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这样讲完了。漫长的八年时光,叙述起来,也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小时罢了。
手边的咖啡已经冰冷。卡布基诺浓郁香味仍然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宁静的房间袅袅飘荡。
紧握着咖啡杯的手也变得冰凉。矜寒伏在桌子上,内心仍然停留在那无声无息流逝掉的,他的视角看不到的叶越寒和林籽嘉的故事中。
原来如此。
一直以为懂了哥。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什么也没能看透。
原来如此。
一直以为自己输给哥的只是勇气和执着。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输给哥的还有漫长时间里无尽的等待和笃定的守候。
原来如此。
一直以为最精明的哥哥。原来也会默默的爱。默默的付出。原来也会像傻瓜一样活着,傻瓜一样的付出和像傻瓜一样的恋爱。
大滴的水珠悄悄砸下来。砸在静止的半杯咖啡里。砸出浅浅的涟漪。
叶矜寒悄悄用小指头把残留在腮边的一滴眼泪勾掉。
沉默好大一会儿。易晓依开口,眼睛也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所以,无论多难,他们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
矜寒无声点头。
“别看我总是和越寒对着干,嘲笑他对籽嘉的保护欲,其实,内心来说,我还是能明白一个深谙什么叫失去的痛苦的人真正的恐惧。越寒他很害怕再次失去籽嘉,而这种来自内心的不安定因素的确影响到了他和籽嘉的相处。”
矜寒接口,“可是,他们都在慢慢习惯对方,慢慢在退让和前行中努力适应对方。我相信,他们会好起来。”
“答应我,替越寒永远保守秘密。”晓依姐伸出手,在发呆着的矜寒手背盖上一记。“他不愿意籽嘉知道这一切。他害怕假若籽嘉有一天知道,如果他已经知道籽嘉的过去,会给籽嘉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嗯,我知道,那些过去的,就这么让它悄无声息都过去吧。只要明天是崭新的一天就好。”
送晓依回家后,兜兜转转在市区开车,回到自己家时候,几乎深夜了。矜寒推门,发现客厅亮着灯,越寒坐在沙发上,电视声音小小开着,而越寒正在做一个矜寒很难得一见的举动,他居然在用手指头在手机上一个一个的打字发短信?
整个人坐在暖暖的灯光下,眉间眼底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听见矜寒的动静,他也没有中断指头的动作,抬起头,略略看了矜寒一眼,“回来了,怎么,外面很冷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以前的叶越寒是不会发出这种流露关心的提问。看来,自己还是沾了不少籽嘉的光呢。矜寒心中感叹一下,坐在哥哥身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在给籽嘉发短信呢?怎么?今天不陪籽嘉了?”略略带有酸意的问句。
“做了饭以后,就被他踹出门了,说是要考试,怕我打扰。”哥明明是在抱怨,为什么脸上还是喜滋滋的神情?“这臭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不,把我踹出门末了,还说如果我不戒烟的话,就别去见他了。”
“那你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戒掉了~,忽然发现,抽烟的时候,几乎一下子都学会了,想要戒掉的时候才发现怎么如此艰难啊。”越寒嗟叹。
“那,哥,你说,如果要你戒掉爱一个人呢,会不会很难?”矜寒突如其来说道。
越寒一愣,有些困惑的眸子盯着矜寒瞧。停顿一会,两个人沉默的瞬间,空间忽然压抑起来。想了想,他才郑重对弟弟说,“戒掉?其实原来也戒过。后来才发觉,根本戒不掉。想戒,是源于内心恐惧的魔鬼。以为,推开爱,自己才能强大。后来才明白,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不是离经叛道,被世人唾弃,而是和喜欢的人生死两茫茫,双手再也触不到他的温度。想忘记又忘不掉,所以,矜寒,如果你真想戒掉爱一个人的话,最好想清楚,你到底会不会有后悔一日罢。”
并不是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在后悔的瞬间刹住时光不停向前跑而错过的缘分。
并不是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熬过漫长无望等待时光里一种叫做寂寞的织布机的碾踏。
我不知道,到底我该如何戒掉对籽嘉的感觉。但有一件事我一定不会忘了去做,那就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一直守卫他们俩的爱情。
第 57 章
2007年国际经济发展会议在W省泉州市举行。由于叶氏企业是参与赞助的单位之一,所以叶越寒收到邀请函并会在大会上做发言。
叶越寒本人并不大乐意离开H市至少十天左右。自从有了籽嘉,他好像已经不大能够适应两人分开太久。可是出于对工作的责任感和使命,叶大人还是满肚子腹诽的离开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平平静静过去了,矜寒按照哥的要求,每天到籽嘉住的地方看看他,不过每次都把吃的放下之后,简单和籽嘉聊一会儿就走了。到第四天一大早晨,叶矜寒接到哥的电话,“喂,矜寒,籽嘉这几天还好吗?”
