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番外————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10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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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人人都知武侯世子是景王门下一条狗,我也知道。忘了说,武侯世子就是我。

(前尘)

1.宫宴(上)

所谓知己好友,也是要两肋插刀的。

我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前几天跟景桓出去,不知谁家的贵女又进城,景桓一眼斜过来,我就没出息地上前调戏了,哪料到,哪料到那女人居然是个练家子!

那一脚踹过来,景桓对那女人惊为天人,第二天就去打听那女人的来历去了,根本就没来看过牺牲巨大的我。

也不想想,我虽然不是三代单传,但也是堂堂的侯府世子,侯府的血脉还得我传承下去的。若那脚踢偏点,我的下半辈子就完了。

偏偏景桓的来头比我大,我老爹是武侯,他老爹是皇帝,这明晃晃的差距摆在那,我永远奈何不了他。

还好我这人洁身自好,从来不跟京城里那些混账公子哥儿混在一起。想来景桓就是欣赏我这点,才跟我走得近。

这时元宝抱着个檀木盒子走进来,笑得兴高采烈:“公子,景王给你送东西来了!你快看看是什么!”

银两跟在他后边,在他后脑勺敲了一记:“有你这样跟公子说话的吗?”

元宝跟银两都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下人,跟我熟了,也就不像外人那么诚惶诚恐。我对他们这样小吵小闹一向是不管的,坐起身来,接过元宝递上来的檀木盒子。

刚看了一眼,我的脸就黑了。

盒子里端端正正摆着的,正是卖相上佳,药性极好的……虎鞭。

我咬牙迸出一句:“朱景桓,我跟你势不两立!”

元宝跟银两小心翼翼地望着我,终于还是元宝憋不住了,问道:“公子,那这该怎么处理……”

我心里还是有些忿忿,居然给我送这东西,不是讽刺我被那女人伤了吗?腹诽了半天,我不动声色地回答:“你们拿去给鲍伯,他知道怎么做的,还有,这么多一时半会大概用不完,交待他弄一坛虎鞭酒藏着将来喝。”

元宝、银两:“……”

目送被我从容的厚颜所慑服的元宝两人离开,我伸手拿过摆在床前的锦袍。

既然景桓连这样的激将法都使出来了,我决定勉为其难地下床活动一番。京城的事态一日千里,谁知道我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到底有没有变天。

像我这连自己耳目都没有的人,什么消息都是从景王府里知道的。我出了侯府就骑马直奔景王府,一路上马蹄扬起黄尘漫天,还是跟以前那样嚣张。

远远地,景王府那看门的小厮看到我马上点头哈腰,引我进府。王府的景致我早就看腻了,连忙叫那小厮回去,我自己抄小路找人。

景桓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走这条路,正在曲径尽头的凉亭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我自发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看银两跟元宝的名字就知道,我爱极了金银财宝。为此我很少喝酒,因为好酒难求,而且贵。劣等的酒,那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我还想活到一百岁,要比过那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景桓冷哼,“你就是过来喝酒的?”

我也不知他在气什么,再倒了一杯酒,发现壶空了。这亭子建得高,虽然在京城里是高不到哪里去的,但王府的院子错落有致,俯览之下也有些幽远。这春寒料峭的天,在亭子里往下望,也算是高处不胜寒。

景桓在我来之前,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而且似乎还喝了不少,我心疼啊,要是早来点可以多喝两杯的。

不过这话我可没敢说出来,只能笑着说:“我可是刚能下床,马上就赶到王府来的,那是来喝酒,是来看看殿下有什么要我做的。对了,那天的小母老虎你弄到手没有?”

景桓望着我,眼神深得可怕。我不由自主地转开眼,我一向不喜欢跟人对视,尤其是京城里个个都是人精,就算神仙都会被挑出点错出来。

景桓笑了笑,伸手拿过我的酒喝了下去,慢条斯理地朝我亮了亮杯底,眼里尽是嘲笑:“当然是到手了,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比厚颜,我绝对比不过他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捂着良心应道:“也对,我都想不出别的结果来。”

景桓长得好,骑射功夫在京城里更是数一数二,身份背景大得没话说。宫里的太后跟皇后都宠着他,有时连皇帝的话都可以不听。太子比他大上十岁,对他这弟弟也是百般的好。就算将来到了封地里,也是做一方土皇帝的主。这样的人,想要什么要不来。

这人跟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我心里越发沉郁着,酒杯被夺,只好向桌上的点心伸手。景桓看出了我的心口不一,眉梢的阴沉散去,愉悦地说:“今晚宫里有宫宴,你可以喝个够。”

刚咽下的糕点梗在喉间,呛得我半死。

我连忙倒杯茶给自己压压惊,惊魂未定地问:“宫宴,什么宫宴?赵大将军打胜仗了?你又添弟弟了?要不就是……”

口里说着废话,心里却转了好几回。宫宴那玩意儿不好玩,别说喝个够,就是沾点酒都心惊胆战。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话,被言官记下了,那可就到大霉了。每次听到这事我都会生病,病得下不了床,可是这次居然出门了,还张扬得人尽皆知。

我瞥见景桓脸色坦然,咬牙道:“你故意的!若不是你送虎鞭来激我,我也不会招摇过市来找你,若不是来找你,我就不会装不了……”我忽然住口了。

那可是欺君大罪,说不得,说不得。

景桓说着风凉话:“你这话条理分明,毫无破绽,很快就能将事情理明白了,怎么不往下说?”

