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彰在心中默数自己看到的次数。
他记得好像只看过一次,可见自己刚才真的是心不在焉。
他明明是来采访昂太却没有好好看着他练习,要分心也不是这么离谱吧!
“难得来一趟北海道,你可要振作一点。”
昂太半调侃地说。
和彰无话可说地点点头。
看到和彰率直地点头,反而让昂太有点吃惊。
“奇怪?”
和彰瞪了他一眼。
“怪什么?”
“……太沉静的感觉似乎不太像你。”
“不好意思啊,我平常都很野蛮。”
和彰不悦地回了一句。昂太正经八百地说:
“啊啊,这样才像平常的你啊!”
昂太说完后有点诡异地笑了。
和彰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少年给小小捉弄了一下。
有时侯昂太会餐表情严肃地调侃别人,大部份的牺牲者都是夏田或是其他滑雪社的成员,和彰也有过几次经验。
其实,有点怕生的昂太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感觉,所以被调侃也就等于是被他接受的证据,和彰偶尔还会产生些许的优越感呢!
不过,他可不喜欢那种轻易就中计的感觉。
“……真是的,你是为了调侃我才过来的吗?”
和彰叹了口气夸张地说,昂太这才像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我差点忘记了。我妈说想要见见你。”
“啊?”
昂太这突来的要求让和彰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你妈想要见我?”
和彰想到了恐怖的可能性。
“你该不会是把不必要的事告诉你家人了吧?”
“什么不必要的事?”
“就是……我们交往的事啊!”
和彰迅速地瞄了周围一眼,在确定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之后才小声地说。
和被自己的话搞得面红耳赤的和彰比起来,昂太显得镇定多了。
“我没有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去告诉他们。”
“想你个头!”
几个选手被和彰突然大叫的声音惊得朝这里看了几眼。
看到赶紧捂住嘴的和彰,昂太不大高兴地说:
“我们的事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也没有向别人炫耀的必要吧?
昂太叹了一口气。
昂太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和彰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很释然。
但是──
“我也有我的立场。”
“──”
昂太只是沉默地看着找藉口的和彰。
他无法正视面对昂太那坦率的视线,他害怕又会伤了他。
“昂太……你生气了?”
和彰小心翼翼地问。昂太依旧表情不变地摇摇头。
“没有。”
“你骗我,你一定在生气。”
如果把昂太所说的话当真一定会出差错。在跟他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和彰已经学会如何从他的一号表情下读取他感觉的技巧。
“你的脸上明明写着生气。”
“我没有。”
昂太苦笑地反驳和彰。
“我天生就是这张脸。”
“……”
和彰狐疑地凝视他的表情。
以前被雪撬刮伤的疤痕还留在他脸上。
那对于轮廓相当深的美男子昂太来说,其实还满相称的,而且,就因为他沉默寡言,所以那道伤痕更让他充满了无言的魅力,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难以接近。
看到他那种表情叫和彰怎么相信他没生气呢?
“是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关于‘FRONTIER’的事,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她就拿着杂志问我,什么时候接受人家的访问。我把你的事告诉她之后,又被臭骂了一顿。”
“为什么?”
“我妈怪我怎么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
“──你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啊?”
“他们又没有问我。”
一般情况要是有杂志要来采访自己的话,不是都会跟家人商量吗?和彰惊讶与昂太居然一直没有告诉家人。虽然这很符合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不过也难怪他母亲生气。
“然后呢?”
或许是被和彰的反应弄得没有自信吧?昂太有点退缩地说:
“我妈说想向你道谢,并请你到我家来住。”
“……等一下。”
和彰慌忙挡住他的话。
“我去住不会给你家添麻烦吗?”
“不会啊!而且,等雪季过后我就比较闲了,平常也都待在房间里。”
雪季?
平常?
房间?
昂太的话里有三个令和彰在意的单字,因为那是住在一般家庭中不会用到的词汇。
“──昂太,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父亲是从事什么行业?”
和彰半混乱地问。昂太却很阿莎力地回答。
“我现在在滑雪场帮忙。”
“不是现在的话呢?”
“经营旅馆。”
“……真的?”
和彰虽然已经料到昂太的答案,不顾还是忍不住再确定一次。
“你家的旅馆在白马吗?”
“是啊!”
“那帮忙也是在白马罗?”
“嗯,长谷部教练是我爸爸的弟子。”
“弟子?”
“是啊,长谷部教练的基本动作是我爸教的。”
越来越多的事实让和彰穷于应付。昂太耸耸肩说:
“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吗?”
“有的话我就不用问了。”
昂太并非刻意保密,只是和彰问起就诚实回答。
──我现在可以充份了解他母亲的心情了。
和彰仰望着昂太问:
“那我就顺便再问,你有没有兄弟?”
“我有一个姐姐跟弟弟。”
“三个都在玩滑雪吗?”
“是啊!”
