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比赛中的双回翔以失败收场。昂太在平常练习时是那么完美,没想到正式比赛竟给人那么大的压力。
而且不只这样。
身体状况不好也是导致昂太失败的一个重大因素。
他在转弯之前没有控制好雪撬,所以在进入滑台时身体才会失去平衡,整个阵脚都乱了。
但是,他偏偏又要做难度更高的双回翔。在种种恶劣的因素下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事实上,在空中失去平衡的昂太因为无法有效控制进行回转,怎么可能会顺利着地。
与其变成这种结果,还不如就跟着预赛的时候一样用KAZAK 就好了。他知道昂太十分喜欢回转,但是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而硬要在空中回转吧!
──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和彰脸色发青。
去帮夏田加油的那一天,不知道昂太身体状况的和彰不经意地说了“我期待你的双回翔”。
而昂太也认真地点头答应。
他是个重视承诺的人。
因为他答应了和彰所以要强迫自己做出双回翔。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严重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会影响到昂太的成绩。
他不知道今天的失败对昂太来说有多大的影响,或许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也或许会让原本注意他的人,有了比较负面的评价。
不管怎样,和彰都无法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拍其他选手的照片。
他找不到昂太确定的话,心情就无法平静。
比赛刚刚还在进行,和彰却已经滑下了斜面。
他立刻就找到了昂太。
他爱用的雪杖就插在一旁的雪堆里,而已经拿下护目镜的昂太正在脱着手套和雪衣上的比赛名条。
“昂太。”
和彰在不处轻唤他一声,昂太抬起头来一脸惊讶状。
“森先生……”
他顿了一下,又恢复以往平板的声调。
“你不用拍照吗?”
比赛还在进行,但是这个从“FRONTIER”派来的唯一摄影师却到这里来,当然令他感到奇怪。
拿着还装上远镜头的相机,和彰摇摇头。
“我是来采访你的。”
“……”
昂太微微皱起了眉头。
和彰的确采访昂太为主,连照片量都比其他选手多。
但是,有重大比赛的今天总不能全都是昂太的照片吧?这一点连昂太都很清楚。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嘴角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我又失败了。”
“嗯……”
“我明明答应你了。”
昂太的话让和彰几乎无法呼吸。
果然没错。和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你不用勉强自己啊!”
昂太一副不在乎的神情问道。
“勉强自己什么?”
“你的身体状况不是不好吗?我知道你的背部很痛,不能随心所欲地滑。而且……”
“是谁?”
“啊?”
突然被昂太抓住手腕的和彰倒抽了一口气。
昂太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变化,但是眼神却散发出锐利的光芒。
“回答我,是谁告诉你的?”
“……是夏田。”
“──那个混蛋。”
和彰不敢隐瞒地老实回答。昂太闻言立刻咬牙切齿地低语。
那蕴含着凶暴气息的声音让和彰有点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这不是夏田的错。是我看到你在预赛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才强迫他说出来。”
“──”
“是真的。我虽然是外行人,但是为了采访你,我也看过你不少次滑行,如果连怪异之处都看不出来的话才怪。”
昂太咬紧下唇。知道他心中一定充满了不甘的和彰也跟着黯然起来。
“……昂太,你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
和彰点点头,这是他目前最想确定的一件事。他小心翼翼地挑着词汇说。
“嗯,你在高中联赛的时候不是告诉我没有受伤吗?”
“那是……”
“或许没有到受伤那么严重,也或许不怎么疼,但是如果无法像平常那样滑行的话,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事先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说那种话了。“
昂太非常想在比赛中作出双回翔。就算教练不允许,就算还在观望,他应该都在心中兙盼汀跖才对 ?br> 然而飞翔不能只靠心情。
和彰就是因为知道才会那么说,他希望能因为自己的鼓励,让昂太施展双回翔的决心更加坚定。而且,尽管竞技项目不同,夏田在高中联赛的好成绩应该也多少刺激了昂太。
不过,他完全没想到昂太的背居然出了问题。
“不必急着现在一定要做双回翔啊!等身体情况好一点也不迟。”
障碍跳跃比赛将持续到四月,也就是说现在等于刚开始而已。
况且昂太还年轻,好好治疗的话应该可以很快恢复。
用最好的状况去做最好的上回翔。
然而,昂太似乎不这么认为。
“那还有什么意义?”
