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香红渠 上————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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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一脸后怕的盯着闵纪之,忍不住问他:“闵先生,您刚刚没被那东西碰着吧?”闵纪之皮笑肉不笑的扯开衣襟,说道:“不信你到我身上摸,看有没有伤口?”方子安见宝儿什么都不懂,不禁有些奇怪,问他:“宝儿,我看你在都城倒是个万事通,怎的出了城竟是什么都瞧着稀奇,我还道你是因为家境贫寒,才……”底下的话含糊着带过去了,宝儿嘻笑着:“方大人,宝儿自小没出过都城,除了身份低贱些,还真没吃过什么苦,是以除了知道吃喝玩乐,别的竟是一概不知!”

闵纪之听他说的也是闻所未闻,不禁问他:“大米,你怎么知道那东西牙齿和爪子里有毒的,咱们一块儿长大的,我怎地就从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若是在野地里觉着有东西趴在背上,千万不能回头,因为极有可能是条大狼趴在你身上,等你回头时照着咽喉咬下去,就要喝热血。”

方子安没法儿自圆其说,只能胡扯道:“我见有些人被这些东西咬了后就变成了咬人的疯子,所以瞎猜的!”闵纪之笑了笑:“你从小就爱这般胡思乱想,那次赶鸭子下河,在路边瞧见一团蛇,盘来盘去,好像一个蛇饼,你一竿子下去,打死了那许多,还一根根挑着数数,后来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蛇盘会,你当时要是脱了小褂盖到那蛇饼上,日后定能发大财做大官,可惜你打死了它们,只能发些小财勉强糊口,你从那以后,天天盼着蛇盘会,不管多热的天都会穿件小褂。”宝儿笑的直呼肚疼,司徒梓允也回过头来,给了方子安一个淡淡的笑脸,这些属于十四岁之前那个方子安的往事被闵纪之提起,方子安现在实在是没有印象,只能嘿嘿傻笑着听闵纪之说故事。

这一路路程甚远,闵纪之和宝儿想尽了法子逗方子安开心,方子安也不把忧心带到脸上,只夜里一人独处时,捏着那印诵经,才会不停的思索着韩景斌的处境,乐思羿说的很有道理,他是昊仑的建王爷,不是一般平头百姓,普通的土匪恶霸见他气势非凡,定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南疆刚被收服,当地民生凋蔽,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与他为难,可他急着往回赶,怎么会有什么事能耽搁住他的行程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路上给他发现了什么宝藏?方子安赶紧摇摇头,这也太荒诞了,他还不是会把什么宝藏看在眼里的人,从他写给自已的那四个字里就能看出,他有多么急切的想回到自已身边,想到这儿,方子安竟喃喃念叨着:“等我,速归!”想着他写这四个字时的神气,脸上微微有些发红,这一声却被宝儿听见了,他迷迷糊糊的问方子安:“大人可是要喝水?”

方子安忙道:“没事,没事,你睡吧!”宝儿“嗯”了一声,又睡着了,他一直守在方子安屋里,平日宿在驿馆就让驿丞加张小榻,错过了宿头,大家在野外扎营,他就守在方子安的营账门口,打个地铺,方子安实在过意不去,几次要给他单独觅间房,他死活不允,方子安只能作罢,由得他睡在自已屋里,这一会儿听他又睡得沉了,捏着那印不住口的诵着经,只盼着韩景斌这次没有什么灾祸,又发了愿,若是他此番有灾,愿以已身替他抵挡,诵着经发着愿,渐渐迷糊过去。

行了二十多天,已到南疆界内,那些熟悉地形的将领们开始领着他们走一些比较好走的道路,方子安再没了前些日子的平和心境,司徒梓允每到一处城镇宣扬德化,开启蒙学,他便骑着那头大骡子,拿了韩景斌的画像上街到处溜达,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画像中的人,宝儿和闵纪之怕南疆刚刚战乱不久,地面不太平,都跟在他身后陪伴。

第三十三章:时疫

以前那位首饰铺的老伯曾说过方子安为人谦逊,他实是如此,在街上便是遇到目不识丁的农人,也是谦恭的上前称呼:“这位先生,跟您打听个事儿行吗?”闵纪之听的直翻白眼,实在忍无可忍了,就会嚎一嗓子:“大米,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像个娘儿们似的!”宝儿点着头说他:“大人,您有什么要问就直接问来,何必对这些人这般客气?”

