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番外————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10年09月06日

关灯
护眼

景王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车上,眨眼就钻进了车里,带进来的冷风让里头的梁王叔打了个哆嗦,连推带踹地叫他隔远点烘去身上的寒气再坐过来。

马车辘辘行远,却是由长桥过江,来到繁华的城西。梁王叔跟景王以前都是荒唐惯了的,对城西可谓了如指掌。只不过景王这些日子耽搁了,只能由梁王叔引路。

梁王叔领着景王下车,指着不远处的花楼哈哈笑道:“景桓你这些日子不出来,那里的姑娘恐怕都忘记你了!”

景王也觉得有趣,指指花楼对面的雅致建筑,笑着反问:“皇太叔这些年不出来,那里的小官是不是都忘了您!”

“哪里的话,从前跟我相好的如今都娶妻生子,儿郎也都快娶妻了,”梁王叔反驳得快,说完才见到景王脸上的促狭,立刻伸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小子,连我也敢笑话!”

景王连连告罪:“不敢不敢。”眼底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梁王叔心中欣慰却不敢明说,跟景王一路往巷子深处走去,那是一家简陋的粥棚,往来的都是临近的街坊。梁王叔转头看看景王的衣着,显然景王也常出来溜达,深谙财不外露的道理,一切从简,此时他们身上看起来最值钱的就是梁王叔那件狐裘了。

临朝人尚武,常外出打猎,这年头穿件狐裘也不稀奇,因此他们的到来也不曾引人注目。反而是粥摊的主人记得梁王叔,笑着打招呼。

梁王叔圆圆胖胖的脸上盈满笑意,自豪地道:“这就是我那侄儿,以前常出去外边快活,这段时间病了才有空跟我这老骨头聚在一起,不过也清瘦了不少,你给他来碗粥补补。”

“贵人倒是爱说笑,我这粥摊里的青菜小粥能补到什么?”

“我就爱喝这里的粥,看它把我养得圆圆胖胖的,”梁王叔笑眯起眼,眉目舒张开来,说不出的温和可亲,“对了,老板,上回你说你爹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摊主一直高兴地招呼客人,梁王叔这一问却让他的神色黯然下去,“还是不见起色,不过,上次您将那方子给我,我还没谢过您呢!”

梁王叔宽仁地摆摆手,“客气什么!你忙不过来,我不是没粥喝了吗?”

“贵人说笑了,您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哪差我们家一碗粥。”

“我就爱它!”梁王叔一句话堵了回去。

摊主觉得好笑,无奈地望望景王,又望望梁王叔,只能道:“家父若知道有人这么爱喝我们家传的粥,想必病也好了大半。”

景王这才打量起这小伙子,平凡无奇的面容,肩上搭着白汗巾,一身棉袄,口袋里露出一角书皮,显然是经书之类的典籍。他奇怪地问:“老板,你怎么不去谋个功名,反而在这里买起粥来呢?”

摊主脸上泛起一抹苦笑,道:“家父是奴籍出身,虽然后来有幸脱了奴籍,依律却还是两代不得入朝。小的读书,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儿子,将来若学院不肯收他,小的亲自教便是。至于小的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景王知道触及了别人的心伤,就不再多言。心底却有根刺狠狠地扎了出来,在春闱前,他还为君闲在陛下面前请命,若君闲真的能考得出色便许他一个官职。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也对,君闲有那样的才智,当然不会屈就他这个永难出头的皇子,他在如何受宠,也比不过太子。

梁王叔难得板起脸,训斥道:“景桓,你苦着脸给我看干什么!这粥委屈你了么!”

景王哭笑不得,连忙吃了好几勺,表示自己毫无嫌弃之意。这一吃,眼前不由一亮,若是……若是早些发现这去处,他跟……他恐怕也会天天遣人来买。

梁王叔装不了多久,见景王那神情,顿时得意洋洋,比那粥是自己做的还高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我就爱它!”

