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后一口茶没含住,险些喷到那人身上,笑的花枝乱颤,指着方子安笑道:“你这孩子,真没出息!我瞧着你这弟弟方面大耳的,日后定是一员悍将,你怎知便配不起司徒家的师侄女,索性今儿是乐将军大喜的日子,我就做主许了他俩的婚事,王儿你看可好?”说着去询问那人的意思,那人笑着点头,说道:“母后既允了人家的婚事,不如好事做到底,以后也做了人家的主婚人如何?”薛太后大笑着:“那是当然了,王儿你即是见证,到时也要到场才是呀!”
那人连连称是,见子胜和盈儿听的一知半解,也不多做解释,取了自已手上那串红珊瑚串珠赏了子胜,薛太后笑着取下脖里那串珍珠项链赏了盈儿,方子安急忙离座谢了恩,拉着两个孩子回去坐好,盈儿摸着那串珍珠,见颗颗都是一般大小,浑圆莹润,悄声对子胜说:“这珠子当弹珠打着玩再合适不过了,回去咱们把它拆了吧!”
席间乐思羿领着新妇给众人敬酒,敬完一圈,竟已微微有了醉意,他嫂子带着侍女们先搀了新妇回屋,乐思羿仍留在席间,但凡有人来敬酒,他总是酒到杯干,薛太后和那人来也就是应个景儿,怕席间众人因他们在吃喝不自在,寻了个由头回了宫,子胜和盈儿随便吃了些,就拉着手跑一边玩儿去了,韩景斌见再没了羁拌,伸手到桌下搁在方子安膝上,方子安无奈一笑,扔了筷子把右手放下去让他握着,韩景斌握紧了不住摩挲着他的手背,又叉开他的五指,和他十指相扣,竟是玩的不亦乐乎,方子安轻轻笑着低下头,生怕被席间各人瞧出他的心事,乐思羿转了一圈,竟到了这席,提着壶先给韩景斌敬了酒,韩景斌瞧出他醉的很了,忙劝他少喝一些,他只是不住摇头,嘻嘻笑着提了壶站到方子安面前,方子安正要举起酒杯,他却抢过来泼了那杯里的酒,执了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含糊笑道:“你不会喝酒,就以茶代了吧!”
方子安含笑和他碰了杯,乐思羿深深看了他一眼,仰头闭目咽了那杯酒,踉踉跄跄的刚转过身,立时栽倒在地,方子安急忙去扶他,谁知这喝醉的人竟沉的要命,没扶起他来,倒险些闪了腰,韩景斌紧着过来搀起乐思羿,方子安从旁帮衬着和韩景斌一道儿送了乐思羿回房,喜房里站了一群丫头老婆子,见乐思羿扶醉而归,立时喳喳呼呼去备醒酒汤和热水,新娘按昊仑的礼仪盖了头巾只等乐思羿来挑盖头,乐思羿却是趴到床上就打起了呼噜,方子安对那新娘轻声说道:“嫂夫人,思羿喝高了,您还没吃东西吧?一会儿让丫头们伺候您吃些东西,早些歇着吧!”
那新娘轻轻点头,道了声谢,韩景斌拉着方子安出去,站在外面回廊上,捂着嘴嘿嘿笑起来,方子安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却听他长出一口气道:“这皮猴儿今天总算成了亲,我也可以放心了!”方子安奇道:“他成亲你放什么心?”韩景斌直摇头,也不说话,又带出那天两人去小食街遇着乐思羿时那副吃醋的神色,方子安忍不住又翻了他一眼,他连声叫好,问他:“子安,你这翻眼练过吗?怎地这般好看?”方子安再不敢招惹他,只笑着由他拉着手去寻了子胜和盈儿。
第四十九章:绝色
韩景斌送他们坐上马车,自乘了轿回府,韩罗正坐在门边条凳上候着他,见了他的轿子,紧着上前落轿掺了他出来,俯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王爷,您让人觅的孩子已经买回来了,今晚刚送到府上,您要不要去瞧瞧?”韩景斌急急催他快些带路,韩罗带他到了娈宠们所住的小院,推开一间小屋的门,里面几个坐在床边的孩子立时站起身,屋内只亮了一枝蜡烛,韩罗忙多掌了几盏灯,韩景斌凑到近前,让那些孩子抬起头,见他们个个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虽无比精致,瞧着却死气沉沉,没有那人的鲜活,也及不上那人浑身浓浓的书卷气,不由有些失望,问他们都会些什么,头前一个偷偷抬起头,捏着细细的嗓音说着:“王爷,奴才们会歌舞,也识些字勉强能做诗!”韩景斌“哦”了一声,说道:“那好,你们都随大管家去舞榭,跳的好的,我有赏!”
