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第一卷————阳春江上客
阳春江上客  发于:2010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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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几年没说话,一开腔就是吵架,我当时气在头上也没在乎。后来想想,杂树林怎么好死不死就在游泳馆后面呢,估计是一大帮人路过的时候让康韦辰看见了,他就光脚丫跑出来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是不是还有那么一点在乎我?

这样的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我们在不同的年级,学校又这么大,我天天跑步上学放学,他天天车接车送,怎么能碰头呢。

关月磊由于跟我患难与共过,终于成了铁哥儿们。虽然他跟我透露过他老子让他离我远点,但是他说跟我一起好玩,何况总有一个李季蓉跟在我屁股后面让他觉得很有趣。我想这小子不会是看上李季蓉了吧,问他,他很不客气地捶我,可是没有正面回答过。

日子很无聊,但是我想不出怎样才算是不无聊。有时候阿母上来看我,带着我逛遍了这个城市。老莫自从康韦辰上学后他就失业了,也没有再找另外的家教工作,在家混吃等死了一阵子。11月的时候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让阿母照顾我,他自己跑去旅游。不过看他走的那么匆忙,逃命的可能还比较大。

他走后,那个张寒柏上门发了几次疯。第一次看见阿母的时候以为她是老莫的情人,把门板捶坏了。阿母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也不作解释,三言两语把那个看似冷静的大男人刺激成喷火爆龙,我躲在沙发后面笑得直抽搐。

阿母问我他和老莫怎么回事,我直说不知道。他们的纠结不是一两天了,也不是一两年,谁也理不清楚。但是老这样一个追一个逃,何时是个头?

12月天气冷了起来,早上跑步上学的时候,哈出来的气都成了白雾。来回两个多小时的脚程,说给关月磊听他都吃了一惊,说我怎么这么折腾自己。我倒是很享受一个人奔跑在清晨的感觉。从城东到市中心这一路,整个城市好像刚刚睡醒,空气是干净的,街道也是干净的,没有很多人很多车,感觉有种类似小镇的久违的宁静。

不过这些享受在我感冒的时候成了麻烦。一路迎风而奔,脚步沉重是小意思,就是鼻涕流个不停,脑袋没遮没挡的叫风一撞就隐隐抽痛。

跑到三环大路口的时候,我不得不停下来连打了五大个喷嚏,脑袋都缺氧起来,扶着路牌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忽然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我旁边,一青年司机探出脑袋来说:“小同学,上车吧,我们也是到一中的。”

遇上活雷锋了?不会拐卖儿童吧?正充满戒备地怀疑着,后排的车窗摇下来,出现了康韦辰那张我欠他三五百万的脸。

他没作声,手臂动了一下,靠近我的那侧车门弹开来,他往那侧挪过去,腾出位置。这算什么……邀我上车?

就那副不清不愿的样子?哼!

我就当没看见,继续走我自己的路。听见车门用力关上的声音,然后车子缓慢驶开。

就这点诚意?!我瞪着车子,忽然觉得有点委屈,虽然是我拒绝上车的,可他怎么能那么干脆地远离?这时候风一吹,鼻涕挂了两串,鼻子里头又痒起来,一连串的大喷嚏,鼻涕都喷出来,要多脏有多脏。

赶紧抽出面纸擤鼻涕,擤两下面纸也没了,只好揩到袖子上。

前头很大的车门打开又拍上的声音。我一瞧车子又停在不远处,康韦辰下车气势汹汹地冲我来。

“哎,不用你管!”我义正言辞地说完,他照样抓住我的胳膊往车上拽,“上车!装什么英雄!?”

车子里头暖烘烘的,简直让人身心舒畅,难得感慨有钱真好。康韦辰把一盒高级面纸放到我腿上,连抽出几张放到我手上。

我有那么一点感动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都特别脆弱。虽然他整个过程都是绷着脸,我也觉得这样子的他很可爱,就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装酷。我说你就别扭吧康韦辰。

第六章:新的开始(下)

狠狠地擤了一通鼻子,顿时神清气爽。前头的司机从倒后静看了我一下,笑着说:“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好也会感冒。不过你穿的衣服也的确少了一点。”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身体好?”我纳闷了。其实很多人看我样儿——经人多次提醒我才发觉皮肤挺白的——都以为我很孱弱。

“你不是体育特招的吗?我看你还天天跑步上学呢,身体一定特棒。”

“你咋知道的呢?”这家伙特务不成。我跟他没照过面的说。

司机在倒后境里瞅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康韦辰,说:“小辰说的。本来我们也不走这条路的,那天xx大道堵了,我们绕路到三环,没想到小辰一下就发现你了。那天之后我们就绕路走三环,天天看见你在跑……”

忽然康韦辰很生气似的说:“你开车还是说话啊?”司机大哥笑笑,不说了。

我看康韦辰,他扭着头看窗外。戳他一下,他不给反应。再戳一下,还是没反应。再也忍不住了,我哈哈笑起来。

他被刺激到了一样,一下子扭头回来大声说:“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心情变得非常非常的好,他的装模作样也非常逗,想笑的冲动再也忍不住了。

“你笑够了没有!?”他大声喉,但是分明的,他的脸红起来,我笑得更加厉害了。“再笑我就把你踢出去。”他恶狠狠地威胁。

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说:“有本事你就扔。那时候你不是说再不会管我的吗?怎么又管了?”

