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相思入骨————徐景年
徐景年  发于:2010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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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过几日,就听闻肖严卿病了。

敏奇小心翼翼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蒙景,蒙景却好像什麽都没听到似的,端起桌上的玉杯,喝了口酒,细细的品,慢慢的抿。敏奇看著蒙景那张惨淡而苍白的脸,觉得眼前的人一下子陌生起来。

“主子?”

蒙景抬起手,示意敏奇不要再说话。敏奇只有低下头,退回了屋的角落。

没过几天,敏奇又问,“那今年的赏月大会?”

蒙景转身,“嗯?”

“肖大人他……要叫上麽?”

蒙景看著池子里的鲤鱼,想了一会儿才道,“别了。”

敏奇看著蒙景的侧影,张了张嘴,终於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里惯常要举行赏月大会。蒙景虽然觉得无趣,却还是年年出席。

今年这场宴会,最惹眼的莫过於刘鹤连了。官员们按照惯例找了一些东西献上,惟独刘鹤连两手空空。等众人献完宝了,他才起身,笑嘻嘻地招来了一帮打扮妖豔的女子,在御花园里舞了起来。

那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异族女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论是臣子还是妃子,都目不转睛地盯著台下随著音乐翩翩起舞的女人们,惟独蒙景。

蒙景虽然是看著,但是眼神却是漠然的。刘鹤连仰著头,看著坐在主位上的蒙景,不禁皱了皱眉。

那是一双无欲无求的眼,对什麽都不感兴趣的眼神。

刘鹤连看了一会儿,端起桌上的酒,狠狠地灌了一杯下去。

一大清早,朝堂上就出现了不寻常的一幕。

蒙景坐上龙椅,照常和跪在下边的人说了句“平身”。

说完平身过了会儿,蒙景才发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还跪著。略略扫了扫,那些都是平日里最活跃的那几个。

蒙景瞥了那几个人一眼,“怎麽不起来?”

“臣等有罪。”

蒙景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远处的雕花木门,“哦,你们有什麽罪?”

“臣等办事不利。”

“你们办什麽事了?”

“臣等年迈,见识鄙陋,决断无策,事事出错,无法辅佐陛下。”

这话都说的这麽重了。

蒙景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觉得一阵凉意从背後渗入,看了眼跪著的人,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一下子面面相觑,微微抬头偷看蒙景的脸色。

只见蒙景伸手指著下边的两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不过而立之年,就年迈了?说得这麽顺口这麽整齐,事先练习了几遍?”

跪著的人被这麽一问,一下子慌了手脚,“臣……微臣……”

蒙景摆手,“别臣不臣了,刘鹤连。”

“在。”

“你说他们三个年迈麽?”

刘鹤连朝那三人扫了一眼,笑道,“正值壮年。”

“王允,你说,他们老了麽?”

“回陛下,正是大好年华。”

蒙景含著笑,挑眉道,“我看你们也挺年轻的,而且不止我一人那麽觉得。这麽说,你们三个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刘鹤连,告诉他们欺君该当何罪。”

“欺君之罪,当处以极刑。”

此话一出,那三个人立即伏地而拜,“陛下,臣等罪该万死。”

“知错了麽?”

几个人齐刷刷道,“臣等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都起来吧。刘大人李大人百里大人,都起来吧。”

几个人被这麽一折腾,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原本想要挟蒙景让肖严卿面圣的计划没出口就夭折了。

没过几日,肖严卿就被人参了一本。

这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参肖严卿。蒙景当著众臣的面,一字一句的把那折子里说的不当之行给读了一遍。

读完之後,蒙景才问了句,“有何见解?”

台下立时一片肃静。

蒙景笑笑,“要是没人反驳,我可就当真咯。”

话虽然是那麽说,蒙景也不过是给了肖严卿那夥人一个下马威而已,并未真的对肖严卿采取什麽措施。

这麽来来去去,又是几月。

入秋以後,天气就渐渐冷了起来。

多雨,阴冷,让人喘不过气。

蒙景立在桥边,看著细细的雨洒下来,落在湖面上,泛起一个个涟漪。

敏奇打著伞,脸色有些急切,“陛下……”

蒙景痴痴地看著湖面,过了半晌,才淡淡道了句,“你说,我这麽做到底是对是错?”

敏奇越听越糊涂,他只知道,肖大人从昨日起就跪在了宫门口,只求见眼前的主子一面,“陛下,肖大人原本就有病在身,已经一天一夜了。”

蒙景转身,外袍被雨水沾湿了些许,“他对你说了些什麽?”

