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当然的嘛,毕竟他只有两只手。
我以为他会选择去伺候陆一行大少爷,谁知道......
「那我就为这位先生服务。」他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我。我先是一愣,随即释然,按摩也是力气活,与其去按摩肉厚皮糙得好比猛玛象的陆一行,当然还是侍候我省力得多。
只见陆一行挑了一下单边的眉,脸上依然挂着无所谓的邪笑:「这么说你还没死心吗?阿清,小天天是我的宝贝,你可不要欺负他哦。」
咦,怎么听这话倒像是他和这位小师傅是老相识?
只听他又小声地喃喃自语:「我说这话好像有点多余......应该担心小天天欺负别人才对吧?」
恨他一眼,我转过头去。
「小行,那你只有让阿虎服务咯。」
「五堂叔,我还没虚弱到需要按摩来恢复体力的地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玩两把纸牌?正巧阿广也在你这边,把他叫来发牌怎么样?」
「赌船那边现在正需要他......」
「堂叔,当初你同我借兵的时候我可没哕嗦半句。」
「好吧好吧,我这就差人找他来。那......咱们要不要跟往年一样,叫几个水当当......唉哟!」
话还没说完的陆天藻,突然被自己的侄儿一拳打中鼻梁。
「好痛!小行你......」
「堂叔,在最好的按摩师父面前,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陆一行转动着手腕上的金表,同时优雅地向我旁边的阿清点点头。
「行少......」阿清呆了一呆,小声地嗫嚅着。
实在懒得看他们俩肉麻地眉来眼去,我转过头问那个叫小虎的男孩:「按摩房在哪里?」
「我带你去。」耳后冷不防传来幽灵一样的回答。回头一看,陆一行和他堂叔已经不知闪到哪里去了,阿清木着脸紧贴在我身后,脸上的青气似乎比刚才更重了。
这人该不是在修练什么秘宗的瑜伽吧?
他把我领进一间铺有榻榻米的房间,递给我一张浴巾。
「把衣服脱掉。」
「......全部?」
「随便。」
这也叫回答吗?真想痛痛快快地问他是不是过去和陆一行有一腿,所以看我不顺眼,可又怕是自作多情,所以只好忍住。
躺在榻榻米上,由于室内充满了具有安神作用的薰香的味道,我的意识很快就朦胧起来。
有一双灵巧的手在我身体各处游走,不论是推拉板按压揉拿,力道都不轻不重,不缓不急,恰到好处,不愧是最好的师父......
「哇!好痛......」
正享受着半梦半醒之间的泰国宫廷式按摩,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像骨头都要被折断的剧痛。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阿清抱着我的腿给我摇骨,听到我的惨叫,他抬起毫无表情的脸:「看来你的肾不太好啊,是因为纵欲过度吗?」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重新闭上眼睛,强行忍耐。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吵起来,最后的结果也只会让别人看一场好戏而已,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让别人爽啊?
不过,像现在这样被个细手细脚的家伙借机折磨好像也是一种牺牲吧?「啊哟!」
就在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时,脚底又传来像被锥子戳了个洞一样的痛楚。
「肺叶部分也有问题,你很小就开始抽烟了吧?当心得肺癌死掉。」
捂他奶奶的胸......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吗?
「我说阿清师傅,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明说好不好。」
阿清的表情纹丝不动:「小明哥,是你先看我不顺眼吧?」
......气死我了!
要是换作别的男人,我早就对他一顿海扁,可面对着眼前这张又青又白的脸和纸片一样薄的身体,我的铁拳却说什么也挥不出去。
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半放弃地把身体交给他为所欲为。唉,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做宰相的,不然怎么这么能忍?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以后,只听阿清突然又开口道:「行少往年都是一个人来,今年却带上你,你在他心里,一定很特殊吧?」
我再次睁开眼睛:「他每年都来?你和他很熟吗?」
阿清一愣,既而难得地露出半是嘲讽半是宽心的笑容,喃喃道:「原来你连这些都不知道......我还以为......」
「喂,你在嘀咕些什么啊?」
阿清看一看我,冷冷地说:「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过他眼睛里那种冷漠的光已经消失,真不懂这小子在弄什么玄虚。
但是,这以后他倒是安安分分地替我按摩起来。那灵活得像钢琴家的手指,简直就像带有催眠的魔力一般,我很快就进入睡眠之中。
在梦中,我感到身体就像已经沉人海底,达到一种虚空的状态......似乎还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略感麻痹的幻觉,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懒得去想,有七彩的光芒从水面上折射下来,光华里在一个人影,在那里不停地功作,说话,粗豪地大笑......酷似陆一行。
陡然醒来。
房间里的光线阴暗,阿清已经离开了,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从梦里带来的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突然一阵郁闷,为什么就连做个梦都摆脱不了陆一行呢?
