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暗夜,风雨势头越来越猛,呼啸着拍打着船身,一声声寂寞而单调。窗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好似风雨摇曳中未知的命途。
一滴深红的烛泪,悄然滑落,瞬间凝结。
薄衾残烛由人念,愁多梦里恋无言,南窗冷雨夜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风雨渐歇,窗边的半根红烛已歪歪斜斜地燃到了尽头,桌上一大滩蜡渍。
听得见船底缓缓的水流,低低沉沉,淌在茫然无绪的心上。时间,活生生断在这一刻,像断在指间的弦。
麻木无力的身体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吻痕,痛楚在静夜中延绵。
嘴角涩然地动了动,牵起的弧度,是自嘲的苦笑。报应,哈哈,报应!这就是作恶多端、多行不义的报应!既然是恶有恶报,有何怨之有?他的脸沉凝下来。只是,只是如果在天上的她,看到,一定会失望且不齿吧?事实上,早在几年前,她就该这样了……算了,反正,心已经死过一次,又怎么会死第二次?
都无所谓……
被褥下,发丝交缠,肌肤相亲。目光转过去,黄暮眼中一震——身边那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知看了有多久。
眼神是柔和的,甚至带了一点点的悲哀。
心绪没有任何变化,黄暮的目光冷然,温悦好听的声音如夜风吹进窗纸:“你现在不杀我,将来会后悔。”
并不奇怪他这么说,凌非秋在他的冷眼下封了他的穴道,让他沉沉睡去。“你累了,好好休息。”微哑而温柔的声。
同样自嘲地苦笑,他抱着黄暮,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微弱的烛火倏地灭了。蜡,终于燃尽。屋子陷入完全的黑暗当中。
“将来如何,我决不后悔。”
“进来。”阅完桌上的一叠卷册,凌非秋把笔一搁。
一名老者惴惴地推门而入。“老、老朽……是来辞行的。”
是请上船的大夫。凌非秋一皱眉:“这么快就治好了?”
“不不,”那大夫更显不安,“老朽无能,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哎哟!”也没见那人什么时候离座,肩头就被狠狠抓住。
“你尽力了吗?他得的什么绝症!”真的治不好?难道,他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
“不,不是绝症,”大夫心惊胆颤地盯着凌非秋脸色稍缓的迹象,“老朽……也不知是什么病……”不好,听说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当初真不该为那厚重的酬金上船……
果然,凌非秋沉下的脸满是戾色。“枉你行医四十年,还称神医之名,居然连个病都看不出!”云鸿这没用的东西,费了半天力气,就找来这么个庸医?
大夫吓得手脚发软,一脸的为难:“不是、不是,实在是那位公子……不让老朽诊治……”要不是跑得快,早被砸得头破血流了。
凌非秋把大夫向旁边一推,铁青着脸直奔自己的卧舱。
站在门口的侍女见是城主慌忙行礼,小声道:“公子……他刚睡着。”
踏进房门的步伐轻缓下来,凌非秋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黄暮静静闭着眼,呼吸平稳,安睡时眉尖依然轻蹙,浮出浅浅的凄然,露在被外的手腕上还留着一圈淤青的指印。
被褥都是新换的,今晨自己亲自为他清身换衫,他无力动弹,目光始终是冷若冰霜。知道他心里的感受,恨,是理所当然的,有恨也好……
凌非秋无声注视他良久。也难怪,以他的骄傲,又怎会容忍头天晚上完事后次日派大夫诊视?他怎么肯让别人见到他这样不堪的情形?无论是羞辱还是恩惠,他都同样受不了。
用脚拨了拨一地被砸碎的物品残骸,凌非秋轻轻拾起他的手腕,放回被子里。
平稳的呼吸起了一丝波动,被惊醒的黄暮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回自己的腕。
“醒了?”凌非秋望着他睡醒后脸颊淡淡的红晕,端起侍女递上的一碗热粥,人参雪莲的香气弥漫开来,“你将近一天没吃东西了,来。”
黄暮一挥手,整碗粥摔到了地上,滚烫的粥溅上被面和凌非秋的衣摆。
“你!”凌非秋抬起右手,怒意乍现的俊颜阴沉得可怕。
黄暮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直瞪着他。
半晌,抬起的手化掌为指,像抚过一触即融的雪花,抚过他微微憔悴的脸颊。凌非秋语气平静地吩咐惊惶跑来的侍女:“给公子换一床新的被子,重新再上一碗粥。”
很快,被污的被子给撤换掉,一碗新熬好的人参雪莲粥也奉了上来。
挥手令侍女退下,凌非秋坐在榻沿,端起碗仔细舀了一勺粥递到他面前:“吃吧,不会很烫。”
黄暮垂下的眼帘颤了颤,别开脸。
凌非秋举着勺子,“真不吃?那等你的人来,我只好告诉他们你是饿死的。”
黄暮迟疑了一下,缓缓张嘴,把送入口中的、清香细滑的粥咽了下去。他瞥一眼凌非秋微勾的唇角,“不要以为你这样对我,我就会感激你。”
不会!不会!
