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劫————三三得九
三三得九  发于:2010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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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出的是一枚极其精巧的香囊。香囊呈淡绿色,上面绣著一朵雍容娇豔的黄色牡丹。费清音觉得接受别人的礼物和送别人的礼物一样是种礼节,拿在手里笑道:“桐哥哥多心了,我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这个香囊真漂亮,谢谢你啦,时间不早了,我真得回去了,你早点睡。”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哄自己睡觉的父母兄姐都会在自己脸颊上香一下,便有样学样飞快在谢桐脸上亲了下,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他回房时铁明诺竟然在他房间等他,见他得意地拿个香囊回来笑骂道:“又骗人家东西了?你害不害羞啊?”

“你就知道是我骗的?美丽单纯的谢小公子非要送我的。”费清音炫耀地把香囊抛给铁明诺。

明诺将香囊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阵,掂了掂,又闻了闻,赞叹道:“谢夫人的手工真不错。”

费清音哼哼,道:“你就知道是谢嫂嫂所绣?”

铁明诺解释道:“这多牡丹高贵典雅,花瓣宽大,看形状是府里的御衣黄,这种牡丹很多达官贵人千金难求一株,能栽种的人家不多。里面贮的香料味道柔而不烈,清新淡雅,沁人心脾,市面上没有卖,我想应该是自己调制的,谢夫人草药种的那麽好,区区香料自然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谢梧身上也有这样一个香囊,不过绣的是比翼鸟,所以我猜这一定是谢夫人绣的。”

费清音打个哈欠,做无聊状:“知道铁公子你心细如尘,擅组织分析,喜欢的话请谢嫂嫂给你绣一个,小弟困了,请帮我把门从外面带上。”

铁明诺解开香囊看看里面香料,然後拉紧袋口细绳,把香囊塞他手里,叹气道:“洛阳王将至而立之年还未娶,你不觉得他看留白的眼神有问题吗?”

费清音立刻精神抖擞:“啊,你想说洛阳王看上我表哥了?很好很好,我大哥有情敌了,还是个官位比他大的王爷,接下来是不是要双雄夺美了?真叫人期待啊!”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事,你休息吧,我走了。”连铁明诺这种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也受不了他,慕容姑姑,你儿子真让人无奈啊。

“慢走。”费清音挥挥手。

慕容留白那种长相,谁都会多看几眼,洛阳王的眼神是有异,但只要留白不愿,他不至於不顾身份用强的吧?再说慕容家和费家是好惹的吗?洛阳王不会为了美色不顾利害关系。明诺是觉得他年幼冲动,不该招惹这些强权贵官,费清吟身在朝堂,他们万一在这得罪了洛阳王对费清吟必定百害无益。

费清音把香囊放在枕边,这种香料大概有安神助眠之效,不一会他就进入梦乡,确确实实的梦乡,脑中翻滚著各种各样的画面,一会是当年稀里糊涂和玉婉莹在梨花树下许下白首之约,一会是小时候自己捅了马蜂窝被一群马蜂狂追,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那群马蜂“嗡嗡”地叫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匆匆一回头,却见马蜂的尾刺化成一柄泛著寒光的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刺来,不──费清音眉心跳了起来,从梦中挣扎出来,睁开涩然的睡眼惶恐地叫了声:“娘。”

这是本能的呼唤,自然没人回应,他心砰砰跳,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本想继续入睡,却见明窗外一轮满月如玉盘,亮的如雪,倒显出几分妖异,有几枝疏影在风中轻摆摇曳,投射在窗棂上,像妖物在曼舞,也许是梦中的情形叫他心中不安,本是寻常的月色他却觉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恐怖,他的手抓紧了被子,紧张地盯著那摇摆的影子,那是什麽?屋外树木较远,根本投射不到窗户上来。费清音盯了好一会,精神高度集中,一丝风吹草动都能震痛他的神经。

见那影子飘忽摇曳良久却没什麽变化後放松警惕,这般坚持是最累的,心一宽後打个哈欠,闭上眼继续睡,半梦半醒间脑中一片混沌,一些散乱的碎片在眼前乱飞,犹如实质般能割伤他的视线和神经,他猛的睁开眼,眼前出现的确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两眼不断的涌出鲜血,嘴角腐烂,流出恶心的紫黑色液体。费清音吓得六神无主,早就忘记曾经想假如遇见鬼要和明诺捉了去卖钱,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赶紧昏过去,或者赶紧有人来。

