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个心情。”
和彰无意识地玩弄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带子低语。
“我现在好紧张。”
“紧张什么?”
“我怕他不能顺利夺标。”
“喂……”
高田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彰。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故意摇摇头。
“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采访对象这么失魂落魄。”
“没办法啊!我真的很担心。”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听到高田半调侃的语气,和彰有点不悦。
他明白什么?
他不知道昂太参加比赛的心情有多么认真。
他是多么严肃的态度拼命往上爬。
透过采访而更了解昂太的和彰深深了解他的心情,他无法忘记那天在昂太脸上所看到的神情。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不能只当个旁观者,和彰无法漠视自己对他关心的感觉。
他希望和彰获胜。
他希望和彰比任何人都要高高飞跃在蓝天之中。
“开始了。”
高田的声音把和彰拉回现实。
有十二个人参加。
赛程就在比预赛还要大的雪中开始了。
和彰虽然举好相机,却因为气候的因素无法拍到好照片。
不过,他还是在每个选手比赛的时候按下数次快门。
可能因为场地条件恶劣的关系,所以在时间方面平均起来并没有大幅度的提升,
被雪阻碍的选手比平常多了不少。
“……连风都刮起来了。”
高田望着滑雪场呻吟。
他说的没错,本来成直线飘落的雪,居然已经开始出现斜度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场地情况也越来越恶劣。这对最后一个出场的昂太可说是时运不济。和彰不禁要抱怨,为什么要在预赛中拿到那么好的成绩。
在已经刮起分雪的情况下,昂太站上了起始点。
镜头里的昂太可以明显看出比前几场更来得紧张。虽然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感觉上隐约可以察知。
在这种天气下滑行真的安全吗?
连不是参赛者的和彰都开始不安起来。
然而,在开始令下之后滑出的昂太,却以跟平常完全一样具攻击性的技法,朝障碍斜面滑下。
他越过滑台后冲向天空。
照昂太的习惯滑法是在第一个滑道时会做双回转,所以和彰以为这次理所当然也是同样的滑法,但是昂太出人意表地用了三回转。
和彰已经多次看过他的练习,知道只要在着地后站得稳的话,要做三回转、甚至四回转都没有问题。
但是他吃惊的是,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昂太却选择了冒险。
然而,和彰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昂太在冲过重重障碍后滑得相当顺利。正当他心想照这样滑下去应该没有问题时。
被一团雪块绊到的昂太,在瞬间失去平衡。
其实那只是一点小摇晃,决不至于跌倒或滑出跑道。
然而滑台却迫在眼前,昂太还来不及调整好自己的姿势之前,就在后倾的状况下进入了第二滑台。
“啊!”
从镜头里盯着昂太看的和彰突然叫了出来。
以不平衡的体势做出IPONCROSS 动作的昂太无法顺利着地,就这样整个人摔倒在雪面上。
昂太扬起一阵雪尘的身体连续翻转了三次,因为翻转的力量而弹出的雪撬在空中飞舞,看来极为不祥。因为昂太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一摔倒便无法停止。和彰看到他的身体撞上对面的看板后,反射性地闭上双眼。
一旁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叫。
和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映如眼帘的是昂太躺在看板下的身体。
“……他撞上了吗?”
和彰想整个情况都收进眼里的高田问,他暧昧地摇摇头。
“因为雪挡住了所以看不清楚……,与其说撞到还不如说擦到。”
和彰倒抽了一口气。
他探出身体焦急地眺望着对面的情况。
昂太一动也不动。
和彰压抑着快要跳出喉头的心脏,看着大会工作人员从斜面上冲过去。
“喂……他怎么一动也不动?”
听到高田低语的和彰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抱紧相机向对面跑过去。
“喂,森!你到哪里去!”
把高田的叫声置之脑后的和彰几乎用滚的滑下斜面。
他觉得好像有一块不明物体堵住自己的喉咙一样。
这不是和彰第一次看到昂太摔倒,在练习时已经数不清看过多少次了。
但是每一次跌倒之后,昂太都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地立刻站起来。
然而这次不一样。
他无法相信昂太居然就这样昏迷过去。
太恐怖了。
一想到昂太会不会受伤,和彰就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间冻结。
他没事吧?还有没有意识?
──希望他平安无事。
和彰心里边祷告着边分开人群直冲终点。
“森先生?”
