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下————lyrelion
lyrelion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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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不准他甚麽意思,也就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乖乖在一旁听着老王给邓明改论文,倒是获益良多,差不多快十一点了才走。

出了教学楼,邓明从后面赶上我,拍着肩膀说要请我吃饭。
我很不好意思:"哪儿能第一次见面就叫学长请客的?"
邓明搔搔头:"就是第一次见嘛,学长就要有学长的样儿。"
我笑道:"真该叫王宇学长好好跟你学学。"
他愣了一下才道:"他很吝啬麽?"
"也不是。"我想了想才道,"他有时候挺小气的,有时候又很大方。"
"看甚麽事儿吧。"邓明耸耸肩,"反正也到点儿了,走吧走吧。"见我还犹豫着,一把搂住我肩膀就往食堂走,"废话少说,就当谢你答应来监考。"
我哭笑不得:"要请客也不该..."
"你指望老王头儿请客,下辈子吧。"他哈哈大笑起来。
在学三随便要了几个菜,我们找个角落坐下来。邓明帮我拿了筷子:"你不吃米?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
我哭笑不得:"传说中?"
"王宇说的,说你小子不吃主食,大概要飞升了。"
我哈哈大笑:"那倒好,我还真想看看有没有神仙。"
"如果有,大概和我们差不多。"邓明耸耸肩。
"怎麽说?"
"不是说人构筑神的模样都和人差不多麽?"邓明看我一眼。
"你受马列主义的‘荼毒'还真不浅。"我感叹的摇摇头。
"也许是吧。"邓明愣了一下才笑。
"你和王宇学长很熟麽?"我另起一题。
"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能说这些?我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再问,也不想再问。说些别的,也就散了。

回到宿舍,在门口见到李渔蹲在门口。他看到我就笑:"哥。"
我心里叹口气:"你怎麽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他笑着站起来。
"是麽?"我淡淡的应了,拿出钥匙开门。
"哥,你考虑得如何?"李渔跟了进来。
我回过头去:"这不可能。"
"为甚麽?"李渔关上门。
我走到桌边喝口水:"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
"骗人。"
我抬头看着他:"不要这样,你是成年人了。"
"这句话还给你,哥。你也是成年人了,为甚麽还要说假话?"李渔毫不气馁。
"我..."
李渔上前一步拉住我:"哥,我要疯了。"
我吃惊的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悲伤的神采,我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但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鱼儿,我们是兄弟。"
"不要说这种理由。"李渔摇摇头,"你是这种人,我也是这种人,有甚麽好说的。"
我压低声音:"就算这样,我们也不应该..."
"我知道,喜欢了,就认了,还是说...你还怪我?"李渔皱起眉头来。
我摇摇头:"不说这个。"
"好,不说这个。"李渔叹口气,"哥,你总是这样,叫我难以适从。"
我笑了:"不要勉强自己。"
"哥,我不相信,你喜欢我这麽久,感情真的可以一瞬间就没有了麽?"
我看着李渔的眼睛,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更加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臂:"哥,我永远记得你拉我回家的事情,我也永远记得你和我一起选文科班,我肯定永远记得..."
我打断了他:"最好忘记,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李渔摇头笑了:"哥,我本来以为你很勇敢,没想到你是这麽胆小。"
"我的确胆小,还很懦弱。"我也笑了,"我很自私,不是麽?"
李渔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低下头,慢慢松开握住我手臂的手。
我的心跟着落了下去,我不知道低落的感觉怎样形容。就像一根赖以维系的线断开来,沉甸甸的坠落了甚麽,难以说清;又像一部失去控制的电梯飞速下降,猛地切断电源之后顿住的空虚,叫人惶恐。
李渔抬起头来,眼角隐隐有闪亮:"哥,你不是。你不要骗我,我不要你骗我。"
我还想笑:"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必要骗你。"
"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和秦宝在一起。"李渔深深吸口气,"如果只是为了刺激我,大可不必。"
"我不喜欢你,又何必刺激你?"我狠心道,"是你觉得难受,为甚麽勉强我?"
"你是说你喜欢秦宝?"李渔不放过我,"你真的喜欢他?"
"是。"我暗中握起拳头。
"真的?"李渔拧着眉毛。
"真的。"
"真的真的?"
"不要这麽没风度,鱼儿。"
"如果这种事情可以讲风度,那我就是傻子。"李渔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不可能喜欢他。"
我忍不住恼怒起来:"你不要这麽狂妄李渔!"
"那你就不要逼我。"李渔瞪着我。
"我逼你?"我觉得可笑之极,"我逼你?!究竟是谁逼谁?"
"是,是我逼你。但是如果我不逼你,你就自己骗自己!"
我懒得理他,转身过去拉开门:"你走。"
"你说甚麽?"李渔张大了眼睛,"你赶我走?"
我硬着心肠指向门外:"以后你也不用再来。"
李渔冲过来一把关上门:"你说甚麽?!你敢这麽和我说话?"
"我说你给我滚!"我怒不可遏。
李渔气得张红了脸:"你,你..."
"滚!"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退缩了,那我不会再有机会回头。
李渔甚麽都没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往后推:"哥,你变了!"
我促不及防,连着退了几步,腿碰到旁边那张床铺的沿才停住:"李渔,你放手!"
"我不放!"李渔蛮劲上来了。
"我不想和你打架。"我咬牙切齿瞪着他。
"我也不想!"李渔几乎在吼,双目赤红,"你说啊,说你不喜欢别人,就喜欢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捏住他的手,想推开他,"你给我滚!"
李渔用力一顶,我站不稳倒在床上。他跟着压过来,恶狠狠盯着我:"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我绝对不会再听你的!"
我忍不住用腿踢他:"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你想想谁害的!"他手往上压,整条手臂重重按在我的脖颈上。
我觉得喉咙不畅,用力挣扎起来:"你放手!"
"我不放!"李渔用身体压着我,另一只手往下按住我推他的手,"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涌,更用力的扭动身体,想找个空隙脱开。
李渔不再跟我说话,只是劲力压制住我。他的手臂牢牢按住我的上身,手肘顶在我的咽喉,我觉得呼吸困难,咳嗽起来,弓起身子来用膝盖顶他腰际。
李渔吃疼的一皱眉,却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的压住我。我觉得眼前开始模糊,手脚乱踢,口里也含糊起来:"你...手...我...咳咳--"
李渔的面目已经模糊了,我看不清他的脸,手脚都没有力气再挣扎,大脑最后想到的,只是觉着也许就这样被他掐死了,对我反而是解脱。