明诺,救我,费清音想开口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抓住被子蒙上脸,也使不出半点力量,只能任凭恐惧在心中不断堆积,越深越高,那女子张开嘴,露出尖细的带著血的獠牙,他心中堆积到顶端的恐惧终於爆炸开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费公子无声的尖叫了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鬼影慢慢走向床边,向费清音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第8章

第二天铁明诺来叫费清音起床时敲门没人应,推门进去发现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大睁著,表情呆滞,好像灵魂已经被人从身体里抽出。这孩子素来喜欢搞怪,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还不起床?”铁明诺掀开他被子,把他拉起来半躺在自己怀中,他的手是冰冷的,连身体都没什麽温度,铁明诺心中一惊,连忙拍拍他脸蛋,“发生什麽事了?”

费清音眼睛终於眨了下,有了光彩,弱弱地道:“我看到了。”

铁明诺搂紧他,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惊吓过度,什麽东西能把他这种傻大胆吓得面无人色?

“看见什麽了?”温暖的脸颊贴住冰冷的小脸,语气柔和而关切。

费清音抓住铁明诺的手,在他怀里缩了缩,仿佛在恐惧的沼泽里抓住了块浮木,终於不必再被不知名的力量拖著往下一直沈。

“女鬼,很可怕。”铁明诺觉得怀里的人轻微地颤抖了下,过了半响又听他道,“也许我昨晚是中邪了。”

他这麽说自然是对自己看到的将信将疑,脸上表情一愣一愣的。难得有这麽老实乖巧的时候,铁明诺在他脸颊边轻吻了下,见他精神恍惚没有抗拒,便像小时候那样抱著他给他穿衣服,穿好放在床沿,仔细查看这间屋子。

屋子的布置和其他几间一样,这是左起第一间房,推开窗户可以看见屋外的青石小道、假山翠竹,微风过处有丝若有似无的牡丹花香。窗户是关著的,从里面扣的好好的。门并没从里面栓好,窗户没有坏损,也没有脚印,若是有人进来该是走正门。谁的轻功这麽好,来的时候能不惊动隔壁几人?他们几人只是暂住在这,与谁都无仇无恨,怎麽会有人来吓清音?这人有什麽目的?

费清音站起身在床前约七步处转了圈,弯下腰摸摸地砖,喃喃道:“没有血,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他们这麽一耽搁,慕容家兄弟已经洗漱好来找他们,听说费清音昨夜的惊魂遭遇,都很诧异,慕容留白的房间紧邻费清音的,他昨晚却是什麽声响都没听到,照费清音说的那女子眼眶在滴血,地上该有痕迹,却什麽都没有,难道他真是见鬼了不成?这四人中除了慕容新白相信有鬼外其他人都不相信,自然不接受这种说法。

“音儿还记得她的模样吗?”慕容留白拍拍再次被吓得缩在自己怀里的新白问表弟,语气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人虽又懒又馋,对自家孩子的保护欲却很强。

“不记得,那模样我可不敢记。”费清音吐口郁气,心情开始恢复了,突然想起什麽,“怎麽今天谢桐还没来找我?”

“你洗漱完吃了早餐去找他吧,昨天把人家弄的那麽伤心。”铁明诺看他恢复过来稍稍松了口气。

“我都把他哄好了,他不还送了我一个香囊?”费清音下巴点了点枕边的香囊,有些不服地反驳。

到了鸣凤阁才知道谢桐生病了,谢梧夫妻都在陪他,他有些低烧,平时黑亮的大眼紧闭著,脸上红红的,神色很脆弱,嘴里含糊不清的喊著什麽,费清音把耳朵凑过去才听到他在叫“娘”,想到昨晚自己从梦中醒来,第一个叫的也是娘,心中酸软,握起谢桐的手叫了他一声。

这时谢夫人已经开好方子,递给楼管家吩咐他亲自去煎药,谢梧问静立一旁的童子:“敏儿,是不是夜间窗户没关,少爷怎麽会突然发烧呢?”

