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番外————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10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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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望着那刑架上的人,冷笑道:“想必钱副统领刚刚也听到了军中的怨声,光凭轻怠军纪的种种罪行,就不能轻饶了他,免得人人都认为只要攀上了贵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钱伯颜听出了景王话里的刺,立刻噤声不敢再开口求情。

景王微冷的目光在幼军众人里扫了一圈,指着许武道:“幼军统领张俊屡犯军律,罪不可恕!本王奉命监军,决不轻饶!许千户,你刚刚首告有功,就由你当众执鞭刑二十,立刻!”

随君闲一起来的唐越原本被唐清拉住,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大人!”

被景王的狠心震住的唐清也回过神来,急急地将唐越拉了回来,景王注意到他们,冷冷地问:“两位可是幼军中人?”

唐越何曾见识过景王这样的一面,愣愣地站在原地,在唐清的强迫下才跪下:“小的唐越(唐清)见过殿下。”

景王眸色狠厉:“你们可曾听到全军出操的命令?轻怠军令者,当受鞭刑十下!”

君闲知道景王要拿自己立威,眼底再无笑意:“殿下,唐清、唐越两人是下官留在帐中的,若要责罚便向着下官来吧。”

景王转开眼,朝许武道:“许千户,鞭刑四十,行刑吧!”

唐越大喊:“大人!”

沉下脸,景王语带警告:“唐清,唐越,再不入列,休怪本王无情。或者说,你们想让张统领再担下一项罪名?”

唐清两人不敢再拖延,快速钻进行伍里,还未站定,前方忍痛的闷哼声已经传来。

唐越紧握着拳,咬住下唇,大人跟他同龄,还只是十五岁而已,而且大人自幼体弱,因为有高人指点才勉强好起来,这四十鞭下去不知何时能好。从前即使知道大人与景王有恩怨,也不知这怨竟然这么深。

唐清伸手按住唐越的拳,生怕他再出什么乱子。唐越双目充血,回头看着自己哥哥,忽然了解到这个哥哥跟自己并不一样。

连他们都没有法子,幼军众人更是噤若寒蝉,偌大的校场经无人敢出声,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更为清晰。

许武的确不负景王的期待,想起新仇旧恨,下手格外重。只不过他也是个吃喝玩乐惯了的公子哥儿,看到血从君闲的衣服里渗了出来,染得满衣血迹斑斑,更衬得那年幼的身体分外可怜。

君闲见许武停顿下来,又再眨眨眼,笑着问:“许千户是不是想等伤结疤了再继续,虽然我两有些恩怨,但也别这样折磨我啊,唔。”

许武被他这样一说,当然不会再留情。君闲咬住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他从前常常出入施家军,跟不少在沙场上打滚的老兵打过交道,从小耳濡目染,这点痛哪有不能忍的道理。

他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身上的痛疼入心骨,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施家人了,也不是武侯府人了,其实有些痛根本不必忍。

他的心里冒出一个“我可以哭了”的念头。

不是想哭,也不是为什么而哭,就只是忍了很久,才察觉这时候自己可以哭了。

虽是如此,君闲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眼前朦朦胧胧,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即使被狠狠摧毁过、践踏过,烙在心里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

见到那张脸上顽强的神情,许武无法下手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置信,他居然在这人身上看到几分他所向往的游侠儿气概。

他扔下鞭子一跪:“殿下,张统领已经晕过去了。”

景王冷冷地扫了一眼被唐清拉住的唐越一眼,吩咐身边的亲兵把君闲送回帐内,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许武不由对景王有些排斥。毕竟他跟蔡子言几人比谁都清楚景王他们当初的关系,现在狠心成这样,旁人看了自然心凉。

景王面无表情,朝亲兵下令:“刚刚对张统领出言不逊的人都记下了吗?目无统帅者,统统拿下,杖刑二十!”

