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冲我一笑："没甚麽，见着了，打个招呼。"说着瞟了秦宝脖子一眼。
秦宝脖子一缩，我啪的搂住他肩膀挑挑眉毛："哦，你也来图书馆？"秦宝被我一搂，不知怎地腰杆好像挺直了些。
"可不是。"李渔收回目光，晃晃手上的书。
"那招呼打过了你可以走了。"秦宝抢道。
"又不是跟你打招呼，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李渔再不看他一眼。
秦宝脸涨红了，我忙道："我们还有事，你慢走。"
李渔暖暖一笑："哥，那你忙着，我走了。"
我胡乱应了一声，李渔挥挥手走远了，秦宝还死瞪着他的背影没开口。
"都走了，还有甚麽好看的？"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嗯，走，走吧。"秦宝耸耸肩，甩开我手迈开步子往前走。
我摇摇头，也就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秦宝停下来："不如我们分兵两路？你先去理发，我去买东西，然后过来找你，这样稍微节省一点时间。"
我笑道："不用了吧？西门这边也有理发店啊。"
"西门的又贵又不好，还是去东门吧。"秦宝推了我一把。
我苦着脸道："我都走到这儿了，还要折回去？"
"东门那家真的便宜很多，而且手艺也好很多。"秦宝努力的游说我。
我想了想道："也成。要不这样，你买了东西...不，干脆你也别买了，我自己买就好。你马上要考试了，还是赶快去上自习吧，我这都拖着你小半天了。"
秦宝笑笑："没甚麽，我还是..."
"好了好了，你去上自习吧。"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东门那边走。

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真不是滋味。
秦宝这是怎麽了，就算见到李渔心里不高兴了，以前也不会这麽着冲我我发脾气使心眼。好，就算他那不是发脾气，也不该这样子反反复复折腾人呐。还有...李渔你也是的，用不着这麽出其不意吧？
唉，我叹口气，张开眼睛："哦，冲好啦？"
洗头妹笑眯眯的："已经冲好了，您到这边等一下，马上就有理发师来给您剪头。"她帮我把头发包好，引了我过去坐下，"您需要我给你按摩麽？"
"不了谢谢。"我礼貌的拒绝，抬头看到旁边架子上的杂志，随手拿了一本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理发师过来引我去另一边的座位上坐。我跟着他走过店里，不经意间瞟过落地玻璃窗，我看到对街走过两个人，靠里面走的那个女生看着有些像辛蔷，外面那个有点儿像李渔。
我抬腿就往店外面冲，拉开门一看，那两人转过街角就要走远了，街上人也不少，熙熙攘攘的看不真切。我正要出去，后面有人拉住我："客人，客人！你还没付帐呢！"
我心里叹口气，也就停了下来："我没说要走啊。"
后面那人也就松了口气，笑眯眯道："可不是？客人您才洗了个头。"
我回了座位坐下，理发师问我要剪个甚麽造型，我摆摆手叫他看着办。
剪了一半，口袋里手机响，掏出来看看，是秦宝他们宿舍的号。
我捏着手机没说接也没说不接，理发师打趣道："怎麽，和女朋友吵架啦？都不敢接电话。"
我干笑两声："不是不是。"这才接起来，"喂--我正在剪...你已经买好了？谢谢...好，好，你上自习去吧，不用管我...真的，我真没事儿，我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麽？你去吧，我这儿好了也就回了...嗯，再见。"
我合上手机吐了口气，理发师乐道："我很快帮你剪好，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我忍不住笑道："我..."
