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在「花园」里,花恺实是铁腕老大,所有害虫都怕他,
浪蜂、狂蝶想瞒着他的眼,拐跑他家的花?门儿都没有!
但......怪了,这只姓谷名慧东的「东瀛苍蝇」是怎么了?
天天在他跟前东飞西绕的,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跑,
而且还入侵他的宝贝花园,蚕食鲸吞掉他的老大地盘?!
既然如此,休怪他花恺实铁石心肠,祭出非常手段了!
【童年】:谷慧东
这栋累积数百年历史的古老房子里,自窗棂栋梁、草席榻板,无一不酝酿出古色古香的严肃气氛,而「沈甸」、「封闭」的因子,则凝聚在每一立方公分、你所呼吸到的空气之中。
望在六、七岁大的男孩眼中,每一处光线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似乎都隐藏着令人恐惧的魑魅魍魉。
但是最教他害怕的,并不是这些肉眼瞧不见的「东西」。
此时让他恐惧到浑身打冷颤的,是具备形体、更强而有力的「她」。
「东君,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快点儿回答为娘的问题,你面前的纸牌当中,哪一张才是木犀草?」无比冷漠、平抑的音调徐徐道出。当中一丁点儿「温柔可人」的成分都没有,暴殄了上天赐给她的悦耳铃音。
男孩闻言抖了抖肩膀,惶恐的眼,慌张地在非常类似的图片当中徘徊。
左手边算来第一张,草原间小巧的花儿,白镶粉红边的花瓣是常见的鞠翠花。第三张虽然和木犀草的球状花很像,但是长长的花瓣是鲜艳的粉紫红。他记得,木犀草的花色不是白色、就是黄绿、绿色,因此这一张也不是。剩下来的第二与第四张......
一样的球花、一样的黄绿色,相似的花瓣交迭方式。最大的不同处,是叶子的形状。一边是针状叶子,稀疏;另一边是椭圆、两头尖尖的,茂盛浓密。
究竟是哪一边呢?木犀草是叶子多的那边,还是叶子少的那边?
「东君。」情绪匮乏的嗓音,点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居然不知道答案?」
他屏住气,咬咬唇,缓缓地垂下颈项。「......对......不起。」
正前方进出两道锐利审判的目光,轻易射穿了男孩薄薄的脸皮。「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结束的问题吗?」
男孩握紧了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强忍住泪水。
在这个家中,哭泣是弱者的象征!而这个家容不下弱者。
在传统和服的包裹下,从发丝到坐姿都一丝不苟,有着娇柔端庄的秀丽容貌,却绝非「弱者」的女子,倏地挑起一道苛责的眉,继续淡淡地训斥着男孩。
「你太欠缺身为『御渊流』谷家未来继承人的自觉了。将来你肩膀上要肩负的,可是本家一百二十年的道统。你需要学习的事,多如繁星。不过是要你辨识这些基础花卉的功课,竟然背了一周都背不起来。你如此懒散,日后有什么本事能以身作则地指导他人呢?为娘的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每一字、每一句,皆刨在男孩幼嫩的心口上。
自信......渴望被母亲赞美......自尊......渴望受母亲疼爱......
一切切,皆被她无情的批判,伤得千疮百孔。
「口头上的道歉还不能证明你有所反省。直到你能够将这本图鉴上所有的花种都分辨出来为止,为娘的要扣除你午后的点心时间,晚餐的分量也要减半。纵使肚子饿了,也要记住『懒惰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然后好好地用功。知道了吗?」
男孩默默地抬起漆黑杏瞳,以倔强遮掩悲伤,直勾勾地注视着神情冷峻的女子,说:「是,母亲大人,我知道了。」
母亲背脊笔挺、优雅地起身,踩着静静的小碎步,头也不回地越过纸门,临走前还不忘撇下一道「好自为之」的严厉眼神,然后将他独留在偌大空洞的阴暗房间中。
--绝望。
男孩的心中模模糊糊地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母亲人人一定对我绝望了吧?我永远也无法达到母亲理想中的标准。
我是个令母亲绝望的儿子吗?
