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杨呆呆看着我,任我发火。
我喘了喘气。真是难得动怒,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温水般喜忧不明显,不大喜大悲,谁知,这才穿越多久,我竟破了这么多例。大笑,大怒,甚而能因被迫照顾端木杨而数日难眠,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
我仰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也不去管他们该怎样会怎样。
端木杨突然嗤笑出声,随即是难以抑制的大笑。
我连睁眼去嘲讽他发癫都懒得。
也不知他到底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整个牢房光听着他一个人诡异的笑声回音阵阵荡来荡去。
我睁了眼,斜眼过去:“你是着了魇还是发了癫?”
端木杨呛咳数声后稍稍止住了笑声,侧头看我,道:“只不过想起了一位故人……”端木杨声音渐渐隐了下去,“……再也,不能相见的……故人。”
那眉,那眼,竟隐着大片大片的苦涩。
我怔住。
那神情,似乎一如那时那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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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就是他吧,据说害死自己父母的孩子……”
“是啊是啊,真看不出来呢……那副纯良的样子……谁知道竟然会惹上那种事……”
“现在的孩子……年纪再小还不是……”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我抬手掩住唇边的冷笑,坦然昂首从他们身边走过。
真正懂事了解到时间真相后的自己,到哪里,哪里都躲不过如此讽笑如此疯语。
就算在人前藏住自己所有的脆弱,还是掩不了自己的苦自己的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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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欧阳流风!”极高分贝的女声在耳边炸了开来,我惊得心漏跳了几拍,抬头望去,某贵族小姐神色极其不满地睨着我。
“……小姐,何事?”我掀了掀唇角,扯不出一个笑脸,干脆作罢。
“叫我小舞!”贵族小姐——现在该称之为舞小姐,指了指四周,“这种情况,你还睡得着?!”
我配合的往四周看看,一片黑暗,似乎已经天黑了,端木杨和李君竹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些什么,舞小姐端坐在我边上。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于是摆了抱歉的表情来,以显示我的歉意,“抱歉。”
“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啊?皇……咳咳,登徒子和李君竹凑一起咬了半天耳朵了,也没什么结果出来,亏得你还睡?!”
我点点头,摆出一副我知错我一定悔改一切惟你命是从的样子,“那以舞小姐的意思是……?”
“当然是要想办法出去啦!”舞小姐理所当然道。
“那,如何出去?舞小姐可有办法?”
“那还……”
“进了这里,你们还想出去?!”冰冷的嘲讽声打断了舞小姐刚想发表的豪言壮语。
“什么人!”端木杨和李君竹警觉地迅速起身摆出防守的架势。
我懒洋洋坐在地上,不以为意的想大概是某个在这里被关了很久最少上十年的某某大侠或大官被我们发现了——以上定理由众小说总结得来。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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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个哈欠,无言听他们“前辈、晚辈”与那位一直没露过面的某大侠客套聊天来去。
勒了勒裤腰带,拍拍肚子,安慰五脏庙马上就有大鱼大肉不要闹腾了。顺便瞄了瞄牢门口,期待什么时候能看到有良心发现的人给我们送吃的来。
早知道就该把那碟花生米吃完的,哪能吃一半就给扔了,浪费粮食浪费农民伯伯的辛苦劳动不说,还连累我可怜的肚子。
真佩服他们能坚持。还是练了武的人都能抵抗饥饿的荼毒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是,那绝对是作弊!赤裸裸的作弊!
“前辈!晚辈必定还前辈一个公道!绝对不会让此等歹人存活于世再坑害世人!”端木杨喊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晚辈亦发此誓言,必将真相公诸天下,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伪舞公子同样义愤填膺激动万分。
“……”李君竹沉默以待。
“……好,好,好!!”某大侠很是豪迈的大喊了三声,听声音就知道有多兴奋,“我寇元天终于能够重见天日还我主公一个清白!”随后似乎是磕头的声音,寇元天寇大侠继续道:“主公!元天幸不辱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唉……我摇了摇头,果然啊果然。
怎么就没点新意呢?(阿木:你对你爹我有意见啊?!)
那边厢慷慨激昂了很是一段时间,我当然不会傻到嗤之以鼻遭人斜眼,只是免不了私下里埋怨埋怨。
依我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再把自己牵扯进无关的事件里去,权当今天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才是正道。只是……这当朝天子,会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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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刚才,做了什么梦?”幽幽轻轻的声音,恍惚间好似近到了心里,“……你流泪了。”
……那个梦,不,不仅仅是梦,也是……曾经的现实……
我倏地回过头,……没有任何人。
谁?是谁?!
端木杨和舞小姐依然在和某寇大侠交流了解“真相”中,李君竹在旁边轻晃着扇子,混不在意的听着,有一搭没一搭搭着话。
没有人。
难道是我的幻觉?