方子安摇头不迭,遇着人仍是执礼甚恭,闵纪之和宝儿背地里给他起了外号叫“方囡囡”,司徒梓允那次无意听宝儿叫“方囡囡”竟半天没意怔过来他是在叫谁,待宝儿给他解说明白,他再见了方子安,就控制不住的要想起他那个外号,见他一次就要笑一次,方子安一头雾水,格外礼貌的问他笑什么,司徒梓允和宝儿当场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嚷着肠子疼。

一连寻了四五个城镇,都没有韩景斌的半点消息,方子安面上挂着笑,私下里却是忧心不已,这晚宿在驿馆,无意经过一个院子,听里面有人笑着说道:“郁秀山中有条小道,是山中的鸳鸯村开凿的,从那小道出山可省下一天半的功夫呢!”另一人问道:“你怎地知道?难道你去过?”

先前那人呵呵一笑,说道:“那次我送急报,在山里转迷了,无意间竟闯到那村子里去了,村里的人见了我很是稀罕,说这山是回形山,经常有人遇上鬼打墙,再也出不去,他们的村子很少有外人知道,不过村里人祖祖辈辈在山里,摸熟了路,就在山中开了一条小道,从小道出山最是省时省力,他们送了我出来,我沿途悄悄记下了路,曾领着老李走过一次,你说他会不会是瞧着王爷急着回去,竟带王爷走了这条小道呢?”

后来那人连连否认:“他们要是走了小道,早就该回去了,怎会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我听你说的,那村子里的人倒不是坏人,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是以王爷定是耽搁在某处了,咱们继续慢慢寻访也就是了!”

方子安听得激动不已,一头扑了进去,屋里两个精赤白条的壮汉正浸在浴桶里,见了方子安登时傻了眼,方子安“啊”了一声,扭头奔出去,把门扣了,这才站在外面扬声问道:“刚才那位将军,明儿能不能烦您带我去那郁秀山看看呢?”那人轻声应道:“是,方大人,卑职明儿一大早就带您去!”方子安连连谢了,跑回自已的小院,取了些长长的布条,宝儿凑上来问他拿布条干什么,方子安含笑说着:“明儿我请人带我去郁秀山找王爷,山路难行,我怕坚持不了多久,用布条把腿绑住了,可以多走些路!”说完取出前些日子路上买的拐杖,用个包裹包了许多吃食和水囊,后来又嫌长袍麻烦,奂驿丞给他寻了套粗布衣衫,找了块毛巾把头发包了进去,整个打扮成了个地道的农民,宝儿见他扎了绑腿,包着头发的形容儿,捂着嘴又要发笑,方子安却不理会他,正站在镜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闵纪之叫着“方囡囡”进了屋,见了他这副打扮,连连拍手叫好,说道:“大米,你这一打扮起来,跟你爹真还有几分相像!以往你长的太过纤弱白晳,大家还直嚷着你是捡来的呢!”

宝儿呵呵笑着说道:“闵先生,您不知道,大人明儿要去郁秀山中寻王爷呢,怕长袍和头发挂着树枝草藤,是以打扮成这样。”闵纪之一呆,微皱了下眉,问他:“郁秀山?这么快就有他的消息了?”方子安微笑着答道:“我听人提起那郁秀山中有条近道,怕王爷是抄近道时迷了路,是以明日请了向导带我去山中找寻!”闵纪之紧着接一句:“那我随你一起去吧!山林之中万一有什么毒蛇猛兽,你打不敢打,跑又跑不动,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

宝儿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我也随了大人去吧!咱们人多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方子安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声谢着他们,闵纪之无奈的摇摇头,嘱咐他:“大米,你明儿记得把药丸带上,登山时上到高处怕是会引发心疾的!”方子安从行囊里掏出那个小锦盒扬了扬,笑着回他:“这不是吗?这一盒药丸我每日都是随身带着的!”闵纪之微微一笑,慢慢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渐浓,望着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含蓄。

