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怎么了？”
进屋里，一开始并不十分留意母亲的反常，直到洗好菜从厨房里出来，才发现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
母亲复杂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许久，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我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鼓励她。
“妈妈，有什么事难道连我都不能说吗？说出来，让我也能分担一下好吗？”
“``````初初，你知道现在和你合作的公司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吗？”
“你说华明吗？好像叫于罗吧？不是很清楚。”
“于罗是你于明华的大儿子，这个你知道吗？”
“于明华？啊——你说于罗是外公得大儿子？那么，妈妈，他是你哥哥了？也就是说他是我舅舅？”
天哪，地哪，请不要这么对我，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整天黑着脸的家伙当我的舅舅。可是母亲凝重的点头让我的希望破裂。
“华明企业其实是你外公明华的名字起的，那是他一生的心血。妈妈没告诉你是因为自认已经和于家断了一切关系了，妈妈以为可以不用去理会于家的一切一切。可是，一听到华明出事了，妈妈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
“华明出什么事了？”
那么大的企业，能出什么大事的，我有些不以为意。
“华明即将被慕容家族企业收购。”
华明会被收购？收购就收购呗，换了个主说不定会比较好一点，反正现在的领导者能力也不怎么样。可是看了看母亲难看的脸色，我可不敢表示出来。
``````等等，慕容家族的企业？难道这个慕容家族指的是慕容云的家族？而这个收购，不会就不久前慕容云说的吞并行为吗？不是吧？我以为他在说笑呢，原来他来真的啊？怎么办？要告诉母亲吗？她一定会气死的，她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化为泡影，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我想得太过自以为是了，也许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这纯粹属于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竞争吧，弱肉强食的社会太过残酷了点。我不了解企业间的生存模式，但以华明现在的经营方式，就算不被慕容家收购，终有一天也会自己关门大吉吧。
“初初，我们不能让慕容家收购华明。”
母亲突然间变得激动起来，她很激动，眼神变得很可怕。心里知道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了，可是，我还是笑着问母亲。
“妈妈，你要我怎么办？”
母亲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她是一时无法接受一向都那么迷糊没什么头脑的儿子居然也有精明的时候吧？
我知道母亲一直很失望，失望自己明明拥有高超的经商头脑，可是生出来的儿子一点经商的头脑都没有，还笨得令人抓狂的地步。我母亲即使身处异地，在瑞士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能经营起属于自己的事业，一步步地发展起来，以一个女人来说，她是非常的了不起的。但是，她的儿子什么都不懂，连怎么发工资给底下的工人都是一团糟，最后还是得她来收拾善后，她很失望。
她很失望，因为生了个很笨的儿子。而我知道我一直让她失望，所以在其他方面上，我尽量地按他的要去求去做，我尽量做她所喜欢的事，不让她太过失望。我真的很想让自己不让她太过失望。
“初初，你``````”
“要我去劝慕容云不要购华明吗？还是我要去当间谍窃取什么秘密以反攻？妈妈，你是不是打这个主意呢？因为我是最能接近慕容云而不让他怀疑的人？”
“``````初初，你都知道了？”
“也不算都知道，只是知道了一些而已，我很笨，常常不能理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初初愿意相信妈妈是对的。妈妈，我可以试着去同慕容云商量，但是不保证成功。我不愿意你伤心，可是，说真的慕容云和我并不是仇人，我也不想再伤害他了。”
“初初``````”
“我很累，先去睡一觉了，晚饭你们自己吃吧。还有，珍娜有点不舒服，别去打扰她了。”
珍娜脸色比母亲还难看地躲进了威威的房间反锁起来，这是威威跑到厨房告诉我的事，我能了解她的心情，警告着儿子照顾好妹妹别去理会母亲的异常，幸好儿子这一次很乖，逗着妹妹乐，也不是很介意奶奶和母亲的异常。
虽然不应该，但是我很虚伪的表示出我心胸的广大，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会那么的难受呢？
我躲在房间里思索了一整个晚上，隔天还是决定往慕容云的公司走一趟。我会同慕容云说母亲要我做的事，但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爸爸，你要带威威一起出门。”
要出门的时候，儿子早早就梳洗好挡在了我的面前，一副我不带他出门誓不罢休的模样。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需要别人来给我一点我该怎么做的启示，即使是只有四岁的儿子，以目前的心情，我宁愿带着他也不想见珍娜和母亲。
“威威，你是不是也觉得爸爸很笨呢？”
“爸爸不是很笨，只是太懦弱太没主见一点。不过你放心，有威威在你的身边，一定保证你不会被人欺负了。”
抱着他走下楼，到了楼下，慕容云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见到我们下来，车里的人下了车。
“要上班？还很早呢。”
