刻显现,宽阔的能同时容得下三四个人经过。

想当初我还曾羡慕过月澜的功力,没想到不过两年时间自己已是大大超过他当时的状态了。

世上的事真是不可言说,难以预想!

……

穿过光墙,山风立刻迎面而来,吹得我和夕萦的衣摆随风飞扬。

只一眼,我便看到了坐在小屋外一块石头上的姜源。他背对着我们,正支着脑袋直直往天上看。

本想喊他的,喉咙却突然哽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夕萦轻轻拍着我的背,温声说:“去啊。”

我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是照着他的话,机械地朝着那个背影一步一步靠近。

脚下似乎踢到了石子,发出“砰”、“咚”的几声声响。

姜源一下回过头来。

我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伸出手……

“谁?”

冷冷的声音震地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姜源,你……你不记得我了?”

“阿瞌?!”

他明显加深了肤色的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狂喜,立刻便张开手臂朝我直扑过来。

我稳稳接住他的身体,任他紧紧抱着。

“阿瞌,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他笑着伸手摸我的脸,可我却没办法像他那样高兴——

方才他看向我的眼睛分明就是没有焦距的!

49.心腹爱徒

捧着他的脸凑近细看,原本豹子般灵动神气的眼睛如今竟是布满血丝、茫然无神,瞳仁周围也有些浑浊不清。

我的手无法遏制地微微打颤,急切地问:“姜源……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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