“……”
只顾着前进的和彰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他反射性地想把它甩掉。
不过对方的力量比他强,而且那声音是自己所熟悉的。
“森先生,你怎么了?”
“夏田……”
终于看到来人是夏田的和彰木然地停下脚步。
夏田是跟其他社员一起来看昂太比赛。
被和彰吓到的夏田这才吐出一口气,松开手。
“你冲得好猛,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夏田关心的问。
然而和彰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昂太、昂太他怎么样?”
和彰一把抓住夏田的手焦急地问。夏田也一脸困惑的回答:
“他应该快下来了。”
和彰仰头一看,昂太在两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慢慢从斜坡上下来。
虽然有人搀扶,但是昂太是用自己的脚走路,看起来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这时才松了口气的和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森先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耶。”
夏田凝视着和彰担心地问。
“啊啊……我只是吓了一跳。”
“都怪那家伙一直不醒来。”
夏田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是视线却立刻转回昂太身上。
昂太花了不少时间才慢慢走回终点,立刻有一名障碍跳跃队的人员跑过来。
跟他说了两三句话的昂太向和彰等人走来。
“喂,你没事吧?”
“哪里受伤了?”
“有没有撞到头?”
一群滑雪社的社员立即把昂太团团围住。
来不及挤进去的和彰只能在外围听到他低沉地说不要紧。
“昂太,森先生也很担心你啊!”
等昂太应付完其他人后,夏田才在一旁提醒他。
昂太抬起头跟和彰视线相接。
他那坦率的眼神。
和彰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和彰看得出浮现在他眼中受伤的神色。
然而他判断不出,昂太心灵受伤的原因,究竟是摔倒还是没办法滑完全程,亦或是白白放走胜利的奖杯。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很痛苦。
想想也是,哪个选手面对这种情况还能不为所动呢?“
“──”
和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因为他怕自己的不安会完全呈现在脸上而伤到他。
但是,他不能逃,他不能让昂太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
要是知道和彰已经看出来的话,他一定会受伤更重。
他会大一切的痛苦都藏在自己心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少年。
“……我失败了。”
昂太走到他身边说。
他听似自言自语的口气里隐藏着自嘲。
“昂太……”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和彰只是像平常一样淡淡地说: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
跟所说的话完全相反似地,昂太那曾经坚强的背影,现在看起来却异常地脆弱。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就是认为他受伤了才会有那种感觉。
但是──
和彰明白。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昂太的心中一定充满着悔恨。
既然悔恨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呢?
他尽可以用言语来发泄啊,没有人会责备他。
他为什么要把一切藏在心里?为什么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
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干嘛这么逞强?”
和彰对着昂太远去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声。
那声音是连他自己都吃惊地无力。
第九章
摔倒后的第四天,昂太又开始了雪上练习。
在比赛上摔倒的昂太,因为倒下去时头部撞击到雪面,所以当天就立刻住进医院检查。
虽然检查结果并无大碍,不过一直到今天学校和晚上练习的队伍才让昂太继续练习。
“他可是想滑得要命呢!”
打电话通知和彰的夏田笑着这么说。
“看他在练基础健身时相当有精神,我就找他要不要偷偷出去滑,结果还被他臭骂一顿说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叫我不要引诱他。”
对于昂太这种小学生一样守规矩的美德,连和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经常都是面无表情的昂太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刚开始想要拍他照片的和彰所得到的答复也只是“啊啊”、“嗯”或是“是吗”这一类简单的答案,要不是夏田在中间打圆场的话,说不定这个计划早就中途夭折了。
昂太的话虽然不多,然而却有着喜欢照顾人的性格。不但经常一个人默默收拾练习完后的残局,连对后辈的指导也不遗余力。
对于和彰的拍摄工作也采取合作态度。本来还对和彰杂志摄影师的身份有点戒心的昂太,在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后渐渐软化,已变得容易搭话多了。
尽管大部份的状况都是和彰单方面的表达,但是昂太都有在仔细聆听,他会回答和彰的个人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且和彰还发现昂太是个不善于拒绝的人。
他的外表和内心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经常都是一号表情的昂太,看似不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眼光,最喜欢的却是相当富有视觉效果的障碍跳跃。而且,他明明是个听话的优等生,有时却会荒废自己的练习而偷偷跑去玩自由项目。
这次要不是负伤在身的话,恐怕就会换成昂太主动找夏田出去了。
不!或许他早就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跑出去滑了也不一定。昂太是个非常喜欢滑雪的少年,几乎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
“从明天开始练习吗?”