敏儿回道:“门窗都关的好好的,昨晚费公子帮少爷脱衣服,少爷受了点惊吓,费公子走後少爷精神不太好,所以我也不敢睡的太沈,夜里听到少爷房里有些轻微的响动,就敲门进去看,少爷缩在被窝里发抖呢,说窗外好像有鬼影,他害怕。”

敏儿年级虽小,却很机灵,服侍谢桐一直很周到,难为这孩子昨夜那般警醒。

“窗外发现了什麽?”谢夫人柳眉微蹙,扫了眼众人,她看出费清音几人脸上的诧异表情不是因为听闻桐儿昨晚受到惊吓。

“当时明窗上没有什麽影子,月光很好,我打开窗户看了下,没有什麽异常之处。”敏儿竭力回忆,“少爷似乎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虽然还是有点害怕,却叫我回去睡了。”

“桐儿向来胆小,许是看错了被吓到。”谢梧心疼地摸摸弟弟额头。

“相公先在这陪桐儿吧,几位公子请随我来。”谢夫人柔声对几人道,声音淡雅婉转,仿若清谷鹂音。

“几位可是发现什麽异常?”谢夫人把几人带到暖阁的沈香亭,捡起桌上一片紫色的牡丹花瓣问。

费清音暗道这女人眼睛可真贼,觉得没必要隐瞒,便坦然道:“真巧,昨晚我也被吓著了,我跟桐哥哥真有缘分。”

“清音是否觉得有人装神弄鬼?”谢夫人轻柔地问,她叫其他三人一直叫公子,对费清音却直呼其名,显然是与他更为亲近。

“不瞒嫂嫂,我觉得自己中邪的可能比较大,现在想想,那女鬼的模样分明是我曾经在书里看过的,昨晚的一切倒像我自己幻想出来的。”费清音以扇支额,脸色清倦。

谢夫人闻言巧笑倩兮,道:“若真是这样,你和桐儿也太有缘了。”

“是啊。”费清音折扇在手心敲了下,“谢嫂嫂医术精湛,不知桐哥哥几时能够清醒。”

“喝了药下午就该没事了。”

“那我们等他醒了再去探望,眼下有些事要办,先告辞了。”铁明诺看看时辰,谢府在城东,洛阳王府偏靠西南,走过去少说得半个时辰。

“请便。”谢夫人起身送客,却见费清音脚下有个眼熟的香囊。费清音立刻捡起来,晃了晃香囊道:“桐哥哥送的,谢嫂嫂好灵巧的一双手。”

谢夫人美目盼兮,纤纤素手拿过香囊凑在鼻前闻了闻,笑道:“这香料放的太久了,味道不如原来馥郁,我给你换了吧,你回府来拿。”

“多谢嫂嫂,嫂嫂不必远送。”费清音对她一揖,笑著离开了。

谢夫人叹气,这孩子昨晚差点被吓丢了魂,现在却又能谈笑自若,真真不是普通人。

第9章

几人虽然行礼都拿到了谢府,但马匹都还留在飘香客栈,又不好意思麻烦谢府,只得徒步去洛阳王府,费清音这种懒人一听说要步行,直接跳到铁明诺背上奄奄一息道:“铁少侠,明诺哥哥,小弟昨晚半夜惊魂,现在全身无力,有劳你把我驮到王府吧,小弟永生感激你的恩德。”

慕容留白把表弟从铁明诺身上扒下来,笑骂:“你要不要脸,一个大好男儿大白天的在大街上要人背著?”

费清音又要往铁明诺背上爬,弱弱地道:“我怕累不怕被人笑。”

铁明诺闪身用右臂把他夹住,笑道:“这麽懒的人留著干嘛?送到菜场去卖了。”