敏奇低著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的关系,声音竟然有些抖,“肖大人说,要是陛下再这麽下去,便是引火自焚,必将铸成大错。”

一说完,敏奇连忙跪在了被雨水打湿的石桥上,“陛下恕罪。”

蒙景看了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又把视线转回到湖面上,“引火自焚……哈哈……哈哈哈哈哈。”绕是此时此刻,还是心系天下麽?

初冬,原本应该已经溃不成军的肖严卿的势力一下子又有了些复苏的趋势。

刘鹤连跪在蒙景脚边,把近日的事情一件件汇报给他听。

蒙景心不在焉地听著,“肖严卿大半的手下不是已经投奔於你了麽?”

刘鹤连低著头,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朗,“陛下,您和肖严卿相处多年,应该是知道他的厉害。他要是想留住什麽,我们连抢的机会都没有。”

蒙景倚著软榻,“哦?那你当日怎麽说有九成把握?”

刘鹤连突然被这麽一问,立即沈默了下来。

蒙景半眯著眼望著跪在那里的刘鹤连,若有所思。

“陛下,微臣只是一颗棋子,为助陛下早日夺回实权,微臣愿不惜一切代价。”

蒙景笑了笑,“得了得了,知道你忠心耿耿。否则那时候也不会特别留下来帮我了对吧。”

“是的,陛下。”

“起来吧。”

刘鹤连抬起头,有些莫名地望著蒙景。

蒙景含著笑对著他道,“低头看著你怪累人的,你把那张椅子搬来,坐在这里说话。”

刘鹤连不禁皱眉,“这……似乎不合规矩。”

蒙景甩了甩手,“快去吧,规矩也是人定的。”

刘鹤连只得转身,朝著那张椅子走去。转身的那一刻,脸色不禁暗了下来。

棋子……已经快没用了吧。

刘鹤连走後,蒙景就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敏奇。”

“主子有什麽吩咐?”

“去拿纸笔来。”

“是。”

不一会儿,蒙景就披著披风坐在了书桌前,写了起来。

敏奇看著纸上那两个字,有些摸不著头脑。

天气越来越冷了,原本还算勤快的蒙景干脆连早朝也懒得上了。

正躲在书房里看书打发日子,下边的人突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陛……陛下,皇後她……”

蒙景放下书,懒洋洋开口,“怎麽了?”

“皇後她闯了进来。”

宫人的话一说完,只听见秀禾的声音严厉道,“让开。”

门就被这麽打开了。

蒙景都不禁有些惊讶,秀禾这样的女子,绝对不会做这样鲁莽的事情。

蒙景正想开口责备几句,秀禾就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蒙景皱了皱眉,立即叫那些宫人退了下去。

屋子里立时只剩下了蒙景与秀禾二人。

蒙景走进秀禾,站在她面前,“到底是什麽事让你失态至此?”

“陛下,求您去见肖严卿一面。”

蒙景一听那三个字,立即甩袖转身,声音都不禁冷了几分,“秀禾,你还把我当你的陛下麽?”

“那是当然。”

“那你为什麽不听我的话呢?之前我是怎麽和你说的?”

秀禾咬著唇,半晌才又开口,“肖严卿快死了。”那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哭腔。

蒙景低著头,“那又如何?”

秀禾拽著蒙景衣服的下摆道,“陛下……求您,求您就去看他一眼,只一眼便好。”

蒙景蹲下身,漠然地望著眼前的女人,“我为什麽要去看他?”

秀禾双眼通红,显示之前哭过,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凄楚,“因为……因为他……”

“因为什麽?”

“因为……”秀禾咬著唇,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有些话,她怎麽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与你有染?因为他当著我的面强了妍樱?因为他让妍樱流产?还是因为他把我身边的亲信一个个杀了,或者是因为──他不顾廉耻把我也给弄上了床?”

“陛下!”秀禾凄厉地喊了一声,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陛下……你为什麽,为什麽要这般残忍?”

蒙景伸出手,为秀禾拭去眼角的泪,“残忍的到底是他,还是我呢?十多年了,只要我喜欢的,只要我爱的,他都不惜一切去毁了。甚至他还特地设计让我去喜欢上什麽,再去破坏。你说残忍的到底是谁?”