说罢便不再管底下的骚动,拂袖而去。

景王初到幼军,当众折了幼军统领的威风,又挫了将士的锐气,从此幼军中再无人敢不从。

17.难民(上)

景王初到幼军,先是折了幼军统领的威风,又挫了幼军将士的锐气,此后再无人敢不从。

这已是后话。此时景王留下的百名亲兵“包围”着校场近两万幼军将士,杖刑很快开始,哀号声在空荡荡的营帐间格外刺耳。

君闲的营帐很好找,就在幼军军营的最中央,其余营帐都是绕着它围成几个圈。

景王在帐外站了半天,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听到。掀开门帘走进去,只见君闲平躺在榻上,神情安适,仿佛没有半点痛苦。若不是凑近时能看到他眉头微皱,谁能猜到他刚刚受过鞭刑。

接过亲兵送来的金创药,景王示意所有人出去,将君闲染血的外袍褪去。单衣因为血凝住,跟伤口黏在一起,所以稍稍一动,那眉眼便皱的更深。

景王没有迟疑,用力扯下那跟血肉连在一起的单衣,痛得君闲的额角冒出冷汗。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裸-露着上身的君闲更是打了个哆嗦。这又痛又冷一番折磨,陷入昏迷的君闲居然还没有醒。

一般人在这情况下都是往温暖的地方靠的,君闲反而往后退了退,犹是紧闭着眼,口里呢喃着:“景……”

这个字都是模糊不清,后边的就更不用说了。景王自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专注而熟练地给他的伤口涂上金创药。他们从前常常在城西跟人大打出手,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做得最多的便是相互上药。不过倒是没有碰到过这么严重的伤势,景王神色偏冷,走到箱子前翻出他替换的衣物。

刚转头,便见君闲已经坐起身来,五指紧握着腰中玄佩,微微愕然地望着他。

景王见他醒了,也就停下手中的动作,良久,终于轻轻启唇:“为什么?”

他没有明说,君闲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他们之间悬而未解的事就那么一件。那日江边景王来不及问清楚,随后他又远行,大半年的日子,足够让景王想太多东西。只是景王再如何想,也无法理解君闲为何如此决绝地背叛,武侯明明已经跟他说过陛下将允许武侯府人入朝……

君闲闭目不言,金创药化入伤口的灼痛烧着胸口的大片肌肤。

景王转身欲走,君闲因伤重而有些低沉的声音却让他定定站住:“因为我想要殿下看清楚我是谁,即使是恨,也是朝我而来的,不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

景王回头:“什么意思?”

君闲凝着他,半真半假地笑言:“人人都知道我喜欢殿下,所以不难理解,我在吃醋,吃一个亡人的醋。有几次殿下喝醉了,喊出了那个名字。听得多了,也就想起他是谁了。施霄芳,哈哈,殿下当时还是多小一个孩子,他陪了你几年,我又陪了你几年!你为他翻案,为他洗冤,多少年心心念念都是他,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怎么争都争不过!”不容他反抗,君闲攫住他的双手,下巴搁到他肩上,在他耳边沉沉道:“殿下恨我可以,拿我出气可以,拿我立威可以,殿下的痛我都可以去承受一遍,只要殿下,忘了他……”那段惨烈的记忆,谁都不需要再去背负。

景王挣扎不开,冷声道:“张统领请自重!”

君闲反倒是肆无忌惮地一笑:“自重做什么,全天下都知道的!”手中的力道却是一松,任景王退至门边。胸前的鞭伤又裂开,无边的痛楚再度袭来。

景王的琉色华袍染上斑斑血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虽然君闲口里说得真情切意,他却毫不迟疑地走出营帐,清冷的话语袅袅传来:“其中真假,你我还不清楚吗?”

景王刚走出帐门,君闲浑身一软,又紧紧闭着眼。以前蓝蓝常说,他是一个相当高杆的欺骗者,往往最先骗的是他自己,到了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十四年前的种种,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他的切身之痛?

