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院史索大人永远不会畏惧端木杨的皇帝身份,所谓的大不敬在他看来形同虚设,偏偏他一片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先皇的救命恩人”这个大护身符又明晃晃在那摆着,谁也不好反他什么。端木杨身为皇帝陛下也只能忍着受着。
“……索院史……”端木杨退了几步,双手前摆拦住将近暴走状态的索院史,“欧阳御医已经为朕处理过伤口了,索院史该相信欧阳御医的医术才是……”言罢,端木杨狠狠剜我一眼,我仅一笑置之。
索院史明显不相信身为“纨绔子弟”的“欧阳流风”会有何精进的医术,满脸不信道:“皇上,还是让微臣为皇上再看诊一遍吧!伤口一定要妥善处理才是!”
“这个……”端木杨视线飘忽,左右望望,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朕还有公务要处理,真的不必麻烦索院史了……”
端木舞沉默如此长久终于耐不住性子,插话道:“皇兄,你还是让索院史看看好安索院史的心吧!”
“小舞!”端木杨闻言瞪她一眼,端木舞缩了缩不再说话。
李君竹适时站出来,对着索院史笑得那叫一个花开温文:“院史,不如由我来照顾皇上吧。必定保证皇上安然无恙恢复‘健康’。”
索院史重重重重叹气,好似要把腹内脾气都借此叹了出来,“那便如此吧。”索院史看着端木杨放重了语气,“皇上保重龙体,切莫让臣等为难!”
端木杨嘴角抽了抽,“……朕定牢记。”
我在旁边憋笑憋得着实难受了些。
可恨我光顾着憋笑竟忘记了一个最最严重的事实——
李君竹给端木杨看“病”,即意味着索院史闲下来回太医院,亦即意味着我难以逃脱得跟着索院史一起去太医院值班!!!
难道果真幸灾乐祸非君子所为,我才幸灾乐祸乐了一半就开始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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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只有一个。
我初次打着工作的名头在院史的带领下光临参观了熙朝太医院。
兢兢业业,所有人都显得非常刻苦努力认真工作,全然不似我初次来到这里面对的那些人。值班的值班,学习的学习,煎药的煎药……忙忙碌碌倒让我有种以往大学的错觉。
被索院史逼着来值班,也有许多不同的值班方式,我个人打从心底里万分乐意安排我一个极其轻松到可以偷懒休息的班值。
一般而言,院使、院判、御医、吏目、医士各以所业专科,分班入宫,轮流侍直。在宫里的称为“宫直”;在外廷的称为“六直”。宫直在内药房及各宫外班房侍直;六直在外直房侍直。
而熙朝律法规定,御药房归太医院所有。御药房是内廷采办、储存、配制药品和太医分班侍值的重要机构。御药房分东西两处。西药房归太医院院使、院判、及御医、吏目分班轮直;东药房则归御医、吏目及医士分班轮直。
由于我的身份特殊——说到底在他们看来我就一走后门无甚用处的纨绔子弟,太医院各领导并未将我分到哪个部门,大多原因是他们根本不了解我擅长什么,或者说他们毫不怀疑的肯定了我只是废物一个。
于是乎,索院史安排我到哪里侍值就成了一个问题。
我懒得开口去告诉他我大学的专业是什么,他直接排除了我能给出答案的可能性,沉思片刻,手中毛笔飞驰,“唰唰唰”就把我扔到了御药房。
我真的是很想很想告诉他我其实擅长针灸来的。
但是,人家已经给我分配了最最轻松的工作了,我哪里好意思去提出异议呢?
但是!!不得不承认,“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句话,是非常非常之正确的!!
御药房,其实TMD一点都不轻松!!!
第十六章 自作自受
其实照常理而言,御药房绝对算不上多忙。
似乎我刚进去御药房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有多忙,几乎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悠闲得很。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我会犯贱似的惹上那么多需要做的事情。
我所在的是东药房,需要我处理的不过是些小事,例如配药、存储检查之类的事情。如果下面吏目做得好的话,我完全可以光坐在一边休息,可以说是最最清闲的差事了。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不过随眼一瞄,就看见某某不曾见过面的吏目把何首乌放到了标着“冬虫夏草”的抽屉里,一旁冬虫夏草倒放得整整齐齐——在上书“人参”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抽屉里。
我当场是惊得呆怔住,然后直接从休息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
何首乌、冬虫夏草与人参的不同,如此明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这些吏目竟然会放错?!!哪本医书上误人子弟?学艺不精到此种程度的所谓医生也能放进太医院来?!索院史没搞错吧?!!
