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香红渠 上————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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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胜见盈儿叫的急切,也跟着大叫道:“师父,师父,你快出来吧!我大哥就要死了!”这时辰红袖院里的客人还不多,但已有人伸着头出来看热闹,见是两个孩子,嘴里不干不净开起了玩笑,冷不防被人一阵风似的从面上刮过,竟是两腮生疼,这才知道那人打了他两巴掌,登时闭了嘴溜着墙根躲到人后,盈儿一见那人,眼圈立即红了,叫了声“司徒师叔!”再没了下文,司徒梓允沉着脸喝道:“谁让你们来这种地方的?方子安又想玩什么把戏?”

子胜从没见他这样声严厉色过,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盈儿见了他本还有些胆怯,听了这话,一下仰起脖子,迎着他的目光回瞪他一眼,拉起子胜扭头就跑,司徒梓允急忙唤着:“盈儿,子胜,你们上哪儿去?”他们只是不理,司徒梓允眼见着盈儿拉着子胜跑入人群中,一眨眼没了踪影,忙追了出去,那两个孩子一路小跑回了方子安的庄院,司徒梓允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终是听了盈儿的话有些放心不下,让门上庄丁通报了,自已站在外面等着,不一时宝儿迎了出来,请司徒梓允进去,司徒梓允见他面容姣好衣着华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了,宝儿正挂心着方子安,也没留心他的神气,引着他急急进了方子安的房间,子胜趴在床前抹泪,盈儿捧着个小碗,正一勺勺喂方子安喝着药,见司徒梓允进来了,“哼”的一声把头扭了开去,宝儿见方子安仍是一副呆呆的神气,不禁快步上前,轻声唤着:“大人,大人,司徒大人来看您了!”

方子安一怔回神,看着司徒梓允勉强笑道:“梓允,你来了,快坐吧!”指着凳子让他坐下,宝儿已倒了茶来,司徒梓允接过来,拿杯盖撇着茶,若无其事的问他:“你怎么了?盈儿和子胜急的火烧眉毛似的跑到红袖院扰了我的好事。”方子安有些惊讶,去看盈儿和子胜,他们俩都是扭着头不理司徒梓允,盈儿又是格外响亮的“哼”了一声,方子安无奈的摇着头,说道:“盈儿,见了师叔怎么这副样子!下次不要再去那红袖院了,你是个大姑娘了,那种地方去不得的!”

第三十一章:出行

盈儿翻着眼犟嘴:“为什么我就去不得?你和司徒师叔每天都能去,去了就不回来?哼!”方子安被她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司徒梓允搁下茶杯,起身就要出去,状似无意的扫了方子安一眼,自进了这屋,他就没拿正眼瞧过他,这一看却吓了他一跳,方子安双眼无神,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紫交加,不由脱口问道:“子安,你怎么了?”

方子安笑了笑,回道:“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要有事就去忙吧!”司徒梓允有些讪讪的,提起袍角转身跨出门,盈儿见他来了半天,就说了那一句话,急忙放下药碗就要追出去,方子安伸手拉住她,轻声说道:“盈儿,别去!大哥哥已经好了!你司徒师叔还有事呢!”盈儿急的直跺脚,甩开他手一头奔了出去,正撞上一个人,那人呲着牙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急惊风似的,幸好今儿你撞着了我,要是撞着别人,指定要把人家肚子上顶出个窟窿!”

方子安见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思羿,你来了!”乐思羿扭着盈儿的两只胳膊,把她推到屋里,呵呵一笑:“子安,你马上要远行了,这两个孩子不如我替你照顾吧!”方子安一怔,奇怪乐思羿怎会知道他要出远门,盈儿使力要从乐思羿掌下挣脱出来,却被乐思羿的大手铁箍一般箍的生疼,乐思羿一边制着盈儿,一边觑着方子安,见他一脸不解,笑着说道:“适才平叛的大军进了城,皇上召了我和几个大臣商议派遣宣抚使去南疆一事,因着司徒大人一向主张‘优扬德化’,是以皇上准备派了他去南疆兴办蒙学,怕他一人独立难以支撑,又说让你也随了他去,你们俩一走,这两个孩子可就完全放牛了,还不得把你这庄子闹翻了天,所以我想着把他们接到我那儿住上一段,待你们回来再说!”