坐起来活动一下关节,果然是焕然新生,蓄势无穷,可惜心里却没有这般脱胎换骨似的轻松。阿清的古怪,就像是一根小刺,时时戳着心脏的某一点,而且难以摆脱。
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产生动摇,我也真是太懦弱了......叹一口气,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走进卫生间,就看到陆天藻从一间单号里吹着口哨走出来。
「哟,小明哥,睡醒了?阿清的技术顶呱呱吧?」他嬉皮笑脸地走到我旁边洗手。
我冲他笑笑:「五堂叔,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他头发一甩:「你尽管开口。」
「麦志豪跟你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能跟我讲讲他的近况吗?」
陆天藻正关水龙头的手明显一滞。他看着前面镜子里映出的我的脸,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明知故问。志豪可是我的兄弟!
「他死了吗?」
「这倒没有......」
「那好,我想麻烦你把他找来,我想见他一面。」
镜子里陆天藻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为难。
「小行说不定会不高兴的。」
我微笑:「您是他的长辈啊,不会还要看侄儿的脸色行事吧?」
「可是......」
「五堂叔,在机场我看到你威风八面的样子真替你高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想起你当初在香港时的一些事情来。你说你的弟兄们,会不会好有兴趣听我讲讲他们老大如何尿裤子的事?」
「你这臭小子!」他顿时气冲斗牛。
我继续维持着笑容,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答复。
僵持了好一会,总算陆天藻不是很笨,权衡出就是让我见见志豪也没什么损失,这才重新挂上笑容。
「OK,麦志豪现在可是我的左右手,这两天替我去缅甸办点事还没回来,等回来了,我就通知你怎么样。」
我皱皱眉:「五堂叔,你该不会是让他贩毒吧?」
「笑话,你以为我和我那两个哥哥一样,为了捞钱不择手段吗?」陆天藻大叫。
他吼完以后像又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明天,你心里难道就只记挂着麦志豪吗?小行对你那么好,你不觉得更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吗?」
我顿时愣住,问道:「行少他还需要别人关心?」
我可没听说过魔王还是需要呵护的。
「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太阳!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泰国一场?那是因为......」
我静待下文,陆天藻却欲言又止地摆摆手:「算了,他都没跟你说,我多什么嘴啊,你有兴趣自己去问他吧。」
说完他就走出了卫生间,只留下我呆在原地,困惑不已。
阿清是这样,陆天藻也是这样!他们一个个全都闪烁其辞,古灵精怪的,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常言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当然知道,既然他们的欲盖弥彰都和陆一行有关,直接去问他是最快的途径,可是要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告诉我呢?
「真是撅了屁股又不放屁......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就不要说半截嘛!」注视着镜子里一脸迷茫的自己,我轻轻地吐出抱怨。
「所谓的清迈赌神,也不过如此而已,在本大爷面前,居然胆敢自称神!真是老不修。这次他输到债台高筑,本大爷倒要看看,三堂叔手里还有什么奇兵可以派出来再战。」
夕阳西下,昏鸦归巢,白天玩纸牌赢到自己的堂叔都欲哭无泪的陆一行带着大捆大捆也不知道到底价值几何的泰国铢,心满意足的和我坐在专人驾驶的房车里。
大战了一天的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我对面,正不可一世地抽着雪茄,我们到了泰国已经几天,除了品尝鳄鱼肉和咖哩之外,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离开牌桌,却依然与黑眼圈、红眼丝什么的完全无缘,熊一样强壮的腰背也依然挺得笔直,精力之好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我一边看着他吞云吐雾,一边努力想从他身上找出某一处可以代表「脆弱」时部分,可是不管怎么观察,也没有发现。搞不好他真的和绢人一样,有钢丝做的骨架呢,这样的家伙到底有哪里需要别人关心啦!
「小天天,我有帅到令你看得入迷吗?」突然,陆一行戏谑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
我忍下向他表达不屑的冲动,反问道:「行少......你从前该不会上过阿清吧?」
「怎么,你很介意,你吃醋啦?」
「介意个屁!你这么说我会认为你真的上过他喽。」我恼羞成怒。
陆一行笑着吸一口烟:「没有啦,我怎么可能对一个一看就知道要是搞上会很麻烦的孩子出手。」
不知为什么,虽然还没经过考证,可是陆一行这么说了,我立即就相信了他。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没理由那个阿清会显得那么幽怨,这件事一定别有隐情。但是我也没无聊到对这种问题寻根问底,嘴长在陆一行的脸上,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看向窗外,突外发现我们走的并不是回酒店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今天去看打黑市泰拳,你想不想看?」
我点点头,安分地缩在座位上,倒让陆一行吃惊了:「你这次怎么一点意见都没有了?」
「你不是说过我是卫生纸吗,当然就随你怎么揉也没意见啦。」我故作无奈地说,才不告诉他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对于泰拳这种闻名已久却无缘得见的残酷运动有着很大的兴趣。