他闻言又气嘟嘟起来,我说这家伙怎么不罗嗦之后却变得这么爱生气。

“我爱干嘛干嘛?!要你管。”好家伙,把我的口头禅搬出来了。我也不刺激他了,没准逼急了他真把我从车上扔下去。

过了一会儿鼻涕又出来,车里回响着难听的擤鼻涕声音。他看不过,像是责怪的语气嘟囔着说:“就不能多穿一件衣服吗?你以为自己铁打的?”

我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小感冒吗,出一身汗就好了。我没你那么娇贵。”

“什么?”他的语气一下子冷了起来,“我娇贵?”那表情受了天大侮辱一样。

“说错你了?打小就娇惯。一个月不来上学的谁啊?每天坐车上学的谁啊?”

他的脸皮扭曲了一下子,是真气到了。“你管不着。”他很大声地说。

“切,我还懒得管了,你当自个儿谁啊?”撇撇嘴,拿话哽回去。不过随便说了一句,犯得着这么大反应吗?何况我又没说错。这么多年光长个头和脾气。

没理他,扭头看车外渐渐多起来的车水马龙。三两句话,竟然已经到了学校附近,这是我跑步时想也没想过的。

车子停下,正想开门出去,忽然衣服被拽住。回头看见一只修长且有力的手扯住我的衣摆。曾经也是这个家伙,不依不饶地拽住我的衣服,然后我们才有了后来。这双手虽然早已不复当年的白白嫩嫩,还是恍惚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干吗?”过了一会缓过来,我奇怪地问。

他想了一下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中午还会降温……”

“又怎样?”

他一身不吭地脱下校服外套,然后开始脱里面的灰灰的羊呢毛衣。我说他这是干吗?

他把衣服给我,命令一样的口气:“穿上!”

我怔了一下,把衣服扔回去,被这样关心着感觉有点别扭,不好意思地说:“少来。我用不着。”

“逞强也看情况,你给我穿上。”说完把毛衣一拉二扯,硬是往我头上套下来。我本努力挣扎,奈何车内空间难以让我施展,而且这家伙的力气竟然比我想的要大得多……

最后没辙,只好投降。“有把毛衣穿在外头的吗?”推开他,脱掉校服外套再把毛衣穿上。毛衣罩在我身上,宽松得跟布袋一样把我大半身子都套住,让我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脸色黑了下来,又看到前头司机大哥忍住笑的样子,有点不爽。康韦辰也觉得我有点要发作的样子,赶忙把长出来的袖子挽上来,又叫我把下摆塞到裤子里,又殷勤地帮我穿外套。

结果,我看起来胖了一圈不止。康韦辰还落井下石地说:“不错,看起来挺……健康的。”

毛衣被他的体温烘得暖暖的,贴在身上真的很舒服,要说脱下来还真舍不得。

扭捏了一会儿,说:“你受凉了可不关我的事儿,是你硬要脱的。”脱了衣服后他好像就剩衬衣和外套了,跟我原来一样。

他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他身体好着呢。

我想想也没管了,他看着牛高马大的连点冷气都受不了不是白长那么多肉了吗?

到教室里关月磊乍看我臃肿的上身,笑得不行,我却没像往日那样拳头招呼过去。笑就笑吧,老子暖和着,形象什么的那是小意思。

本来关月磊做好挨揍的准备,但是我竟然斯文起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忽然他撩开我的衣领,啧啧称奇:“我说呢,今天怎么转性子了?说,哪儿偷来的?”

“不就一件衣服吗?有啥好稀奇的,我就买不起了?”

“这灰兔绒的毛衣一件三百。你敢说你家能买?”

“我家……”的确买不起。撇嘴,拎起衣领处的小撮毛,这玩意儿竟然够我和老莫大半个月口粮,康韦辰他家真腐败。

“不偷不抢,谁这么大方啊?”关月磊从后勾住我的脖子,脑袋伸过来挑眉横眼地问,语气有那么点暧昧。

本来没什么,被他那不阴不阳的语气说着,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使劲儿拧开他,有点恼羞成怒地喊:“要你管!滚开!”