我可能永远都讨不了母亲欢心吧?因为我做不到母亲的要求。
母亲一定希望她生的儿子不像我这样笨、这样懒惰、这样不知振作......
他无助地蜷缩起身体,多想融入四周的黑暗,最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不被人注意的状况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蓦地,掩上的纸门启开了一道缝。下一秒,男人探头进来,笑容可掬地喊了声--
「小东,要不要跟老爸我一块儿去--怎么了?你在哭吗?」
男孩胡乱地用手背擦着脸颊,嘟起嘴说:「我才没有哭呢!」
「啊哈哈,对不起,那是爸爸看错了。你要原谅我这超级大近视眼,就算戴上了眼镜,三不五时还是常常看走眼呢!」
拥有温柔笑容的好脾气男人,明明身材高大壮硕,心思却比谁都来得细腻、体贴。他总是不忘替儿子保留一点「男人的面子」,以笑容守候在儿于身边,而每当儿子需要援手的时候,就会像卡通中的英雄般,适时地出现拯救。
「什么烂眼镜嘛,再重新去配一副好了!」搭着父亲的语尾,男孩感激地破涕一笑,跟着开玩笑说。
「呵呵,这可就伤脑筋了......爸爸我的零用钱少得可怜,配不起第二副眼镜啦!只好请某人多多包涵,原谅我看走眼喽。」
男孩故作大人样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原谅你就是了。」
「小东真乖!你是最棒的乖儿子!」
他不吝赞美地摸摸儿子的头,还将他抱起来打转,逗得男孩格格大笑。
假使不是父亲的温暖中和了母亲的冰冷,男孩的童年时光恐怕只剩下一片黯淡的惨绿色了。
「爸......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笑得累了,男孩趴在父亲的胸口上,抬起真挚的小脸。
「什么?」
「母亲大人是因为我很笨,所以才这么讨厌我吗?」
男人错愕地望着儿子好半晌,旋即苦笑。「小东,妈妈并不讨厌你啊!妈妈很爱你,和爸爸一样地爱你这么多这么多。你也绝对不是什么笨蛋喔,你在三岁就懂得什么是郁金香、什么是水仙,你是爸爸、妈妈都引以为傲的小天才呢!」
男孩咬着下唇,因无法全盘相信父亲的话而迟疑着。
真的吗?母亲真的不讨厌他吗?
可是母亲大人都喊他东君,从小到大也不曾看到母亲对他展露笑颜。
「小东。你的母亲对你要求得这么严,不是她讨厌你,而是她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认为你可以做得更好,所以才会这样。假使她讨厌你,只要不理你、不管你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对你有所期待、有所要求呢?」
男孩眨着懵懂、困惑的眼,缩起眉头。
男人抱着儿子坐起身。「中国话里有一句叫『爱之深,责之切』,意思就是出于求好心切,有些人越是爱你,越会责骂你。现在你还小,可能还不懂得母亲的用心,等你长大了,总有一天会明白妈妈对你的要求,都是出于爱你的关系。」
沉默地想了想,抬起掺杂犹豫色泽的脸。「但是......万一......万一我一直做不好、一直被骂,母亲大人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讨厌我了呢?」
「不会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会?爸爸又不是母亲大人,又怎么会知道母亲大人不会有讨厌我的一天呢?」
男人「嗯」了半天,最后绽放一抹微笑说:「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爱的两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谁?」
「当然是妈妈与小东你啊!」给儿子一个紧抱。「妈妈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女人,小东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宝贝,也就是说,爸爸最爱的女人,一定也是永远地爱爸爸的宝贝小东,绝对不可能有讨厌小东的一天啊!」
「是......这样吗?」绕口令似的话语,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一定是的!小东不相信爸爸讲的话吗?」
如果自己「不相信」的话,爸爸会很伤心吧?
善体人意的男孩,纵使心中存疑,依然懂事地摇了摇头。「我相信爸爸。」
「很好。小东,那就说定了喔--以后不管妈妈对你多么严格地训斥,都不会怀疑妈妈对你的爱。你会牢牢记住爸爸的话,记住妈妈是爱你的,对不对?」
「......嗯。」
这一刻,父亲无比开心的笑颜,深深地烙印在男孩的心中,让他同样地漾出了满是幸福的微笑。
为了父亲,自己要加倍地努力不懈,获得母亲的赞同、认可,绝不能惹母亲讨厌!