不对,就算是普通人有眼睛的也能看出冬虫夏草和何首乌人参的区别吧!!!就冬虫夏草那恶心的小狗便便样,哪里和何首乌和人参长得像了!!!
我直起身大步向那人走过去,一把抢下他手中的何首乌,放回原处,开始轰炸:“哪个人教你这样乱放东西的?!你不知道不同的药材效用是完全不同的吗?!万一在用药的时候出了问题,你担当得起么?!”本来我是懒得理会他们的,可是身为医者,我实在是难以忍受有人在与医有关的事务上不负责任乱来!
我把某个放在标明“决明子”的扁圆钮扣状的药材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晃:“这是马钱子啊马钱子!!!用法不当可就是大毒了!!怎么能和决明子混淆?!虽然马钱子与决明子同样味苦性寒,但决明子无毒,马钱子可是剧毒啊!!”
我喘了口气,整个御药房因为我的大声,寂静下来。眼前之人更是呆呆看着我,反应不过来。
我失态了,严重失态了,真是的,以前阿苏就说过,只要一扯上与医药相关的事情,我就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并且极度介意,一有不慎就会抓狂,此病无法根治。
如今看来,换了个身体也不能改变什么。
随手把马钱子抛回给他,某吏目七手八脚慌忙接过,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回去再好好看几年医书再来太医院混吧!如此低级的错误,你还有脸犯么?!”
我坐回原处,撇开脸,坚决不往那个方向再看一眼,我怕我再看了又会发火又会失态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我最讨厌的有显着情绪波动的自己。
由于之前我的大吼,整个御药房在我坐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处于呆滞状态。
“嗯哼!”不知是谁清咳了几声,把呆滞众人惊醒。终于,各位该干嘛的重开始干嘛,御药房又开始正常的运作。
我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我依然能偷懒过这一天。
不曾想,我不过控制不住自己的不甚放心的往那边我已经如此凶狠如此鲜明的点出了某人的错误,某人竟继续在按他的认识一样样对照着乱摆弄珍贵的药材。
今天东药房值班的含我在内有两个御医,除我之外的是一个资历颇深的老御医。即是说,我在这里现在是第二大。
我耐了性子,走到另一位御医——正在认真核对药方的吴御医吴前辈身边,开口:“前辈……”
吴御医抬了头,说不上给我好脸色看,“欧阳御医,何事?”
既然他看不起我,连个样子都不肯摆给我看,我又何苦去为难我自己做作?于是显出懒洋洋的模样来,稍微的对前辈的恭敬源于我对为医者的尊敬。手指了指某吏目的方向,道:“前辈,是不是该换一个人去存放药材?”
吴御医特为诡异的一笑,待我回过神来,已然中计。吴御医悠然一笑,道:“不如流风你亲自去如何?”
流……流风?!
连好脸色都不给我的吴御医会亲切的唤我的名字?!我只觉得顿时胳膊上鸡皮疙瘩四处乱窜,嘴角抽搐,反倒忽略了他这句话的主要意思。吴御医笑眯眯看着我,我心里哀叹了声:太医院盛产腹黑吗?
心里光念叨着这些有的没的,连吴御医喊了我几声都没注意,直到他大分贝在耳旁吼了出来,我才反应过来,有丝怔忪的看着他,“吴前辈?”
“流风,”吴御医又开始笑,“你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什么?
总归不好告诉他我没认真听他的话能不能请他再重复一遍,我索性豁出去应了:“……愿意。”
他总不会要我的命吧?答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吴御医颇为欣慰,对着某某曾被我吼被我怒的吏目道:“辛蓝,可以去休息了。”
名为辛蓝的吏目立马一蹦三跳从储药大柜边离开,还不忘边向吴御医喊上一声:“谢谢吴御医啦!”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踩着欢快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就差顺应心情哼上小曲快速向休息区走去的开心模样,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等,我答应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吴御医保持着笑眯眯的笑面虎样,道:“那,流风,就拜托你了。”说着手指了指大柜子,“今天的量还有三分之二没有储存好,一切靠你了,流风。”
我惊讶得差点保不住下巴,总算是弄清楚了我到底答应了什么。
很好,非常好。敢情你们就是下了套子让我钻!