"好好好，我不说了，反正男人嘛，多包涵一点儿就行了。"理发师哈哈笑着，利索的帮我修剪起来。
电话又响，我一看，不认识的一手机号。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喂？"
"是李牧麽？"
"我是。"
"你好啊，我是邓明，是王老师的研究生。"
"哦，学长你好。"我想起来了，老王说过他交代了研究生找我，"有甚麽能帮你的？"
"别客气了，王老师跟你说了吧？这个月27号他要随堂做期末考试，到时候能来帮忙监考麽？"
乖乖的，还好不是叫我帮忙改卷，我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具体的时间地点呢？"
"27号早上八点，教七223。我们要早一点到，你看你几点合适？"
"那就七点五十教室里见吧。"
"试卷我明天去找王老师拿，到时候我带过来。"
"好的，麻烦学长了。"
"别客气，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彼此照应啊。"邓明说话爽快，一口东北腔。
我顿时对这个未来师兄舔了几分好感，又说了几句闲话才收线。
不一会儿理发师也给我弄好了，吹干之后叫我看看可满意。我盯着镜子里的人左右看看："还真别说，剪了头发轻松不少。"
理发师笑笑，引我到柜台结帐。
出了店门，外头风吹过来，凉凉的贴着脖子往领口里窜。我不由缩缩脖子，加快脚步往学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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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寝室打开电脑，把导师给的论文再改了改，估摸着差不多了，也就揉揉眼睛往铺上倒下去。压在枕头上闭起眼睛，闻得到头发淡淡的香。
我摸着脑袋，短短的头发顺溜的往耳后靠，我觉得有种陌生的熟悉在心尖蔓延。细细的，绵长的，一顺到底的在手心里蜿蜒。
眼前浮现出过往的脉络。
我不再想念的从前，总在这种静谧的时候出现，不由我控制。
无可否认，我对李渔不可能一点牵念都没有。我对秦宝，也不可能一点愧疚都不在。但是我就是一个普通而软弱的人，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办。
他们没有一个人逼我，至少没有在言语上逼着我做选择。
他们都是温和而善良的人。
我睁开眼睛，发现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擦了一下，没想到越擦越多，我定定的看着手心里一片狼藉的盈亮，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不知不觉的成长，不知不觉的成熟，不知不觉的喜怒哀乐，不知不觉的老去。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我坐起来，把文章存档，然后关了电脑。看着时间过了四点半，也就起身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第四十四章

这会儿还早，浴室里没有几个人。稀稀拉拉的有点儿水响。
我慢慢脱了衣服，觉得一股凉气从头到脚冒出来，伸手摸摸旁边的暖气片。怪了，明明是热的啊。也就摇摇头，拿了水卡和篮子往里面走。
空空荡荡的浴室因为零落的水声更显得寂寥。我默默走到最后一排，捡了最靠里面的那个龙头。打开水冲冲头，擦了一把眼睛准备拿毛巾，却发现篮子空空如也。
我愣了三秒钟，摇头苦笑。不带毛巾没办法擦干头发和身体，我今天还真是马虎...可是现在出去的话，又得折腾好一阵...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拿。
正要提着篮子出去，对面走过来一人，见我顿了顿："诶？"
我抬头一看也傻了："你？"
他笑了："真是巧啊，哥。"
我硬着头皮笑："谁说不是。"转身就想走。
他往左一拦："哥你洗好了？"
我往右一让："嗯。"
"可你头发看起来才过了水，往常你都是擦得干干净净才出去。"他也向右迈了一步。
"啊，是啊。"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今天剪了头发，所以没洗...没洗的太仔细。"
"是麽？"他似笑非笑看我篮子一眼，"可你洗澡的那些东西怎麽都干干净净的呢？"
"洗完澡就顺便擦一下喽。"我低着头就往左边走。
李渔一把拉住我："是麽？"他眉毛弯起来，"你毛巾呢？用甚麽擦的？别告诉你用手擦的啊。"
我有些恼了："是啊，我就是没带毛巾，准备回去拿，不行啊？"
他倒愣了一下才回答："是这样麽？"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事实如此，不然你以为？"
他却抚着半边脸笑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忍不住看他一眼，李渔抬头笑道："我还以为哥你是看见我进来了..."
我顿时愣了，隔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真没看见你进来...再说了，就算看见是你进来了，也犯不着躲你吧。"
李渔眼圈一红："真的？"
我心里一酸："真的。"
他笑起来："那就好，你要不嫌弃，毛巾用我的吧。"也不等我回答，伸手接了我篮子，自己找了两个位子放好，打开喷头开始冲。
我站在一边，觉得尴尬得要死。他擦擦眼睛冲我招手："快过来啊，这麽站着要感冒的。"
我这才慢慢踱过去。管他呢，以前...不也一起洗过。
李渔慢慢揉着头发："哥，你去东门那家剪的头？"
"是啊。"我伸手挤出些洗发水往头上擦。
"以后不要去那家了，比南门那家贵。"
"哦。"
"那儿的师傅手艺也不如南门的好。"
"知道了。"
"还有啊..."
"我说李渔，你别像个..."