<害虫出没>一、
北县十多个乡镇市中,得天独厚地占有依山傍水之美景,并以风光明媚、景色秀丽驰名的蕞尔小镇上,有条自铁路开通以来,就维持着繁华荣景,数十年如一日的站前老街。
花家,就位于这条街的尾端。
三层楼高,没电梯、没地下室的破旧公寓。
一楼是作为花店营业用的门面。花家兄弟合力打造的五脏虽小、一应俱全的花店,在镇上的生意还不错。尤其到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经常是门庭若市,挤得水泄不通。
话说这栋冬天潮湿、夏天闷热的老公寓的另一个卖点,就是房子后方有一块约五十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宽广庭院。
院内座落着一栋以透明采光罩、遮风透明胶布搭起的温室,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蔷薇科植物。
这方寸间的世界,装满花家长男--花恺实的梦与希望。在这儿,他既是主宰者,也是造物者,但他同时也是万能的仆者,与最忠心的爱慕者。
「啊!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花苞,竟然被啃到剩一半!」
因此,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在花儿盛开、天堂般的乐园里,发现害虫。
捻起细长花梗上一只吃得肥滋滋、外形丑陋,有着光绿黑斑点的可恶毛毛虫,花恺实咬牙切齿地说:「罪魁祸首就是你这家伙吧!?可恶,我要判你一个上刀山、下油锅的极刑,让你后悔对我宝贝做出此等人神共愤的恶行!」
对着一只虫露出凶残目光的他,没发现到,就在靠近温室门口,有三双眼睛,正隔着一排排花架,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哎哟!咱们家老大又在对毛毛虫发飙了啦!」么妹对另外两个哥哥细声地说:「拜托、拜托,你们谁去拯救一下那只毛毛虫嘛!」
「我不干。为什么我要为了帮一只毛毛虫仗义执言,而甘冒触怒咱们老大的危险?」说话的花家三男,染着一头金发,一副屌屌酷酷的态度,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不良少年,看不出他其实是师长看好、前途无量的资优班学生。
「那,二哥,你去嘛......」
「恺熹,妳二哥我看起来像白痴吗?」推推眼镜,身兼花家账房、目前就读某国立大学经贸系的高材生--花家二男优雅地微笑,反问。
花恺熹不服输地皱皱鼻子,古灵精怪地一笑。「你们两个都不知道,大哥平常都是怎么对付那些毛毛虫的吧?他口中的『上刀山』,就是拿两把菜刀,剁剁剁地剁到可怜的小毛虫体无完肤,然后准备好一锅热油--」
「恶心死了!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妳别讲了!」花恺屿的脸有点小苍白地摇了摇一头金发。
「恶心的还在后头呢!你们知道,大哥拿的是哪把刀吗?」
「该不会......」互视一眼,两兄弟异口同声地说:「大哥用的是--厨房里的刀!?」
「嘿、嘿嘿,这下子你们有动力去拯救那条『无关紧要』的小生命了吧?」
兄弟俩争先恐后地冲出花架。
「哇,好稀有的一只毛毛虫啊!真不愧是大哥,培养蔷薇之余,还能培养出这么棒的毛毛虫!求你把它送给我,我来养它好了!」一个使出狗腿计。
「大哥,根据我的精算,以一只毛毛虫所产生的粪便作为天然花肥的话,一年能节省掉您有机花肥使用量的千分之三呢!想想看,一只毛毛虫再蜕变成蝶,蝶交配之后产下的卵,若以二次方乘以平均值来算,您猜猜结果会如何?结果是--只要您饶了这一只毛毛虫,咱们很可能再也不必花费任何有机花肥的钱了!」一个用混淆视听、似是而非的理论应战。
