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香红渠 下————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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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安听了这话,已知她指的是司徒梓允,心里登时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轻易开口答她的话,只能低头抚着衣角,盼她知难而退,别再说这些旧事。海棠见他不吭声,笑了出来,说着:“如此我便放心了!大人,您公务繁忙,海棠就不留您了!”竟是下了逐客令,方子安被她闹的哭笑不得,提着袍角下楼时,还在想着她的特立独行,出门时正要绕着城里转一圈,探清各处城门的部置,却被水烟胡同墙角一个叫花子拦住了,那人“扑”的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着:“子安,方大人,请你救救铁拴吧!”

红袖院的护院见这叫花子拦着他们的客人,忙跑了出来,一脚踢开了那人,紧着让方子安先走,那人呜咽着嚎哭道:“方大人,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便打杀了我也就是了,铁拴和你却是从小就要好,求你救他一条小命吧!”听他的语气,仿佛是方子安的旧识,方子安却是不认识他,站在那儿一头雾水,那护院的见方子安没有发话,就站到他身边,听他轻声问着:“这位先生,烦您说的再明白些,咱们是旧识吗?”

方府庄院的花厅里,闵纪之正拧着眉,一迭声的叫着:“你竟还带了他回来,怎地不让那护院的打折他的腿?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卖了你和子胜,还有脸来求你救他儿子,你怎地总是这般没出息?”宝儿在一旁笑嘻嘻的听着,子胜瞪着眼睛直瞅着方子安,他却苦笑着去劝闵纪之:“黑脸哥哥,便救他一救吧,一会儿让宝儿取些银子给他,以后咱们再不理他便是了!”

第六十四章:会意

闵纪之还要再说什么,宝儿忙扯扯他的衣袖,笑道:“就依大人的,我这就取了银钱给他,打发了他去,这大过年的,犯不着为这么个东西置气!”闵纪之惟有叹息一声,扭头回了自已房间。方子安满腹心事,正要和他商量,见他去了,急急追着过去,轻轻叩了叩他那门框,闵纪之“忽拉”一声开了门,见是他站在门外,竟有些不敢置信,乍着手引他坐到桌边,他坐在那儿沉默了良久,叹息着:“黑脸哥哥,建王的计策行不通,再过几个月那人定是要逼我入宫了!”

闵纪之一怔,却听他又说了句:“那人选了子胜做太子侍读,明着是荣宠,私下却是要我明白,子胜的生死存亡都扣在他手上,我思来想去,只能来烦你……烦你……”再说不出口,闵纪之却是一脸喜色,急急催问着:“你要让我做什么,只管说来,可是要我相机偷了子胜出来?”听他长出了一口气,拊掌险些笑出来,心里登时说不出的高兴,柔声说着:“那这些日子我便去打探清楚出逃路线,待咱们逃出都城,你说去哪儿,我就随你去哪儿!”

他眨着眼睛,眼角竟隐有泪光,闵纪之痴痴望着他,心中暗想这些个事算什么,还这般难以启齿,你便是要我去行刺那人,我连眼都不眨就去了,不会有半点顾忌。待送了他走,自已枕着手臂卧在床上,竟偷笑起来,夜半又梦到和子安一起去地里守庄稼,他已是现时的模样,却依旧调皮,见了田里挖野菜的小丫头们,又脱了个光腚,“嗬嗬”叫着挥舞衣衫去吓唬她们,自已竟是早早脱了衣衫在棚内躺好了,装作熟睡,子安蹦跳着回来,正要抖被钻进来捣乱,他却猛的睁开眼,一把搂着他揉到怀里,吓的他连声尖叫,把自已欢喜的不行,吮着那粉唇,双手只不停在他身上乱抚,他不住扭着笑着,声音柔腻,简直要勾了他的魂,再也耐不住抬起他的腰身,作势一刺,门外“啪啪”的响起来,闵纪之蓦然惊醒,却听宝儿悄声说着:“闵先生,那铁拴怕是不好了!”

