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阳王府後慕容新白还在称赞:“这位王爷可真了不得。”这傻孩子压根没看出来洛阳王看上他大哥美色了。
“他是个上等的王爷。”慕容留白笑笑,言下之意洛阳王在亲王贵胄里算是才貌出众的,在莽莽红尘中却不算如何上乘。
费清音拍拍屁股下的软垫道:“王府的豪华马车就是不一样。”
“想必王府的茅厕也很豪华,不然你怎麽流连忘返?”铁明诺刮他挺若玉石的鼻梁。
费清音一本正经道:“那是,水洗大理石地面,香炉中焚著龙诞香,连手纸都是又厚又软,我偷拿了几张备用呢。”
慕容新白傻乎乎地问:“真的吗?”
回到谢府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谢桐,他已经醒了,正在喝药,大概是药太苦了,小脸皱成一团,童千秋笑著递给他一块酥糖,他刚含进嘴里就看见费清音几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快活地叫了声:“清音。”
“桐儿太偏心,我们四个就看见清音。”铁明诺与他开玩笑,他笑容春风般温暖和煦,让人看得很舒服。
谢桐娇憨地笑笑:“明诺哥哥,两位慕容哥哥。”
“桐哥哥什麽时候醒的?”费清音坐在他床前,食指抹去他唇角一小滴药汁,看他已无惧色还能这麽自然地回应明诺的玩笑,替他高兴。
“有半个时辰了,醒了问你在哪呢。”童千秋回答,看谢桐的眼神温柔宠溺,不像嫂嫂对小叔子,倒像姐姐对亲弟弟。
“对不起,回来晚了,今天晚上多陪你一会,讲故事给你听,好吗?”费清音看著谢桐美得不似凡品的脸,笑盈盈地问。
“好。”谢桐眸光一亮,如钻石生辉般耀眼。
这时谢梧走了进来,欣喜道:“桐儿醒了。”
“哥哥!”谢桐待谢梧走近就伸手抱住了他。谢梧拍拍弟弟小脑袋问:“还有哪不舒服吗?”
“没了,哥哥,我想叫清音晚上和我一起睡,我一个人害怕,我要他给我讲故事。”谢桐撒娇地拉住哥哥的手。
谢梧看向费清音,见他颔首,便对弟弟道:“好,桐儿高兴就好。”
童千秋看他们兄友弟恭,心中喜悦而感动,脸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转眼见费清音正看著自己,便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走出房门,果然见费、铁二人跟著自己走出来。
“谢嫂嫂,桐哥哥醒来说什麽了吗?”费清音的眼瞳大而漆黑,转动时如黑色的水银在流动,总给人古灵精怪之感,童千秋看著他完美的瞳仁叹口气道:“他说窗户外有鬼,他很害怕,看著看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这个世上怎麽可能有鬼呢?”
费清音折扇在手心轻敲,偏著头沈思。铁明诺笑道:“如果真有鬼,为什麽就挑他们两吓?”
童千秋摇摇头:“跟我来拿香囊吧。”
谢梧夫妻住的回风廊离鸣凤阁不远,回风廊内种植的牡丹品种不如暖阁稀有珍贵,只有粉色和白色两种,几十株牡丹在亭内摇曳,偶尔飘落几片花瓣。
“这些牡丹是我自己种的,不如桐儿手巧,想种些稀有品种总种不好。”童千秋笑笑,将几人领进自己的琴室。
屋内点著檀香,琴台上放著一架乌木琴,上次费清音用过这把琴,他手指轻轻拨过琴弦,发出一串叮咚的脆响,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童千秋自竹架上取过香囊给他,那竹架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瓶子,都是她炼制的药物。
费清音把香囊举到鼻尖嗅嗅,香味果然浓了些,且与之前有些不同,如兰如麝,清雅醉人,吸入肺中似乎还有些甘甜。
“好香,嫂嫂真是巧妇。”费清音食指钩著绳带转了两圈,将香囊系在腰上。
“清音从不吝啬称赞别人。”童千秋笑著撇了他一眼,“桐儿惦记你老半天,快去看看他吧。”
离开回风廊时费清音捡片花瓣在手里揉捏,铁明诺抓住他手道:“你怎麽也学会辣手摧花了?”