「哈啊?」
花恺实看看手上的毛毛虫,再看看两个弟弟。
「你们两个现在是怎样?吃了笨药变白痴了吗?一个接一个讲蠢话!」
瞇眼先对着其中一个训道:「养毛毛虫?恺屿,我看你是吃太饱了!有这种闲工夫,你每天上课前,就先去把堆肥给我翻一翻,上课后,顺便再把馊水倒一倒!」
另一个当然也不会放过。
「还有你,恺荣。你是怎么考上会计师的?瞎蒙的吗?养一堆毛毛虫,靠它们屙出的嗯嗯来养花?哈,真那么做的话,我看到时候,这整间温室里的花都被毛毛虫啃光了,确实什么肥料都不用买了!不过,我倒要借问一下,我养了那堆虫能赚到钱吗?这么阿Q的理论都说得出来,我看你那张执照还是早早还给人家好了!」
手指拎着那只毛毛虫,恺实递到二弟的鼻头前。「给我看好,下次再让我听见谁对我的温室提出阿呆理论,我就要那家伙把害虫全部吃下去,听懂没?不想这条虫在你们胃里被消化掉,就给我闪边站!」
「是!」两兄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再也不敢吭声,乖乖罚站在一旁,头不敢抬,气也不敢再喘一下。
这时候,花恺熹拼命地拍着小手,登场。
「大哥骂得好!看二哥、小哥出什么馊主意嘛,都不懂得体谅大哥的辛苦!除了忙店里的生意之外,大哥还得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些珍贵品种的蔷薇,已经累得要命了,居然还来帮倒忙!」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毛毛虫丢到地面上,面下改色地用自己的脚,助它飞往西方极乐世界。
「害虫就要像这样解决它呀!南无阿弥陀佛!」
两兄弟瞪大眼,为时已晚地发觉,他们都被花家第一黑心小恶魔给「设计」了!纵使在校成绩敬陪末座,但花恺熹总能想到法子,让花家的每个男人照她的心意去做。
「是啊,幸好我身边还有妳这懂事的丫头,大哥深感安慰。」
浑然不觉两个弟弟的眼眶中,各含了一泡泪水,正无言控诉着被陷害的事实,深信自己么妹是个甜美天使的傻大哥,笑嘻嘻地说:「妳穿这么漂亮,要去哪里?喔,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妳不是说下午有事,想要人开车送妳去吗?最后决定谁送妳去?没有的话,大哥送妳去好了。」
「咦,真的可以吗?我是拜托过小哥和二哥啦,但他们都说有事、不行。之后我想了想,决定还是靠自己最好,骑我的五十,最不给人添麻烦了。」眨眨眼。
「不行,女孩子自己骑摩托车多不安全!大哥开车陪妳去!」爽快地说。
「可是店内没有人顾......」恺熹瞅瞅一旁两位面色如土的哥哥们。
「当然是叫阿荣和阿屿他们自己去瞧,看是谁要顾店啊!」还在气头上的恺实,冷眼一瞥,哼地说:「平常大哥我可是全年无休的顾店,偶尔轮他们顾一下,谁敢跟我抱怨?妳放心,我已经说了要送妳去,『谁』都不许有意见!」
恺熹举高双手,喊着「万岁」。
她耀武扬威的模样,让倒霉+无辜的兄弟两人组,气得牙痒痒的。
但碍于大哥的暴君威严罩顶,即使想揭穿心机么妹的毒计,还是担心万一么妹发动假哭攻势,否认一切「犯行」,他们反而会被大哥误会是「见不得人好」而「诬陷」的大坏蛋。
不想扩大麻烦,教他们俩不得不哑巴吞黄连,将「事实真相」给吞进肚子里,莫可奈何地用猜拳决定,哪一边是最最倒霉、非得取消约会不可的「衰尾」加「壹爱斯踢」的衰尾郎。
中午以意大利面在家解决了一顿。
接下来,恺实应么妹要求,换掉平常工作时常穿的破旧T恤,难得地套上衬衫,与朴素的西装外套。
但他的让步也仅到此为止,下半身仍是他最爱的牛仔裤。
「厚,大哥这样粉土气耶!明明你『素材』半点都不输人,为什么不穿西装裤,弄得斯文一点呢?『不修边幅等于男人味』的观念,早落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