子胜不由自主的偎到方子安身边,小声哼着:“大哥,你要去哪儿?把子胜也带上吧!”方子安摇了摇头,柔声哄着:“大哥是要出去办差,不能带你随行的,你还是和盈儿去乐将军府上玩耍吧,你不是要学兵法吗?正好得空让乐将军教你!”盈儿听的连连叫着:“我不去,我不去这恶人家!”乐思羿哈哈一笑,说道:“不去我就捆了你去,你乖乖的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每天都要一顿鞭打!”盈儿被他吓了一跳,眼巴巴瞅着方子安,就等他说句话不放她和子胜,方子安却笑着说道:“盈儿,你和子胜就随乐将军去吧,他方才是吓唬你的。”盈儿一皱眉头,正要混赖,乐思羿一手捉着她,一手牵了子胜,对方子安说:“子安,我现在就带了他们回去,你吃了药早些休息,我约摸着就这几天你就要随着司徒大人一道儿去南疆了!”

方子安连声谢他,宝儿过来送了他和两个吵闹不休的孩子出去,方子安下意识的摸了柄小铜镜出来,一照自已的脸,竟吓的“啊”了一声,回想司徒梓允方才的神气,自然是见了自已这副狼狈模样,只是乐思羿却直如未见,仍是一如平常,不禁有些感佩他的善解人意。

第二日朝堂上,韩景翊委司徒梓允做了宣抚使,命他即刻启程去南疆,让方子安随行从旁协助,退了朝方子安紧着回府收拾行李,宝儿昨儿就替他收拾停当了,见他屋前屋后一趟一趟的转圈,不禁笑道:“大人,您就坐下歇歇吧!这样一直转圈您就不累?”方子安低着头,轻声应道:“我心里不踏实,坐在那儿总会胡思乱想,还不如起来走走!”

宝儿敛起一脸欢容,叹息一声,韩景翊正带着几个太监来到这院里,听宝儿叹息,呵呵一笑道:“宝儿,叹息什么,是不是舍不得方大人?我就把你送了他,你随着一路去服侍他吧!”方子安忙跪下给他行礼,他急步上前扶了方子安起来,挥挥手让宝儿和一众闲人退下,方子安僵着胳膊由他拉着自已坐到桌前,他却是沉默良久也不言语,方子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紧紧盯着自已,忙又垂下头,韩景翊慢慢伸手抚着他的额头,轻声问他:“子安,头还疼不疼?”

方子安悄声说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不打紧的!”韩景翊见他有些闪躲,便收回手笑了一声,说道:“子安,你此行最紧要是寻了建王,护送他回来!你那弟弟我瞧着倒是个好苗子,索性就留他在乐思羿府上,让乐思羿好生调教,要知道,他的生死荣辱可全在你一念之间呐!”方子安闻言一震,急忙抬头,韩景翊却不看他,起身去了,方子安这才知道昨夜乐思羿来急急带走两个孩子,原来全是这人授意,要用这两个孩子牵制自已,可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找到了韩景斌,自已自然是要和他在一处的,这人是在威胁自已吗?还是他怕找不着韩景斌,自已会寻了短?

一整夜做了许多噩梦,起床时尤自心惊不已,宝儿随他去宫里向韩景翊辞行时,司徒梓允已在宫外整装待发了,方子安出来见他指了匹马给自已,忙搂着马鞍向上爬,那马太过高大,方子安踩着蹬子异常吃力的爬到马背上,宝儿要趴下供他踏着,被他连连摆手推开了,只是以前他从没骑过马,好容易骑上去了,却揪着马鬃不敢松手,宝儿惊叫着让他撒手,他正愕然间,那马被他扯疼了,一下人立起来,把方子安甩了下去,司徒梓允见状正要腾身跃起,忽然有人从旁飞身而来,接住了方子安,那人有双圆圆的眼睛,长相特别讨喜,方子安惊魂甫定,扶着他站好,正要谢他,却听他笑嘻嘻的说道:“大米,你又沉了!”方子安惊呼一声:“纪之!”

