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槐 下————荫之林
荫之林  发于:2010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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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顿时一阵轻痛,也不知什么感觉。只想轻轻抱住面前这人,好好抚摸安慰一番。又见轻玉红唇幽幽凑到面前,更是想也不想,鬼使神差的伸嘴就了,深深亲吻起来。
轻玉凤目波光流转,光韵闪烁,直似深情无限。两人又搂抱亲热良久,已是十分疲惫。
轻玉扶冲尘就炕睡了,自己便也盘膝打坐,调气修习。
待得黄昏时分,天色微微擦黑,林中雾气升腾,李佑道和玄君仍未回转。
冲尘却是醒了,坐起身来,揉揉眼睛,问道:师傅还没回来么?轻玉也收了气息,睁开眼来,看看天色。答道:也该回来了吧。你是饿了么?冲尘微微一笑,道:不饿,咱们等师傅回来再吃。
轻玉微微点头,也是一笑,伸手去握冲尘手掌。冲尘也不挣脱,手掌紧得一紧,与他十指相握,心中一阵甜蜜。
却听外面林中一阵吵杂,似是有人高声呼喝。两人相对一望,都不说话,侧耳细听,却似是李佑道的声音。
冲尘一怔,丢开轻玉手掌,跳下炕去,推开柴门出得院中,那声音似乎更真切。
轻玉也跟着奔出门来,靠在冲尘旁边,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切莫出这院子,你师傅在这院子傍边布了阵仗,可阻妖物袭击。
冲尘轻声应了,侧耳细细听着。只听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不远,确是李佑道声音。
只听他大声呼喝,似是正在与人缠斗,却是听不真切。过得一会,又听那声音纵声长呼,声音凄厉,直让人不寒而栗。从此更无声息,只余林外声声虫鸣,却更让人心生寒意。
冲尘怔了一会儿,低声叫道:师傅!抬腿往林中便奔。却被轻玉一把拉住,低声道:切莫出院,谨防有诈。
冲尘回头看他,眼神凄楚,低声道:若真是师傅,那便如何是好?轻玉也是一怔,微微思忖。冲尘又道:若真是师傅,咱们怎能见死不救。我要去看看,你便留下。手臂颤抖,眼中莹光闪烁,急的快要掉下泪来。
轻玉也是焦急,便道:你身子不好,你便留下,我出去看看。冲尘一拽他胳臂,道:我去,你元神刚复,身子又弱,我看看便回。
说罢不待回答,甩开轻玉手掌,微一提气,便奔出院子,朝那声音方向奔去。
奔了不多远,又停下细细侧耳倾听,仍是毫无动静。不由踯躅,不知该往那个方向去才好。
正犹豫间,忽听背后女子咯咯娇笑,却是那阿盈声音,道:我学你师傅的声音,确是像的很呢。
他心中一惊,看也不看,回身便一掌拍去。
只听阿盈又是一阵娇笑,身影微微晃动,轻巧巧躲了过去。伸掌便顺势在他脸上拂了一把,笑道:俊俏小子,你可差得远呢。乖乖跟我回去吧。我定叫你开心快活呢。
冲尘不答,仍是挥拳便打。阿盈伸手拿住他手腕轻轻一带,就势拉住他脖领,另手一掌,拍在他后背上,冲尘只觉浑身酸麻,顷刻动弹不得。
阿盈又是娇笑,刚要转身,只听背后一阵劲风袭来,手掌一松,抛下冲尘,侧头避过劲风,纤手一带,手中便多了一条藤鞭。
转身看去,只见轻玉站在冲尘跟前,俯身纠住冲尘脖领,头顶绿气盎然。又是一阵娇笑,道:玉郎,我可又找着你了。可想死我了。
轻玉抬头也是一笑,慢声道:我也想你的紧。
阿盈笑道:我的玉郎便是嘴甜,却是心狠。抛了奴家便去,也不管奴家日思夜想,心中难过。
嘴上调侃,手却不停,丢了藤鞭,直向轻玉抓去。
却不料轻玉竟然不躲,挺身便迎,她不由的一怔,怕是有诈,手便慢了下来。
轻玉趁了机会,调动藤鞭,口中念诵。那藤鞭飞也似的勾起冲尘,直直飞入院中,重重落下。
阿盈的手却也纠上了他的衣襟。
饶是她心思细密,却也不解,更是一怔,另手也不怠慢,一掌拍上轻玉胸口,却听噗的一声,竟是落得实在。
轻玉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头上绿气骤然散去。却是他元神刚复,动用到此时已是油尽灯枯。
阿盈方才明白,确是无诈。
只是他为了救那冲尘以己来换罢了。当下更是哈哈大笑,娇声道:玉郎,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呢。那傻小子值得你这般去救么?
