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第一卷————阳春江上客
阳春江上客  发于:2010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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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啦,老师把我留下来一直不让走。”他也很无辜。

“借口!真想走她还能留住你!”

他长叹一口气,“好好好,是我错,你不要生气啦。”

“知错就好!叫我来干嘛?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能白天说?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他瞪着我,一副我做贼喊抓贼的愤愤不平样。“还不都是你逼的!一天到晚见我跟见鬼一样,不满足你一下都不行……”后头貌似还有小声地嘀咕:“怎么摊上这么小气的……”

他不等我反驳,把我拉起来,顺着游泳馆的玻璃窗户走。我也不吭声,任他拉着,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直到游泳馆的后面,靠近杂树林的那一面墙下,康韦辰蹲下去摸墙下那些小玻璃窗户,摸到一扇,用力在边上捣弄两下,结果整扇窗户被卸出来。

原来这小子还有这样的门路,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真有你的康韦辰,还看不出你有这个穿墙打洞的本事。”。

他露出不知好笑还是好气的表情。“我偶然发现的,可能地方隐蔽所以一直没有人来修。你先进去。”我跟泥鳅一样飞快钻进去。不过估计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加上身材高大,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进来。我在里头幸灾乐祸,头一会儿体会身材娇小的好处。

我站在游泳池边,细细感受的水汽自下而上。不能开灯,池水比白天看到的幽深许多,幽幽的好像水底栖息着莫名生物。

“怎么现在才带我来,告诉我让我自己来也行啊。”我怨恨地瞪康韦辰。他在墙边的大衣柜边换衣服,说:“是该告诉你,让你准备好游泳裤。这么久都不理我,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嗤之以鼻,“你见过我穿泳裤下水的吗?”三两下把衣服扒光。康韦辰大叫:“你脱光?”

“脱光怎么了?”一头扎进水里,久违的沁凉包围住全身,入侵每个毛孔,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哟呼~~”潜进水里游了好几圈才冒出水面朝康韦辰招手。“下来!”

“热身!”他脱剩裤衩,在池边伸手踢腿。我翻个白眼,爬上去抱着他一起摔到水里。手脚并用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他,一直沉到水底才放开——落到水里,我折腾人的本事有千百种。

他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用力咳了好一会儿,我一边大笑着一边游得远远的以防他报复。我没忘记他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落了水只会挣扎的主儿。

“路遥有种不要跑!”他的喊声响彻整个游泳馆。“

“哈哈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我就在这里啊,你捉不到而已。”

他飞快扎进水里,像水箭一样向我飞来泳来。一脚蹬上池壁,扎到黑沉沉的水底开始跟他捉迷藏。

等我们玩到再也游不动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偌大的游泳馆仅有模糊的月光从天顶的玻璃滤进来,犹是昏暗一片。

一动不动漂浮在水面上,全身处于妙不可言的轻松状态,透过顶上的玻璃窗看黑夜里模糊的星。如此不可思议的夜晚。

“满足了吗?”康韦辰轻声说。

“以后我天天来。”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能陪你。对不起。”

“就冲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就不记恨你了。学好你的功课吧。”我姑且大度地体谅一下好学生的苦衷吧。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拍打水面,一片水花溅到我身上。

忽然外头划过一串亮光,康韦辰警觉地叫:“糟了!学校警卫!”没等我反应过来吸口大气他就把我抱住,一同沉到水里。

亮黄的手电筒光在水面划过,不知道是不是微微波澜的水面让警卫起疑心,亮光一直划来划去。康韦辰把我抱得死紧,把胸腔里剩余的那点空气都挤跑了,时间一长这口气就快要憋不住了,本能地挣扎起来。

忽然唇上感受到一股柔软的压迫,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紧闭的双唇被柔软而湿热的东西顶开,一口气通过渡到我的嘴里。下意识更加靠近过去,吸取互相连接的气息。

头顶的亮光终于离去,康韦辰抱着我浮出水面。紧贴的双唇分开,都在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额头抵着额头,彼此的潮热呼吸近在咫尺。

也许是缺氧过久,我的脑袋一片眩晕,心跳厉害得好像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而康韦辰仍然紧贴着我,同样剧烈起伏的胸膛强烈冲击着我。

“你还好吧?”他气息未稳,轻声问我。

“没、没事……”我推开他,贴到池壁上平息莫名的躁动。忍不住摸上嘴唇,方才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康韦辰的唇……

闭上眼,脑海里不禁回放几年前,老莫和张寒柏在月色下相互吞噬一般的亲热……男人和男人的亲热,就是这般吗?

不,不一样的,我们明明不是那样,只是渡气而已,可是我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如此茫无头绪的慌乱和……窃喜,这是为什么?