秀禾捏紧了指尖,手心不禁微微发疼,“但是他对您……”

蒙景直直盯著秀禾的脸,“不要说了秀禾,你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便是错。就像你明明知道他对我做的一切,却装作毫不知情一样,你知道如何伪装,那就伪装到最後吧,不要让我看到你对他的一丝情谊,让我越发得恨他。”

秀禾被蒙景这番话说得愣在了那里,又是羞愧又是愤恨,又是伤心又是绝望,突然之间,竟然不顾礼仪“哇”得大哭起来。

蒙景从怀里掏出手帕,为她擦去了泪水。

那一日,朝庆国的皇後尽失颜面,在皇帝面前嚎啕大哭。

肖严卿该是不会死的。

蒙景知道。

不见他最後一面,他是不会死的。

只是计划出了些差错,让蒙景不禁乱了手脚。

严冬腊月,下了一场大雪。蒙景总觉得心绪不宁,睡也睡得不踏实。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呼喊的声音,蒙景努力张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抱在怀里。而抱著他的人,竟然是那个病得不轻的肖严卿。

肖严卿带著几个人,在皇宫里急速而行。

蒙景看了看四周,火光冲天,宫人们拿著包袱正在到处逃窜。

这是怎麽了?

蒙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禁疑惑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肖严卿低头,看著满脸疑惑的蒙景,苦笑道,“你有多久没上朝了?”

“大概是入冬开始吧。”

肖严卿一边走,一边道,“那也有好几月了。折子呢?”

“从你跪在宫门口闹事之前吧。”

“!当”一声,一根柱子倒了下来,前路被挡。

肖严卿面无表情地望著不远处拿著刀疯狂砍杀的异族士兵,漠然道,“蒙景,皇宫里有密道麽?”

蒙景淡淡道,“有。”

“在哪里?”

“御花园的亭子後面。”

肖严卿立即抱著蒙景,就朝著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蒙景明显感觉到了肖严卿的速度慢了下来。

“肖严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肖严卿却丝毫没有反应。

“肖严卿,你听见没,放我下来。”

肖严卿这才回道,“你被下药了,药性没过去之前没力气走路。”

蒙景不信,动了动手脚,果真是软弱无力。

引火自焚麽?

蒙景看著一路的狼藉,心里一片苍凉。

这是他的错麽?

他只是想毁掉肖严卿在乎的一切。

好不容易跑到了御花园,肖严卿对著身边的人吩咐,“无论是谁,见者便杀。”

蒙景扫了肖严卿一眼,果真一点都没变,连这种时候也是。

肖严卿的自私狠毒他一直是最知道的。若是有人跟进来了,他们被发现的可能自然更高。不惜牺牲那几个死士,也要保住自己和他,还真像肖严卿的作风。

到了御花园的假山後面,肖严卿按照蒙景的指示一步步解开机关,走进了皇族的密宫。

历来皇帝都怕死,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蒙景的祖先造了这个密宫。

上面几辈都没有机会用到的东西,这次竟然让蒙景给用了。

进了密宫,蒙景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放我下来吧。”

肖严卿却愣愣的好似没听见一般,仍旧抱著蒙景不放。

蒙景瞥了眼拿著剑靠在墙上的男人,“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话一说完,肖严卿就抱著蒙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伴随著鲜血而出的,是肖严卿剧烈的咳嗽,蒙景靠著一点力气,试图从肖严卿怀里爬开,只是还没爬多远,就被肖严卿拽住。

蒙景不禁对著他皱了皱眉,“放开吧。”

肖严卿却突然笑了起来,衬著他那张极其豔丽的脸和带血的唇,尤其恐怖。

蒙景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後微微侧过了头,不去直视肖严卿的脸。

密室里静得可怕,两个人维持著这个别扭的姿势,没有人说一个字。

半晌,却是蒙景先开了口,“你快死了麽?”

肖严卿一听这句,竟然笑了起来,“大概吧。”

蒙景低著头,看著衣服上沾上的血,也笑了起来,“真好笑,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肖严卿收敛了几分笑意,“刘鹤连又怎麽可能单纯的帮你,你再笨也该知道这其中必有诡计,何况他这两年中背後动作不断……”

“我知道。”蒙景打断了肖严卿的话。

肖严卿皱了皱眉,“你知道?”

蒙景淡淡道,“做了十多年的傀儡皇帝,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一些的。”

肖严卿突然捏紧了蒙景的手,“那你!”为什麽要那麽做?这大好河山,怎麽可以这般儿戏?

蒙景见肖严卿动了怒,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这是你的江山,不是我的。我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悯之心。”

肖严卿不禁提高了声音,“你可知你这麽做,百姓将会陷入水火之中!”

蒙景一听,淡淡笑了起来,“这点你大可放心,那些人应该是来逼宫的,擒贼先擒王,他们只是想先杀了我除了你,然後找个名正言顺的人坐上王位。而且那个番邦王对朝庆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只是来助刘鹤连一臂之力而已。”

这麽一番话下来,肖严卿的脸色更是难看,“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那你为什麽那麽做?蒙景,你……”

“你以为我为什麽那麽做?”

蒙景含著笑开口。

那声音是极轻的,语调是极淡的。

肖严卿望著眼前的人,心中百转千回,却仍旧摸不清眼前人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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