建王府的荷花池旁有座舞榭,可供建王宴客时露天欣赏歌舞,因着建王专宠方子安,已许久没派过用场了,今夜重又大放光明,不少奴仆都是伸头伸脑直朝这边打量,那几个绝色少年换了薄薄的舞衣立在场中,随着乐师的音乐翩翩起舞,那身段是一流的,举手投足间也带着无尽的风情,韩景斌却硬是提不起兴趣,总觉着这些人比起方子安还差一大截,看来只是寻些绝色回来,怕是不能堵了那人的嘴,不由烦燥上来,随手挥了挥,让韩罗带他们下去,先前那个捏着声气说话的孩子随在韩罗身后,含羞带怯的扫了韩景斌一眼,垂着头颤声问他:“王爷,奴才们跳的不好吗?您想看什么舞,奴才这便奂师傅教了来,明儿再跳给您看成吗?”
他这么一说,倒提起了韩景斌的兴头,问他:“你叫什么?”那孩子唇边含着笑,抬头妩媚的看着他,柔声道:“奴才姓乔,名依依。”韩景斌念叨着:“乔依依,乔依依,怎么听着像个姑娘的名字?”那孩子掩嘴嘻笑着:“这是行院里鸨母给取的花名儿,王爷若觉着不好,便随便给奴才取一个名儿也就是了!”韩景斌摇了摇头,凑到他身前抬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他,这人也如方子安般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鼻翼,檀口旁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格外的诱人,方子安气质出尘,他却是一身骚媚入骨的风情,韩景斌虽不十分满意,但这人却也几可与方子安媲美了,虽然春兰秋菊各擅其场,可觅了名师细细调教出来,应该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打定了主意,指着那乔依依对韩罗说道:“韩罗,你给他单独分个小院,剩下那些个都随着乔依依,给他做了伴舞,这几日去外间觅了名师,教他们琴棋书画,定要调教的不同凡响才行!”韩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主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前些日子专宠方子安,满府的娈宠愣是一个不碰,把那方子安都宠上天了,待方子安做官出了府,他打南疆回来以后就紧着让人去外间觅了绝色少年买回来,买回来了不说让他们侍寝,净想着让他们学些没用的东西,想归想,却不敢在神色间带出来,躬身应着带了那些少年回去,给那乔依依分了一间小院,见他笑的一脸得意,不由叹了一气,王爷身边统共就那么一个知心人,无奈那人才高八斗,建王府留他不住,现在这些污糟猫儿们真是让人瞧着倒胃口!
韩景斌踱着步子回了自已屋里,床上还照方子安在时那般摆着两个枕头,轻轻坐到床边搂起床里那个枕头,上面还带着那人身上的淡淡甜香,韩景斌极之温柔的一笑,把脸贴上去,深深嗅着那只属于他的气息,这些日子只上朝前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就为了那片刻时光,自已恨不得寅时就起身去午门候着,每每见了他的车轿,心里立时溢出满满的幸福,那人下了车轿总会站到他身边,韩景斌痛快的直想大声喊出来:“你们都瞧见了吗?他是我的,你们这么多么人站在那儿,他都瞧不见,他眼里只有我一个!”
可这番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王城里那位是这昊仑的主人,他若对什么东西提起了兴趣,谁能阻得住他,幸好那人机警,总能从他手中逃脱出来,只是一次两次靠聪慧,三次四次靠运气,长久下来,却是不能每次都这般幸运全身而退,韩景斌不由叹了一气,今儿这乔依依倒像个有手段的,刚刚随着韩罗来,就是副欲迎还拒的神色,眼角眉梢俱是春情,看来诱人至极,自已若不是有了那人,只怕已被他迷住了,但愿调教好了他,寻个恰当的机会献给王城里那位,能把他迷的昏头转向,从此不再打那人的主意!
掏出怀里的锦囊捏在手里,从里面取出一张揉皱了又被展平的宣纸,是那人写了丢在书房的,洒扫书房的童仆捡着了,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就不敢乱丢,候着自已又去书房时交了上来,当时展开一看,赫然便是那人的笔迹,心头登时欢喜不能自抑,再一看那词的内容,言为心声,难不成是他借这词抒情?