慕容云如是说。确实很早，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不知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可惜今天我已经先打电话请假了，并不打算去上班。
“爸爸今天不上班，要带威威出去玩。”
儿子先我一步开口，而且他撒谎了。躲在我怀里撒谎，他畏惧着慕容云，不知什么原因，他怕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他鼓起了勇气面对令他害怕的人。
“要去哪玩？”
“不知道哪里好玩``````要不，叔叔带我们去你公司玩好不好？听说叔叔的公司是间很大很大的公司，比奶奶的商场还要大，威威想见识一下。爸爸，你说去叔叔的公司好不好？”
我点点头，看向慕容云，他不表示任何意见打开车门，将我们塞了进去。儿子说得对，我懦弱又没主见，要不是儿子，我可能会扭头回去。
来到他的公司，我更有落荒而逃的冲动，其实去哪里说都一样，何必来他的公司呢？庞大的摩天大厦，粗略算一下应该是近百层的建筑物，散发着森冷的蓝光，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该去的地方。
儿子在我的身边规矩的走着，他在慕容云一句“你太重了”的话语中自动自发下地走路，慕容云的话简直成了圣旨了。
进公司的一路上，碰上了不少陆陆续续来上班的员工，员工对慕容云的态度简直是恭敬到害怕的地步。而慕容云一踏入公司，脸上那个线条啊，冷硬得我站他身边都很想发抖了。
慕容云的工作似乎很忙，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稳就进来好几个人拿着厚厚一叠的文件，签名的签名，讨论的讨论，不仅我觉得无聊，儿子都觉得无聊了。
儿子毕竟是孩子，坐不了多久就坐不住了，跑了出去。眼看他的工作一时半刻是完成不了的，无聊的我也出去找儿子去了。
才一处办公室的门，远远就见到一大群人围着儿子议论纷纷，我知道儿子又扬着漂亮的脸蛋骗得那群年轻的女孩子们团团转了。走了过去，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议论。
“这个孩子好漂亮啊，和董事长有得比呢。”
“就是啊，而且还很像。你们看，你们看，他笑起来更像，你们看，真的是太像了。”
“哎？真的呢，越看越像。虽然没有董事长那么美，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呢。”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董事长的私生子呢？”
“没道理啊，都没听董事长和那个女人走近过。”
我只听到这里已经受不了了，我冲了过去，分开那些围着儿子的人群，我冲过去抱住儿子，对着那群越说越让我受不了的人怒吼。
“他是我儿子，我才是他父亲。”
对，我是他父亲，不管怎么样我才是他名誉上的父亲。不，不，不，不仅如此，我还是他法律上的父亲，他是我儿子，他是我儿子。
愤怒地抱起儿子，我冲出了人群，冲出了慕容云的办公场所，我只想冲出没有任何人讨论儿子的地方。
“爸爸，你怎么了？”
冲出了那栋寒冷的办公楼，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儿子很担心的问我。他虽然很聪明，但是毕竟还小，没能对讨论他的人做出任何猜想，他只是觉得很好玩，不能明白父亲听到那样的话语能有什么样的心情。
“你在这里等爸爸，爸爸很快就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说完我往最近的洗手间而去，我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趴在洗手盆上干呕。我心里难受得好想呕出来，呕出来的话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只要口里先呕出东西来，眼睛里的东西就不会出来了是不是？
明明早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在别人口中说了出来，会是那么的难受呢？明明想不在乎的，可是那只是自欺欺人，我只是努力的欺骗自己，催眠自己，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那样子我以为就不会有问题了。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还是很难受。我早就知道威威不是我儿子，我早就知道。什么早产儿，当我是白痴吗？我会连一点医疗的基本常识都不懂吗？那样完全不似父母的脸蛋，还有过人的头脑，一切的一切，都能从他身上看到模糊的影子。我认识慕容云那么久，没道理看不出来。
我在装傻，珍娜学尽我的行为来中国回去变得异常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来找慕容云了。她在中国呆了两个多月，回去八个月后就生下威威，这能让我不胡思乱想吗？
想来母亲是觉察的，但又不是很清楚，那样暧昧不明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让我和珍娜结婚。如果不是母亲开口要求，我是不会和珍娜结婚的。
我曾经祈祷过孩子的父亲不要是我所认识的人，任何人都不行，看来老天没听到我的祈祷呢。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努力的经营着这场婚姻，不再随意和别人乱来，一心一意对她，希望珍娜能忘记威威的父亲，我都不介意替别人养孩子了，她至少不要背叛我，但看来这种要求也很过分，珍娜看到慕容云的反应，比捅我一到还要可怕。她的反应确定了我所以得怀疑，多么可怕啊。这就是我该有的报应吗？
我该得到这样的报应吗？哈——哈——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慕容云，这就是我不能回应你的爱的报应吗？
太可笑了。我要乖乖的接受这所谓的上天的安排吗？我能认命吗？我能吗？
（十六）