轻玉被她揪住衣衫,却是面色依旧,坦然不惧。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是想你呢。咱们好好说说话。谁要那小子跟着?碍着咱们叙旧了。
阿盈媚声说道:玉郎真是乖巧的紧呢。咱们这就去叙旧可好?轻玉又是一笑,眼睛轻轻阖上,不再作声。
阿盈提起轻玉,转身便向林中飞去,却是怕李佑道回来再纠缠,今天只是到此作罢了。

道长夜归知始终,从长计议软言劝
冲尘一动不动躺在院子中央,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急急调动真气,极力想要跳起和那阿盈拼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丢了自己性命也要保得轻玉周全。就算能耐不济,也不过陪轻玉一起死了,断不能让他为了自己受苦楚。
怎奈越是急躁却越是浑身酸麻无力,连真气也四处游走,散而不聚。
耳听得轻玉被那阿盈带了去,衣衫迎风的声音越来越远。自己却只能静静躺在院中,长大了口拼力大声喊叫,却听不见一丝声音。眼中只觉阵阵酸楚,眼泪已然滚滚不绝。
渐渐地周围慢慢暗了下去。
一轮弯月升上树梢,如同残弓挂于天际。惨淡月光幽幽笼罩,漫于院中,只觉凄楚。耳边再无半点声息,只有眼泪顺鬓滑落,噗噗有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听得脚步匆匆,朝这边走来。
还未走近,便听见玄君声音:道长,怎的有人躺在院中。又听有人回道:快些过去看看。确是李佑道声音。
话刚说完,冲尘只见玄君面容便映在眼前。双目炯炯,满脸关切。又觉他伸臂扶起自己身子,搂在怀中,不住轻晃,叫道:冲尘,冲尘,你这是怎的了?
想要大声叫喊,让他们快些去救轻玉,却怎么用劲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急的眼泪不住掉落。
又见李佑道面容晃过眼前,伸手搭住自己手腕,眉头一皱,星目闪烁。沉吟一下,说道:似是阿盈的蝇僵,并不致命,也不妨事。你先把他抱进屋中,我替他作符除了便可。说罢,便觉身子悬空,是玄君抱起自己大步进了屋中,轻轻放在炕上。
李佑道口中念念,拿了朱砂毛笔在他身上描描画画。转身便一掌拍在他后背上。
冲尘只觉一阵大力冲击,口中哇的一声,竟发出声来。
不及细想,只不住声的大叫:轻玉,轻玉他他你们快去救他!
玄君一把搂住冲尘,慢慢扶他脊背。柔声道:你别急,慢慢说。轻玉怎的?
冲尘翻身一跃而起,却是依旧酸麻,又重重跌在炕上。只用手大力拉住玄君手臂,厉声叫道:他,他被那妖精抓了去,现下不知如何他如是如是我可也活不下去了
玄君却是糊涂,只知道轻玉被抓了去。可冲尘好端端的,怎么也活不下去了?可是吓糊涂了么?
正想软语安慰几句,却听李佑道低声道:冲尘,轻玉可是被那蝇妖捉了去么?冲尘只是不住点头,大声哀求:师傅,师傅,快去救他,我我只是满脸泪水纵横,哭得难过。
李佑道看他模样,心中不忍,伸手抚他头发,柔声道:你且别急,那阿盈不会要他性命。
冲尘抬头看他,又听他道:那女妖得了半颗灵珠,只怕这些时日也长进了不少,咱们只有好好谋划才行。
玄君道:轻玉无碍么?
