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槐 下————荫之林
荫之林  发于:2010年08月28日

关灯
护眼

玄君觉得奇怪,怎地这些女子上的地面都是这样急急匆匆,也不像是出来办事,倒象是疲于奔命的模样。
正自疑惑,却见前方一道闪电叱的一声,直劈下来,击打地面薄薄冰层,嗤嗤响声中弧花四溅,甚为骇人。
前面几个女子稍稍停顿,身子也是瑟瑟发抖,脚步也不似先前灵便了。
有一个更是几个趔趄,扑倒在地,半晌也不爬起。
其余几人也不管她,缓缓精神,仍是紧紧前行,一心只想跑出这雷滚云密的地方。
玄君心中忽然明白。却是这山巅之处,云层极低,闪电密集,极易遭遇雷劈之祸。这些小妖道行浅薄,自是不能抵挡,容易中招。
修道之人自是知道,这妖孽精怪最怕惊雷。只要劈中,必然是形神俱灭,化了青烟,再无生机轮回之说。
念及此处,玄君也不禁脊背发凉起来,想来阿盈把洞穴放置此处,怕也不是一时意气。
轻玉元神毁损,现在道行也是不高。
这样地方,就算他机智逃得出洞穴来,上的这样地面只怕也是寸步难行,难逃出去。就算冒险敢跑,被雷电击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为了轻玉也当真是处心积虑了。
他跟女子紧跑几步,便想借机逃遁。
却怕这些女子发现少了一人,回头让洞中知道。
一众小妖心思迟钝,倒也不惧。只是那阿盈老奸巨猾,一旦知道难免起疑。怕是自己还未准备周全便让她有了时机备战,倒是大大不利。
只好跟这前面几个低头奔跑,看见地上丝丝薄冰映着天上须臾闪电,阵阵白光极为刺眼。不觉心中也是一亮,便有了主意。
待又奔了几步,他已偷偷扯下头上紧拢的黑色绸巾,又匆匆脱下外面的黑丝袍子来.偷眼看了几眼,前面女子仍旧低头紧跑,丝毫未曾留意。
玄君停下脚步,把衫子头巾随手往地上一抛,伸脚踏了几下。悄悄动了元神,口中喃喃念诵急火咒,那衫子头巾腾地一声,瞬间烧成几片灰烬。
他看好四周地形,捏紧嗓子,大叫一声,转身御风便躲到一片岩石之后.
偷眼观瞧,却见前面几个女子微微愣怔,停下身形,扭头查看。见得地上焦黑残片,眼神里全是恐惧凄厉神色。互相传递几个眼色,竟是未曾有人停留,俱都扭身便跑,只比刚才更加匆忙了。
玄君躲在石后,微微叹息,想那妖孽凉薄,竟是如此。
便在此时,一道电光亮得刺眼,一声霹雳响在耳边,身后一颗巨石被雷霹中。
一声脆响,裂了一道缝隙,火花四溅。只晃得玄君眼前一片空茫。
待亮光过去,玄君缓缓精神,竟是一身冷汗。
心中暗暗惊怕,这里实是危险,不宜久留。当下低头狂奔而出,出了巨石堆便施法御风飞行。
片刻便离了语雷峰顶,回了李佑道所居的茅屋院子。
只见当中的茅屋中烛光闪闪,两个人影便在屋中,来回晃动。看身形便是冲尘和李佑道了。
他心中高兴,也不多想,伸手一推柴门便闯了进去。
却见面前寒光一闪,只觉一阵凌厉剑气扑面而来,想要躲闪已自不急。
耳中听得冲尘声音高声断喝,面前又起一阵剑气,与刚才剑光紧紧咬合在一起。只听当啷声响,面前剑光倏然而落,擦他面门直直落在地上。
又听李佑道唉呦一声。
玄君稍稍定神,只见李佑道站在面前,手持一半断剑,眼神也是恐慌。
冲尘站在下手,手中一柄长剑,剑光如水,微微漾动。
他抛下长剑,看见玄君,眼神一亮,道:你回来了。又扭身伸手扯住李佑道胳臂,低声叫道:师傅,师傅,刚才可伤着你么?
李佑道稍稍回神,笑道:不妨,不妨,差点刹不住手,伤了玄君。
回身看看玄君,微微笑道:你可回来了。刚才可受惊了?我和冲尘这些日子日以继夜,不断习练,可是有些乏了。刚你进门竟是收不住手来,若不是冲尘机灵,可要伤着你了。
玄君呵呵一笑,道:原是怪我,只顾往里便闯,也未曾留心你们正练剑呢。
说罢偷眼看看冲尘。
只见他一身黑色短装,腰束黑色丝带。
数日不见,小脸更是尖削。两颊也是深深陷落,更显眼睛深深圆圆。
两个眸子里却是精光闪闪,熠熠生光。也是不住打量他,满脸希翼神色。想是怕听到不好消息,竟是不敢开口询问。
李佑道又转身坐上土炕,伸手招招,叫道:玄君,你过来坐坐,想是也乏了。这些日子探得如何,怎去了这般久?