第四十七章

我似乎很久没有和李渔打架了。
小时候,也曾打架,多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先上厕所,谁先用玩具,谁考试成绩更好...为个甚麽都要争斗一番。那麽,我又是甚麽时候开始不和他争了呢?
甚麽时候开始让着他,甚麽时候开始宠着他,甚麽时候开始想着他。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和弟弟在一起,我的心里这样满足快乐,就是用全世界的金子与我交换我也不愿意。
那麽,是从甚麽时候开始害怕见他,甚麽时候开始有意识躲着他,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和弟弟在一起,我的心里这样酸涩隐痛,就是用全世界的笑话也不能使我欢笑。
可是,又是甚麽时候开始期待见他,同时又回避他;甚麽时候开始努力不想他,却又难以自制的思念。只知道和弟弟在一起,我的心这样反复纠缠,就是用全世界的剪刀也不能清除。
与李渔相同的面目让我不敢去照镜子,与李渔相仿的身形让我厌恶去洗澡,与李渔相近的血脉让我每一次心跳都无法平静。
我不敢睡觉,因为闭上眼睛,出现的就是他的脸;我不敢做梦,因为梦里的迤逦缠绵在醒来以后会令人更加痛苦;我不敢思考,因为思想里全是他的笑容身影,叫人无法平静整理心绪。
我不能欺骗自己,我是喜欢他的,我是喜欢李渔的,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孪生弟弟的。
哪怕他曾经拒绝过我,哪怕他曾经抗拒过我,哪怕他曾经表现为厌恶我,哪怕他曾经强迫过我...我快乐,我忧郁,我彷徨,我退缩,我失望,我动摇,我后悔,我害怕,我不安,我反复不定。
只因为,我无法忘记,我无法表达,我不能不喜欢他,哪怕现在我只能欺骗他。
这种无法解释的感情可能称为爱?
爱是本能和思想,是疯狂和理性,是自发性和自觉性,是一时的激情和道德修养,是感受的充实和想象的奔放,是残忍和慈悲,是餍足和饥渴,是淡泊和欲望,是烦恼和欢乐,是痛苦和快感,是光明和黑暗。爱情把人的重重体验熔为一炉。
在这个熔炉之中,全身都被烘烤炼制,五脏六腑挤成一团缩进一颗心脏里,就那样一个小小的硬核。
你一定记得安徒生那个童话,锡兵爱上一个女孩子,在他被投入火炉之后,也只剩下一颗心脏而已。