李君竹突然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我的视线。
眼光复杂莫名,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我回以一笑。
李君竹转回去。
我垂下头,瞪着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地。
……阿苏,我开始想念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了。
第十四章 狗血剧情
寇元天寇大侠的故事很狗血,非常狗血。
由于我当时心实在不在寇大侠的故事上,故而,所谓狗血“真相”,我还是在出了牢门之后,从端木杨等人口中听来的。
事实上,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行人,就被欧阳老爹保释了出去。我在被衙役带走的时候,特地抽了空子,请月白居的掌柜帮忙。以欧阳老爹正三品(在这个朝代)的吏部侍郎,要保出我完全不是问题。
被欧阳老爹释出去之后,先是挨了狠狠的一顿骂,我垂头低目安安静静受训。之后则是欧阳老爹发现端木杨——或许还应该加上舞小姐之后的表现。
欧阳老爹作震惊状弯膝跪了下去,被端木杨一把托住了没跪下去,口中喊:“微臣参见皇上、五公主,皇上万岁……”
被端木杨打断了:“欧阳爱卿无须多礼,朕此役还需感谢爱卿才是。”
我挑了挑眉。
所谓的舞小姐,原来是端木杨惟一同父同母的胞妹端木舞啊,真是惊喜。
之前的猜测被全部证实。那般亲密的姿态,这般亲近的关系。嘁。
李君竹毫不意外。看来当时在月白居,李君竹就已知晓这两人的身份了。也是,他不是连“公主”都喊出一半了么?
那么说,啊啊,所谓登徒子很有问题啊!
“爹。”我喊了声打断他们的君臣相亲相爱,“我们先回家吧。”
欧阳老爹侧头又是瞪我一眼,我耸耸肩左右瞄瞄暗示他时间地点不对。在大牢门口叙旧太过诡异也不便。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休息加填饱肚子。
在场最大的BOSS开了口:“那便如此吧。”
于是,我们一行人往欧阳府方向回了去。
也是欧阳老爹考虑周到,带了自己马车过来,免了我们走路的辛苦。本来就哀哀的在牢里呆了快一天,没来得及被提审也被人彻底忽略,饿了快二十个小时,不止是我凄凄惨惨,端木杨等人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我现在大概有些了解我为什么会有起床气了。低血糖的人通有的毛病,我也拉不下。不过阿苏把我照顾得太好了些,让我忽视了跟随我上十年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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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府的厨子厨艺非凡,速度更是非凡。在极度饥饿时,再普通的食物也会变得美味至极,故而我与端木杨等人可谓是毫不客气舍弃了所有君臣尊卑之类的等级观念,一律上了桌疯狂卷扫食物。连带着一向风度翩翩的李君竹也失了形象。
饭后。
端木杨很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与端木舞李君竹讨论寇元天寇大侠的相关事情。
欧阳老爹一只脚还没踏进来,端木杨立马正襟危坐顺便拿了茶杯维持君主威严,很有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潜力。
欧阳老爹一躬身,道:“皇上可还满意?”
其中虽不失恭敬,却也态度不阿,很是风骨凛然。
欧阳老爹这类人,大概就是那种不屈于权贵的吧。
端木杨点了头,“甚好。朕先回宫了。”说着便起身,示意端木舞跟上,“欧阳御医与李御医随朕一起吧。”
我不得不被端木杨拖上一起。
欧阳老爹并未开口询问关于我们在牢里的事情,想来他定是有他的途径去了解我们被冤抓进监狱的原因。至于把皇帝关进大牢,需要谁来承担后果,或是要调查,就不是我一个小小御医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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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搭的马车依然是欧阳府的老旧马车,全归功于端木杨不想惊动别人的“低调”心理。马车上,我算是彻底清楚了寇大侠所讲述的故事有多狗血。
十八年前,端木杨尚为两岁的黄口小儿,先皇当政中。当时最有权势的永王殿下突然被查出有某某某某重大罪责,并且被人揪出了密谋造反的小辫子来。于是乎,在众多“证据”兼含人证物证书信之流之前,加上先皇一向视功高盖主的永王殿下如鲠在喉,永王殿下心如死灰看破红尘百态,大喊几声诸如“我端木枫一生光明磊落竟栽在小人手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此类的遗言后,义气风骨勃发,毅然不顾众忠心属下的阻拦,跳下了悬崖,生死不明。
而永王殿下的家室——永王妃及永王小世子,则在临处死前被神秘人救走,自此下落不明。
永王殿下一生在沙场官场贡献极高,在许多大臣心中也拥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很大一部分人甚至包含欧阳老爹,都曾经是永王殿下隐藏较深的幕僚,只是在永王殿下出事时,巧妙地保住了各自的地位,据说是永王殿下花费最后心机最后能力舍身保下来的。
那个被关在京城府衙大牢里的寇元天寇大侠,曾是永王殿下的心腹大将,曾跟随永王跋山涉水纵横沙场出生入死。十八年前掩护永王妃母子离开,在数年前被捕,自此被拘禁面对严刑拷打,只为掏出他口中永王妃母子的下落。
斩草除根一向是杀人必须谨遵的守则,不然留下隐患迟早会有一天遭到报复。那寇元天倒也是硬汉一个,十分了得,面对堪比满清十大酷刑的刑罚竟能撑下去,被吊着一条命不准断气,过得日子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如此,官府也没能从他口中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永王殿下倒是养了条忠犬。
而更不幸的是,先皇或许是心中愧疚心病缠身,染了绝症,四十壮年就去了。
“我早先并非不知道永王叔之事,却不曾想,永王叔竟是被人陷害。”端木杨叹了口气,眼望着马车顶,不知心在望哪里。
“皇上。”距离皇宫已不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把问题都解决了。端木杨诧异的转回了目光。我径直望着他,逼问道:“能否为微臣解释解释?”
