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笑生
笑生  发于:2010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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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好奇,这也正是这些淳朴的渔民表示亲近的方式。
只是被人盯著吃饭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使面对一桌以海鲜为主的大餐,尤其还要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包围著。反倒是吴

幽仿佛习以为常似的,吃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地往陆涛面前的碗中夹菜。大概是看出了客人的尴尬,卢泛舟威严地止住

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话跟讨论。直到村民都散去了,陆涛才算松了口气。
向卢泛舟一家道谢并婉拒了他们留陆涛在那里过夜的好意思後,陆涛默默地跟在吴幽身边踏著月光往回走。
“卢校长真是个很奇怪的人,不太象是个普通的渔民。”这也是一直盘旋在陆涛心底的疑问。常年居住在向晚这样偏僻

的地方,即使曾经在外面上过学,但也不太说那么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吧。况且他那种气质实在是跟这个地方有些格

格不入。
吴幽似乎并不奇怪陆涛有这种怀疑,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他是北大文学系毕业的高才生,是不是就比较容易

理解了呢?”
“北大?……”陆涛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答案,他觉得更无法理解了:“那他为什么呆在这里?尤其他那个时代毕

业的大学生,通常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才对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吧。”
陆涛还是不明白,但感觉的出吴幽并不想深谈。便聪明地打住了。
很快,陆涛便发现他们走的似乎并不是来时的路。
“我们要去哪里?”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吴幽神秘地冲他微微一笑:“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陆涛想再发问,却在转头看见吴幽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迷离的侧面後打消了念头。因为在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即

便这样走到天涯尽头也没有什麽关系。
很快的,地面越来越不平,而且鼻端的空气越来越潮湿,甚至能听到海浪的声音。果不其然,在转过了一小片树林後,

一大片耸立的礁石群出现在眼前。海浪挽起裙摆冲上礁石,然後淬然迸开,在星光下绽放著、四散著,绚烂了一瞬後重

新湮没在深色的海水里,归於沈寂。
熟悉地找到了一处平坦的礁石,吴幽率先攀了上去。等陆涛上去之後才发现自己居然处在一个很宽敞的高地上。学著吴

幽的样子坐了下来,有些诧异跟兴奋地望著自己面前的一切。迎面是辽阔的海平面,上方是纯粹干净的星空,而身下不

停拍击的海浪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身处在向前行驶的船上。海水勇敢地扑了过来,即使在被礁石撞的粉身碎骨却仍不放

弃地继续前行,酝酿著下一次进攻。这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壮烈。
“很美,对吗?”吴幽的视线落在远方的海面上,淡淡地问。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麽原始未经雕琢的海,干净的让人觉得不真实。”陆涛由衷地赞叹。
“是呀,人们破坏了太多的东西。然而可悲的却是他们并不觉得,甚至以为那就是文明。其实最美的,反而是那些逃开

了文明洗劫的世界。很可笑,不是吗?”
陆涛沈默了,礁石上的两个身影就那麽默默无语地坐著,静静聆听著海浪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涛的声音打破了

宁静:
“跟我走吧。”
“恩?”吴幽有些诧异地转头望著陆涛,夜色下的年轻面庞有著某种坚毅跟成熟。
“跟我走,让我来保护你。”陆涛也转头凝视著那双布满惊讶的眸子,眼中的认真跟坚定让吴幽暗暗心惊。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转开头望著大海,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为了掩饰心底的波动。
“我当然知道!”咬了咬牙,陆涛索性把忍了好久的话一次都吐了出来:“为什麽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呢?我知道自己

在说什麽,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完全有能力照顾你!”
仿佛想到了什麽,他顿了顿:“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回那个城市也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

你喜欢到什麽地方我们就去什麽地方…………”
“那你的父母呢?”淡淡的一句话却有效地让陆涛一怔,母亲跟杨晓雨的脸忽然从他面前闪过。
“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等你……”站台上杨晓雨泫然欲泣的脸尤在眼前。
“我…………”陆涛张开口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麽了。他知道母亲正盼著自己回到家乡,而前途也已经有了最好的安排

。稳定的工作、漂亮贤淑的妻子、一个温暖平凡的家庭……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一直有个声音在他心底深处挣扎著,让

他不愿这样平淡无波地去走别人铺好的人生。
陆涛的犹豫让吴幽的心中泛上了一股涩然的感觉。却还是强装无谓地笑了:
“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海,也喜欢这里的人。说实话,当我第一眼看见这片海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了。没有