宝儿装作看了看天色,说道:“闵先生,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闵纪之回过神,交待宝儿伺候方子安早些睡下,笑着回去了,他这边刚出院门,那边司徒梓允进了来,一见方子安的打扮,忍不住嘴角一抽,问他:“你又是怎么了?打扮成这副怪样儿?”宝儿抢着把方子安明日要去郁秀山寻建王一事说了,司徒梓允急道:“我明儿陪你去,你自已去不安全!”宝儿看着方子安,笑道:“得,又多了一位,明儿咱们算是全到齐了!”

方子安忙劝司徒梓允:“梓允,明儿有纪之和宝儿陪我,你就留下忙你的事吧!”司徒梓允闻言脸一沉,甩着袖子去了,方子安盯着他的背影不住摇头,这人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稍不留意就会得罪他,宝儿瞧见了,嘻嘻笑着请方子安早些歇息,方子安自今儿听了那两人的言语,心头就莫名兴奋起来,隐隐有预感韩景斌就在那山里似的,虽听了宝儿的劝躺床上去了,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宝儿听他在床上不停的烙饼,想着他刚刚那副急切的样子,不禁暗叹一声,即便给他寻着建王,怕他也是不能常伴建王左右的,王城里那位能忍得别人抢他的东西吗?这方子安若是个市井之徒,只看重钱财也就罢了,偏他是个执拗的书呆子,自已在他身边几次三番提起王城里那位对他的好处,他从不放在心上,攸关建王的事,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也会把全副心神放到上面,再这么下去,只怕他真是要惹出祸事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子安轻手轻脚的起床,换上粗布衣服系好绑腿,又拿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背着那个大大的包裹站到院子里等其他人起床,院里那棵梧桐树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接过他的包裹背到身上,方子安抬头看了看那十几米高的树干,一脸惊讶的问那人:“纪之,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闵纪之笑了笑也不说话,方子安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是有夜游症吧?”闵纪之曲指赏他一个爆栗,笑道:“我这一夜在树上睡的不知有多香,哪像有些人烙了一夜的饼!”方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寻了些其他事扯开话题,闵纪之含笑望着他,冷不防听司徒梓允“哼”了一声,踱进院门,背上也背着个大包裹,宝儿听见院里有动静,披着头发趿着鞋伸头出来一瞧,急忙缩回去换了衣服,背着行囊出来,方子安对他歉意一笑,院外昨日见过那位将领悄声唤着,方子安忙出了院子,请他头前带路,各人去马厩取了马,方子安仍是骑着那头大骡子,一道奔西边五十里外的郁秀山去了。

路边草丛里时不时会见着尸体,有兵士打扮的,也有麻衣粗布的百姓,越靠近郁秀山,路上所见尸首越多,附近村镇基本上形同鬼域,荒凉的不见人烟,方子安越看越心惊,好容易在郁秀山脚下见着一个老婆婆,她正抱着怀里的小童哀哀的恸哭,方子安紧着上前打听,那老婆婆哭着说:“打完仗紧跟着发瘟疫,一家老小不是被打死了,就是病死了,有天没日头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司徒梓允听她说那孩子是瘟疫死的,急忙上前拉开方子安,方子安心下恻然,见她怀里那孩子眼窝深陷,全身皮肤干瘪,不禁问道:“老婆婆,这孩子可是有上吐下泻、心腹绞痛的症状?”那老婆婆点点头,抽泣着:“不光是上吐下泻,有时手脚还会转筋,这方圆十几里连个大夫都找不着,我这孙子就是活活被折腾死的呀!”

方子安听她说了症状,立时明了这地界是爆发了大规模的霍乱,原先见着路边的尸体,还以为因着天气温暖,战死的人来不及掩埋,以至爆发了鼠疫,现在看来只是霍乱,这种瘟疫爆发迅速,却也不难治,他手头就有现代的治疗方子,可这病却拖不得,这一路越近郁秀山死者越重,难不成这病竟是从郁秀山中传出来的吗?