玄君伸手拉了冲尘,挨着李佑道坐了,笑道:道长和冲尘不必太担心了,我已探明了那阿盈的处所,这几日在她洞中周旋刺探,大致也都清楚了。轻玉那里也不必太担心了,现下也是无碍。说罢只觉冲尘手在他手中紧得一紧,微微有些颤抖。
转身盯住冲尘,手也紧得一紧,笑道:阿盈待他还好,虽吃了些苦头,可他聪明机警,现下尚可自保。冲尘眼中柔光微漾,轻轻嗯了一声。
玄君也是心痛,只几天工夫,他竟这般少言寡语,和原来精灵任性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了。
只听李佑道又细细询问阿盈处所情况,洞中人手。玄君一一答了,又把洞口境况细细描述一番,虽然洞口环境凶险,洞中那些小妖却是不足为惧。
李佑道细细听了,笑道:也是,那年我和冲尘下山降妖,把她的徒子徒孙收得不少,只有几个道行稍高的让她救走了。只这几年,想她也难缓过劲来。
玄君又道:阿盈得了那聚澜珠,每日修习,丝毫不怠。别的倒还好说,只是不知道咱们三人之力,是不是她的对手?
李佑道也是微微皱眉,道:好在她只有半颗,就是增了功力也是有限的。到时候我拖住她,你们便去救轻玉去,那些小妖你和冲尘便可对付。
玄君微微点头,道:只怕拖住容易,想要脱身便难。
李佑道又道:那颗聚澜珠还在冲尘手里,我若是抵挡不住,你们也不用管我,只管带了轻玉去了便是。我是欠她的,自是还要还她。
却听冲尘轻轻道:师傅,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玄君转头看他,心中惊疑,怎的几日不见,他却这般模样了?
李佑道轻轻一笑,你说罢。又转头向玄君道:他这些日子也没怎么休息,天天不是练剑便是背咒,把个五行奇门记得烂熟,堪堪可以与我比肩了。
玄君丢手一把搂住冲尘肩膀,直觉肌肉仍旧结实,却比前些日子清瘦了。
笑道:可生受你了。冲尘低头,道:你别笑我了,我若是早早的便都记得这般清楚,断不会连累你和轻玉受这些苦楚。
玄君笑道:你说那里话,咱们兄弟,那里这般见外了。
冲尘抬头一笑,眼神却是清亮,伸手比划,道:你说吧山顶云层极低,伸手可触么?玄君点头:是啊,我还差点被那雷给击中,真真是险的很哪。冲尘又道:师傅,阿盈道行再高,也是修炼妖道,天雷便是她的克星。咱们用铁链铁棍在那石头堆里按五行八卦布阵,引那妖妇入了阵中,引来天雷克她可好?
李佑道一拍大腿,笑道:冲儿便是聪明,这么快便融会贯通,懂得克敌制胜之道。只是我和她有些缘分,她虽作孽,也有我的罪过,能留得性命还是尽力留了吧。被雷电击中,只怕她形神俱灭,我也不忍。
冲尘低头嗯了一声,又道:那咱们布了阵仗,尽力而为。只要轻玉好好的便好。玄君点头称是。
当下三人坐在炕上,拿了笔墨纸砚。在纸上勾勾画画,忙了一夜,终于谋划好了阵仗形制样貌,李佑道和冲尘也细细记了地形。只等第二天天黑,便布阵降妖救轻玉出来。

番外壹
杏湖镇地处江南,畔湖临山,米猎丰裕,居民众多,人人安居。既无山震也无水淹,杏湖镇突然无故闹起了病疫,镇人纷纷高烧不退、吐泻不止、不足半月死而即腐,连居镇的大夫也不知所以,一时间人人自危,镇上的人无力逃脱,镇外的人不敢近前,连县府派出探查疫情的衙役都远远的躲在数里之外。杏湖镇顷刻之间变成一座死镇鬼村,与世隔绝,腐骨遍野,尸臭冲天。
这天,萎风靡靡,晨雾久久不散,迷雾渐白,显是巳时已过,但镇中街头巷尾却无人走动。
远远的,一高一矮,走来两个道士模样的人,仿若是这世上唯一的活物一般。两人匆匆忙忙,直奔镇中唯一的医所。
那医所门面极小,无匾无堂,只在门侧高高的挂了一块小牌,工整的写着一个医字。门板被拆,怕是已做了病床的床板。医所门里门外安静的躺着数十个病人,似是连病痛呻吟的力量也无。医所内的大夫坐在桌前,身后是顶天的药柜,眼眶发黑一脸倦意,握笔的手似是并未停歇,眼睛却望着面前一大一小的道士,大些的一身青衣,手持拂尘,眉目俊朗,年约十八、九岁,小的乖巧安静,穿着相同,背着小包行李,看着顶多也就六、七岁,十分惹人怜爱。