等自己恢复了力气,重获了自由,就会让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谁要你的感激。”凌非秋唇边挂着讥嘲,平稳的手舀起第二勺粥。
菊残犹有傲霜枝
清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久违而舒畅。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半落的斜阳夹在两山之间,漫天云霞璀璨,江波浮光跃金,一片华美。
黄暮坐在舱外栏边的椅子上,浅色衣袂在风中飘扬。
休养了几天,凌非秋又邀他出舱,本不理睬,直到他作势要抱他出去,才勉强上船板观看江景。短短几天,却比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漫长。造化弄人,自由和骄傲在一夜之间粉碎,他,不过是一个随时遭受欺凌的俘虏,心底沉甸甸的一块,是仇恨还是绝望?
“公子,公子!”照看他的侍女端着一碗药兴冲冲地快步走来,“药好了,芸萱煎了两个时辰呢!大夫说公子是幼时大病造成身子极弱,气血亏虚,且劳神太过……”
闻到药汤熟悉的味道,黄暮缓缓拿起碗。对了,怎么忘了,自己常年抱病在身,随时都离不开药的,一个没用的病人而已……
看他顺利把药喝下,芸萱娇俏的小脸笑意盈盈:“那个大夫很有名的,开的药一定不会错!公子再多吃几天,病应该就好了……”
黄暮不带温度地笑了笑。
芸萱的声音小了下去:“其实,城主让公子上这儿来,是怕公子在屋里太闷了……”这个公子好像一直都不开心,对城主也非常冷淡。
黄暮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专注地盯着于船同向飞过的一行大雁:“船自江南出发,向北而行,逆水顺风,现在……应该是到了江北。”
“对啊,对啊,走了那么久,我们今晚就要靠岸补充物资……等下了船,再走十几日的陆路,就到凌波城了!”芸萱一脸兴奋和期待,“等回到了凌波城……”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黄暮不客气地打断她。经过他边上的人表现出的无一例外是防备和仇视,怎么她倒是好兴致地叽叽喳喳地对他说个不休?
芸萱杏眼眨了眨,摇摇头。“不知道啊。城主只叫我好好服侍公子……难道公子不是城主的客人吗?”
原来还真是个无知的丫头。
他低而清晰地道:“我不是。”
“不是?”芸萱的小脸上写着不解和好奇,“那公子是……”
“芸萱。”
转头,眼前赫然一袭银衣,正说得高兴的小侍女赶紧躬身为礼:“啊……城主。”
黄暮则是淡淡站起,转过身去看远处的青山碧水。
凌非秋径直向他走过去,探上他的脉,“嗯,好像好一些。”
黄暮甩开他的手,返身进了舱。
“哎……公子!”一旁的芸萱着急地唤出声,一抬眼,却看到凌非秋警告的眼神。
“不该问的话,少问。”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细细的月牙在一团团飘浮不定的浓云里穿梭,时隐时现。岸上几点灯火,分外寂静。就连江上缓缓航行的船,也静得有如沉睡一般。
两条黑影如两张轻飘飘的落叶,从后方几丈远的小渔舟,一前一后跃上大船船尾。
无声无息地拨开离得最近的一扇门,一跨进去举刀欲砍,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二人心知不妙,正欲离开,突然几盏灯笼亮起,一群严阵以待的人将二人堵在屋内。
云鸿把两根绳子扔在地上:“想活命,就识相一点。不然,就是死。”
二人打量了四周一眼,扔下了手中的兵刃。
马上有人上去将他们捆紧,按在地上。这时,围堵的人众自动分向两边,让出一条道,一名银衣男子慢慢踱出。
“胆子真不小,什么人?”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没有回答。
“不说?就断了你们的十指。”凌非秋看一眼拔出刀走过去的云鸿,慢条丝理地道,“等我猜出来,你们再说也没用了,你们不就是无——”
“我、我们就是无影楼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赶在凌非秋说出之前保住自己的手指。
“来意?”
“杀人。”这次他们倒是很痛快。
“哦?杀谁?”凌非秋感兴趣地问。
“烟柳山庄的黄暮。只因他在你们手里,我们才上船……”
“是啊,”另一个人赶紧附和,“楼主只是让我们杀他,并不想跟你们过不去的……”
这么冒险的举动,也得不到很大的好处。为什么无影楼不顾形势、实力,也非要杀了黄暮不可?
凌非秋的语气令人蓦地背后发寒。“杀我手上的人,还说不是和我过不去,殷如奉是不是觉得他现在的日子过于太平了?”
“误会误会,楼主他并没这个意思……”
此时,船上忽传来一阵骚动声。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神色张皇:“城主,船上着火了……”
“哪里着的火?”