“挺好的。”
“那公司这几天还好吗?”
“也挺好的。”
“大后天就要大会发言了,可这几天我整理了一下,发现之前准备的资料还不够充分。矜寒,要不,过泉州来给我送趟资料吧。”
矜寒觉得非常莫名其妙。资料啊,待会儿整理整理,通过传真给你不就得了,要不,找你秘书送不就够了。不过接下来吞吞吐吐的叶越寒立刻让矜寒明白了哥真正的用意,“泉州这边风景真美,就当旅游也好啊。”
“嗯,矜寒,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上籽嘉。我一直答应要带他出去旅游,总没有时间,你们就一起过来吧!”
矜寒压住了自己几欲说出口的话。好吧。哥。想籽嘉想的快疯了是吧。什么叫顺便带上,真是言不由衷的男人啊。
矜寒火速买了飞机票,去籽嘉的快餐店,给那个看着谦和的老板请了个假,老板看起来好像知道一点哥和籽嘉的事儿,忽然又见到另一个帅哥,摸样看来是显而易见的想入非非。
这时候当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籽嘉送完货,一路小跑进了店子,还没看清楚店里的动静,就被矜寒拉着快步如飞出了店子。
“矜,矜寒,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哥让我把你带到泉州去,要快,十点的飞机,只剩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矜寒抬手看手腕上的表。
“你疯了,我还没和我老板请假呢?”
“刚刚已经请过了,老板让我转达一句话给你,让你享受你的假期,回来再好好工作!”
“可是,夜校那边,我也没.....”
“我已经给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校长都说OK了!”
籽嘉彻底无语了,矜寒一手拽着籽嘉,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颏,呵呵笑出了声。
打小,哥都嫌自己做事温吞,处事犹豫不决。这一回,手脚够快了吧,从接到哥的电话到拉拽着籽嘉进入飞往泉州的飞机机舱也不过一个半小时功夫而已。这一次,一定要给叶越寒最大的一个SURPRISE!哈哈,想起来就觉得开心死了啊。
叶越寒手机响了。他翻开手机滑盖看看,是矜寒的电话。
第一个意识,怎么,籽嘉不同意过来?怀着有点失落和紧张情绪的他按下通话键,“喂喂,哥,是我,我们已经到了泉州机场了,要不要来接?不来的话,我们就自己拦车过你那儿去了。”
一时间,越寒脑子蒙蒙的,“我们?你和籽嘉吗?怎么,矜寒你没开玩笑吧!”
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确定矜寒在逗他玩呢,早晨打过电话不错,可也不会有这么快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不是哥自己说的,让我放假过来玩,顺便带上籽嘉?反悔了不是?反悔了我再带他回H市就是,反正我们人都还在机场呢。”矜寒故意逗哥玩。
越寒脑子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功能,“等等,等等,不是反悔,而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而已,籽嘉,让他和我说说话好吗?”