我磨了磨牙,挺起意志力,迈开脚步走向目的地——实则我今天的墓地。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尸骨不存。
我柳行云今天算是领悟了。
我抖着脚——为了把相应的药材放到相应的抽屉,我整整站了一天,望天悲鸣。
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
第十七章 夜半私语
在御药房整整忙活一天,刚想离开回家又被某腹黑御医扣住不让走,于是我硬生生被拦在东御药房直到大半夜,连吃饭都是被人送过来的。与腹黑御医及索院使同桌,我十分食不下咽。
我眼睁睁看着东御药房与我一同值班的吏目医士们打着招呼尽数回家,换上新的一班人员值班,只有我一人不能下班休息。眼生生想在吴御医以及索院使身上烧出洞来。
磨牙,狠狠磨牙。
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跟着端木杨进宫!!
东御药房真的不忙。这点从东御药房内多数人都能时不时得闲暇时光品品茶、小侃几句就可看出——当然,除了可怜的我。
我握拳望天——其实是房顶,总有一天,强调,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报此仇!!此仇不报,我柳行云就改名叫欧阳流风!
估摸着时间已近亥时末了,我迈开脚步决定去找某早就溜走的可恶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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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我嘴角抽搐,站在太医院院史办公室——即当初第一次见到索院史的那个杂乱的房间——门口,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没有落下去。房内某两人虔诚的依着白居易此句,窃窃私语中……
从声音听来,明显是害我受苦一天的罪魁祸首索院史以及助纣为虐的帮凶吴御医。
至于内容……
“……今天情况如何?”——某保姆型可恶院史道。
“……大出意料之外。不过,性格倒是不错。”——某更加可恶的腹黑御医道。
“……你还是如此恶趣味。”——似乎有些抽搐,“观察结果呢?”
“……并不像以往传言般,应该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满含笑意,在我听来,很是奸诈。
我嘴角抽了抽,要是现在还听不出这是在说我我就是傻瓜了!敢情从一开始我就被他们设计好了。太医院……实在是很黑暗。
“……我开始同情那孩子了……”——某院史语气颇为同情。
我磨牙,你同情我,怎不见你帮我?!
“……距离目标尚且遥远。”某邪恶御医语气突然正经了些,“以后你得多下些心思才是。不然,实在无法把任务交给他。”
“……唉,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他承担这许多……”某院史叹息,隔着门板,我依然能感受到其中难言的苦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所作所为……当真有必要么……”
我惊讶的张大嘴,难道人渣流风还肩负重任不成?!甚至可能是超级严重的事情?!
房内沉寂了片刻。
稍后则是吴御医开了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容忍这许多年,不正是为了那么一天么?何况……何况现在再谈何后悔已晚了……”
“……我了解。”索院史犹犹疑疑静寂许久,终是应了声。
——到底,会是什么事?!千万千万,不要把我扯进麻烦事里,除此之外,任你们折腾我都无所谓。
“罢了,不提这个话题了。”腹黑御医轻松一句把话题带了开去,语气转换到尽量轻松,“欧阳怎么说?”
欧阳?!
啧,听壁角没凳子不能坐着真痛苦,我站得难受,小腿肚子因为长久的站立一抽一抽的难受。我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了下去,撑着下巴边看月亮边听墙角。
“……哪里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那些么。欧阳流风这个儿子,在他看来,可比他的性命宝贵着呢。”索院史的话语带上了浓浓的讽刺,我一瞬间错以为……那是醋味来的。
轻拍了额头一下,我一定是累迷糊了。索院史哪里有可能会对着话中的欧阳老爹,发出酸味,又不是那什么关系。
“……呵,我看你们啊,永远都是老样子……”某御医闷闷的笑声后,是索院史恼羞成怒——我听来如此——的吼声。
接下来,某两人的谈话俱是些与欧阳老爹与索院史相关的类似八卦话题。着实带不动我的兴趣。我叹声,干脆揉了腿起身,打算离开。
这壁角听得着实无用了些,任何于我而言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有,唯一被透露出来的还是麻烦事——即使不知真相,肯定也免不了麻烦。麻烦事不断,亦即我受苦受难的日子也不会结束。
今天真不是个听壁角的好日子。
我的直觉,有时很是准确。
今天特别突出。
我拧了拧眉毛,怀疑我最近究竟走了什么霉运。为何只要是倒霉的事都撞我身上来了。听个壁角,都能惹上平日难以见得的事情。
脖子上架着的剑触着肌肤,冰凉无比。眼角下瞄,隐见剑锋在漆黑的夜里森冷发亮,显然锋利无比。
若非颈项上剑锋挡着,我定当仰天长啸哀叹几声我命运枉然,太过可怜。可恨我柳行云一生也没造什么孽,为何到了人渣流风身体里就一直霉运当头惨运高照?
身后之人把剑锋向我脖子处逼了逼,森冷语气如同寒冰贴近耳廓,我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是太医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