昂太松开了和彰的手腕低声说:
“我现在就想飞。”
“为什么……”
和彰不解地问。昂太投以一个凌厉的目光。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所以我才一定要成功啊!”
他抬起放在一边的雪撬大踏步地离去。
“昂……昂太!”
和彰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追去。
昂太走路的速度虽快,但是在扛着雪撬的情况下,总会慢一点。
和彰追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一下!你别无视我的存在。”
“──”
昂太无言地粗暴甩掉和彰的手。
看到差点跌倒的和彰,昂太的眼神虽然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随即回复他平常的扑克脸。
他那冰冷的表情像是拒绝一切解释。
和彰还是不死心地绕到昂太面前拦住他。
“昂太……”
被和彰挡住去路的昂太故意不正面看他。
和彰仰望着昂太拼命的说:
“我不该责备你对我的承诺。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把我一句无心的话当真,要是害你伤势恶化的话,我不就成了罪人?”
一想到万一真的变成那种情况的话,和彰的背脊又掠过一道冷汗,幸好昂太只是失去平衡而已。
要是他摔倒了,要是他受伤了……
都是自己的错!
“我不想听!”
终于开口的昂太吐出的却是完全的拒绝。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
把无情的宣布让和彰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
昂太面无表情地走过僵立在原地的和彰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去。
无法挽留他。
连声音也仿佛消失了。
和彰没有想到昂太居然这么狠心地拒绝自己。
“我──”
他的眼泪就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挖出来一样。他的胸口痛到连呼吸都无法正常。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移动身体的和彰,转过身来却已看不见昂太的身影。
那一天之后,和彰和昂太之间的气氛就非常尴尬。
在自由项目的竞技会结束后,提不起劲儿去采访他们练习的和彰,已经彻底被昂太拒绝了。
被说交谈了,昂太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这让和彰沮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昂太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人,但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只要看到和彰起码还会用眼神打招呼。他虽然不会主动提起话。。。
他虽然没用言语表示什么,不过从他散发的感觉可以察知对和彰明显的拒绝。
和彰在来之前当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在面对昂太的漠视之后,却远比想象中还要难受。最近的和彰经由很多事了解了,想象与现实有多么极端的差距。
他知道。
一切错都在自己。
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昂太不顾身体状况而去做高难度的技巧。他无视自己的伤势,只为了和彰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而许下承诺。
结果责备他的人却是和彰。就算是担心他的身体,也不该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就一昧责怪他。
让昂太生气的是和彰。
不只是生气,还有伤害。
昂太也是人,也有一颗易感的心。只是想信守承诺的自己被和彰全面否决,他怎么可能不受伤?
遭昂太漠视的和彰全都是自取其辱。
他也知道被伤害自己的人采访,对昂太来说是一种困扰。
昂太那原本可以早点康复的背,或许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才延迟了治愈的时间。
所以,他并没有在全日本自由项目竞技会后,隔周举办的挑战者杯第六战里,拿到好成绩。
他虽然顺利通过预赛,但在决赛中的第二滑台还是失败了。
原本已经跃出的昂太,却临时把腰缩回而形成后倾的状态。一直盯着昂太身影的和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昂太居然会惧怕飞跃。
当然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的。在起点的时候他绝对是集中精神。
然而,身体却无视主人的意志擅自做出反应。和彰没有办法去询问昂太本人,只能从长谷部教练或夏田的口里求证。不过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答案。
──他的问题不在背上,而是心里。
这就像出过车祸或是被暴徒袭击过的人,有一段时间不敢经过出事地点一样的道理。
同样的情绪也在昂太心中萌生。
以前的他不论摔倒多少次,都能大胆地做出飞跃的动作,或许是因为没有受伤的关系吧?看不出他的精神状态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害怕再度跌倒,害怕再度受伤。
刚开始只是因为背部的伤势让他无法自由控制身体。
但是,经过一再地跌倒,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飞跃的恐惧感,就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昂太会永远找不到出口。不管再怎么告诉他不要害怕,只要他心里还存着“做不到”的念头,身体就无法自由运作。
──所以我那时才叫他不要做啊!