过了十五,天一日暖似一日,城效有不少农人都病倒了,韩景翊怕是瘟疫,使太医们去查验,果然查出是瘟疫,方子安早随宝儿去看过铁拴,这人是他伯父的儿子,与方子安一般年纪,发起高热已有三天了,颈部有些肿块,虽然家人寻了大夫,诊了脉也开了药,却总不见好转,方子安一见他的形状,立时拉了宝儿出去,不住摇头叹息,嘱他伯父一家用白酒打湿帕子蒙在口鼻处,尽量少接触病人,宝儿一听又要蒙住口鼻,立时吓的脸色煞白,扯着他急急回了府。

城郊的疫情还没传入城内,方子安却是坐立不安,早前他就觉着这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天气又是不是如何寒冷,来年春天怕会暴发疫情,却没想到这疫情来的如此迅猛,上朝时便着重提了此事,请韩景翊着令太医院研治些防疫治疫的药方出来,下了朝去东宫讲学,仍是忧心忡忡,也没留意四周,刚讲了个开篇,竟一眼瞥见子胜立在韩昱后面,正仰着头听的入神,登时忘了疫情,心思全转到这迫在眉睫的危机上了。

韩昱见他盯着子胜,扭头冲子胜一笑,便要拉他坐在自已身侧,方子安忙摆手止住,子胜想是得了乐思羿的教导,对韩昱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逾矩,韩昱却是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亲切,虽说子胜比他大了两岁,他却不知比子胜多长了多少心眼,既认定了方子安日后是能扶佐他创建万世基业的重臣,对他弟弟就着意笼络起来,寻着由头打赏,又私底下承诺日后让他做将军,竟换得子胜死心踏地的拥护,出宫回庄,就嚷嚷着太子殿下许了他做将军,方子安苦笑着连连摇头,这孩子一心想做将军,难得这么绝妙的机会,伺在太子身旁,实在不忍心带了他走,可若自已逃走,只怕王城里那位立时会拿他作法,真是千难万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闵纪之这些日子除了随他上朝,其余的时间都伏在暗处,窥探王城的布置,回了庄便细细绘了图,仔细研究,宝儿见他渐渐没了笑色,眉宇间皱起浅纹,不由有些心慌,寻着由头去他那屋送换洗衣物,一眼瞥见他正坐在桌前,紧紧瞪着张宣纸,便轻笑着:“闵先生,您这些日子都是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

闵纪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也不言语,把那纸收到怀里,见宝儿把一堆洗净的衣物放到柜里,登时想起那次塞到床下的亵裤,那天陪子安下朝回来,把这事忘了个干净,脸上渐渐有些发烫,候到宝儿出去,忙急急趴到床下去取那条亵裤,床下却是空空如也,险些吓出一身冷汗,回想宝儿适才捧着一堆衣物,转到柜前拉开一看,那条月白的亵裤赫然便在其中,生怕看错了,又展开来仔细瞧了瞧,果然便是那条,他不喜人伺候,这屋除了宝儿,再没人敢擅闯,想来是宝儿替他清扫时,见了床下的脏衣物,取出来清洗干净又送了来?

那宝儿岂不是知道了他的丑事,这人真是丢大发了,闵纪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日后不知如何面对宝儿才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尴尬间,门外传来宝儿的笑声:“闵先生,我师父、师叔请您去呢!”声音越来越近,慢慢立在他身后,闵纪之垂着头不敢回身,宝儿见他没有应声,忙转到他身前,笑嘻嘻的问着:“闵先生,您若不得闲……”话没说完,就瞥见他正捏着那条亵裤,慌的什么似的塞回衣柜,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在,心里竟是突突乱跳,觉着他这样子,真是让他越看越爱,一时倒也怔住了。

那日来他房内整理,见床下脚踏踩的都是脚印,便取了帕子擦试,无意发现床底藏的那条亵裤,身前有些深深浅浅的涸泽,一看便知是什么印记,想起夜间听他的哼声有些古怪,当时也没留意,只当他梦魇住了,这时一看,才知他竟是做了春梦,却不知他梦到的是谁?