洗手间的门被撞了开来，几个人冲了进来，我还在洗手盆边继续的呕吐着。为什么还想呕？一定要呕到不会再呕，要不然眼睛里的东西流出来了该怎么办？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眼睛里的东西流出来的样子，本来已经很懦弱的人，何必再让人可怜呢。
“初初，你怎么了？没事吧？”
“爸爸。”
推开首冲而来的人的怀抱，想往前踩上一脚，但是脚步是虚浮的，没迈出就倒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爸爸——”
“初初——”
神啊，如果能让我就这样永远都不醒来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
但是，神没听到我的祈祷，我还是再次地醒过来。想想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神从来不照顾我，又怎么会听到我的祈祷呢？既然我必须醒过来面对，我决定先思考一下方向，我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
“爸爸，你醒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睁开眼第一眼就见到儿子趴在床沿边皱着脸，看到我的醒来无疑是开心的，但也担忧着。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父亲似乎和生病是无缘的，父亲很少在他面前生病过。倒是他自己，从小大病小病不断，一见到父亲也病倒了，会害怕是自然的。
“威威，放心，爸爸没事。”
威威爬上了床，装到我的身边，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打扰我。我知道他其实是累了，我晕过去的时间应该是不短的。
“困了吧，先睡一会吧。”
“爸爸晚安。”
我笑了笑，顺应着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个晚安吻，困极的他努力煽动自己的两扇眼睑，终于敌不过睡意，闭上眼睛睡着了。抬头看向一边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难怪他受不了。若不是担心我，早就睡着了。
我的精神还好，虽然有些疲倦，还是爬起床来。走出房间，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我的住处，是慕容云的公寓，我一出房门，就见到他的身影还在厅里和一大堆文件奋战着。
“初初，你醒来了？”
疲惫不堪的慕容云扔下手中的工作来到我的身边，他是喜悦的，而且激动，搂着我坐到沙发上，横看竖看，仿佛我是个容易破碎的陶瓷娃娃。我淡然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很恶性的对他的紧张和疲惫感到某种报复的快感。可是，随即却被自己邪恶的念头感到可耻。不管怎么说，错的，难道是他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很迷惘。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医生上来，他们就在楼下。”
“不用，给我倒杯水吧。”
“好。”
慕容云领命而去，坐在沙发上的我接触到他刚刚工作中的电脑，还有那散落的文件，这些对他来说应该是机密中的机密吧？因为我看到他电脑里有关华明的案件了，我呆呆的看着，着实不晓得到底写些什么，只知道，如果将里面的东西拿给母亲的话，说不定对华明有很大的帮助，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没做。
“初初``````”
“你知道我和华明的关系吗？”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初初你怪我对华明下手吗？”
接过他的水，我摇摇头，继续瞪着电脑看，虽然神志缥缈到根本看不清楚电脑里到底是什么。
“以华明的经营方式，就算不是你，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给吞并的。只是，你既然知道我和华明的关系，还将这些东西乱扔在这里，不怕我出卖你吗？”
他轻笑，紧紧将我搂在怀里，忍不住地在我脸上亲了又亲，我对他亲密的行为并不反抗，淡漠地任由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
“可是那毕竟是我外公的企业，所以，慕容，可不可以请你``````”
“我知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会给你个满意的处理方式。”
“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初初，你该知道，我可以为你做尽任何的事，可是，你是否愿意为了我，我说你可以为了我和``````”
他唯唯喏喏的说不出来，一点也不似平时的干脆利落。我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着自己开口的难堪。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怎么这么短的一段话，我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让自己虚脱了般。这些话很难启齿，以我的个性很难说出口，可是一想到母亲的眼泪，我不得不说。
其实我很自私，只在乎想在乎的人，忘记了该在意慕容云的感觉，说了一半的慕容云沉默下来，不在开口，若不是我身子突然间的一抖。
“初初，不舒服吗？”
“没事。”
“``````初初，你这些年来过得不开心吗？你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在国外受苦？”
“怎么那么说，我怎么会不开心？”
我淡淡地说，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听了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