竞争、没有污染、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伤害。现在这种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为什麽要离开呢?”
吴幽明明笑著,可陆涛却从他眼中看不到快乐,甚至捕捉不到一丝情绪。那双咖啡色的眸子飘渺的仿佛根本没有灵魂。

忽然涌上的慌乱让陆涛紧紧握住了身边的那只手,仿佛只有借助传来的微凉体温才能确定他在自己身边。而不会突然被

海风带走,再度消失。
第 21 章
被握的发疼的手让吴幽清楚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紧张,在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转头回视那双弥漫着不安的眼睛,安抚般

地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是木头,当然感觉的到。可是你毕竟太年轻了,甚至根本还不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更不

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感觉到手上的力度被加重了,吴幽轻轻摇头,打断了陆涛即将出口的分辩:“陆涛,你

听我说。”
平淡而肯定的语气奇异地让陆涛焦燥的心迅速平息了下来。轻轻抽出了被握住的手,吴幽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缓缓开口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
陆涛怔了怔。在三年前短暂的相处中,姚云文的确没有跟自己说过任何有关于他的事情。偶尔不小心涉及到家人乃至家

乡的话题,都会让气氛陷入尴尬。几次之后,陆涛便聪明地避开了此类话题。即使有点困惑,但知道与否对他而言并不

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而自己喜欢的是姚云文这个朋友本身。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并不太过于好

奇。
“我是台湾人。”
平静的声音却险些让陆涛惊讶地跳起来。即使早就发觉吴幽的嗓音中有种南方人特有的软垮,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来

自那个咫尺相隔却有如有如天涯的小岛。陆涛的嘴开合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

么。
没有在意陆涛的沉默,吴幽眼波迷茫地望着茫茫海面,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有记忆起生活中就只有跟妈妈和昊叔。只是自小到大妈妈就没有抱过我一次,甚

至连我是谁都不认识。……她只是每天坐在窗口,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昊叔说她是在等爸爸回来——直到很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昊叔当时回答我的时候,脸上的那种神情叫痛苦。
一直是昊叔在照顾我。衣服脏了他给我洗;头发长了他帮我剪;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他都知道;个子长了衣服穿不

下,也是他带着我去买新的……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是他送我去的,然后每天晚上再去接我回家。就连幼儿园的阿姨都以

为他是我爸爸。我从没有否认过,因为我也想叫他爸爸,更希望他就是我爸爸。可昊叔只允许我叫他叔叔,还说如果我

叫他爸爸的话,妈妈会不开心的。虽然我根本看不出妈妈什么时候是开心的,可昊叔就是知道。
每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家的后山坡上就会开满一种小小的黄稚菊,花瓣是层层叠叠的,香气也是淡淡的。花开的时候,

昊叔会采来很多晒干用来泡茶。他还说说妈妈最喜欢这种花了,所以每天清晨他都会采上一大束放在妈妈身边的小桌上

,虽然我看不出妈ma的神情有什么变化,但昊叔说妈妈在笑。每当这个时候,他望着妈ma的眼神就会变的那么快乐。现

在我终于明白,只有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对方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海风越来越冷了,吴幽将自己的身体抱的更紧:
“18岁以前,我的生活就是那么平凡。即使没有母爱,昊叔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丝毫没有让我感觉自己跟别的孩子有什么

不同。可就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象以前的每个生日一样,昊叔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有插着蜡烛的蛋糕……妈妈也在,昊叔特别为她换上

的连衣裙让她显的那么美……那天晚上,我觉得幸福极了。”
“就在晚饭结束安排妈妈休息之后,昊叔第一次给我倒了一杯红酒。
他说既然过了十八岁生日就算大人了,可以喝点酒没关系。他给自己倒的是威士忌,很烈那种。从小到大我都很少见他

碰酒,可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
然后他问我——说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被原谅?
我根本没有想太多,就回答他说,要看那人做错的是什么事情。如果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被原谅也是正常的……”
吴幽的目光更迷茫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有些自怨般地继续开口:“为什么我就没看出来他是话中有话呢?”
侧身仔细倾听的陆涛隐隐感觉可能曾有什么变故发生了。一直牢牢锁定在吴幽消瘦面庞上的视线没有丝毫转移,仿佛被

眩惑般继续安静地沉默着。
“他的脸瞬间白了,即使喝了那么多酒,血色却全从他面上褪了下去。然而我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他说,他