他似乎马上想起了我会问些什么,脸色突变,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我竟然看见他脸微红了。
“……何……何事……?”他嗫嚅着,偏了偏头,避过我的视线。
我由着他逃开,“敢问皇上,为何在月白居不见皇上随身的暗卫出现相助?”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件事,而不是问的端木舞那件事,惊讶的回头望我,我认真看回去。丫丫的,比起登徒子欺骗事件,我更在意的是让我又多了麻烦要理的月白居暗卫消失事件。
“……暗卫……被撤走了。”端木杨犹豫着说完了答案。
被撤走了?!谁有那权利撤走皇帝的暗卫?!再者,皇帝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保护的人?
我绷住脸,语气僵硬,“谁撤走的?”
端木杨又偏开了脸,沉默以对。
端木舞在边上磨牙——不知原因为何。
李君竹解围:“流风,有些事,不是你我能知道的。”
我一怔。
……说得也是。
即使间接涉及到了我的利益,我也没有那个知晓深层关系到皇帝的权利,我只不过一个小小御医罢了。哪里有那个权力呢?
第十五章 索院史到
进了宫之后,反而被索院史扯了去,说是我好歹也挂御医的名挂了那么久了,怎么能不值一次班。
索院史干脆舍了风度,从端木杨等人面前拉住我就走,也不顾皇帝公主都站在那,招呼都不打一个,还笑眯眯跟李君竹说放他一天假,今天明天都不用当值了。
我当场就要抓狂,一边使劲拉开他手铐般扣住我衣摆的手,一边嚷嚷索院史索师傅我今天还是假中,哪能就莫名撤了我的假让我进宫当值?
索院史手重重一甩,瞪着我的眼神无比凶狠:“横竖你也进宫了,你闲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去太医院!你也不想想你多久没去现在都传成什么样了!”
我那么久不上班也不想想是谁害的?!要不是你把我安排到当皇帝的保姆无歇无眠好不容易有了休假我会不去太医院?!你以为我愿意啊?!
我瞪着眼腹诽之。
鉴于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况且索院史院史加师傅名头摆在那,哪方面来讲,我都不该得罪他。
“怎么?你不愿意?”索院史眉一横眼一瞪。
不愿意!
心里大声回答了他,琢磨着这问题要解决还得靠大BOSS端木杨,口中依着道:“皇上伤尚未好全。我请求继续照顾皇上。”
端木杨顿时一脸“你会愿意照顾我”的惊奇像,但立马又垮下脸来。
果然,索院史一阵炮轰过来:“什么?!皇上伤未好全?!怎么弄得?按之前情形养着不是不日即好吗?”
我暗中拍了拍耳朵,啧,被震得生疼,“皇上英勇过人,以致于非常不小心十分无伤大雅的稍微小小的把已经结疤将好的伤口拉开了个小口子而已……”我转回去笑着看端木杨,“是吧,皇上?”
索院史的目光立马箭一般向端木杨射去。
端木杨僵硬了会儿,僵着脖子点头,又迅速摇头:“小事而已,朕……朕不碍事……”
据说索院史曾经救过先皇的命,在这宫廷之内,连身为皇帝的端木杨对索院史有所顾忌,更大的顾忌则为——
“皇上!!难道你认为受伤是儿戏吗?!皇上行事当以龙体为重!!怎能随便受伤?!万一出了事该如何处理?!!”索院史冲到端木杨面前气势凌人,端木杨被摄得快缩成一团,“请快回朝阳殿去,让微臣把脉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