君闲虽然紧握着腰间玄佩,却再也无法强迫自己醒来。

直到日过中天,唐清跟唐越回来后,君闲才幽幽地睁开眼。

在君闲微愕的目光下,唐越翻箱倒柜地找金创药。还是唐清看得比较仔细,很快发现君闲身上已经换掉了那身染血的衣袍,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柔软的常服。

唐清问道:“大人可记得谁来过?”

君闲微蹙眉:“不是你们替我上的药吗?”

唐越也停下动作,脸上的担忧与愤怒都少了几分,满心欢喜,他笑嘻嘻地说:“一定是景王殿下!刚刚全军都在出操呢!只有景王殿下不在!我就知道他不忍心的!”

君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仔细回忆着昏迷中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自己入睡后会说些奇怪的话,所以央老怪物教了一门秘术,失去意识时将锁住一部分记忆,作出反复暗示过的反应。

当然,前提他是答应说服武侯将那筋骨清奇的弟弟送到松山让老怪物尽情折腾,啊不,传授武技。

君闲对唐越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问唐清:“幼军现状如何?”

唐清不敢怠慢,连忙将君闲昏迷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君闲听后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含笑道:“先立了威,接下来就该施恩了,你们下午千万要按时出操,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

唐越嘟囔着‘我才不要呢’,马上就被唐清瞪了一眼。

君闲没有再继续讨论这问题,而是沉声问:“唐清你早上说,通州果然有许多难民正在朝帝京迁移吗?”

今冬大寒,帝京已经算是温暖的地方了。北上通州,那才是天寒地冻,连呼出的气都能结成冰,冻死冻伤的人不在少数。唐清一直关注着各州,因此早上一收到线报就立刻禀告君闲。君闲正打算详谈,却被景王遣来的钱伯颜请了出去。

看来不能霸着幼军统领的名头做这种事了……

君闲也不再等唐清回答了,吩咐道:“唐清,你去禀告太子,之后,就留在那里吧。”

唐清错愕,跪下请罪道:“大人,唐清……”

君闲微微笑着说:“你若跟唐越一样擅长布阵杀敌,留在幼军里也有用处,现在景王来了,你再留着反而惹人非议。太子那边就不同了,太子不会因出身而看不起人,他身边的谋士林虑林子任,原本……也是个奴隶出身的人。你到了那里以后,就可以看到他有多受重用。太子,想必也极为赏识你。”

唐清心底翻腾,他每回整理送给太子的情报,总会在不起眼的角落添上自己的名字。这点小动作,大人不知有没有看在眼里。眼眶微红,他屈膝跪下:“大人。”

君闲温言笑道:“唐越你不必担心,他在幼军中自然可以出头。我立刻修书一封,你午间就去见太子吧,今日收到的情况不要隐瞒,都告诉太子殿下,如果林子任在场就更好了,他会说服太子留下你。若是他不在,你再将我的信给太子,你向来机灵,见机行事就可以了。”想想还是不放心,他接着道:“东宫不比我们府上,你行事千万要小心,有功要分人,有过要同担。我这边没有什么要你做的事,你尽心辅佐太子就可以了。”

他这番话已经思量多日,若不是唐清自幼跟着自己,他也不会多费唇舌。现在当真要把得力助手送出去,他心里还真有些……

君闲黑眸炙亮,伸手拍拍唐清的头,也不管自己比唐清还小上一岁,老气横秋地慨叹:“原来嫁女儿是这个心情啊。”

原本听得满心感动的唐清两人:“……”

到了下午,所有人似乎都怕了景王的手段,出操时竟然一个不少,而且比早上有序许多。身上有伤的幼军统领也不敢再轻慢,端了张太师椅舒舒服服地坐在点将台上,他看起来倒比较像监军。