只见大些的道士躬身,道:贫道姓李,名佑道,路经此地,闻镇中瘟疫,自认修过些医道,特此前来,望能助得先生一二。
那大夫停了笔,叹了口气,似是要把气都吐出一般,道长请回罢!这病疫来的邪,不足月镇上的人口殁半,连镇长也都离世。我已尽力,却尚且未找到对症良药,怕是救治无望。尔等外人还是莫要牵扯了。
李佑道似未放弃:先生,这病疫来得邪,恐不单纯。言外之意,是有妖孽作怪。
唉,那便死马当活马医罢!若真得生机便也好,有劳道长。
小徒李辰聪颖明慧,自小识认百草,今日便留在先生身边,暂给先生做个助手。
那大夫再无多言,只轻轻作揖,递了药方给李辰,为他指了药柜和药炉之处,那李辰也不含糊,撸起袍袖便抓药称药,打水煎熬。台高锅沉虽显吃力,却老道熟练,全不似六七岁的孩童。
李佑道则逐一问诊病患,又在镇中四处游荡,直来到镇郊埋放腐尸之处,细细察索,直至如血夕阳没了一半,才折回医所。大夫却也不询问,只自顾自的照料病人。
李佑道唤了李辰过去,道辰儿,今日可学到什么?
那李辰深深一躬:师父,先生以姜汤为引,将白朮、丁香、胡椒、白豆蔻、吴茱萸煎熬给病人服用。白朮消痰壅、温胃,丁香快脾胃而止吐逆,胡椒主去痰而除泠,白豆蔻治泠泻,吴茱萸疗心腹之泠气。皆是祛寒热暖的草药。
李佑道点点头,大夫猛然回头望了下李辰,疲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敬佩和惊异。
可是李辰稚嫩的脸庞望向师父,李佑道微笑,抚抚他的头,示意他不用再说,转身面向大夫。
大夫会意,无奈道,病人服药后一两天内确是稍有好转,但第三日定会急转直下,病情恶化,到第十日则医药全然无效,只能等死。小师傅小小年纪确实难得,但若无良策便还是远远躲开吧!免得遭受传染,可惜了这块好材料。
李佑道笑笑,缓缓说道:贫道心中已有打算,不知今日可否有新死之尸?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酉时刚走,暂陈在街口废旧客栈内。
还请先生指路。
大夫带着李佑道到得陈尸之处,那尸体已然溃烂,蝇虫绕舞,李佑道从襟内掏出盘香点燃,不一会蝇虫散去,只见尸体手腕处有些细密的血点,大夫微微有些吃惊,这些日子只关注生者,却从未仔细观察腐尸。李佑道掏出匕首,将臂处皮肤挑开,稠密的黑血立即涌出。一杯清水浇下,忽现一片密麻的白点,瞬间又被黑血覆盖。大夫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接着深深一揖多谢道长相助,只是这毒虫源头
明日我便上山探查,小徒还请大夫照料。李佑道与大夫一同出了屋门,又说道:另外我今夜就写几道辟邪灵符,请大夫代为分发。而这尸首,焚毁为好。
大夫点头称诺。两人匆匆回到医所,画符改方且不细述。
笠日,李佑道背了宝剑,襟怀各式降妖符,直奔镇南之山上。
山中草木繁密,李佑道动用灵神探得妖气所向,使了御剑之术片刻来到一处山腰平坦之地。松枝探路,巨石平突,形成了一处天然的亭台,却是雅致的紧。李佑道刚一落脚,就听得身后一阵咯咯笑声,银铃一般。
我还以为斩杀那蛤蟆精的是个粗蛮汉子,没想到却是个如此清秀的小哥。说着片刻移身欺到李佑道身后。
李佑道大吃一惊,一身冷汗,连忙撤身抽出剑来挡在身前。心道,这女妖实是厉害,怕是故意散出妖气引他过来的,不知目的为何。嘴上也是凌厉,道:好个女妖,害的杏湖镇百数条性命,你可知罪。
只见女妖眉目妖媚,罗裙轻轻舞动,用袖遮了半个面庞,轻笑道:呦~说起来,李道长还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呢,这会子那么凶。
李佑道微有些诧异:此话怎讲?