那人从来都不多说话,讨厌起一个人,便千方百计从他身边逃走,可欢喜起一个人,却也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那日他摸黑起床给自已做了早膳,就为着怕自已不吃东西,上朝时支撑不住,其实韩罗早就嚷嚷着让自已用了膳再走,自已一向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从没觉着这吃早饭有什么,可吃着他做的早饭,那一时的满足真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只觉得那粥是甜的,那饽饽是甜的,就连那两个小菜也是甜的,那顿早膳真是毕生难忘的美味,韩景斌忍不住舔舔嘴唇,仿佛至今仍是齿颊留香。
翻身躺到床上,搂着那人的枕头面朝里睡好,恍惚间又见那人睡在床内侧,温柔的凝视着他,悄声唤着:“景斌,景斌!”在那郁秀山的鸳鸯村里,真是没想到他会来寻自已,那文文弱弱的小身子,竟能支撑着他千里迢迢寻到南疆,也许是两人间的心灵相通,冥冥中竟让他寻着个知道郁秀山内小道的将领,带了他来村里找到了他,自已那时已经快不行了,村里的人死光了,慢慢的连随侍的亲卫们也病死了,只他自已一直硬挺着,弥留那会儿,脑子里闪过许多人影,却独独想到他时,再不愿浪费那最后一点时间去忆起不相干的人,捏着他送的印和行楷,本想着伴着这甜蜜的回忆上路,隐约间却听见有人唤他,那人站在门前,显得英伟不凡,紧接着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门前,激动不已的扑到他身前,叫着:“景斌,景斌!我终于找到你了!”
还是那次和他闹着玩,听他无意间叫了他的名字,随即惊觉失言,再也不肯失礼,一直恪守着两人间身份地位的差异,不肯有丝毫逾越,在那鸳鸯村里,见自已垂死待毙,把他吓的一迭声叫着自已的名字,为了帮自已打起精神,撑到他那朋友捎了药来,竟一股脑儿把他的心里话都倒了出来,记得他随口吟了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自已听了连心尖都在颤着,这般的贴心,这般的痴情,这般独一无二的方子安,却独独为自已倾心,他刻给自已的那品印上是“舍得”二字,当时自已不甚了了,现在才明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当初走对了一步棋,没有阻拦他,而是大大方方的举荐了他去科考,就这一舍,替自已换来令那人倾心的这一得,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是他抢回了自已这条命,世事如浮云,惟有这人才值得自已留恋,只是却不止自已一人慧眼独具,这朝里朝外有那许多人对他垂涎欲滴,别人他都不惧怕,惟独王城里那位,最是让人心惊,先是言语试探,被那人想法支吾过去以后,又在画舫上演了出激情缠绵的戏码,那人仍是不为所动,再后来就是使尽了温柔手段,独独没有对那人用强,自已心里却是越来越担心,只怕他觉着软的不成,就要来硬的了,自已若是没能及时布置妥当,那人岂不是要送羊入虎口,君若不君,臣何为臣?那人虽处事淡然,可却性子刚烈,一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风骨,既已允了自已倾心相就,自不会再对别人假以辞色,王城里那位又岂是能忍得别人拂逆的,别激怒了他,对那人用强,逼死了那人才是呀!
喃喃念叨着:“子安,子安!”搂紧枕头,若王城里那位不肯放过那人,便随他逃出去,两人江海寄余生,却也是痛快!
第五十章:随护
回府时闵纪之还守在宝儿床前,这时宝儿连着服了三剂汤药,已慢慢退了烧,方子安这才放下心来,让人带子胜和盈儿去歇息,坐在宝儿屋里陪他说着话,闵纪之微微挑起嘴角,问他:“今儿那乐思羿喝醉了吗?”方子安点点头,笑道:“新娘子还坐在洞房里等他去掀盖头呢,这人倒喝多了,这一夜也不知那新娘子是怎么过的,她是自已掀了盖头呢,还是坐一夜待乐思羿明儿醒了再掀盖头?”