他很乐意地蹦到一尺远,恶心吧唧地说:“我看到了,在校门口……呦,你脱衣服我脱衣服……”

“关月磊你找死!”我怒吼着飞扑过去。这下是完全恼羞成怒——明明不是那么回事,被他那般说着就是觉得别扭得不得了,脸上莫名其妙又燥又热。关月磊被我下死手揍,连连求饶,直到老师喝住,我才一脚将他踢回座位。

还不到中午的时候果然降温了,没啥准备的同学都忍不住哆嗦。我吸吸鼻涕,裹紧了身体,温暖的毛衣给我最体贴的安慰。中午放学的这段时间一些离家较远的人,例如我,都是留在学校的,要不是出门遇到康韦辰这贵人,我冻上一天,感冒定是雪上加霜。

他还好吧,长得牛高马大的。一边这么想,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担心他。趁着还没上课,赶紧跑到他那边去,可是他竟然不在。一打听,他竟然早退了,理由是着凉感冒。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家伙,也太弱了吧。

第二天康韦辰还是请假,听说让流感击中了,要修养几天顺便避免加入传播大军。我抱着他的毛衣,站在他教室外面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心里跟着空空的。

如果说康韦辰是我的贵人,那我就是他的扫把星。打小他跟我一起,没多大好运气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六,本来要训练的,我硬是使劲揉红了鼻子跟张陆崖说感冒没好。张陆崖看我百年难得的柔弱,很乐意给我特赦。

说起来有点丢脸,上次老莫领我去我也没仔细看路线,出门前又没好好听老莫说。结果错了站又倒错车,折腾了好久才看见那个美轮美奂的住宅小区。

一口气跑到康韦辰他家,路过隔壁的绿化地带,扯了几朵花。按了他家门铃,出来一个大妈,我很礼貌地说:“康阿姨好。”大妈一愣,随即呵呵地笑得花枝乱颤,“我不是啦,叫我刘妈就好。小康少爷在二楼房间。”放我进屋后她还说:“还好太太不在,她听到了不知道气成什么样?”说罢朝楼上大吼:“小康——你同学来哟——”

蹭蹭跑上二楼,康韦辰已经靠在房门口迎接我。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赶紧过去搀他,一搀,发现我的身高刚好给他当拐杖,脸黑了一阵子。

把他扔到床上,递上花,“给你。”他虚弱地看了一下花,弱弱地说:“菊花……”

“恩,很香很漂亮。”我把他书桌笔筒里的笔全抽出来,把花插上去。“喜不喜欢?”

他弱弱地说:“我一向很喜欢……隔壁伯伯种的花……”

我听了很高兴。

第七章:快乐时日(上)

把美美的菊花放在他的床头,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想说话,我把他的脑袋掰过来,用额头贴他的额头,测温——我生病时阿母都是这样做的。

他吓到了,忙不迭地推开我,“干吗啦?”脸红得跟红烧肘子一样,他的病情还挺严重的。

“你感冒不轻啊,身体好热哦……”我说。

他把脸埋到枕头里,露出红红的脖子,闷着声音说:“还不是你的缘故……”

这什么话,人家好心一片来看你。康韦辰没等我抗议,反过来质问我:“怎么这么久才来,莫老师说你早就出门……我等你快2个小时……”

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路痴,拿话搪塞过去,“不见康阿姨在家啊?”一说出口就感觉说错话了,因为康韦辰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

“妈妈很久没回家了,和弟弟在外公家。”

我“哦”了一声,也没觉得有啥好不开心的,不过看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只好以身作则来安慰他。“我现在不也跟我老妈分开住吗,一样住得好好的。”

“那不一样!”他挣起身来大声说。

“好啦好啦,你歇口气好好休息得了。”把他按到床上,还很体贴地拉上被子将他捂严实。恋恋不舍地摸着他的被子,松松软软,好舒服的感觉,那个……他睡这么大的床,这么大的被子也是浪费,分我一点好了。

“你过去一点。”脱了鞋子袜子,将他推到一边,把身子塞进去。呼,被子早让康韦辰的体温烘得暖烘烘的,好舒服!

床垫传来轻轻的震动,原来是康韦辰这家伙在偷笑。在被子底下踹他一脚,有什么好笑的,他来我家时不也跟我抢被子么?

他歇住笑,热热的身体贴上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舒服的的样子,看起来真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天天睡在这里,看到你的表情才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我白他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敢拿来炫耀,又忍不住踹他一脚。他傻笑着也不躲,翻身抱住我,长长的手脚攀在我身上,像枷锁一样将我紧紧禁锢,比当年更甚。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项间,热热的呼吸把那片皮肤烘得发烫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像揉进了发自喉咙深处的叹息:“你来了真好,遥子,真好……”

我想了想,问他:“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理我,我很伤心知道吗?”这问题咯我心头好久了,现在都难以释怀。

他把我搂紧了些,不说话。我戳戳他,他闪一下,还是不说话。我不依不饶了,非得听个明白究竟不可。挣起身来,将他的手脚甩开,“姓康的,当我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无力一笑,把我掰倒在软绵绵的被子上,说:“从哪里听来的台词,知道那句话什么意思吗?”

“我哪管什么意思,反正就这个意思!你不给我个理由,我就永远记得你那副冷冰冰的嘴脸。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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