闵纪之一脸不耐:“你还是叫我‘黑脸哥哥’听来顺耳!”方子安忙一迭声的叫着:“黑脸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闵纪之撇着嘴,用眼角夹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罗嗦?这里还有许多人等着出发呢!”说着翻身上了他的马,伸手把他提到马上,搂在身前坐定,冲司徒梓允说道:“走吧!”司徒梓允先是一呆,忍着气问道:“你来做什么?”闵纪之满脸油滑笑意:“我想念大米了,打算陪他一道儿去南疆!”司徒梓允身边有官吏催着,他万般无奈的说道:“纪之,我们这是要去公干,你别捣乱了,快回去吧!”又问方子安:“方大人,你和我师弟是旧识吗?他这人爱开玩笑,你别见怪!”

方子安被闵纪之搂着,只想立即出溜到地上,也没留神他们说了些什么,招手让宝儿再去备马,闵纪之一瞪眼:“怎的?你嫌我脏?那日我在那桥洞里请你吃肉,你就不吃,定是看不起我这穷朋友!”方子安哭笑不得,急忙向他解释道:“黑脸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两个人共乘一骑太过拥挤,所以……”闵纪之漫不在乎的笑道:“无妨,无妨,你又不会骑马,万一摔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几日咱们先共乘一骑,待我教会了你再说!”说完一抖缰绳,也不看司徒梓允,连声催着:“快出发吧!这许多人等着呢!”

司徒梓允气的面色铁青,方子安忙柔声安抚着:“梓允,这是我从小一块玩大的好朋友,一向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司徒梓允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旧识满天下!”说着命人启程出发,闵纪之也是冷哼一声道:“真是一副驴脾气!”方子安见他二人不对盘,忙又问起闵纪之别后情景分散他的注意力,闵纪之抿紧双唇,却是不理他,实在被问急了,挤出一句:“那日你走后,我爹昔日的老朋友寻着了我,带了去教授武艺,细加照拂!”说完伸手拍拍他顶心,从怀里取出个小锦盒递给方子安,方子安顺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置了许多青青白白的药丸,闵纪之笑着说道:“大米,这药丸是我师父调制出来的,白色的可作凝神定惊之用,青色的可作固本培元之用,仓促间只得了这些,先给你路上吃,暂缓了心疾发作的苦楚,以后慢慢再多调制些给你!”

方子安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疾?”闵纪之又抿起嘴,一声不吭,方子安摇头一笑,捏起那药丸,隐隐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竟是无比熟悉,似乎在哪儿闻到过,想到这药丸的妙用,忙珍而重之的收到怀里,万一韩景斌能用得着呢!

宝儿自骑了匹马跟在后面,见方子安似乎对闵纪之有些畏惧,慢慢催马上前与他们并行,轻声问着:“方大人,此去南疆,路上会经过五个州府,共十七个城镇,您是一个一个的寻找建王殿下呢?还是……”方子安连着担了两天的心,这时终是能定下神来思索如何寻找韩景斌,沉吟着回道:“我查了户部的典籍,这一路除南疆地形复杂不服教化外,别的州府皆是治理得宜,建王爷兴许还在南疆,只是不知为何耽搁了,这沿途州府,我绘了王爷的画像着地方官细细寻访,咱们到了南疆,再一处处搜寻吧!”

第三十二章:往事

宝儿点了点头,闵纪之一直左右看着风景,只搂着方子安的手慢慢收紧了些,方子安拧眉思索着还有无遗漏,也没在意,宝儿早就看出他这副漫不在乎的神气是装出来骗方子安的,适才故意提起韩景斌,果然见他满脸不自在,登时明白他为什么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方子安了,刚刚听得了只言片语,知道他和司徒梓允是师兄弟,和方子安又是小时的玩伴,对司徒梓允,宝儿看的是通通透透,只这闵纪之有些让他捉摸不透,此行皇上非指着让他跟来,内中深意不言自喻,这一路少不得要出言点拨方子安,自那日他在王城内失魂落魄的晒了半晌日头以后,皇上看起来是越来越没耐性了,这人虽迂腐,可不管怎么说心地倒真是不坏,皇上现在完全被他迷住了,若能助皇上收了他,既不用惧他报复,又立了天大的功劳一桩,定能得来许多好处!