我刚想为自己脱罪,景桓却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杯,望着我道:“这一次,由不得你不去。”

他很少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跟我说话,平淡得就跟命令一样。

我叹了口气,起身告辞,身上这身衣服虽然华贵漂亮,但着实不适合穿去赴宫宴。

景桓没有拦我,却在我走出亭子时说了句:“今天是我生辰。”

这话说得还是很平淡。

我更咬牙切齿了,不就是想我准备贺礼吗?你认识的皇孙贵胄那么多,哪差我一个,还说得这么明白,害我连蒙混过去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脚下越走越快,不知为何,背脊却有些发寒。忽然就想到一句话,皇室子弟,没一个好惹的。

我生在武侯府,我那武侯老爹却只是袭了祖上的爵位,没什么大功劳,而且他为人老实不争,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算是异类了。

老爹老实不争,我却不能不争。我的弟弟在松山念书,我的母亲在府里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若是寻常百姓还好,顶着武侯这大帽子,眼红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幸好皇帝跟太子很满意我们家这状况,武侯府才没遭什么大难。

不过皇帝是多疑的人,若我们家真的安分成这样就有些古怪了,所以必须要有个正常的,像我这样的败家子。我也很让人满意,因此平日里跟着景桓胡闹,只要不过分,都不会有人为难我。

这次景桓似乎真的恼了,但我这几天睡得昏天暗地,哪里记得起他的生辰……就算这是我对不住他,也不必这样玩我,宫宴,这可如何是好。

我牵着马慢慢踱回武侯府,感觉头发都愁白了几根。我那武侯老爹已经在正厅等着,一身正服,似乎也要出门。

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因为他身边站着个三十多岁的人,背着白布包袱,眉宇清正,像是从山里出来的隐士。

我想了想,还是进了门。老爹也看见了我,不顾我一身疲惫,劈头盖脸就训斥:“你又去哪里胡闹了!”

我乖乖地答:“景王府。”

老爹气得腮帮子都有些抖动:“景王,又是景王。”

老爹为人正派,自然看不惯欺男霸女的景桓,不过据我所知,那些人到最后都是自愿跟景桓好的。但我倒是不必帮他辩解,一来爹他不会相信,二来……每到这时候,我都觉得在老爹心里我比景桓要好上几分,所有的坏事都是景桓教唆我去做的,这感觉真不赖。

我压下那份沾沾自喜的小得意,问道:“这位叔叔是爹的朋友吗?”

老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那中年人抱歉地笑笑:“韩弟,这就是君闲,你也看到了,他实在顽劣得很,你不愿留下的话,谁能帮我管教他。”他顿了顿,板着脸示意我过去,“君闲,这是你韩叔,以前跟我还有现在的赵大将军都在松山一起念过书。”

我从善如流地应声:“韩叔。”

这位韩叔却盯着我,似是疑惑似是惊讶地微眯眼。尽管这动作极细微,还是被我看见了。

老爹却没有注意到韩叔的古怪,语气里带着点恳求的意思:“韩弟,你就留下几天帮我看看,若是他真的是管不了了,你再走不迟。”

老爹分明是拿我做挡箭牌,他何时真正花心思管过我了。看来这韩叔跟老爹的交情果真不错,且他在外面遇到了大麻烦,否则老爹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要庇护他。

而韩叔知道拗不过老爹,叹息着应道:“大哥客气了,我尽力而为。”

2.宫宴(中)

接下来我知道了韩叔叫韩渊,是风州有名的人。至于怎么有名,老爹没跟我说清楚。

风州那地儿是非多,我在景桓那也听说过。

爹本来还想叫我先行拜师礼,韩叔看出我的不甘不愿,随口帮我解了围。

我赶紧将宫宴的事情给爹说了一遍,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招来管家去取贺礼:“我以为你这回也不去,什么也没准备,还好你娘细心,你带着进宫吧。”

我知道爹放纵我,没想到他居然放纵到这地步。看来改天得提醒他一下,这可是欺君大罪。我腹诽着,口里安份应声:“是,爹,我先去换身衣服。”

爹却沉声吩咐:“等等,你先把你韩叔带到西院。”

不同于前丞相将府邸弄成七星北斗迷宫法阵,武侯府再简单不过。虽然占地广阔,叫得倒简单,东院西院,前园后园,没哪个是风雅的。这也怪不得我们祖先,毕竟他们是武人出身,哪里讲究这么多。