景王点点头,笑容有些恍惚,口上却道:“明日我一早遣人来卖光它,让皇,黄叔你牵肠挂肚一下。”

“你敢!”梁王叔瞪圆眼,圆圆胖胖的容颜却没有威胁力,最后自己的声势也弱了下去,觑着景王哀叹道,“失算失算,我不该带你来的。”

景王觉得自己的梁王叔实在可爱,便拉着他起身道,打趣道:“你现在带着我上车,用布蒙起我的眼,在帝京兜个十圈八圈,我被你绕晕了,也就忘了这地儿。”

梁王叔拍案而起,“好法子!”当下也不耽搁,付了钱,改换他拖着景王走出巷口,连推带挤将他扔上车。

不过梁王叔倒是没蒙眼,反而定定地坐在景王对面,景王凝着车后目瞪口呆的摊主,问道:“皇太叔有话要跟景桓说?”

梁王叔的眸光变得复杂,最后却都化作淡淡的笑,“景桓,你刚刚看到了一个秘密,你看,他娶妻了,儿子也长大了。其实他一直不曾碰他那妻子,后来过了许久,他妻子也心灰跟他和离了。那儿子,并不是他亲生的,我知道他气我,气我软弱,气我什么都不敢做,气我一旦喜欢上了反而会放手,现在,他就要死了,我想陪陪他。”

景王怔愣片刻,便所有事情一点点串联起来。梁王叔平日里个性乐天,万万想不到看起来那么洒脱一个人,心居然埋得那样深。

梁王叔吸了口气,“我已经决定辞去宗正之位了。在你们三兄弟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景海虽然腿疾未愈,但是在封地安安分分,也不须我们担心。倒是你年少气盛,做事凭着一股子冲动,你想做的,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都没有去做。古来但凡身居高位的人,谁没点冤屈的,百年之后,功过都不是由朝廷决定的,你翻案与否,都于事无补。这点,那个武侯世子倒是看得比你清楚。”

景王嗯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其他表情。

梁王叔苦笑,仿佛又见到小时候那个执拗的三皇子,只能低声叹息,“也罢,即使你想得开,也不会原谅那武侯世子。皇太叔是想问你,你可愿接任宗正之职?将以前的胡闹收敛起来,做个安安分分的王爷?”

景桓的唇抿成一条线,不甘明白地写在眸里,而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景桓,从来没有不安分的意思。”

梁王叔笑了两声,拍拍他的头:“你父王偏袒你,你现在怎么做都不会责难,你皇兄也是重情的人,比起我们那一辈,已经是幸运许多了。以后就不要任性了,皇室宗亲任你宰割,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见景桓终于有些开言,梁王叔也有了兴致,掀起车帘往车外望了两眼,拉过景桓道:“来来来,皇太叔给你看个人……”

梁王叔所指的地方是个兴旺的酒楼,一个少年背对大门跟掌柜询问着什么,想来是少爷之类的。在景桓找到他的身影时,他忽然转过身来,唇红齿白,好一个漂亮少年。

梁王叔悠闲地靠在椅上,“景桓你从小就有好记性,初看时不记得,再看几眼,便想起了他像谁是不是?”

景桓点点头,“大司马徐东华之子。”

梁王叔循循善诱:“你可知道位高权重位列三公的徐大人为何能历经三朝?我那疑心病重的皇兄没有除掉他,全因传言他有断袖之癖,不可能有子嗣。他跟我不一样,不是真的喜好南风,传言一起,他喜欢的人就另嫁。现在他手中的权渐渐放开了,娶妻生子便没有人在意了。”

景桓犹有些不解,“皇太叔的意思是……”

梁王叔弯起眼笑道:“日后若有人与你纠缠,你便利用他挡一挡好了,等你皇兄确定你全无威胁后,你喜欢谁都随意!”

14.幼军(上)

“公子,我们挑哪里建新府邸好?”