奴家名为阿盈,本是溪涧野蝇,舔食佛堂烛泪成道,岁已数百年,不料遇了个蛤蟆精处处与奴家为敌,害奴家元气大伤。数年前,听闻一位英雄仗义斩了那独霸一方的蛤蟆精,奴家才得以存活。没想今日见到恩公,实是幸运。奴家不食那些村夫野人的精气,却如何采补元气呢。
李佑道一听更怒,冷不防一剑直刺,直指那阿盈的要害。
若是贫道惹下孽怨,便由贫道一力偿还。说着,又是一记侧削,直削向阿盈的脖颈。
阿盈却也不弱,闪身躲避,软腰折动灵巧避开剑锋,袖间化出两道轻帛,软绵坚韧,不一会便与李佑道缠打在一处,数十招下来不相上下。
李佑道见单用剑术似是讨不得便宜,体力长耗下去定然不及这女妖。右手持剑,左手悄悄伸至襟内,翻出两张化妖灵符。口中念念有词,提气直向阿盈跃去。
那阿盈见他胸腹大开直奔而来,心下不知何意,只甩袖去拨那拿剑的右手。轻帛扫过,李佑道只觉虎口刺痛宝剑直飞而去,身体却没停下,大喝一声着!两道灵符直向阿盈飞去,阿盈也避之已晚,伸手护住门面。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灵符化两条火蛇咬住轻帛缠住阿盈的一臂,阿盈忙舍了衣袖。雪白的臂膀一条暗红烫伤尤显刺眼。
阿盈却无怒意,嗔道恩公耍赖,动用法术,奴家不玩了。说着卷动余下的一条衣袖轻帛,狠狠的向李佑道胸口攻去。
李佑道早已念咒引回宝剑,见轻帛直击胸膛,就轻轻侧身避开,却没想这阿盈并非要攻他心肺,知他要侧身避开一般,轻帛微卷,勾住他衣襟猛得一挣。时至初夏,衣衫轻薄,听得嘶啦一声,黄纸灵符尽飞,膛前春光乍现。
李佑道大窘,阿盈却笑得更加厉害。

恩公你衣裳破了,不如到舍下,奴家给你补补。
李佑道清幽的眉间皱起一条山川,怒意更盛。手中的剑更快,直直攻向阿盈。阿盈动作却更加倦懒,软绵绵的躲开剑招,扬起妖风无数,嘤嗡之音扰人心意。李佑道身无咒符,只能反复颂念清心咒,防被干扰,一剑正气未减分毫。
又是数个撕衣之声。
恩公果然没在别处藏了符呢!
李佑道正待愤而回喝,却见混沌妖风之中忽现一只玉手,轻拍持剑之臂,即刻浑身酸麻,宝剑脱手而落,瘫倒在地。

番外贰
李佑道正待愤而回喝,却见混沌妖风之中忽现一只玉手,轻拍持剑之臂,即刻浑身酸麻,宝剑脱手而落,瘫倒在地。

阿盈轻笑两声,用轻帛将李佑道卷了个结实,拉着他御风而行,半柱香时间到得一个溶洞。洞被天然形成的溶笋隔成几个室,室内却是桌椅板凳,灯烛床案一样都不少。
阿盈将李佑道扔与软床之上,恩公,你可先在此处稍事歇息。待奴家去换件衣裳。虽说着歇息,却未给李佑道松绑,依旧似个蚕茧一般,阿盈却笑嘻嘻的扭身转进别的洞室。
李佑道愤恨不已,挑敌不成,却还狼狈不堪,衣衫褴褛地被掳。自他十五岁出师之后,大小败过十几个妖孽,就算与那蛤蟆精一战,精疲力竭负伤而归,也算得大获全胜,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一身傲气此刻化作怒火,只烧得青筋直暴,心肺狂躁,恨不得要将那阿盈碎尸万段才好。清秀的面目气得赤红。
过得一个时辰,李佑道觉得身体似能动弹了,知是阿盈的法术已过时效,轻轻一挣,轻帛便尽数散落一地。他整理了下残破的衣衫,揉揉酸麻的四肢,手无寸铁,只得咬了手指,在手心画一道雷符以备不测。溶洞并不复杂,只是所在洞室排列最后,须得小心翼翼防那蝇妖布置陷阱机关。绕得几绕,李佑道到得一间热气弥漫的洞室,正摸寻之际,忽听见阿盈带着笑意的声音。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