“要你管?”费清音瞪他,吐吐舌头,“美人似娇花,其实我更想摧残的是美人。”
“今天在洛阳王府上了那麽久的茅厕,有没有听到什麽趣事?”铁明诺也不生气,笑得清雅醉人,目光温润如玉,让人看了就是一静。
“好多美人啊。”费清音嘿嘿笑,一脸陶醉,“一个院子里,好多十几岁的美少年,小一点的只有十二三岁,这就是我们伟岸的洛阳王的隐讳癖好。”
“看来你比留白危险。”铁明诺搂住他稍显单薄的肩膀,“美人的悲哀啊,多数免不了被收藏的命运。”
“虽然我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但只有我收藏别人的份。”费清音完美的眼瞳转动了一下,斜睨铁明诺。
两人经过药铺,一只黑猫飞快的从里面蹿出来,吓得费清音一颤,吞了吞口水,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没失声叫出来,经过昨晚他胆子似乎小了不少。
“吓著了?”铁明诺关切地问,一手轻拍他後背。
“没有啊,我怎麽会被一只猫吓到?”死要面子的费公子对铁公子的话嗤之以鼻。
“哦,不是被吓到,那麽请问你刚才抖什麽?”铁明诺不依不饶地笑问。
费清音暗骂这人讨厌,微冷的手塞到他衣领里去,恶声恶气道:“天晚了,风大,我冷,你不冷吗?”
铁明诺单手环住他腰,嘴唇飞快地贴上他的,一触即分,看著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的费清音道:“果然很冷,嘴唇都是冰凉的。”
费清音轰地脸红了,赌气道:“冰凉?又没叫你亲!”
“听你这意思不是气我亲了你,是气我嫌你冰凉?”铁明诺臂弯箍的更紧,笑意更浓,心中更甜,心情更好。
“谁允许你亲了?”费清音更愤怒了,生平被此人调戏无数次,尤其以这次最窝火,最委屈,他懂事以後的初吻啊,他以前年幼无知时别人要亲他脸他会以唇迎接,十二岁订婚後意识到男女之防便再不会跟至亲之外的人有过於亲密的举动。
“生气了吗?你小时候不是也经常亲我?互相亲才公平嘛。”道貌岸然的铁公子嬉皮笑脸地调戏,不管人家脸色多难看。
费清音气结,一拳狠狠捶在他胸口,挣扎出他的怀抱跑掉了。哼,金玉其外的登徒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浑蛋,和婉婉抢爱人的强盗。
第10-11章
晚饭他和谢桐在鸣凤阁吃的,吃完使劲擦嘴,谢桐眨巴著眼睛不解地看著他:“清音,你嘴唇要被你擦破啦。”
“哦。”费清音终於停止了对嘴唇的蹂躏,指尖轻触嘴唇,又怕指尖不干净般地赶紧放下来。
“桐哥哥,听谢大哥说你小时候是神童,一点大的时候就会做诗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诗吗?”费清音把下颔压在手背上,柔和笑容带一点疏懒意味,看著谢桐清丽无双的脸很感兴趣地问。
谢桐偏头想了想,摇头对费清音羞涩又讨好地道:“不记得了,我现在会的诗都不是自己做的,《静夜思》和《春晓》我最熟,我背我你听。”
费清音点头笑道:“嗯,我最喜欢那两首诗了,桐哥哥不用背,我知道你很熟,我想听听关於牡丹花的故事,你能讲给我听吗?”
“嗯。”谢桐笑容璀璨,明眸闪亮如星,他难得有可以卖弄的东西,“我先讲牡丹花由来的故事,好吗?”
