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办明天最早的机票!”
“那多谢了!”叶栾华线条硬朗的脸上终于露出嘉奖的神情来。
扎西受宠若惊地皱起鼻子,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一起去喝一杯?”身材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步履轻快地在大昭寺广场上迈步向前,高原落日的光辉落到他身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刚上高原还是不要喝酒啊,不如我请客人喝酥油茶!”
沮丧夹杂着愤怒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像方才还飘渺在雪山之间的云朵一般,只是抬了抬眼,便不见了,叶栾华挑起了单边的眉毛,朝着虚空轻笑起来,简直是快活像是要随时哼出小曲一样。
无论怎么样,焦躁的快要失去耐心的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的踪迹,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呢。
十九
正如叶栾华所预料的一样,四方街的篝火晚会才刚刚开始。
从被夏天称之为降落在麦田里的飞机上下来,已有客栈的车子来接应,开车的是在电话里一直自称小吴的向导,黝黑的脸,浓密的胡子,看不出确切的年龄,头上顶着一只旧旧的巴拿马帽,一路侃侃而谈。
远志坐在副驾驶位上,没什么兴致,从一个地方辗转至另一处,眼角眉梢只有疲惫。
百合和夏天在后座上东倒西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吴搭着话。
在古城迎接风尘仆仆三人组是长安大大的拥抱,还有拖着手的陌生人,还来不及拒绝,已经被面容沧桑的纳西族老妇搭住了肩膀。
身处异乡的游客彼此笑着,欢乐被放大了数十倍,神情和动作都充满了放肆与夸张,远志喘着气,汗流浃背。
长安隔着火堆朝他笑,面容却不能看分明。
直到火熄了,游人都没有散尽,四处的店家仍旧灯火通明,酒吧里持续着通宵达旦的狂欢,还有旅行团从城外进来,导游举着小旗,带众人去店铺酣畅淋漓地杀价,有人悠闲,有人匆匆。
夏天颠簸了一天,饿得脸都绿了,忙拉着百合奔到章鱼烧的铺子。
远志坐在青石板上,身畔是一步便可以跨越的小河,淙淙的水声,一路流淌着。
长安将头轻轻靠到他的肩上。
“很累啊!”远志叹了一声。
“他马上就会来了。”长安自言自语着,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背。
远志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她。
玫瑰灰色的纱质衬衣,黑色波点小圆裙,短发不知什么时候烫过了,卷卷的发梢柔软地贴在颈脖上,是男人梦中女孩的样子。
“你在看我?”长安皱了皱鼻子。
远志低头笑了笑。
“是不是挺好看的?”
“嗯。”
“叶栾华马上就会找到我们。”
“呃?”
“我说得好像在逃亡一样,他打电话问了你的妈妈。”
“……这样啊?”远志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
“他一点也不打算放手,远志你呢?”
“随便他了。”远志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远志,我一直都只是为你好,”长安吸了吸鼻子,道:“别勉强自己。”
远志伸手拨开垂到额前的碎发,夜风拂过,眼睛有些发痒,突然间就萌生了去修剪头发的想法。
长安有些诧异。
远志去古城外的一间发廊理了个平头,很短,也许一寸都不到,一根根倔强地坚着,可以看到青白色的头皮。
长安在一旁看着,眼眶慢慢红了。
“远志!”
远志咳了一声,看着镜子里映出的模样笑道:“头型还挺圆整呢!”
回到客栈,百合和夏天从床上跃起,像看到了骇人的妖怪。
“远志哥你犯了什么罪啊!”
远志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后兜里,闷声只是笑。
第二天起来对着镜子洗脸,远志对自己的模样竟然已经相当习惯,当客栈里有人提议去骑马的时候,他难得的表现出了非常高的兴致。
“那是鬼面花吗?夏天你的拍的是那种花吗?”抢了一匹好马一直在前面领头的百合突然问。
夏天歪了歪嘴巴,眼前开阔的草原上有确有一片黄色的野花。
“是野花吧?”长安道。
远志不置可否地扁了下嘴巴。
“那叫三色堇哦,这些完全不是吧!”夏天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
“三色堇的花语是什么?”