正如君闲所料,景王果然先立威再施恩,他从钱伯颜手中接过幼军大权后,立即命令幼军将士千户以下将士重新编排,能者为首。千户以上的,他倒是没有撤换的权利。

景王此话一出,平民出身的士兵军官都眉开眼笑。因为幼军将来会成为守卫皇城的禁军,许多官员也会把家里的人送到幼军中,好在太子登基后获得重用。所以即使是幼军百户,也大多是由世家子弟担任。

当朝的幼军虽然渐渐败落,也仍有很多官家子弟在其中,只不过大多是庶出或旁支等不怎么重要的公子哥儿。重要点的,像许昌许太常的儿子许武,一来肯定就有太子亲自钦定为千户。

副统领钱伯颜是个例外,他是有前任幼军统领一手提拔的平民将领,靠的是实实在在的才能,若不是君闲凭空抢了这位置,说不定临朝第一个平民幼军统领就要出现了。

扫视一轮,景王很快发现唐清不在场,以疑问的目光望着君闲。君闲微笑着说:“太子殿下把唐清要过去了,督军大人大可以把他除籍。”

景王冷哼一声,示意有所长者出列,帝京有大江横穿,善水的人自然比较多,帝京里的公子哥儿长出外打猎,骑射功夫了得,两万余人很快分出步兵、骑兵、水师,景王又将各部分成百人每队,命主动出列者暂任百户。

一个月后,拔优者正式任百户,每队之间亦分高下,表现突出者上奏临帝,擢为千户。

一时之间,幼军中暗潮汹涌。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也在一个月后,在通州严寒下不堪其苦的难民,也不远千里地来到天子脚下,掀起更大的波澜。

18.难民(中)

远忧先不提。近半个月来,钱伯颜很快又成了幼军中最苦的人,统领不作为,他这个副统领自然要跑前跑后。

君闲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却还是悠闲地捧着茶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偶尔钱伯颜路过,便笑着说:“钱副统领辛苦了。”

景王的脸庞在阳光下有些明暗不定,校场上人正热闹着,他这命令虽然激起了幼军将士们的好胜之心,真正展开时却无可避免造成混乱。毕竟世家子弟对平民自然是不服的,平民则历来对世家子弟不满。

在君闲第二次给自己端来清茶时,景王终于咬牙切齿地回头:“张统领就不出面阻止一下么?”

君闲谦虚地一笑,“下官既不像钱副统领熟悉幼军的情况,又不像陛下那样英明神武,强行出面那不是白丢面子吗?”

景王额角青筋微跳,俊颜已是怒不可竭,语调却是清冷似旧:“张统领丢面子,还是想丢脑袋?”

君闲将茶摆到一边,站到景王身边,含笑望着乱成一锅粥的幼军,除了有几处还在一本正经地比试外,有些人已经拳脚相向,甚至有人连拖带拉,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出来了。

君闲也不恼怒,朝景王的亲兵道:“借你的弓箭一用。”唐越也被他派下去抢个百户当当,否则他哪用跟这些黑着脸的亲兵打交道。

见景王点头,那个亲兵很快解下弓箭递给君闲。君闲用指腹摩挲着弓弦,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从前在武侯府他日日勤练不怠,来到幼军里反而没怎么碰过,现在各地的旧部已经交给唐清,太子很快就会接手。

一想到朝廷里那些烦人的事情很快就可以抛诸脑后,他就满心说不出的舒坦,倒是很乐意和这群小伙子玩玩。

当!

当!

当!

三声洪亮的钟声,震彻校场。景王身后的几个亲兵愕然地望着连射三箭的君闲。点将台与钟楼相隔一个校场,需要三人齐力才能撞响的巨钟,居然被他连续用三箭射响,其腕力不可谓不惊人。

君闲笑着说:“力道不足啊。”若不是死赖着老怪物要他教武功,恐怕连弓都拉不开,经过这么多年的苦练,这身体终于有点起色了。

景王默不作声,君闲朗声朝校场下的将士道:“数到三再不入列,我也不知道下一箭会射在谁身上!”说完又补了一句:“反正都是扰乱军营的,随便杀一个也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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