我们都住在内院,虽说韩叔不是外人,但毕竟要避嫌。西院离内院最近,尤其是离我的住处,只隔着一堵不怎么高的墙,灿烂过头的桃花从墙东开到墙西,连我这俗人都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我落后韩叔一小步,引着他向西院走,口里逢迎道:“难怪我一直觉得这西院太空了,有人来却又觉得不该住这里,原来是少了韩叔这样的人啊。”

这纯粹是在景桓身边说惯了,张口就是花言巧语。我刚说完,心里咯噔一跳,韩叔看起来跟爹都是正派的人,想必是不喜欢的。果见他不赞同地皱起眉,叹息道:“你跟你爹一点也不像。”

我不答话,事实上这话怎么答都不好,干脆不张口。

韩叔接着说:“你身上有武功,不过藏得很深。腿上还有几天前受的伤,看得出对手并不高明,可见你是连受到攻击时都没有还手。”

韩叔锐利的目光盯着我:“小小年纪这般隐忍……”

我本就知道我这三脚猫功夫在高手面前根本隐藏不了,只是没料到韩叔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单凭目测就能推断出这么多。我不还手,一是因为对上女人无论输赢都不光彩,二是认定了自己不会有事。但我却不清楚韩叔这时候的沉吟是什么缘故,只能静静地将他引到西院,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

我正要跟韩叔告辞,他的目光忽然有些茫然,又有些哀伤,低声说:“十四年前也有这么个人,差不多也是你这年纪,那时他已经极为出色,可惜……藏起来也好,藏起来也很好。当初那么多人,那么多厉害的人物,最后留下来的就只剩……”

我知道自己不近人情,但还是冷声说:“韩叔,有些话当说不当说,您应该比我清楚。”

武侯府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我比谁都清楚。武侯府的下人有些是宫里拨来的,有些是其他府里送来的,所谓人言可畏,尤其是在天子脚下,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十四年前的事我并不是不知道,前丞相为天子平定藩王,最后却因为动乱而被推出去当替罪羔羊。他的门生多被牵连,施大将军幼子首当其冲,一时间朝野血流成河。

当时身在军中的施将军听闻噩耗,当场怒斥天子昏庸。

天子召而不回,跟众王血战七日,令藩王损失惨重,而他自己也因为心力交瘁,战死阵前。

那一桩桩都是极惨烈的,只不过跟我们武侯府没什么关系。武侯府从爹那一代起开始就不参与朝廷里的是是非非,而且当时我根本没出生。

韩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眼,挥挥手逐我回内院。

这一来二去,费了我不少时间,等我换好衣服出门,天已经微微黑了。

出到门外我却诧异了,景桓的马车正静静地等在门外,暖风吹起车帘,隐隐看到那繁复的衣角。我瞪了守门的小二子一眼,他却委屈地说是景桓不让通报的。

景桓也看到了我,招呼道:“上来吧。”

我也不客气,利落地跳上马车,坐到了里面。此时元宝跟银两追了出来,手里拿着看起来极为名贵的礼盒,想必是娘叫他们拿出来的。

元宝是个大嘴巴,远远就喊:“公子呐,夫人说你一定会忘了,托我们拿出来的。”

银两狠狠地拉住他,朝车厢里行了个礼:“见过景王殿下。”

元宝这才发现我坐的不是侯府的马车,连忙道:“见过景王殿下。”

景桓笑着说:“你的下人倒知礼。”

我明明见他眼底寒光一闪,怎么又是这言笑晏晏的样子?心中疑惑,却只随口交待:“元宝,把东西给我,你们回去跟娘复命吧。”

景桓手中的扇子一时开一时合,问道:“不知君闲准备送本王什么?”

我倒也不清楚,掂了掂才说:“别看这盒子漂亮,里头装的东西不值钱。前些日子我们家来了个江州陵县的亲戚,带了点陵县的土产来,娘想起淑妃娘娘也是陵县人,就给你留了点。就算殿下不喜欢吃,到时也能给娘娘带去一份。”

这话已经在我舌上转了好几回,自认是毫无破绽的。景桓的目光却看得我心慌,我眨眨眼,决定坦白:“我也是猜的,殿下要不要打开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如果我真的欺他到底,景桓恐怕就要翻脸了,听我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不好再追根究底:“你们府上都是有心人,定然是这样准备的。”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有心人,不知这有心人是否意有所指。景桓却不再跟我说话,望着车外不知在想什么。车外天色微暗,淡淡夕阳落在景桓身上,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清不楚。

我不知道我在景桓心里算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如外界传的那般宠信。至少我清楚,景桓没有信过我,或者说没有地方需要信我,一个微不足道、纨绔败家的武侯世子。

只要他还想维持这样的假象,我应该还能逍遥一阵子。

景桓忽然挑挑眉,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春闱要开始了,嗯?君闲,是不是?”

爹这个无官职在身的侯爷被请去当武试的考官,我对这些倒也比较清楚,连连点头:“武试在月中,春闱也是同时举行的。”

景桓似乎也想起了我爹,伸手敲敲桌沿,黑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不怀好意。忽然间,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拂来,景桓的声音响起:“我们也去玩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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