刚一转这念头,立时明白必是方子安无疑,心里有些酸楚,却竭力压了下去,仍是拿了这亵裤回去,一点点洗刷干净,以往伺候那些达官贵人,他们怎样的丑态没有见过,是以也不以为意,取了晾干的衣物,就一并送了来,却不知他虽平素嘻皮笑脸,遇上这事,却脸嫩的紧,难得见他流露出这般慌乱神态,不由促狭起来,只心喜的盯着他,便要看看他该当如何。

闵纪之慌乱了一阵,觑着宝儿,见他站在那儿,也不言语,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想是等着看他如何自处,他本性跳脱,过了那一时,便不觉如何尴尬,索性不再扭捏,笑嘻嘻的谢他:“宝儿,这裤子被我藏在床下都能被你翻出来,只怕你比乐思羿那夫人还要厉害些,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宝儿本是要笑,慢慢却低下了头,脸上飞起两团红晕,闵纪之看的一惊,怕刚才的言语引他误会,装作不知情,只说去找子胜和盈儿,抬脚出了屋,宝儿跟在后面,一步一蹭只想告诉他,若是思念的那人狠了,便拿他做了替代,他也是欢喜,又怕言语唐突,惹他看轻了他,心里煎熬的什么似的,他却再不看他,去了方子安那屋,揽着两个孩子,温柔注视着那人,宝儿叹了一气,伺在他身侧,适才那些心里话,却是再不敢对他提起了。

子胜即被选做太子侍读,往后便要宿在宫中,盈儿正满心不乐,催着方子安想个法子,把子胜留在家里陪她,闵纪之听的哈哈大笑,出声来劝,盈儿只是不听,直嚷着把东宫那群皇子们接到方子安的庄院上来授课,子胜也是眼巴巴瞧着方子安,不愿在宫中度宿,方子安作好作歹哄住了他们,借口带他们去乐府,引他们忘了这事,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实在是分不开身敷衍这两个孩子。

第二天寅时起身,带了子胜乘马车到宫门外候着,韩景斌来时紧着凑到他们身前,瞧着他的脸色,柔声问着:“子安,昨夜没睡好吗?怎么这般憔悴?”说着瞥见他左颊下面有些微微突起,伸手抚了抚,“你这脸怎地还肿了?定是这些日子心中焦燥,以至上了火。”

子胜笑嘻嘻的伸了手让他抱,方子安忙止住他,嗔道:“这么大孩子了,还让人抱,也不羞!”韩景斌附在他耳边,笑道:“你不也总让我抱,这会儿教训起子胜来,倒是有鼻子有眼的!”方子安憋不住笑,只能垂下头闷闷的抽着肩膀,子胜茫然盯着他俩,不住扯着方子安的袖子,问他:“大哥,你笑什么?”

第六十五章:渡厄

开午门时,方子安奂侍卫先带了子胜去东宫,下了朝正要去东宫授课,有两个小太监引着他,说是太子带着兄弟们在武库习练武艺,请他先去武库候着,顺带用了膳,方子安谦声逊谢了,随他们行到一处园子,那两个小太监回头对他抿唇一笑,开了园门,这内宫外臣不便入内,方子安不知宫内布置,只能整整袍角,缓步踱了进去。

园子里很是静谧,看不出武库的所在,方子安忙转身想询问那两个太监,却是再没了他们的身影,园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满园参天的广玉兰看的他心惊不已,想起那人的承诺,勉强定了神,只守在那门边,不敢再往里走。

所幸前面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看看湖景也能助他打发时间,那人若是在园内等着他,见他这许久不到,必会寻了出来,到时再寻借口奂他开了园门,放他出去也就是了,那人即得了韩景斌献的孩子,便不虞会欲求不满,扯了他来发泄。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出来,方子安站在那儿身子僵直,实在是腰酸背痛,眼看四下里没人,握拳轻轻在背上捶了几下,前面隐隐有了人声,似乎不止一个人在嬉戏,倒让他有些闹不明白了,难道不是那人使人召了他来?

那声音渐近,方子安贴着墙角,看见两个身影转到湖心小亭里,其中一人异常熟悉,正是宝座上那位,他身边那人身形娇小,穿着打扮与他一般无二,连头发也是学他素常在家的装扮,挑了两绺用簪绾住,被那魁伟的身影揽在怀里,两人偎坐在木亭里,恍惚间竟听那魁伟的身影不住口的唤着:“子安,子安!”