夜间宿在驿馆里,宝儿打了热水来,方子安仍是自已洗了脚,趿了鞋正要把水泼了,宝儿却一把抢过了盆,笑着说道:“大人,夜了,您早些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方子安谢了他,脱了外袍歪靠在床上,从内衫里取出给韩景斌的印,一遍遍诵着《地藏经》,回报给此次因战争而死难的将士,希望以此消除罪孽,免了韩景斌的灾星,宝儿泼了水洗净盆收好,见他捏着个印喃喃念叨着什么,不禁笑他又犯了呆气,抖开他放在一侧的外袍,取了闵纪之送的丸药,给他递过去,他却是连连叫着把那丸药又收回锦盒里,宝贝似的放到外袍衣袋里,宝儿都被他弄糊涂了,早前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对建王真情一片,可为什么又把闵纪之送的东西当宝贝似的收着,真真是闹不明白!

行路途中经过一处乡镇,方子安见有卖骡子的,紧着取了钱上前买了一匹,宝儿给他装好鞍子,他就名正言顺的和闵纪之各乘一骑了,只是方子安挑的那匹骡子行在一群高头大马中,总有些不伦不类,常引得路人侧目,方子安却是毫不在意,他的骡子一旦跑到前面了,闵纪之就会出言嘲笑,方子安一开始还听着,到后来竟瞪着眼说道:“我这骡子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怎地就是看它不顺!我倒瞧着它模样长的俊,脾气也好实在是喜欢的紧!”

闵纪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直打跌,说道:“大米,你怎地从小到大都是这副脾性,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容不得别人说它半句不是。你记不记得,那次你家煮稀粥,灶台旁的鼻涕虫掉锅里了,你爹眼神不好,盛了一大碗吸溜吸溜喝完,问你娘今儿这粥里怎么还放了肉,你娘忙盛了碗粥细看,才发现那一团团白白的物什是鼻涕虫,你吃的喷香,直嚷着以后都要捉了鼻涕虫煮来吃了,我嫌鼻涕虫腌杂,还被你硬逼着吃了一个,现在想起来都要作呕呢!”

方子安搔着头傻笑,宝儿听的却几欲作呕了,一脸不解的问方子安:“大人,您怎么喜欢吃这么恶心的阿物儿,我见您细皮嬾肉的,还一直当您是吃仙风喝玉露长大的呢!”方子安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米面,我又馋的很,只能捉了虫子来吃,其实有些虫子确是很好吃的,不过现在我却是不敢吃了!”

闵纪之定定的看着他,柔声唤着:“子安……”宝儿忽然惊叫一声,指着道旁一团黑影,司徒梓允立时策了马护到方子安身前,低声说道:“子安,你别动,路边有狼!”方子安吓的一个哆嗦,颤着声儿:“狼?这东西专拣胆小的吃,你们就是把我护在中间,它也能跳进来叼了我去吃的!”司徒梓允见他怕的很,不由自主伸了手去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闵纪之却是一脸不屑,跳下马奔那团黑影去了,方子安忙叫着:“纪之,你当心些,别让它碰着皮肉!”

话音未落,闵纪之已提着那东西的顶心毛皮惯到地上,宝儿伸头去看,是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狼,毛皮像缎子似的直发光,闵纪之从腰间取了短刀,自它头顶落下,“哧啦”一声剥了张整皮下来,取了个小口袋把那皮子放进去,扭头对方子安说着:“赶明儿我把这皮硝制了,给你做个垫子,天冷了把它铺在床下,最是暖和不过!”

司徒梓允见他翻身上马,有意无意的靠到方子安身边,忙一抖缰绳头前去了,宝儿对闵纪之的身手倒是赞叹不已,又问方子安为什么刚刚要说别被这东西碰了皮肉,方子安轻声说着:“这东西牙齿和爪子里都有毒,被它碰着了,人慢慢会觉得畏光,怕听水声,丧失神智,状似疯癫的见人就撕咬,被他咬过的人也会渐渐变成这样,所以是最最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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