话机那边沉默短暂片刻,扬声器里除了一片噪杂的声音外,终于,越寒听见籽嘉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嗨,哥,是我。我们在机场等你呢。”
嗨,哥,是我-----当刹那间听见静静的,清澈的声音从嘈杂的电话彼端响起,瞬间,一滴泪从越寒眼睛里迅速滑落,砸在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上,又微微泼溅在那淡蓝色屏幕上。
暗哑着声音急切对着电话那边,“好,我马上就来,你们记着等我。”
一路开车飞奔。一路傻笑。匆匆忙忙停了车,在机场穿梭着的人群中一路疾跑,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搜寻,终于在出站口看见了他的籽嘉。
籽嘉人依靠在白色栏杆上,身穿一袭白色衬衣,泉州温度比H市高一些,于是籽嘉脱了紫红色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在前胸打了个松松散散的活结。而纯白色和绚烂的紫红色配搭着,愈发映衬出籽嘉唇红齿白,脸孔俊秀。他手撑着栏杆,眼睛边不住往站口进出的人扫描,一边和身边的矜寒说着话,远远地,越寒看见籽嘉脸上绽放出那样开朗的笑容,心抑止一下,又轻轻飘扬起来。
这个世界。好看的人有很多。可越寒深信,好看的容貌永远不稀缺,稀缺的是那样纯洁的脸上,总是能挂着这世上一直都稀缺的笑容。
仿佛什么样的苦难也打不垮的笑靥。就像一丛正午最灿烂的阳光,穿过所有阴霾射进他的心房。
他轻轻悄悄走到籽嘉背后。
机场人来人往。
籽嘉没注意背后的动静。越寒忍了忍,终于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籽嘉。
矜寒把有些焦急的目光从出口处调回来,忽然发现有很多诡秘的目光朝他们这边聚拢聚拢......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我和籽嘉帅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大家朝我们这边看的时候都一副要喷鼻血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看看自己,再把眸子掉向籽嘉,然后,看到的景象是------
越寒一只手紧紧揽着籽嘉的腰部,一只手搂着籽嘉的头,弯下腰,嘴唇伸进籽嘉嘴里,不顾一切的在深深吻着籽嘉,带着好像要把籽嘉整个人都吞噬的绝望热情拼命吻着他。
而籽嘉,则很自然地把手臂圈着叶越寒,脚尖微掂。忘乎所以的,回吻过去。全然忽略掉周围惊诧莫名的行人和他们惊讶万分投过来的目光。
“在拍戏,在拍戏,借让借让!”只好边伸出手徒劳挡住两个黏着一起的人,一边尴尬无比对着朝他们聚拢的人解释。
“什么戏?国内都让拍这样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吗?”有个中年男人插嘴道。
“这个,呃。”矜寒无法自圆其说挠挠脑袋,脸上挂着几滴汗,“是先锋电影,名字暂定,到时候欢迎诸位捧场,哦,对不起对不起,现在保密阶段,不让拍照!”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对人乱七八糟解释了些什么。恨恨把眸子调转在投入的恋人身上,偷偷抹了一把汗。拜托,真是丢脸,到家了,老天爷!-----那一瞬间,矜寒下意识拿手挡着了脸,仿佛接吻的不是那两个忘乎所以的傻瓜而是他自己。心里哀叹着如果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也不带籽嘉在这么多人过来过往的纷乱机场等哥这个疯子了。
第 58 章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旅游途中,遇见一个浑身散发天雷气质的旅友。而人生,更大的悲哀莫过于不小心同时撞见俩天雷。