费清音一手托腮,道:“好。”
“从前,在北邙山住著一对勤劳善良的夫妻。两口子男耕女织,恩恩爱爱,但有一样不顺心,成亲三年还没有孩子。医也求了,神也拜了,可就是不灵验。 这天,小两口从一只凶猛的老鹰的爪下救下一只美丽的鹦鹉。鹦鹉知道小两口的心事,从邙山仙人台上衔回来了灵芝草。妻子吃了灵芝草,不多久,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叫鹦哥。 鹦哥10岁那年,邙山上流行一种病,好多人染病卧床不起,爹爹不幸去世,娘亲也奄奄一息。 鹦哥决心找到仙人台,挖来灵芝草为妈妈治病。他走呀,走呀,也不知趟过几条河,翻过几道岭,眼看走不动了,迎面遇到一位白胡子爷爷。 白胡子爷爷问小鹦哥为啥出远门,鹦哥说要找灵芝草救娘。白胡子爷爷摇头说,你娘得的是冷热病,灵芝草治不好。他交给鹦哥一块石头叫鹦哥把石头磨成钥匙,说完就不见了。”谢桐偏著头慢慢讲述,这是洛阳民间广为流传的故事,他自小不知听了多少遍,此刻讲来如同背书,熟练有余,气氛不足。
他见费清音垂下眼睑似听非听,以为自己讲得不好,悻悻的停下来。费清音见他安静下来便促道:“然後呢?”
谢桐听他催促,受了鼓励,开心地接著道“鹦哥来到河边,找块青石就磨开了石头。手磨出血来了,膝盖跪出血来了,这样三天三夜,石头终於磨成钥匙。 白胡子爷爷又出现了。他笑著夸赞小鹦哥一番,说,这钥匙能打开王母娘娘瑶池的门,那里面放有金丹,一粒就可救他娘的命。说完,吹口仙气把鹦哥送到了天宫。 鹦哥用石头钥匙开了瑶池的门,找到了金丹葫芦,倒出一粒金丹。他刚要出门,又想起邙山的乡亲们也需要金丹救命,便把葫芦来个底朝天,将衣兜装满金丹。 也许是时间耽误太久,王母娘娘发现金丹被偷,急忙拿剑追来。鹦哥哪能跑过王母!正在焦急,忽从云缝间见地上已是邙山,便不顾一切把金丹全部撒下,拼了一死也要保住乡亲的命。王母娘娘抓住鹦哥,就要处死,白胡子爷爷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原来,他是南极仙翁。南极仙翁赞鹦哥心地善良,请王母饶恕鹦哥,王母点头应允。仙翁又告诉鹦哥,你撒下的金丹会即刻长出一种奇花,可用它的根熬药治病,定安然无恙。 鹦哥回到邙山,果见满山遍野都是鲜花。他把经历告诉了母亲和乡亲,大家把花根刨出来熬药汤,喝了病立马好了。因这花是王母娘娘的金丹变的,人们给这花取名‘母丹’,後来人们改为牡丹。”
费清音听得入神,他母亲生了六个孩子,有一半都是顽皮捣蛋的主,尤其以他为最,母亲平时没少操心,他一直觉得母亲很伟大。此刻听到这个故事,不由感叹人间母子情。
“清音,你怎麽了?”谢桐捧起他脸,两双同样清澈的双眼相对,宛如剔透的玛瑙对上玲珑的水晶。
费清音向来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搂住谢桐肩膀道:“我想起我的娘,她是个很美很热血的人,可我老惹她生气,一点也没鹦哥孝顺。”
“不是的,哥哥对我说清音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谢桐偏著头试图想找个能说明费清音“很好很好”的事例,半天才想到,“以前只有哥哥关心我,对我好,现在清音也对我这麽好,还夸我聪明。”
“我是十年前听谢大哥说的,桐哥哥是神童。”费清音柔声道,目光投落在他脸上,突然问:“桐哥哥会想娘吗?”