“你越来越不顶用了遥子。”康韦辰戏谑的声音传来,比往常低沉和低哑。

我恼羞成怒地吼:“还不都是你,忽然来那么一下。”他呵呵笑两下没反驳

我爬出水面,湿漉漉的身体打了个冷颤,抓起衣服往抹几下身体就穿上。“玩够了,该走了。”

康韦辰浮在水里,没有要上来的样子。“你还泡啊,皮都起皱了。”我说。

“以后没多少机会再来了,我还想多泡一会儿,你先走吧。”

昏暗的馆子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比昏暗更暗沉的轮廓在水面亦载亦沉。忽然想对他说什么,或者问他什么,却发现脑子里没有成形的话。无言以对,隔着昏暗的一段距离彼此凝视。许久勉强开口:

“那我先走了。”

回家一路夜色深沉,街上却是霓虹迤逦,一片跟清晨的安静迥然不同繁华热闹。到底是小地方出生长大的,对这种光怪陆离的景象无法适应。

慢慢融入人流中,身边一脸漠然地穿梭的人群和飞速的车流始终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惧。路过一个橱窗,背景的女模特一张烈焰红唇。我定在原地,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唇……唇唇相接的奇妙触感依然清晰,仿佛从此生长在上面,连着皮肤和血肉。

谁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该拿自己怎么办?……我该拿康韦辰怎么办?

或许问问老莫吧,他看着像经验丰富。

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却看见老莫正在收拾行李。“你又去旅游?”我问他。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忙着往行李袋收拾东西边说:“我打电话给你妈妈了,她有空就上来。冰箱里有很多东西,够你吃几天。”

感觉他这次不像有闲情去玩的样子,心里想到一个可能,可是不敢求证,只能问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谁知道?”听这话我就确定了,他是逃命去,躲避的还是那一个人吧,这俩家伙上回不是和好过吗?

老莫最后收到包里的是一幅照片,曾经在张寒柏家里看到的他们两人学生时代的合照——忽然间我像是开窍了一般,突如其来的一种无可辩驳的认知,明白了老莫和张寒柏之间的纠缠。

那是……感情的纠葛,发生在老莫和张寒柏之间的男女之间的感情!本能地感到不妥,但是又觉得如此自然,这到底……

“我离开一段时间,照顾好自己。不要跟人打架。不认识的人跟你说话不要理。除了班上同学之外不许带任何人回来。还有出门记得关好门窗。走啦。”他摸一把我的头,拎起行李包就走向门口。

门一开,老莫手里的行李包却从手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一种东西破碎的沉闷声音。

如门神一样堵在门口的张寒柏一脸杀意,盯着老莫的眼睛如刀尖一样锐利,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要走——怎么不说一声?”

老莫倒退几大步,血色迅速从脸上退去,一整做贼被人抓了现行一样。张寒柏步步紧逼,寒意从收缩的瞳孔中散发出来,整个人就是罗煞化身一般。“要去哪儿呢?跟谁去呢?”声音放得很轻,好像情人在耳边的低喃,却听得我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心底发颤。

老莫紧咬着嘴唇,几乎是屏着呼吸直面张寒柏。他没有辩驳,甚至没有任何逃避,或者说他已经无从逃避。

死寂的空气中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许久许久,老莫才终于出声:“遥子,回房去。”

“我……”

“进去!”他大喝。

隔着房门,死一般的沉寂坚持了一会儿,不久听见张寒柏的狮子吼:“走啊!干吗不走了!”随之说不清的重物落地声,和张寒柏爆发一样的怒吼:“莫如笙,你他妈的到底还想怎样?!”

老莫没有任何声音,我能想象到他现在无言以对的沉默。逆来顺受般承接所有冲他而来责难和怒火,不做任何反应,是另一种反抗,却也是一种逃避。

终于传来房门被猛力拍上的声音,房子都跟着颤抖一下。外头一片沉静,一墙之隔的老莫的房间却传来两人相执的声音。老莫终于出声反抗:“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吗?一开始不就是这样送上门来的——”

隔着墙也很清晰的耳刮子的声音,张寒柏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敢打我?看来那个女人有点作用。不错啊莫如笙,有这个胆子了?那女人让你记起来你还是个男人吧?!我就看看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不要!住手!”伴随衣衫撕裂的声音,老莫的呼喊凄厉起来,但是毫无用处,薄弱的语言和他那点手无缚鸡的力气能对一个盛怒的男人起什么作用?

第九章:咫尺天涯(上)

终于忍不住冲出去,厅里散落着从老莫的行李包里撒出来的衣服和用品,落在墙角的是他们那张合照,玻璃框子破碎了,里面两张曾经灿烂的笑脸断裂成碎片。

我用力敲打那边的房门,大声喊:“张寒柏,你混蛋!不许欺负老莫!”