早就答应过自己,要在我18岁生日的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昊叔要说的或许是

我并不想听的。所以我说我累了,站起身就想走进自己的房间。可就在我身后,昊叔说了一句话,一句将我的世界从此

打翻的话:
———云文,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夜已经深了,星星却格外闪烁。风开始变的有些让人觉得更冷,吴幽单薄的身体蓦地颤抖了一下。他自己却似毫无所觉

,依旧絮絮地叙说着:
“从来没有过那种体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心掉象到了冰窟里一样,瞬间便被冻的麻木了,没有丝毫的感觉

,甚至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了……
等我回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为只是走了一会儿神。那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然而当我回过身看到昊叔痛苦的眼神时,我就已经明白一切都是真的。但心底仍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个玩笑,一

个稍微恶劣了点的玩笑。所以故意装做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可昊叔听到我的话,目光中所凝聚

的深刻悲哀却让我怎么都笑不起来了。
从没有一刻我是那么希望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哪怕是地震、台风、冰雹……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让我逃开那个令人窒

息的话题……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眼前的世界仍然只有我跟昊叔。”
第 22 章
“我当时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昊叔的声音仿佛是从几千里之外传来,却又是那么清晰地、

一字不落地全部印在了脑子里。
七十年代初的时候,父亲还只是福建惠安建设兵团的一名普通技术员,而昊叔则是北京建筑规划研究院的研究员。当时

北京正在筹建一个大型建设项目,为了支援首都建设,父亲在内的技术小组跟随同时派出的施工队北上。
父亲分管的正是昊叔主导设计的那个部分的施工与具体监测。因为工作关系,两人常常碰面。在得知父亲跟母亲都是北

京插队的下乡知青后,他们更加无话不谈。就这样,在项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昊叔跟父亲也成了莫逆之交。
父亲去北京的时候妈妈已经怀孕了,因为长期不能回惠安,他们平时只能靠书信联系。每次收到妈ma的信,父亲都会跟

昊叔分享喜悦。还常常拿着妈ma的照片讲述他们相识、相恋的经过,讲谈论妈妈喜欢吃的东西、最喜欢的颜色、说她是

最温柔的教师、最善良的女人、最美丽的画家……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排解对妈ma的思念。
而这让昊叔感触颇深。他的婚姻并不幸福,妻子是单位领导代为撮合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即使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夫妻间仍旧没有太多的沟通。所以看到父亲对妈ma的真挚感情,心底非常羡慕,照片上妈妈温柔恬美的笑容也给他留

下了深刻印象。
原本一切都平淡无波。直到父亲发现一处仓库正在做最后处理的天花板似乎不是用的规定材料,于是想要呈报上级部门

处理。但是那个部分的具体负责人恰好是昊叔的老前辈,平日待他百般照顾,对昊叔而言跟父亲差不多。那人做了二十

几年的工程,还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昊叔了解以后才知道,是因为那人的儿子病了急需用钱,不得已做了这件违心的事


昊叔再三恳求父亲看在他的面上放那人一马,而且那人也答应将所有不合格的部分重新返工。父亲磨不过好友的恳求,

还是答应了。但每天都会再去监督工程的重建,只是没想到几天后赶上了连阴天,暴雨不停。父亲担心影响快要完工的

工程进度就冒雨过去查看。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马上就要竣工的部分坍塌了…………我父亲——再也没能出来。
事情的影响很大,中央专门派了调查组下去。调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工程负责人私自调换劣质建筑材料,贪污了大笔

工程款,导致工程坍塌,被判了无期。父亲身为北京派去的质量监察人员,却没有及时发现漏洞,以至造成了国家的严

重经济损失,也有失职行为。在那个还没有结束动荡的时代,在那个满是大字报、红卫兵的年代。人们的心目中,国家

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甚至与人的生命。所以,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洗去的污点。而即将临盆的母

亲,就不可避免地成了这个污点下唯一的承受者。既要承担失去心爱丈夫的锥心之痛,又要遭受精神上、肉体上的双重

折磨。若非为了腹中即将诞生的小生命,或者她早已失去了生存的勇气。
因为父亲没有将事情上报,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约定。而那个工程负责人也确实够义气,并没有将

昊叔拖下水。
就这样,昊叔奇迹般的没有受到丝毫波及。可是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并不等于良心上也可以安然无优。对于父亲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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