长谷部教练无奈地说。
──他还是强迫自己去做双回翔。
教练的话又让和彰再受一次打击。
全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一句无心的话让昂太承受失败的痛苦,而且还连带地让他的状况越来越差。
和彰最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昂太并没有受伤,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比他受伤更糟。
身体的伤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治愈。
但是,心里的伤却没有那么简单。身为运动杂志摄影师的和彰,知道太多没有什么外伤,却走入死胡同永远找不到出口的选手故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昂太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他不想看到那个永远充满自信的昂太垂头丧气的模样,无法飞跃的昂太令人心疼。
他好想逃。
但是,他偏偏无法在这个节骨眼逃走。
因为自己就是那个肇事者,所以他无法丢下痛苦的昂太不管。他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离开昂太。
他想道歉。
他想告诉昂太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憎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自己。他甚至在心里窃想着,只要自己再坚持下去的话,或许有一天昂太会软化。只要他能打开心门就能够挣脱那道桎梏。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
和彰叹了一口气,继续从镜头里追逐着昂太。
这也是和彰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昂太!”
从滑台一跃出的昂太又重重的摔倒。见状的和彰不禁大叫。
从雪块上一跃而出的昂太就这样向斜面滑去。
他左脚的雪撬脱落在途中绊到雪块,而且脸上的护目镜好像被什么硬东西弹到似地,连帽子一起飞了出去。和彰把仅次于生命的相机一丢,就往昂太摔倒的地方冲去。
和彰虽然拼了老命奔跑,但是无奈积雪太深,怎么跑还是缩不短距离。只有上半身一直在移动,下半身则几乎深陷在雪中。
不过,他还是比晚一点抵达的教练群提早到了昂太身边。
“昂太!”
和彰气喘吁吁地跪在少年的身边。
整个人趴在雪面上的昂太,听到和彰的呼唤才慢慢抬起头来。
“唔……”
不知道牵动到哪个痛处的昂太突然停止了动作。
这时和彰才发现飞散在白雪中的点点红迹。
“──!”
一滴滴的鲜血从昂太的脸上落了下来。
“啊……”
昂太也发现了。
惊讶地盯着雪地看的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自己的脸。
皮手套立刻沾上一片血迹。
“你哪里受伤了?”
和彰慌忙把昂太的脸扳向自己焦急地问。
他左边的脸颊全是鲜血,再加上刚才用手套擦过更是扩散得快。
昂太的伤口似乎在眼睑下方。
那像被锐利物品划过的伤口,应该是被雪撬的尖端所伤。
一定是因为护目镜飞掉的关系,才使得昂太在落下时不小心被雪撬刮到。
伤口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因为血流不止,说不定很深。
和彰全身抖了起来。
“……你没事吧?”
和彰吞了一口唾液问。他看到昂太找不到焦距的眼神,更是感到心慌。
“除了脸上之外还有哪里痛?”
和彰担心地凝神着昂太,但他好像不耐烦似地转开了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昂太这么一问,和彰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还会被昂太拒绝。
昂太完全不看和彰地再度低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因为……”
无法回答的和彰只能咬紧下唇。
因为他看到昂太摔倒,因为他看到护目镜从昂太脸上飞掉。
他无法等到昂太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一想到他会不会受了什么重伤,他就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纯粹只是担心的话还好说。
但是,现在的和彰没有自信能让昂太相信自己的话,因为他即使到现在还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放着无言的和彰不管,昂太自行起身。
“昂太你可以起来吗?”
被突然站起的昂太吓了一跳的和彰慌忙问。
还以为昂太又会漠视自己的和彰,不料在几秒钟之后却听到他的回答。
“我没事。”
他边说着边用手套摩擦着脸上的伤口。
血好像渗进眼睛里了。
“啧……”
咋了一声舌的昂太又用手去揉眼睛。
“不、不行啊!”
要是让手套上的血渗入眼里不是更痛吗?
和彰慌忙抓住昂太的手。
没有料到和彰会这么做的昂太呆了几秒钟。
“……干嘛?”
对于昂太冷淡的质问,和彰答不出话来。
“我、我怕你又把血揉进眼会……”
和彰还没说完昂太已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套。
他似乎现在才发现白色的手套上满是鲜血。
昂太垂着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