咳嗽着醒过来,面颊上火辣辣的疼。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脸,口里焦急的唤着:"哥,哥!"
我张开眼睛,李渔的脸出现在面前。他的眼里有如释重负的安然,却转瞬换上了浓烈的自责与歉意:"哥,你醒了?"
我摇摇头坐起来,李渔下床给我倒杯水:"哥...你觉得,怎麽样?"
我喝口水,平复了的心头满是悲凉:"鱼儿,你走吧。"
李渔扶着我的手不停在抖:"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一想到...我就克制不住自己..."
"鱼儿,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想怎样就怎样的。"我深深吸口气,勉强扯着嘴角笑起来,"你该知道。"
李渔皱着眉头:"哥,只要你是当真的,我..."
我拉着他的手:"鱼儿,不管你以前说过甚麽做过甚麽,我不想再提了。但是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儿的吧。"
"你真的不喜欢我?"李渔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的心慢慢揪起来,嘴里冷冷的道:"是。"
"真的?我不信。"李渔的嘴唇也在抖。
我狠着心肠放开他:"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
李渔缓缓站起来,猛地转过身去:"好吧,我走就是了。"
希望以后你再找我,是一个真正的弟弟,不再迷惑了。我低下头来心里这样默默的想着,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李渔跑了回来,一把抱住我。
我不知该作甚麽反应,因为脸颊相接的地方有冰凉的液体滑过。他亲吻了我的脸庞,然后出门去了。
我起身回自己的铺上躺下,觉得自己像是个在最后关头被大赦的犯人,心里还是惶恐惊惧的。
看着窗户外面,枯枝在风里面慢慢的摇晃,天白得像生病的人脸。
一点儿下雪的意思都没有。

窝在宿舍好几天,我觉得自己快疯了,于是决定出门走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商店橱窗喷着大大的白字,红色的帽子和铃铛,圣诞树顶闪亮着星星。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圣诞节在身边,我却只能看着。
我拉紧了围巾,叹口气。路上有人扮作圣诞老人在发礼物。我路过时也得到一份,小小的盒子绑着大大的蝴蝶结。拆开看时,里面是一片小小的饼干。咬了一口,松脆可口。翻过来看时,盒子底部有这家西饼屋的地址。
我无声的笑笑,把这个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一阵风刮过,我打了个抖。
街上有情侣相拥走过,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笑容。我看着他们走过,心里平静安然。如果自己得不到幸福,那麽站在远处眺望幸福也是快乐的。
我随意的坐上辆人最少的巴士,把头靠在窗户上,闭起眼睛微笑。
穿过大街小巷,我换了一辆又一辆巴士,最后自己都不确定身在何处。
天黑了下来,凛冽的北风呼啸肆虐,我微微眯起眼睛来。
不远处有座尖尖屋顶的建筑,我朝着那里走过去。
果然是座教堂。我立在门口,有些犹豫。
看起来这里很清净,不像别的地方热闹喧闹。我慢慢靠近半掩的门,看见里面只有几个人坐在下面,圣坛上有个年老的牧师在布道。
我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心里宁静下来。
牧师说些甚麽并不重要,教堂里温暖的气氛让我感动。我抬头看着圣坛上大大的十字架,耶稣的脸垂下来,他的面目我看不清楚是否痛苦。
我不是教徒,却也知道这个牧羊人为了世人愿意献身牺牲。我只是俗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牺牲,而这个牺牲又是否值得。
我慢慢握起两只手来,至少这样它们不会觉得孤单。
我在人多起来之前离开了这里,出来叫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车上司机开了收音机,电台DJ放着快乐的圣诞歌曲,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司机一路把我送回学校,下车时少收我些钱。我有些吃惊,正想拒绝。司机笑笑说:"小伙子,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别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赶快去哄哄她,今天过节,是个表现的好日子。"
竟就这麽走了,我哭笑不得。

校园里面人很少,却不冷清。道边树上挂满了学生会宣传圣诞晚会的彩带,大礼堂那边隐隐有音乐声传来。我看看表,已快十点。我觉得累,想回宿舍睡觉。
在寝室门口,我有些意外的看见秦宝站在那里。
他还是没有带围巾或是手套,楼道里虽比露天暖和些,但他仍然不时搓搓手。看见我回来了,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
"去哪儿了?"
我掏出钥匙开门:"你怎麽来了?"
"我老早就约过你,忘啦?"秦宝跟我进来。
我倒杯水给他,这才想起来他确实约过我,不由歉疚的笑笑:"对不起。"
秦宝无奈的耸耸肩:"算啦,我就知道你记不住,所以早早来你宿舍等着,结果你不在。"
"你等了很久?"我张大眼睛。
"是啊,你们宿舍一个人都没有,真是怪事。"秦宝坐下来,捏着杯子感叹。
"他们大概都出去玩了。"我勉强笑笑,"你找我甚麽事儿?"
秦宝呵呵一笑:"当然是去玩儿。"
"你马上不就不考试麽?"我摇摇头,"上自习去吧。"
秦宝忍不住大笑:"我每天都有学习,也不缺这一天。"
我想了想:"可是我累了。"
秦宝低下头来:"我很久没有来找你...我知道,你有些事情需要解决,我以为...你已经解决好了。看来,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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