泉州果然是个风景宜人的城市。郁郁葱葱的黄杨树,树干非常非常的笔直。大片大片紫红色的郁金香在五角星的花坛里盛放。下午四点----树叶和草叶上的光影及其光影形成罕见的色差----粉红,半透明的灰色和透明的紫色。一切的色彩都在盛大的夕光中转圜着。
矜寒一直向往这样一个人口不太密集,面积不太辽阔,气候不冷也不热的城市。都市节奏不算太快,但也不算滞后,一切的一切刚刚好而已。
籽嘉和越寒走在矜寒前面。两人时时相视而笑,偶尔会情不自禁拉拉手,然后迅速分开。偶尔会掉头,会心一笑,越寒会忍不住做些小小的亲昵动作,揉揉籽嘉的头发,触摸一下籽嘉的脸庞,然后迅速移开手指。
三个人漫无边际在泉州城晃来晃去。叶越寒仍然衣冠楚楚,气度非凡。矜寒穿的比平日休闲了些,但那种白领的味道还是深入骨髓。只有籽嘉,三叶草的白色运动衣,淡蓝色仔裤,三叶草的球鞋,倔强竖起来的黑色短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的样子。到了吃晚饭时候,他们进了一家很大的海鲜餐馆,籽嘉蹲在餐馆门口玩人家养在水槽里的大龙虾。越寒蹲在地上很认真给他家宝贝籽嘉拍照。
餐馆老板娘对籽嘉说,“这个伢啊,别把我家龙虾搞死了,等哈找你爸爸赔呀,造业造业我家的虾!”(老板娘是武汉人。)
籽嘉愤怒抬眼看了把他当son的老板娘一眼。
越寒愤怒抬眼看了把他当daddy的老板娘一眼。
矜寒幸灾乐祸一左一右各看了一眼两张都极其不爽的脸。
麻辣虾锅上桌,受老板娘的影响,现在整个店子的人都认为叶越寒是林籽嘉的father。
越寒很卖力剥虾壳,放在籽嘉盘子上,很勤力给满嘴红油的籽嘉擦嘴,一个店伙计终于忍不住对籽嘉发话了,“现在的伢啊,真是娇生惯养,难怪社会风气越来越差,90后的小孩越来越没有责任感和忍耐力......”
看样子,社会世风日下,林籽嘉得付一大半责任,他满嘴还鼓鼓囊囊着,听着伙计的牢骚满腹,捂住肚子,吃不下叶越寒喂到嘴巴边的麻辣大虾肉了。
吃了一肚子窝囊跑出来。籽嘉嘟着嘴,跟着越寒屁股后头走,耳朵塞着耳塞听歌。
走着走着就随着音乐的节奏“嗷嗷嗷”嚎两嗓子的籽嘉把一前一后走的越寒矜寒骇了一大跳。
矜寒实在忍不住,走快一步,拔下小子耳朵里的耳塞。
籽嘉很无辜瞪大眼睛,“干什么啊?”
“听就听吗,干嘛好端端就喊一嗓子啊,怪可怕的!”
籽嘉夺下矜寒手里的耳塞,横他一眼,“小样,这有什么啊,我还没当街跳舞呢。”
“你敢!你敢在这跳舞我就在这儿给你跪下!”矜寒说。
“你敢?你敢在这跳舞我就在这儿向你求婚!”越寒说。
矜寒看了越寒一眼。勇者无惧的。丫的,这年头,谁怕谁啊?
籽嘉戴好耳塞,朝他们哥俩做了个OK的动作。然后当着熙熙攘攘人群跳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战栗”。
还真没想到,籽嘉还能来这个,跳的还真不赖!学杰克逊的动作居然惟妙惟肖,只是当街跳这个,实在太雷人了!
矜寒看呆了。更恐怖的是街上穿梭鱼贯着的行人都纷纷停住了脚,对着籽嘉尖叫,拍巴掌。
丢脸死了!矜寒捂住脸,接着发生更恐怖的场景,越寒果然一诺千金单膝跪倒在头略略低下,朝观众致以谢意的籽嘉脚下,很郑重从西裤口袋摸索出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套在籽嘉无名指上。
“我爱你,籽嘉。”
“籽嘉,我真的爱你!”
双臂大大撑开,仰着脸,拿起籽嘉修长手指的左手,深深吻在他手背上。
“轰!”矜寒口吐白沫横尸在籽嘉脚下,不是他想信守诺言,而是被这俩天雷雷疯了。当被越寒像拖麻布袋一样被沿街拖走之时,浑浑噩噩的矜寒嘴里还一直没忘记冲着迷茫看着他的路人甲乙丙丁唠唠叨叨解释道,“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他们俩,真的真的不认识他们俩!”
越寒抬脚又赏了矜寒两脚,他才彻底保持缄默了。
傍晚,已经清醒过来的矜寒对籽嘉说,“没想到,你还能跳舞!跳的,还,不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