宝儿哈哈一笑,说道:“大人,那新娘子若是实在受不了,让喜娘执了乐将军的手掀了盖头也就是了,您平素念头转的那么快,怎会想不到呢?”方子安一拍脑门,赞道:“妙啊!宝儿你这主意真妙!”闵纪之笑着调侃他:“你莫不是看上了乐将军的夫人,要不然为何这般替她着想?”方子安吓的连连摆手,说道:“黑脸哥哥,可不敢乱说,这事于我倒无甚妨碍,只是于人家姑娘名节有损,我也就是一时好奇,夜了,我回去歇着了!”
闵纪之嘱咐宝儿好生休息,自已随在方子安身后到了他那屋,见他头上别着一枝粗糙的银簪,笑着问他:“子安,你从哪里寻摸来这么雅致的簪子,真是丑的浑然天成,便是个初学手艺的小银匠,做出来的也比这枝耐看!”方子安一听他提起那簪子,立时一脸甜蜜伸手去抚,也不答话,屋内通的有地龙,进门一股热浪袭来,方子安随手脱了裘衣,闵纪之呆呆瞧着他,这人从来都是灰灰蓝蓝的穿着打扮,冷不防换了件淡水红色的衫子,真是格外显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面上还带着些娇羞的红晕,闵纪之只觉心头一阵狂跳,直想扑上去抱着他吮吻,却见他从抽屉里取了些银子出来,笑着说:“黑脸哥哥,这些你拿着,素常带了子胜和盈儿出去,若是他们缠着你要街边的吃食,你也好买了给他们!”
闵纪之笑了笑,把那银子推回去,说道:“我手边不缺钱用,倒是你一年就那么三百多两的俸禄,人情应酬又多,若是你手头磨不开,只管吱声,你黑脸哥哥多了拿不出来,千儿八百的银子还是有的!”方子安稀奇的什么似的,围着他转了个圈,赞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款儿呢!”忽然想到那次从他那桥洞里带出来的红豆果,忙翻箱倒柜的搜了出来,转手递给他,“黑脸哥哥,这是从你那棉被里掉出来的,我怕是你要紧的物什,就带了回来,你瞧瞧!”
是那串红豆,闵纪之心头一喜,不禁握住他手,温柔的笑着:“这确是我要紧的物什!”,凝望着他,补了一句:“是我那心上人送的!不管到哪儿我都随身带着,那次师父带了我去,急切间死活找不着这串红豆,却原来被我无意间塞到棉被里了!”方子安手背一麻,忙抽回手,瞧他神情有些不对,不敢再说下去,掩口打了个呵欠,闵纪之神色一黯,旋即又笑呵呵的唤人打了热水来给他洗脚,自已挑帘出去了,方子安怔怔抚着自已的手背,适才被他一握,手背竟是麻酥酥的,好像过了电一般,有人低着头端了盆热水进来,方子安就着那盆撩了水来洗手,那人转到床边,展被铺床,待方子安自已洗好了脚,趿着鞋掀被上床,那人唤人收了盆,竟一脱外袍,躺到了方子安身边。
方子安一脸惊异瞧着那人,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端的是风致宛然,嘴角有颗小小的黑痣,言语间带出十二万分的灵动,那少年见方子安错愕,不由抿唇一笑,说道:“大人,今晚就由奴才伺寝吧?”方子安吓了一跳,推着他下了床,问道:“你是哪个?我在这庄上怎地从来没见过你?”那少年忙跪到床前,答道:“大人您忘了,奴才是前些日子皇上赐给您的,您这些日子都是独寝,夜间天寒地冻的,管事的公公怕您要茶要水不方便,是以今儿选了紫茵来侍寝!”方子安倒真是把那人赐的娈宠侍妾给忘了,经他一提醒,登时明白过来,伸手拍拍额角,笑道:“你回去吧!我夜里不用人伺候的!”
那少年不敢多说,取了外袍退了出去,方子安这时已是睡意全无,想着王城里那位还赐了四个大活人在这庄子里没有安置,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因着是御赐的,又不能转手送人,不由叹了一气,若是司徒梓允在这儿,定能替他想出办法处理这些人,可他却远在南疆,这些日子定是忙着兴蒙学,治疫病,都没法儿安生过年了,盈儿都有小半年没见着他了,也难怪这孩子想他想的慌,那红袖院里的海棠定是也盼着他早日归来,方子安摇了摇头,取下脑后的簪子捏在手里爱抚着,想到刚才的情景,不由好笑,这庄子里管事的太监也管的太宽了,都管到他床上来了,过些日子定要借着这由头,好好刹刹这些公公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