大清晨地,元宝便钻进君闲帐里,他们现在在幼军中,虽然有独立的营帐,但比起侯府毕竟寒酸多了。

元宝一心向着君闲,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这个。君闲正仔细看着赵砺那威逼利诱拿来的幼军情报,赵砺毕竟是九卿之一的卫尉,这点东西还是能弄来的。

见元宝一脸兴奋,君闲不好扫他兴,吩咐道:“前幼军统领因病请辞,日前已经离京,我们搬到他府上便是,你先去看看吧。”

虽然不是新府邸,也够元宝高兴的了。他跟银两一直跟在君闲身边,对侯府的感情并不深,因此即使年关已近,他也没想过要回武侯府看一看,只是不知偏院的小云今年又买了什么钗花,从前她都是第一个给他看的。今年夫人给的赏银,怕是拿不到了……

元宝正想得出神,银两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一拍他的脑袋,“你在大人这里发什么呆?炉火都灭了,你不晓得添点炭吗?”

君闲含笑放下手中的文书,“你就别责怪他了,他还要去做,这些小事随意叫两个人来做就好,外边那群人不是不服么,那就让他们更委屈些吧。”黑眸炙亮,带着几分恶劣至极的笑意。

对于他这个从天而降的统领,幼军中不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据说许昌的儿子听到这消息时,只差没当场脱掉盔甲掉头离开。他们在帝京里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刚想着要改邪归正,对头就变成了对头,叫许家小子怎么能接受。

银两听出了君闲的言外之意,立刻赶元宝快去做事。元宝虽然心思单纯,但是做事一心一意,府邸的布置交给他绝对能做到滴水不漏,做好后又是大功一件。大人是念旧的人,将来必有重赏,银两满心喜悦。高兴之余,犹不忘把手中的文书奉给君闲。这些也将送一份给太子,虽然仅是些各州面上的势力,寻常人都能弄来,他整理起来也不费劲,但对于无法常常出京的君闲跟太子都是极为有用的。

君闲随便翻了翻,却并不细看,只是赞叹:“银两,你的字越来越好了,我看帝京里没几个人比得过你。”

可惜银两不被他花言巧语所获,反而板着脸道:“下次换元宝抄,大人才会看得仔细。”要辨认元宝的字可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偷懒不成,君闲清咳两声,将那叠文书摆到一边,“这些东西你替我看就好,太子素来英明,只要送上去给他,他定然不会拿这些事情来问我。”

银两语气坚决:“银两已经替大人从几百份文书里理出这些来了。”

君闲见拗不过,脸上露出温和又可靠的笑容:“这样啊,辛苦了。我这就看,你下去吧,外边那群家伙就快出完操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银两隐隐猜出他想支开自己,却只能无奈地退了出去。刚掀开帐门,眼角便扫到君闲眼底的狡黠和得意,左想右想也无计可施,他叹了口气,认真地应对着幼军那群爷们的刁难。

本以为世……大人主动跟太子示好,理当是有决心要做出一番成就的,怎么一眨眼又变成了老样子?

目送银两远去,君闲打开案前的文书,却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帐外传来吵闹声他也充耳不闻,反正银两近来越来越能干了,就让他多顶一会儿,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比起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君闲更喜欢跟幼军里那群小伙子打交道。个个心思单纯,做事看起来如狼似虎,实则半点威胁力都没有。单看他当上幼军统领这么多天,还不曾随军出操过,就知道幼军中没啥人精通军律。换个有督军的地方出一个他这样的将领,早被弹劾死了。

君闲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仿佛看到了在自己帐中偷闲的舒服日子,丝毫不记得不久前在白霖楼的豪言壮志。

但是他的悠闲没有持续多久,元宝急促的脚步声已传来。君闲定神望去,却见他满头大汗,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君闲还来不及发问,他已经噼里啪啦地开口:“大人,事情不太好办呐!若真的住在那府邸,恐怕会有麻烦!”