谢桐一愣,表情凝重起来,过了片刻红著眼小声道:“想,可我都快不记得娘是什麽样的了。”
费清音凝视著他,心中微微酸楚,将他搂进怀里,安慰道:“你娘一定很美很温柔,才会生出你这麽俊美乖巧的孩子。”
“嗯,我娘姓凤,哥哥说娘人如其名,是凤凰一样华美流光的人,所以爹爹为我们取名梧桐,因为凤凰要栖息在梧桐树。”谢桐欢快道,眼中闪著明亮的光彩。
费清音眼神似深似浅,唇角微微上挑,弯出浅笑弧度:“桐哥哥给我讲了牡丹的故事,我也给桐哥哥讲个凤凰的故事吧。”
谢桐愉快地颔首道:“好,我喜欢听故事。”
费清音尽量用简单通俗的语言来讲述这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的君主叫慕容冲,小字凤皇,他小的时候他的国家被另一个国家消灭了,凤凰和他姐姐清河公主长的天仙一样的漂亮,就被他们仇家苻坚带回家宠幸,苻坚以为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就在他们住的地方植桐竹数十万株,想一直留住这只凤凰。”
“凤凰和慕容哥哥同姓,那他有慕容哥哥好看吗?”单纯的小谢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悲伤的,他显然也没懂宠幸是什麽意思,只关注美人。
“没有,也没桐哥哥好看。”费清音见敏儿送热水进来便站起身把谢桐拉到床边坐下,让他洗漱。
“後来呢?凤凰怎麽样了?”谢桐搔搔头,好奇地问。
费清音漆黑灵透的大眼转了转,笑道:“凤凰飞走了,他不是人间凡品,谁也留不住他。”
他这麽说其实也不算骗人,後来受辱的慕容冲灭掉前秦,自己做了皇帝,但因为娈童的经历变得冷血嗜杀,被族亲撺掇其部下谋反,最後被杀,也算是“飞走了”。
“飞去哪了?天上吗?”
“嗯,天上的瑶池,在那里快乐的生活著。”喜欢篡改故事结局的费公子面不改色地回答,洗漱完和谢桐一起躺下,支起身拖著下巴看谢桐的脸,他一定比凤凰美。
“再讲其他故事吧。”谢桐侧身与他对视,快乐地央求。
“好,这次轮到你讲了,我听说很多牡丹都有自己的故事,昆山夜光有什麽故事吗?”
“嗯,有的。”谢桐点头,“在很久很久以前。曹州赵楼村有个花园叫奇香园。奇香园里住著一对老夫妻……”
时间在故事中流走,费清音喝了四杯茶,讲了七个故事後,终於听到谢桐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已经深夜,他却睡不著,思绪纷杂,脑中闪过一幕幕昔日场景,一会是十年前谢梧自豪地对大哥说有个弟弟是小神童,一会是那天早上在大街上看见的尸体,一会是洛阳王府那隐蔽院子里的娈童男宠,最後是谢桐刚才红著眼说想娘,他在心底幽幽地叹口气,遗憾之中带著怜悯。果然是“世事常从愁里过,月如无恨月常圆”。
费清音还没呼出胸口郁气,却感觉谢桐筋孪似地抽搐了下。他连忙坐起身查看,只见谢桐额头一层薄汗,印堂人中都泛著一层黑气,费清音搭上他脉搏,他体温高的吓人,脉搏絮乱不稳,费清音连忙伸手欲将沧海桑田玉取下挂在他身上,却猛地想起那日借给小白佩戴了,见他表情痛苦,叫了他两声没有反应,怕是根本听不到外界声响,正焦急著欲唤敏儿去请谢夫人,那层黑气却慢慢散了,体温恢复正常,人也恢复了平静,若不是苍白的脸上那层虚汗,费清音倒要怀疑刚才他根本没经历过什麽痛苦。
谢桐还在梦中,费清音看著他宁静美丽的脸,嘴角扬起苦笑的弧度,确定谢桐完全没事後才闭上眼默数:“一颗星星,两颗星星,……”
第12章
谢桐生活规律,一早就起床洗漱用早餐,铁明诺来时只有费清音还香喷喷地睡著,铁明诺看他睡容可爱,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抓起他一缕头发,用发尾轻搔他鼻尖,费清音嘟嚷一声翻个身把头蒙在被子里。铁明诺把手伸到被窝去搔他痒痒,费清音忍无可忍,一把抓起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人家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口中尝到腥甜才警觉松口,睁开眼被子一掀,看铁明诺手背鲜血直流,连忙找块手帕给他包住,又气又怒道:“你有病是不是?把手送到我嘴边干嘛?这下好了,我喝过人血了。”
“天地为证,是你抓住我的手往嘴边送的。”铁明诺苦笑,以後再也不敢叫他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