“别闹了,找辆马车吧。”慕容留白把表弟从明诺腋下拔出来。

费清音昨晚一夜没睡好,现在精神放松,心情舒坦,趴在慕容留白膝上补眠,几人都不想出声打扰,坐在马车内各想各的心思。铁明诺把来洛阳後所遇情况重新理了一遍,脑中盘旋的疑问越来越多,索魂牡丹是如何活生生把人吓死的?昨晚费清音被吓真是自己的幻觉吗?一个人半夜惊魂倒真有可能是意外,是他看太多神鬼传奇的臆想,但谢桐也被吓著,就不太可能是意外了,那麽是谁要吓谢桐和费清音?这人有什麽目的?吓人的人和索魂牡丹有关吗?如果有关为何不符合他一贯把人吓死的作风?如果有关是否证明索魂牡丹就在谢府?谢府,不是他多疑,谢府一定藏著什麽秘密,相信清音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他不愿多想,对於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来说,不愿知道太多便是潜意识里知道这些都不是什麽好事。铁明诺也不愿多想,只是索魂牡丹也许就在谢府,却由不得他不多想。

这麽思忖著,马车已经到了洛阳王府,费清音不清不愿地睁开眼,噘著嘴嚷嚷怎麽这麽快,铁明诺勾起他下巴道:“还快,你还真想到了就吃午饭啊?”

费清音对王府门口的两尊铜狮子做个鬼脸,对站在门口的守卫道:“请禀报你家王爷,费清音等四人求见。”

因为昨天说好了,今天也懒得再准备什麽拜帖,很快洛阳王便亲自来迎接,实在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费清音激动地想留白表哥实在太有魅力了。

王府内池榭楼台皆玲珑别致,虽相隔不远却各自独立、自成景致,一条蜿蜒宽阔的鹅卵石道路将各方建筑连为一体,府中种了不少树木,整个王府在绿色铺点下透出一份宽敞明亮的清旷之气,清雅精巧却不显豪奢铺张。 

慕容留白看起来是个绣花枕头,其实对书画一道很有研究,逮著机会拍这贵胄王爷马屁道:“北宋李成在其《山水诀》中层讲过‘凡画山水:先立宾主之位,次定远近之形,然後穿凿景物,摆布高低’,王府中景致结构深合其理,王爷真乃妙人。”

洛阳王果然大乐,拍掌笑道:“慕容公子过奖,这可不是本王设计的。”

估计你一个闲散王爷也设计不出来,费清音环视四周道:“洛阳地脉花最宜,为何王府中只见树木,不见花卉?”

洛阳王解释:“本王素喜莲、菊,府中只种植这两种花,眼下不是这两种花的花期,所以府中无花。”

一路遇见不少侍从,见了洛阳王三步外就开始行礼,洛阳王点点头,脚步不曾停留,谈笑间已经把几人带至前厅。他刚才听慕容留白言语,对绘画有所研究,便吩咐下人去书房拿几幅名家真迹来给他鉴赏。

铁明诺看了费清音一眼,眼神在说:“看吧,洛阳王就是有那点心思。”费清音当没看到他眼神,继续喝茶吃点心赏画。

慕容留白倒是出息了,全副心思都在名家手笔上,根本没察觉到盘中精致的点心。

费清音边吃边琢磨点心的做法,直到肚子撑不下才告个罪出恭去,慕容留白嘴角抽了抽,这孩子真会给人丢脸,洛阳王却洒然一笑,赞道:“清音这种率真性情委实难得。”

费清音这躺茅厕上的可够久的,铁明诺等人一度以为他掉粪坑里去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出去找他却见他神清气爽地回来了。

“抱歉,叫各位久等了,王府太大。”费清音笑嘻嘻地解释,也不想想再大的王府他出去半个多时辰也太久了。

洛阳王豪迈地道:“无妨,本王叫人在芙蓉厅设宴,听说清音厨艺了得,今天且尝尝我府里厨子的手艺,顺便指点他们一二。”

“哪里哪里,我那点微末伎俩怎麽能跟王府的师傅比,我要边吃边偷师才对。”费清音笑得清灵,难得谦虚一回。

洛阳王府的厨子原本是宫中御厨,厨艺自是不同凡响,八荤八素配色得当,看起来赏心悦目,闻起来食指大动,尝起来赞不绝口,一顿饭宾主尽欢。

洛阳王著实博学多才,之前赏画时与慕容留白谈画论书法见解独到,席间与费清音谈饮食也是言辞精辟,饭後用茶时与铁明诺谈论武学尽然也能旁征博引,原来这位王爷还是个允文允武的,由不得人不对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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