“有没有参加比赛?”
“应该有吧!”
昂太念大学的姐姐已经拿到一级执照,现在在滑雪学校担任教练助手。比他小四岁的弟弟则在父亲的教育下,勤练基本动作。
“你父亲曾经是选手吗?”
昂太果然不出和彰意料地点点头。
“嗯,家里还有很多他的奖杯。”
“那你母亲呢?”
“我妈……好像有二级执照。”
“根本就是滑雪世家嘛!”
“差不多吧!”
和彰可以从昂太简短的回答离想象到垅本一家的状况。
肤色黝黑而沉默的父亲、性格温良的母亲,相当精明的姐姐和活力旺盛的弟弟。
──我的想象力似乎有点贫乏。
和彰脑中只能描绘出一般家庭的模式而已,他对自己的想象力感到灰心。
看到叹气的和彰,昂太有点踌躇似地开口。
“对了,我得向你道歉。”
“──怎么了?”
“你上次送我的相框被我妈看到了……”
跟倒抽一口气的和彰视线相接的昂太,又极度困惑地说:
“还被挂在餐厅里。”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和彰还以为被丢了呢!要是挂在旅馆的餐厅当装饰的话也满令人欣慰的啊!
听和彰这么说的昂太有点不高兴地说:
“是挂在餐厅里哩!在吃饭的时候还要看着自己的照片不是很奇怪吗?”
“那你得怪你妈罗!”
“而且还会被客人看到。”
“有什么关系?那么帅的照片给多一点人看到不是更好吗?”
“……我妈也这么说。”
昂太自言自语后又笑了出来。
一定是看过他照片的客人都有相当好的反应吧?和彰几乎可以想象出他面无表情的腼腆模样。
他越是认识昂太就越对他为什么会选择障碍跳跃而感到不可思议。
“你家人有没有来替你加油?”
说不定昂太会说不想让家人看到,依他的性格有此可能。
不过,他乾脆地否定了。
“我爸来了。”
“在哪里?”
和彰惊讶地问。昂太举起雪杖指着斜面之下。
“应该在下面吧!”
和彰赶紧转头向附近望去。
或许是距离决赛还有段时间吧,下面人影稀疏。
一想到昂太的父亲就在那堆人群里,和彰就有点紧张起来。
“我爸也想见见你。等比赛结束后,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吧?”
“不要啦,我会紧张。”
和彰用手压住左胸。昂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是你父亲啊,不紧张才怪!”
“真没用。”
昂太啼笑皆非地看着和彰不安的模样。
像昂太这样的孩子怎么能明白和彰的心情?
就是成人才会想到,怕他们看穿或是没有脸见对方父母这些事啊!
看着一脸清爽的昂太,不禁要埋怨起来的和彰突然想到:
“说到没用,你可没有立场说我吧?”
“为什么?”
和彰诡异地笑了。
“夏田告诉我,你不能飞PIPE的理由。”
“嗄?……啊啊!”
一下子就知道和彰言下之意的昂太,难得地大声叫出来。和彰得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两声。
“你没有办法进入玩PIPE的圈子里吧?真没用。”
“──”
和彰的话让昂太连耳根子都红了。
PIPE这种滑法讲究整体性,所以有不少人会抱着“这是我们的地盘你凭什么进来”的想法。而且,性格原本就不够圆融的昂太,要打进他们的圈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听说他们拒绝过两次之后的他,从此就不再碰PIPE了。
“夏田那个家伙……”
单手捂住嘴想要掩饰脸红的昂太避开了和彰的视线。
那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令和彰不由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
昂太红着脸怒吼。
被那种表情威吓谁会感到害怕?
“我觉得你真的好可爱!”
听到和彰诚责的心声,昂太的脸更是红得彻底。
“你别以为比我大就可以调侃我!”
把头转开的昂太一脸不甘地说。
我可没有调侃你啊!和彰还是忍不住满溢的笑意。
平常只会摆着一张扑克脸的昂太竟然会有如此腭腆,实在让人感到新鲜又有趣。
“好啦,时间不多,你该去练习了。”
距离决赛还有一个小时,能练习的时间也只有一半了。
被和彰催促去练习的昂太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说:
“对了,森先生。”
“什么事?”
“我会用双回翔夺得决赛的胜利,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记录下来!”
说完的昂太浅浅一笑后随即滑了出去。
昂太一下子就滑得不见人影。和彰呆了半晌才把视线落在自己的爱机上。
他把相机的皮套拿下,仔细检查镜头及其他部份的状况。
还试验性地拍了几张其他选手的照片。
昂太那临去前充满自信的语气。
现在的昂太一定能飞。
他一定能成为滑雪界的新话题人物。
而拍下他决定的那一瞬间,毋庸置疑的就是自己。
那轻盈地飞跃在蓝天之上的,昂太的身影。
放下相机的和彰再度确定现在的时间。
决赛时刻就在眼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