我们坐着车,在曼谷市区的曲折折街道上穿梭,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幢外观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平房前面。
下了车,我看见沿街泊了至少几十辆汽车,各种档次的都有,看来泰拳果然是一项广受各个阶层欢迎的运动,但是陆一行却向我解释道,这是因为不论富商还是平民都喜欢来这里用拳手打赌的缘故。
走到门口,陆一行朝一旁的窗口走去,我以为他也是去买票,没想到他回来时,手里拿着的却是两颗插着吸管的椰子。
「等会儿赛场里面会很闷热,就喝这个解解暑。」
我无言地接过椰子,心中升起一丝又苦又甜的况味,忍不住再一次地问,自己何德何能,竟可以得到如此细心的呵护。
走进平房,穿过一片弯弯绕绕完全没有经过装修的灰泥墙壁,在房子的最深处顺着狭窄的铁制楼梯向下走,至少走了三层楼那么深以后,掀开眼前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紫红色帘幕,亮得刺眼的光亮和几乎要将人震晕的声浪立即猛烈地迎面袭来。
豁然开朗的眼前,是一个规模丝毫不输给世界拳王争霸战的宏大场地,冲周坐满了亢奋的观众,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把马券一样的东西,近乎疯狂的挥动着手臂,呼喊着好像是人名的词语。
怪不得这个泰拳赛场要建在这么深的地下,要是建在地面上,只怕屋顶早被观众的叫声掀翻了吧?看着那些被疯狂的气氛所带动,从而变得愈加疯狂的人,我嘲讽地想着。
陆一行拉着我,走进一个视野很好的包厢,不一会儿就有人殷勤地上前来
兜售赌票。我看见陆一行用泰语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很豪爽地买了厚厚一叠。
不一会儿,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几声像是太鼓发出的声音,观众席则爆发出更为巨大的欢呼,震耳欲聋的叫喊中,泰拳比赛正式开始了。
只见两个裸露上身的精壮年轻男人在场地上快速地移动,从他们的步法和防守姿势来看,与西洋拳击似乎并无太大差别。几轮相互攻击与躲闪后,突然其中穿蓝色短裤的脚下一错,右拳已如闪电般击出;另一个穿红色短裤的拳手想要举拳格住,可惜终究慢了一步,只听一声闷响,他左眼下方的颧骨处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只见他蹬蹬蹬向后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脸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上,心中又惊又骇。因为我知道,打架格斗虽然流派繁多,但基本的要领却大同小异,众所周知,人的头盖骨是非常坚硬的,所以攻击面部的时候,一定要打到鼻子、眼睛或太阳穴才能真正给人以重创,可是这个拳手......他居然可以一拳就把对手的颧骨打成这样子,真是好惊人的臂力!
「不用佩服他。他们的手套是特制的,里面灌有铅水,所以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陆一行见我咋舌不已,好心地为我作了解答。
我转头看向他:「你经常来看这种比赛?」
还不等他回答,刚才本已稍显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一阵摧残耳膜的呐喊,盖过了我们对话的声音。
因为这时场上,蓝短裤又被红短裤一拳打到侧腹,顿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明明已经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也许是明白如果此时不还击,就会让对手完全占据主动,当下就着因疼痛而猫腰的姿势,呼的一拳击出,正打在红短裤的两腿之间。
红短裤被他打中命根子,也是痛极,然而就在倒下的一刹那,却仍然奋力飞起一脚,踹在蓝短裤的肚子上。
然后,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倒在地上。
「&$*①@......」
即使听不懂泰语,我也知道,所有的人一定是在叫他们快站起来。
过了好几分钟,蓝短裤终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他看到红短裤也已经半撑起上身,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向前一跳,骑在了红短裤的胸口上。接着,他举起那戴着灌铅手套的拳头,对准对手的面门,毫不留情地一下接一下予以重击。
没揍几拳,那名穿红短裤的拳手已是血肉横飞,脑浆进裂,一颗眼珠由于受到挤压而从眼眶中滑落出来,只剩一根筋连着,晃动在太阳穴附近。
可是,却没有人喊停。
最后,蓝短裤终于停止了挥拳,一个男人走上台去,探了探那脑袋已经变形的红短裤的鼻息,其实他完全是多此一举,世上要是有打成这样还不咽气的家伙,那绝对是诈尸。
最后他举起蓝短裤的手,宣布这就是今天拳赛的胜利者。
顿时,场上纸屑如雪片一般漫天飞舞。
我看着那名死去的拳手被人无声无息地拉进后场子,一路留下一道暗红凌乱的血迹,突然不能自已地打了一个冷颤,我想抹一下脸,伸出手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市泰拳比赛吗?没有荷里活电影里绝地反攻式的戏剧情节,也没有正规职业拳王赛中的攻防战术安排,有的只是鲜血淋淋,只是杀气腾腾,只是砍瓜切菜一样的以命搏命,只能用残忍和惨烈来形容。
这样的比赛,也许只有对生命的宝贵充满无知的人才看得下去。看着正擦踵摩肩往外走的人群,我心里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直到人潮都走得所剩无几,我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这家伙带我来看这样的比赛,简直就是为了摧残我的神经嘛!气愤地转过头,正想骂他两句,却发现他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痴痴地盯着场馆中心的拳击台,那神情与他一贯的不可一世的气质是那么的不般配,就像......狮子换上了麋鹿的表情一样,竟让我从中读出了一丝脆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