李佑道微微点头,又低头扶住冲尘后背,缓缓度些真气过去。轻声道:冲儿,我已破了蝇僵,你一会便可运动。只是须得先答应师傅,不可擅自行事。
冲尘道:可是轻玉,轻玉他在那女妖手里,怕是怕是性命不保。李佑道依旧低沉声音,不疾不徐。那女妖断不会要了轻玉性命,师傅可以做保。你若是胡乱行事,逼急了她,才会要了轻玉性命。冲尘不答,只是犹豫。
李佑道又道:你先应了师傅,我保轻玉无恙。你若不应,我便不管了,只怕你也救不出他。
冲尘慌忙点头,急道:师傅,我应便是。你就是让我用自己去换,我也愿意。李佑道依旧缓慢度气,半晌不语,似有所想。
冲尘渐渐觉得身体酸麻感觉没有了,活动手脚,俱都无碍。便道:师傅,你停手吧。我好了。
又听李佑道缓缓道:你乖乖坐着,听师傅给你讲个故事。
冲尘玄君都是一愣,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讲故事。

就势夜吐陈旧事,却是天道亦难违
李佑道缓缓坐在炕边,轻轻抚摸冲尘头发,眼睛却越过窗台,遥遥地也不知望在何方。
过了好半晌方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冲尘,你前世乃是我的甥儿。
冲尘不由啊的一声,刚要答话。李佑道却轻轻拍拍他头,示意他噤声。
继续说道:我幼时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只有姐姐一个亲人。那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眼看便要渴死饿死。却意外碰上四处游方的师尊。他看我可怜,又有慧根,便收了我为徒。带我上山,教我道法剑术。
他顿的一顿,又道:我刻苦习练,待到像你这般年纪时候便已经小有成就。冲尘玄君均是心中迷惘,愣愣看着他。
只见他眼神远眺,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只幽幽又道:那年我年少气盛,一心只想着行侠仗义,铲妖除魔,成就一番功业。便辞了师尊,下了仙山,回了姐姐这里。姐姐早已嫁人生子,生活却是极苦的。姐夫也是早亡,她拉扯你不易,只落得一身疾病,形容憔悴。
说罢扭头看看冲尘,又道:那便是你的前世。我见你时,你已是三岁了。生的也是现在这般伶俐乖巧,惹人喜爱。那时正值镇子里河水泛滥,年年灾害。道是触怒河神,年年要献童男祭祀。正巧这年挑了你去,姐姐哭得眼睛都瞎了,却是毫无势力,无计可施。我回到镇上.听闻此事,便一下大怒.跑到河上叫阵,却是一只道行极深的蛤蟆精作怪。我与那妖怪大战了三天三夜,终于除了祸患,救了你出来。
说罢又叹口气,又道:事情原该这样作罢。怎奈我那时少不更事,一时意气,又杀了挑你去祭祀的官员乡绅几个,只惹下了大祸。引得朝廷官府来人捉拿。姐姐她身体本弱,无力逃走,加上气病交加,只把你托付于我,当夜便去了。我竟然竟然连她的尸身也无暇收敛,只带了你逃到了深山。说罢身体微微颤抖,目中晶光闪动,却是忆起往事,仍旧介怀。
冲尘轻轻拉住他的衣衫,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直过了半晌,才听他又道:你前世寿命不过三岁.我却是顾念姐姐亲情,不顾循环天道,动用法力生生留了你,想要亲自呵护你长大才甘心。自此便带你在山中细细教导.你天资奇高,修道画符,写字练剑都是有模有样,直教人欢喜的很。待得你七岁那年,镇上又听闻瘟疫横行。我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想让你多修善业,补你阳寿,便带你下山到了镇上.只是见了那些病人,形状奇异,并非一般瘟疫所致.死的也是蹊跷.我心中疑惑,便四处走动,细细察访.只查了半个来月方有眉目.却是自那蛤蟆精除了之后,蝇妖没了死敌,得了势力,四处吸人精气,又散播蝇毒,弄的瘟疫传播,民不聊生。我也没考虑周全,便出手引了她出来与她缠斗.却不料她法力不弱,智谋也高,与我久战不绝.两人追追停停,打打骂骂,也怪我定力差,竟然竟然与她纠缠出情愫来。
话刚出口,便听玄君一声惊叹,冲口叫道:那蝇妖莫非就是阿盈。
李佑道微微一震,星目流光,轻声念念:正是,只是她那时还是还是唉还是不谙世事,我两人息息念念,她答应我不在危害人间,我也差点与她双宿双飞。说到这里,他眸子中深意拳拳,满满都是情意。显是当时用情极深.即便此时说起,依然不能相忘。
几人默默无声良久,只听他又一声长叹,继续说道:却不料这时我那甥儿却感染了瘟疫,我费尽心力仍是回天乏术.没几日他便受尽苦楚,死在我怀中。我心中恼她,弃她而去,她自此才更加变本加厉,为祸人间。还处处搜罗男子,四处留情。再不是以前的阿盈了。
冲尘更觉惊疑,呆呆看他,直似傻了一般。
又听李佑道说道:自此我便足不出户,躲在深山刻苦修炼,只想修习得道,做些什么以补我罪业。说罢看看冲尘,依旧用手请轻抚他头顶,眼光中怜意更浓.