君闲瞥见银两的身影急急朝这边走来,立刻将文书翻到另一页,气定神闲地问:“怎么了?据我所知,前幼军统领黎大人个性温和,断不会为难到我们头上才对。”

元宝觑了他一眼,才道:“不是这问题,黎大人将奴仆也留给了我们,十分周到,但那府邸隔壁是,御史府!”

君闲舒舒服服地靠到椅背上,眨眨眼,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么,顺便叫御史府盯着看出入我们府里的人有没有谁图谋不轨,我们做事就能更清净了。”

元宝嘟哝着要有谁胆大包天作奸犯科,第一个不是你自个儿吗?

心里念归念,元宝还是将另一个噩耗说了出来,“府邸的西面,是景王府……”

君闲执笔,在纸上随意地画了几下,含笑说:“我知道。”

常常出入景王府,怎么可能不清楚幼军统领的府邸在哪里,只有元宝这种大咧咧的人才会后知后觉,大惊小怪。银两此时也沉着脸走了进来,见元宝一脸呆滞,冷冷哼了一声。元宝这才回过神来,“世子,不,大人呐,你真的喜欢景王殿下啊?我还以为外边的流言都是假的呢!”

银两恨不得把他的嘴封起来,又碍于君闲在场,只能咬牙斥道:“说什么胡话!”

“哥小时候不是给我讲过个故事吗?那个姑娘喜欢邻家的小公子,天天爬到人家东墙上偷看,哎哟,痛痛痛,哥!”元宝说到一半,马上被银两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银两冷叱:“你怎么拿大人跟妇道人家比?”

君闲见银两真的火大了,插口道:“对啊,哪能比姑娘家比,还是个被人拒绝后传为笑话的姑娘家,起码也要跟那什么,千金买一笑抱得美人归的富家公子,千里传鱼信娶得美娇娘的正直书生比才对……”君闲说得起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景王已经应了他的追求似的,过了半天才发现眼前两人都静默下来,他咦了一声,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元宝:“……”

银两面不改色,将话题转开:“幼军中有些人吵着要回家,大人,毕竟年关已近,强留也不好……”

君闲稍稍敛起玩笑之色,随口道:“我这幼军统领都不曾回家,他们急什么。”

银两迟疑地道:“他们说……”

银两不敢说,立刻有人替他说了出来,那声音当真是激越过人,饱含来者满腔豁出去的慷慨:“你这被人赶出家门的丧家犬能跟我们比么!怎么,景王不要你了,又改做太子门下狗了!不知太子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居然让你当幼军统领!”

外头的侍卫假意阻挡一下,便幸灾乐祸地将闯入者放了进来。君闲听得也有些激动,黑眸邃亮,元宝跟银两看到他一脸“快进来吧快进来吧”的兴味,不由有些恶寒。

元宝体会最深,君闲对于心思复杂的人大都虚以委蛇,但是对元宝这类直肠子的人,耍弄的心则特别重。

来人正是许昌许太常的儿子许武,没想到许昌为人八面玲珑,生出的儿子却是个愣头青。少年时就一心向往游侠儿的快意恩仇,原本要他借父亲的光上位就已经为难他了,现在还摊上个对头做上司,来到幼军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岁末全军留守,不得归家。那些各地来的将士还好,京中子弟可就不干了,他们何时曾在这时候离开过家,何况对于他们这些初入仕途的公子哥儿,岁钱还是笔重要经费。

君闲神情不变,将面前那份文书压在银两的送来的那叠上头,递给银两:“送给太子殿下的那份,就照我画出来的这些内容整理吧。”

银两微愕,目光凝在纸上,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与君闲的差距,他理出来的内容随全面,却没有避讳许多事情。经君闲这样一划,虽然变得隐晦,明眼人却还是看得出来的。跟皇家人打交道,有些事情让他自己看出来,与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相差甚远的。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