“嗯,好像是先从障碍开始,滑台的练习就后面再说。”
“……我赌他无法忍耐,一千元。”
“这个赌局玩不起来,因为没有人要参加啊!”
“咦?昂太不是有很听教练的话吗?”
“是啊!但是据我观察,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连长谷部先生都很紧张。”
“长谷部先生……哦,是他晚上参加训练那个队伍的教练吧?”
和彰想起那个年过三十,有一身黝黑肌肤的男人。
“长谷部先生是昂太专属教练吗?”
“我想应该不是吧?因为他们那个队里的成员不少,他不可能只顾到昂太一个人。”
说的也是。
和彰在采访的时候,虽然发现昂太在队离所受的待遇与众不同,但是教练也不可能把重心全摆在他一个人身上。从他一边顾着其他成员的练习,一边注意昂太的状况看来,应该采用的是比较尊重个人特质的做法。
“……森先生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被夏田这么一问的和彰转头看看墙上的日历。
“嗯……最近比较忙,可能要到下礼拜的周五、六左右吧!不过去了之后就可以待上一个礼拜。”
听到和彰的行程后,夏田有点沮丧地叹口气。
“是吗?”
“嗄?怎么了?”
“我不是要参加高中联赛吗?时间就在下个星期二。”
我也好想请你帮我拍照哦!
夏田的自言自语让和彰笑了。
“那也是我下礼拜的工作之一啊!”
“真的?”
话筒另一端的声音陡地明朗起来。
“嗯,公司问我要采访职棒还是冬季滑雪的高中联赛,我当然选择了后者。这次的采访小组一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三位摄影师。我不知道能不能分配到你那个项目,不过我会尽量争取。”
“也就是说你会来替我加油罗?”
“那当然。”
和彰的回答让夏田在电话线的另一头欢呼。
面对夏田如此直接的反应,和彰也不禁笑了出来。
随时随地都充满活力的夏田跟他的好友不同,是表情丰富的典型。练习时当然很认真,但是平时可是个满脸笑容的开朗少年。
他应该是滑雪社的开心果吧!
只是业赛余就有摄影师跟班,那自己参加的全国高中联赛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和彰不难想象夏田的心情。
虽然竞技项目不同,但是会有为什么只有昂太有的这种心情也不奇怪。
然而,夏田却丝毫没有显露出这种心态,仍旧热心地担任和彰与昂太之间的沟通桥梁。
如果没有夏田的帮助,或许和彰就没办法和昂太有进一步的交集。
他倒是对夏田的滑技有相当大的兴趣。
“你可要帮我拍得帅一点哦!”
“那就要看模特儿怎么样了。”
和彰故意调侃还没开始就提出要求的夏田。
和彰的回答似乎伤了夏田的心,他夸张地说了声“好过份”。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帅吗?”
“我是说你只要滑得好的话我就会把你拍得很帅。至于脸的话护目镜遮住一半,还看得到什么?”
“……我受重伤了哦!”
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的夏田,不但是娃娃脸而且相当可爱。
才貌双全又运动神经发达的他,应该颇受女同学青睐才对,怎么语气中听来有几分憾恨。
不禁开始想象夏田表情的和彰大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
夏田愤慨地抗议。
“对不起、对不起……”
和彰边道歉边拭去眼角的泪水。
夏田似乎还不满意,不停地在电话里唠叨着。和彰只是觉得好玩却不讨厌。
听着夏田的话,和彰不由自主想到昂太。
如果昂太有夏田一半开朗的话,采访就会轻松多了吧!
不过,当他想象到满面笑容的昂太时,又忍不住后悔。
──实在太不像他了。
或许是看他的扑克脸已经习惯,要是真的换上一张活泼开朗的表情,和彰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不顾讲电话的对象开始神游的和彰,好不容易被夏田的话拉了回来。
“不开玩笑了,你有空就快来吧,昂太也在等你啊!”
“是吗?”
“唔哇,你好像一点都不相信耶?你别看昂太那个样子,他应该很喜欢你才对。”
“你又来了。不必安慰我啦!”
和彰从来不记得自己去的时候,昂太曾出现过什么欢迎的表情,每次都是板着一张脸,说声“你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