那轻玉前世便是与你有十世宿缘.只是因我生阻天道,留你性命才无处容身,轮入木道.等你轮回也有五世之久。我心中愧疚,在他身边修了道观,助他入了仙道。又算你历尽轮回,到的蔺员外家.便舍了十年阳寿去提点予他。怎奈天道不可违,你最终还是被送入了道观,遇到了轻玉,得了今天业果。直是我的报应了。
冲尘只是更加迷惘,只觉得仿佛身体死了一般无知无觉,天地也是浑沌一片。玄君更是惊异,长大嘴巴,呆呆看着李佑道,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佑道又停了良久,方又说道:前些年咱们镇上灭的蝇妖便是阿盈的徒子徒孙了。她救了弟子,空中与我约了时日,便是现今。我遣散了道观,原是打算和她一清百了罢了。混不料天意竟是如此,把你们又带累了,实在是我的罪孽。只是她她对轻玉十分十分喜爱,不会要他性命。咱们且细细打算,断不可意气用事,弄的更加难以收拾才好。
冲尘玄君呆在当地,俱都毫无应声。实是事情离奇难料,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寻踪
窗外天空深无边际,残月缀于半空,月色也是惨淡凄凉。屋内素烛荧荧,珠泪婆娑,直闪的满室忽明忽暗。三人影子映在墙上,也是影影绰绰,直觉诡异。
过了好半晌,才听冲尘喃喃轻声,仿佛自言自语:轻玉原是与我有十世宿缘么。我却老是害他受苦。我我竟是又有些哽咽了。
李佑道轻声抚慰,:自来好事多磨也是有的。原是冤孽,那日他修得肉身竟是男儿,我便心中隐隐不安。实在是不知如何破解才好。
冲尘又是低声轻语,便似捂喉咙中一般,叫人听不分明:不用破解,没法子破解了。李佑道微微皱眉,不明就里。
玄君凑到冲尘身边,轻轻拍他肩膀,柔声安慰道:我明日动用法术,寻那女妖居处,探得地形,咱们再细细谋划,救轻玉出来便是。
冲尘微微愣怔,突然转头抓住李佑道胳臂,力道奇大:师傅,我现在学法术可还来得及么?我要救轻玉出来,哪怕舍了我去,我也无怨。
李佑道看他眼神执著,神色凄厉,更觉不忍,轻轻搂过他来,抚摸肩头:你天资聪颖,以前师傅的道法都教给你了。只是你那时不醒事,只耍小聪明,未得纯熟。这些日子只要好好修习,虽不能说可以降妖伏魔,也可自保。加上我和玄君三人之力,自是可以救了轻玉。你且好好休息,明日玄君出去探听了,咱们便设法去救便是。
冲尘默默点头,再不多言。乖乖躺下佯装睡去。却哪里睡得着,只满眼都是轻玉的俊俏模样,黑发玉面,胸前一抹轻红
耳听得李佑道与玄君窃窃耳语,虽语音极低,只是身在静夜,却也能够分辨大意。
只听玄君问道:道长,我有些疑惑,还请告之。李佑道轻声道:咱们自家人,也不必相瞒。你便是要打听阿盈的底细,好想法子不是?
玄君轻轻笑道:道长真是神算,我原打算明日便去寻那阿盈踪迹,只是不明就里,轻率行动,怕惹出是非来。
李佑道轻声道:嗯,我原也明了。只是她法力高强,你须加倍小心才是。她原身本不是普通蝇虫,自幼便在灵寺佛前长大,舔舐佛前香烛供物,才有了灵性。原是与佛有缘,后来误入歧途,进了邪道才弄成今天模样。近日又得了半块聚澜珠相助,实在是棘手的紧。
玄君又道:冲尘修道之事,道长可是哄他的么?李佑道轻轻叹了口气,答道:原也不是,他也是有灵性的紧。原先是没有开窍,现下轻玉是他心病,只盼激得他开了窍也不一定。且这几日试试也无妨。玄君也是轻叹一声,两人又俱都无话。
第二日一早,李佑道刚一醒来,便见冲尘坐在炕头。眸子深黑,薄唇紧抿,混不似先前眼睛骨碌碌转动的精灵模样。
见他醒来,起身便是一鞠,道:师傅,自今日起冲尘便与你从新习学,如有违逆愚钝,师傅尽管打骂责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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