想到这儿,方子安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急忙从闵纪之背的包裹里取出纸笔,草草写了附子理中汤、急救回阳汤、活血解毒汤所需中药,写完环视一圈,闵纪之不待他开口,伸手接过那方子,瞥了一眼问他:“子安,你是要找人去采办草药吗?”方子安连连点头,闵纪之笑道:“我跑的快,就让我去吧,你们进山时沿途给我留下标记,我回来自会循着标记去找你们的!”说着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正要掉转马头,方子安追上去攀着他的缰绳,一脸郑重的嘱咐:“纪之,你路上注意食物饮水,不洁净的千万不能取用,若到了前边镇子上能寻得烈酒,就装上一大皮囊,找帕子用酒打湿了蒙在口鼻处再赶路,切记切记!!”闵纪之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抖开缰绳夹着马腹,掉头向来时的城镇去了。

第三十四章:重逢

那领路的将领随身带的就在酒囊,忙捧了给方子安,方子安教导诸人蒙了被酒打湿的帕子,宝儿见了那孩子的惨状,早吓的腿肚子抽筋,这时蒙着帕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方子安见随行众人都是忧心忡忡,不禁柔声安慰道:“诸位不用怕,这瘟疫并不如何严重,照我写的方子煎出药来,不要几副便可治愈,用酒打湿帕子蒙在口鼻处,也可助咱们抵御这瘟疫的!”

司徒梓允慢慢靠到他身边,伸手轻抚他的后背,笑道:“子安,有你在我们就不怕!咱们快些进山吧!”那将领点了点头,翻身跃到马上,方子安想了想,取出一大绽银子放到那老婆婆身边,又留了自已的骡子给她,把刚刚的方子重写了一遍,轻声说道:“老婆婆,我这儿有几副方子您带出去,到了前面的城镇若是仍有人感染了时疫,您就让他们照着方子抓了药来煎服,我们有事要进山,您自已多保重了!”说完要和宝儿共乘一骑,司徒梓允却伸臂把他揽到自已马上,一句话也不多说,紧着让那将领带路,方子安值此非常时期,只能由得他去,司徒梓允自抱了他上马,就一直板着脸,心里不停的打鼓,这时见他并未反对,不禁松了口气,揽着他的手臂使力既不敢轻了,也不敢重了,就这样架着胳膊,不一时手臂已是酸麻一片,但因这酸麻是方子安给的,便格外觉得甜蜜。

进山行了一程,见山顶有条河一直流到山脚下,方子安猜测这河就是传染疫病的源头,若是韩景斌在这山中感染了霍乱,那这么多天了,他岂不是已然无幸?想到这儿,心中登时冰凉一片,山中树木葱葱,阳光照不进来,感觉特别寒冷,司徒梓允见他打了个寒颤,忙探手去马褡里取出件长袍给他围上,既便如此,方子安仍是浑身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问司徒梓允:“梓允,你说王爷会没事吧?他一定会没事的吧?”司徒梓允低低“嗯”了一声,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走着走着,山路两旁忽然出现动物的尸体,方子安抖的越发厉害,司徒梓允实在忍不住,沉声喝道:“你定定神!现在还不知王爷怎样了,你就先吓了个半死,要知道神魂不守,身虚体弱最易感染时疫,若是还没找到王爷,你先病倒了,我们几人是继续进山找人,还是留下来照顾你?”

方子安闻言,咬紧下唇强抑着颤抖,司徒梓允知道话说的重了,搂着他暗叹一声,宝儿从进了山就没说过话,坐在马上姿势僵硬,看来也是强撑着才能坐住的,三个人默默随在那领路将领的后面,都是低头想着心事,忽然那将领“咦”了一声,方子安赶紧抬头,却见许多碎石挡住了小道,那将领奇道:“这路怎么被堵上了?”方子安伸着头细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问那将领:“前些日子是不是下过暴雨?”那人点头答道:“大队出发没多久就下了暴雨!”方子安盯着那挡路的碎石,轻声说道:“那定是山洪暴发了,这些碎石都是从山顶冲下来的!咱们寻些工具,赶紧清出一条道路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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