他怀里那人轻声应着,异常乖巧听话,方子安却是心中一凛,几乎已可肯定不是这人叫了自已来,虽说以往他和宝儿当着自已的面演过春宫,可即得了自已敷衍的借口,自不需再诸般做作试探,眼见他渐渐情动,双手不安份起来,在他怀里那人身上来回抚摸,忙面朝园门,再不敢看下去,只不知那骗了自已来的人,是何用意?

湖心那两人似乎有些耐不住了,那人喘着粗气急急向园内奔去,脚步声渐渐行的远了,方子安刚松了口气,蓦地听那人惊叫着:“子安!”随即什么东西被他掷到地上,他大步奔到方子安身前,满脸惊喜一把搂了他在怀里,颤着声问:“你怎地在这止园?是你奂宫里的太监带你来的吗?”

方子安皱着眉从他怀里挣出来,跪下行了大礼,说道:“皇上,微臣是被人带来的,那两个引路小太监让微臣进了园子,立时关了园门,微臣不敢在宫内大声喧哗,是以一直候在门边,等那两人来放了我出去!”

那人一愣,神色凝重起来,方子安跪在地上,顺着他来的方向望去,见前面一棵广玉兰旁躺着个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扶着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来方才那人情急之下,竟掷了他在地,让他摔的不轻,只这孩子满脸柔顺,没有丝毫不满,勉强起身后,也跪到路旁候着,方子安不禁有些替他心疼,眼前忽然伸来那人的手,扶了他仍是揽到怀里,恨声道:“不管是谁引了你来,今儿我便索性挑明了留你在宫里,谁敢来罗嗦,别怪我翻脸无情!”

方子安眼前一黑,险些被他吓晕过去,正要出声争辩劝说,园外有个威严的苍老女声响起:“皇上,您这是要提点我少管闲事吗?”那人一僵,垂手放在身侧,沉声应着:“母后!”方子安借机扶膝跪了下去,园门“霍”的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薛太后独自进了园,随手关紧园门,立在方子安身前,强抑着怒气说道:“方太傅,哲罗与昊仑间又将再起战事,今次皇上欲遣建王为将,你向来满腹智计,又通武略,便随军同行吧!”

那人听了立时红了脸,梗着脖子叫道:“母后……”薛太后不待他说完,连连挥手,喝道:“皇上,您子嗣单薄,想先祖世宗帝生前有子二十三,您还不足十个儿子,本应多留心在后宫诸位妃嫔身上,广播雨露,恩泽四方才是,方大人无双国士,还请您留他在外办差吧!”

方子安激动的连连叩头,连呼着:“微臣遵旨!谢太后恩典!”太后也不言声,踱到不远处那孩子身旁,挑起他的下颌,细细打量了许久,终是长叹一气,“皇上,这孩子就随了你的意吧!我终是只能管得一时,哪能管你一世,待我百年之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那人垂下头,似乎在思索太后那一番话,方子安借机告退出来,留那母子俩慢慢商谈,寻了个小太监引他去了东宫,韩昱率着一众弟兄早恭候他多时了,方子安致了歉,正要讲学,见韩昱冲他挤了挤眼,有些不解,走到他身前,问他可是在什么问题,却听他悄声说道:“太傅,太后去止园了吗?”

原来是他使人引了太后去止园,真是人小鬼大,方子安抚了抚他头,不用说今儿这局,是他布好了请他父皇入瓮,那人总得顾念母子情份,不好过份忤逆,想到这儿,不由心中一动,韩昱机警聪慧,请他代为照拂子胜,最是恰当不过,若是自已寻机逃了出去,那人瞧他的面子,也不好为难子胜,想到这儿心头一定,原是为着带不带子胜发愁,看来竟是可以抛掉这层忧心,只一门心思想了法子逃出都城就是了。

因耽误了时间,天黑透了才得以出宫,方子安心头畅快,也顾不得那许多,邀了闵纪之上车,便催车夫快去建王府,闵纪之这许多天首次见他这般松快,心里一喜,问他:“子安,怎地了?”方子安拊掌笑着:“黑脸哥哥,今儿太后特特嘱我在外办差,那人暂时不会来逼我,子胜又得太子眷顾,眼下算是过了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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