“就、就是城主的房间……”
小暮!心一沉,顿然浮起不好的预感,凌非秋飞身掠出。
黄暮咬紧了牙,抵御江水浸在身上冰冷刺骨的滋味。仿佛血液都要凝结了,他奋力用手拨水才不致使身体沉下去。
方才众人捉拿不速之客去了,当然没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何况,自他被捉上船,一连那么多天都没发生什么情况。
于是,当芸萱刚一出去为他倒水,他就推开了窗子。今晚船要补充物资,一直朝江岸方向行驶,现在船离岸边大约只有半里的距离,即使是在黑夜中,也能依稀看到岸上的景物。
抬脚刚要跨出窗外,他又想到什么似地俯下身,抄起窗边的灯盏,连油带烛狠狠地扔到榻上。火苗顿时一下子窜得老高,熊熊燃烧起来,他这才跨出窗子,毫不犹豫地跳入江中。
毕竟自小在江南长大,水性也不是一点没有。但当身体一没入江中,凛寒的江水便如千万根冰针直刺肌骨,令他眼前发黑。
黄暮深吸一口气,忍着冰寒的刺痛,蓄起身上所有的力气,挣扎着向岸边游去。虽然知道,能够逃出的机率很小,但,他不管,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他都要设法离开,离开那个令他耻辱、令他崩溃的噩梦般的地方……
短短半里的路程,却好像比天边还遥远三分。感觉五脏六腑都冻僵了,手脚也被浅滩的碎石划出道道细伤,黄暮就着月色,拖着湿淋淋的身体上了岸,挪开步子慢慢朝树林里走去。
走了几步,他终于支持不住地扶着树干。昏眩感强烈袭来,手一松,人昏倒过去。
不久,几只火把将这一小块树林照得亮如白昼。
一双手抱起全身湿透、犹在昏迷的黄暮,叹息般地低语:“你吃得那么少,哪有力气逃跑呢。”
意识脱离了黑暗的禁锢,仿佛置身于茫茫的云霄之上,仙雾缭绕,心里说不出的舒坦,阵阵芬芳的香气将他包围。
仙境,还是梦境……
神智逐渐清醒过来,睁眼就是一片浓浓的水雾,再辨认一下,发现自己浸在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中,片片粉色的花瓣漂浮在水面。
一道白色的纱帘垂在浴桶前,朦胧了视线,将房间隔成两半。
热水和花香涤荡尽所有的寒冷和疲乏,也平复着烦躁不安的情绪,整个人放松下来,简直要在这舒适的环境里睡过去。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沐浴的?这里又是哪里?迷蒙间,黄暮透过纱帘看到一名少女向自己走来。“阿舞。”他自然地唤了一声。
“下去。”另一个不高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是。”芸萱把手上新制的衣物放到一旁,退出房间并把门带上。
顿感不对的黄暮伸出手想要拉开帘子看个究竟,手刚碰上纱帘,它就一下子被拉开。抬头正惊见一张沉冷的脸,熟悉漂亮,却是心底最深处的阴霾和噩梦!本能地沉下身,水直没到下巴。闭上眼只想苦笑,果然,老天还是以捉弄自己为乐……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不能死,不能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着,痛苦着。
把他一刹那的震惊和悲凉尽收眼底,凌非秋手一挥,黄暮的身躯脱离了热水,瞬息被一床丝被裹住,落到靠墙的床上。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想着跑,你是跑不掉的吗?”银色的衣衫在床前落下,凌非秋用力拉起一缕他柔顺的发丝,眼中狂风暴雨。
不敢动,只因被下的自己不着寸缕。黄暮心知又一次的屈辱是躲不过去,双手死死抓着被沿,不答话。
不要想着跑?他不但要想,还会做出来!至于跑不跑得掉……
好,很好的决心!接触到他的眼神,凌非秋一把扯开他身上的被褥,压上眼前柔弱的身体,狂暴地进入和索取,像是在发泄着无边的怨怒。粗暴强硬的动作,仿佛要在他的体内打下深深的烙印,昭示着绝对的占有。
黄暮半湿的乌黑长发散在枕上,蹙眉苦忍着那毁灭一切的冲击。咬破了下唇,鲜血把淡色的唇瓣染得艳红,决绝中竟有几分……妩媚。
凌非秋对身下的人疯狂掠夺,为所欲为,厚重的怨怒却仍如巨石压在胸口。他走得那么不顾一切,连性命、后果都不在乎,逃离自己,对他而言,就是如此重要、如此万难莫阻么?心里像刺入千百根冰针,凌非秋在他肩头的月形胎记上狠狠咬了一下,低吼:“你怎么敢逃跑!你怎么敢!”
温热的身上留下唇齿一行行的印记,承受快到极限的身体颤抖不停,强烈的占有令黄暮几乎不能呼吸。
又一次冲击袭来,身体本就虚弱的黄暮一声不响地昏了过去。凌非秋冷酷地一扯唇角,把一道真气输入他的百汇穴,令他自昏迷中瞬间清醒,继续承受地狱般无穷无尽的折磨。
苦咬的唇掩不住隐隐的哽咽,黄暮双眸迷离如雾,却依然没有一滴泪。屡受侵犯的身体是极度的压抑和无助。
凌非秋吻着他的耳垂,喑哑地道:“受不了了?除非——你求我。”
感到他呼吸骤然一沉,凌非秋知道自己是在怎样地进一步对他践踏和凌辱,也不催促,只加剧了索取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