李渔手上一顿，随后笑道："可不是，还真像个老妈子，唠唠叨叨的。"
我勉强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哥。"李渔叹口气，"老妈子也不是甚麽人都能当的。"
"你...别想太多了。"我避重就轻的应了一声。
"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还要不让别人觉得烦，这是门技术活。"李渔摆摆手，开水冲头。
我把头上的泡沫抓下来："所以我们要爱妈妈。"
李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难怪妈妈偏爱你。"
我也开水冲头："我们俩她都喜欢。"
"可你不喜欢我。"
我手一抖，水卡掉在地上。李渔弯腰帮我捡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哥。"
我谢了他一声："鱼儿...我们不说这个了。"
李渔眼睛里有些甚麽笼起来，随后散去，他用愉快的声音道："是啊，老说这些我就快变唐僧了。对了，哥，你论文怎样？"
"改了两次，21号导师叫我再去一趟。"
"应该没问题。"
"老王很严格的。"
"你也是严谨派，他肯定欣赏你。"李渔笑笑，开始擦洗身体。
"我算不上。"我也笑了。d
"少谦虚，我可听说今年本科他就要了你一个。"李渔挤挤眼睛，拌个鬼脸。
我忍不住笑出来："少胡说，那是大家都怕他，不敢报。"
"那也得真有货才敢到他老人家面前去现。"李渔呵呵的笑，"还是我哥最棒。"
"你呢？肯定没问题吧。"我故作轻松的笑笑。
"还好，毕业论文已经动手了。"李渔耸耸肩，"我准备考研。"
"嗯？"我愣了，"考研？"
现在都十二月了，考研？！
"还好之前有拜托王宇学长帮我报名，不然...惨喽。"他笑笑，把沐浴液挤到手上。
"考哪里？"
"本校本系喽，命中率大一些。"李渔在身上揉出一堆泡泡，"今天见过辛蔷，她把她原来准备考研的那些书都给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怎麽...这样决定的呢？"我瞠目结舌。
"保研的机会太小了，毕竟一年不在这里，以前也没有在院里干过甚麽不得了的事儿。"李渔笑笑。
"问过张老师麽？他好歹是班主任。"
"就是他建议我考研的。"李渔擦着后背，"他说保的话，手续太复杂，保不上别人看笑话；保上了，别人指不定说些甚麽出来。不如光明正大考它一考。"
"也是。"我想了想，"可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晚了点儿？"
"专业这边我不是很担心，就是政治觉得没底儿。"
"辛蔷给了你些书吧？"我也有些着急，"现在报班儿估计都赶不上了，看看能不能弄到资料看看。"
"她给了我她的听课证，我想突击一下问题不大。"李渔明显是在安慰我，"也就是政治一门麻烦点儿，我最近都有上自习。"
我还算着日子，李渔又道："上自习，我还是在教四的，只是哥你，很久不去了。"我一愣，李渔笑道，"看我傻的，哥你现在还上甚麽自习呢？"
我喉咙一堵："鱼儿，我..."
"也没甚麽，我就当你还在我旁边一样，不会偷懒的。"李渔笑笑，眼睛眯起来。
"其实，你不用这麽辛苦，没想过就业麽？"我打算换个话题。
李渔却没有这个意思："暂时不想离哥那麽远。"
我愣了，突然觉得身上冷："鱼儿你..."
"哥，你听我说。"李渔深吸口气，"我出去这一年，每天都在想你。我走在你喜欢走的那条街上，看着那张椅子发愣，我觉得我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离开你。"
"你怎麽知道我喜欢哪条街。"我摇头笑笑。
"辛蔷告诉我的。"他静静的打开喷头，"我和王宇辛蔷一直有联系。"
"是麽。"我淡淡的迎应应了。
"他们都说我是咎由自取。"李渔冲着水，声音有些模糊，"我也这麽想。"
我打开喷头，热水淋下来，浑身腾起一股热气。
"但是我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执着不是好事。"我轻描淡写的答了。
"哥，你真的喜欢秦宝麽？"李渔关了水。
我手顿了一下："这与你无关。"
"你，真的喜欢秦宝麽？爱他，还是不爱，这很简单。"李渔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你根本不能回答。"李渔轻轻的笑了，"你是我哥哥，你了解我，如同我了解你。"
"这不是该你想的，也不是你该问的。"我关了水，擦擦眼睛。
"我是最有权利问的。"李渔上前一步，盯着我的眼睛，"哥，你根本不爱他。"
"是，也许我不爱他，也许一开始，我只是怀着愧疚。"我回望着他，"如果你和辛蔷他们一直都有联络，就知道我们‘十一'的时候曾经遇险。"
"是的，我知道，担心得要死。"李渔耸耸肩，"可这和我们说的有甚麽关系？"
"当然有。"我失笑，"如果说以前我不清楚应该怎麽对待秦宝，至少那天以后，我明白不可以再让秦宝受委屈。"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是谁在我身边。
李渔看了我一眼，沉默了，随后他用愉快的声音道："是麽？但那仍然不是爱。"
"那又怎样？"我反问，"你以为你对我是爱麽？你告诉我，甚麽是爱。"我有些激动起来，"那种不分情由的占有是爱麽？那种不顾对方感受的强求是爱麽？那种自顾自怜的放逐是爱麽？李渔，你怎麽就是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