老莫的声音渐渐消停,却不是没有,像是捂住了口鼻,挣扎着泄露出痛苦的呜咽。张寒柏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还有隐约的床铺有节奏的吱嘎声。

想象不出房内的情况,只肯定张寒柏一定在欺负老莫,然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整个夜晚,我睡在厅里的沙发上,却一直睁着大眼。恍惚的声响中,脑袋混乱一片。闭上眼睛,脑海里跳跃着各种画面,时而是儿时的细碎片断,时而想起和康韦辰在游泳池的那一刻,时而脑子空白一片感觉自己处于荒漠一般。忽而又让房内骤然变大的一些声响惊动。

混乱而荒唐的一夜。

第二天起来差不多中午,我是被剧烈的关门声惊醒的。爬到窗边看见姓张的混蛋开车走人。老莫的房间大开,我赶紧进去。

屋里狼藉一片,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老莫躺在床上,用薄被将自己紧紧包裹。

小心翼翼地靠近,想翻开被子,但是老莫把被角撵得死紧,死活不让我看。“我没事遥子……什么时候了?……他走了?”被子底下的声音虚弱得比康韦辰重感冒时还厉害,信他没事才有鬼。

“那混蛋开车走了。现在11点。”我说。放弃揭他被子,但是放着他不管总是不行。“要喝水吗?还是其他东西?”

“不用了……你让我歇着就好。”他在被子底下舒展一下身子,立刻传来呻吟的鼻音。老莫真的被欺负惨了,张寒柏那畜牲!再怎么也不能对哥们下死手啊!

“你歇好。”我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看着房里房外一片狼藉,我连气都生不起来了。我肯定这事儿没完,张寒柏那混蛋不知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老莫的身子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想了想,决定给玥玥打电话。

在电话里把老莫的情况形容得很严重,那头的玥玥着急得不得了,没等我说完就挂了电话。不一会儿,玥玥那辆醒目的红色汽车就停在楼下。

我跑过去跟老莫说玥玥来了。老莫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洗个澡,你让她先别进来。”

我依言把满头大汗的玥玥堵在大门外。屋里是老莫拖着步子划拉的脚步声。听到水声,确定他进了卫生间才让玥玥进屋里。

过了好长时间、以为老莫要晕在里面的时候,卫生间才打开了。老莫扶着门边出来。许是被热气熏蒸过,脸色还不太差,但是身子软绵绵的站起来都困难的样子。还有这都什么天气了,他还穿长衫长裤,衣服还是高领的,没毛病也要热出毛病来!

“如笙——”玥玥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去搀他。往常老莫避玥玥如蛇蝎,此刻也没功夫拒绝了。跟老弱病残一样靠在玥玥身上,两人看着有那么点别扭的亲密感和相称感。

其实我一直觉得,老莫要是愿意,配玥玥那是多好的事儿啊。可是中间偏偏横亘了张寒柏——算了,不提那天杀的!

“玥玥……”老莫第一次叫“吕小玥小姐”之外的称呼。玥玥果然受宠若惊,温柔精致的小脸泛出光芒,直说:“你要什么,你说你说……”

老莫看我一下,说:“遥子你该上学了。上午没上课,我给你写个请假条,你补给老师。”

“我……”

“听话,去上课。”他让玥玥拿来纸笔,写好请假条塞到我书包里。我拿着书包,却盯着老莫一动不动。他我拉到身边,缓缓说道:“个头都快赶上我了,别老像长不大一样。”

“你要去哪里?”我知道他要走,而且不仅是离开一阵子。

“我会回来的。我保证。”他说,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背起书包,出门上学。屋外阳光灿烂,亮得让人眼睛生疼。

下午回到家中,发现门没锁,屋内一片狼狈。若说早上是乱糟糟,现在完全是台风过境一般片瓦无存。

早料到了。那个张混蛋回来发现不见了老莫,还不原形毕露狂性大发。

扶起东倒西歪的桌啊椅啊,再把碎掉的杯子什么的扫干净。发现地上多出一个裂开的新医药箱子,洒落好些新的消毒水消炎药什么的。张混蛋出门就是买这个吧。把人打了,再给抹药,好有良心啊!

旁边地上有一张差不多揉碎的纸团——谁跟一张纸怎么深仇大恨?捡起来看,是老莫的笔迹:寒柏,我很累,真的很累。这么多年也够了。事到如今,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你的妻子和孩子才是真正需要你的人,你应该珍惜他们……

狠狠把纸揉成团扔到地上——我X!张混蛋竟然已经有了老婆孩子!那老莫这么多年来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

活该老莫一直不鸟他。他X的居然一直打着享齐人之福的主意。现在知道如意算盘打不响就把我家房子拆个七零八落,泄的是那门子的火气啊!老莫走了好,顺便跟月月结婚再生一二三四五个小孩回来生生气死张混蛋好了。

好不容易把房子勉强收拾干净。被砸了那么多东西,房子都空荡荡起来。躺在缺了一只脚的沙发上,望着不太干净的天花板,心里也跟着一片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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