“沉默和思念。”长安脱口而出。
“是吗?据说还有一种巨大的三色堇呢。”
“啊?”夏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长安瞥了他一眼,道:“有好几公尺高呢,会紧紧地缠绕在大树上,所以她的花语是束缚!”
“也许大树会觉得很困扰啊!”夏天转回头,想要得到确认似地望了望远志。
远志哼了一声。
“你的那些摄影师朋友呢?”
“也许在西藏呢,日喀则,行程里好像有,还有拍日照金山呢!”夏天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单反。
百合和长安对望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客栈里刚刚才结识的几个人拍完照从后赶了上来,他们刚从稻城过来,脸上晒得红通通的。
太阳落山得很晚,一行人嬉嬉哈哈在暮色降临前赶到了束河,小吴已经张罗了火堆和乳猪,伙计正在架子上使劲转着棍子,一面刷着色拉油,已经有诱人的香气弥漫起来。
院子里的简易木台上有一支四人乐队唱着乡村歌曲,歌手自我陶醉摇摆着肢体,有客人使劲地鼓掌,还有人跟着哼唱,小吴朝远志打了声招呼,一面探出身体从窗台下的小河里拉起冰镇的啤酒,小水车咕噜咕噜转着,一派世外桃源的景像。
长安是男人目光汇集的中心,一路都有人争着献殷勤,百合泛着酸水,拉着夏天的臂膀直晃。
围着火坑坐下来,陌生人互相坦露心声,言语间火光映红了双脸。
话题的中心到后来还是长安,男人们吹着口哨,让她坦白有没有心上人。
长安笑着摆手,众人不依不挠,百合朝夏天挤眉弄眼。
“我的心上人很英俊,平常语言不多,却很温柔,心地善良,不会伤害别人……”
众人把视线落到坐在最里面的远志身上,暧昧地笑着拍起手来。
远志尴尬地挠了挠剪了短发的头皮,有些扎人。
半掩的木门被人推开,铜片的风铃“叮咚”作响。
火堆边的人仰起脸,新来的客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找谁?”小吴立了起来。
客人走近了一些,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衣,笔直的站在那里,只有视线是温柔的,隔着人群,落到远志的脸上。
众人静了下来。
“找我的心上人!”
夏天猛地咳了一声,爬起来想开溜,被百合按过了撑在地上的手背。
长安的脸红到了耳根。
远志靠在身后的花坛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约这样沉静了两三分钟,众人鼓起掌来,有一个女孩从身后拥住长安,贴到她耳边道:“真是个将军一样英俊神武的男人啊!”
男人们怪叫起来。
“是从公司里直接追过来的吧?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有人嚷起来。
夏天看着出人意料的情况,反过来扣过百合的手,怪叫了一声。
叶栾华扬了扬眉,大步走了上来,一直走到远志的面前,俯过身,伸出手来。
远志咬着牙,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似乎是很可笑的场面。
“远志!”
长安将头靠到那女孩的胸前。
远志终于仰起头来,脸上却露出了嘲讽似地笑意。
回应着他的嘲讽,叶栾华了屈起一边的膝盖,跪在他的面前,直到视线可以平视,然后轻叹了一声,道:“真是个混蛋!”
“彼此彼此!”
“把我当猴耍觉得很痛快?”
“事情已经讲得很清楚。”
“你那种是对待病人的态度吗?难道到老了以后再来找你算帐吗?”在男人发出和外貌不太相称的抱怨之后,一直摆着冷俊面孔的远志被用力拉了起来。
四人乐队停止了歌唱,金黄色的烤乳猪“滋滋”地冒着响,叶栾华拉着他所谓的心上人,丢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朝外面的夜色走去。
“其实他们才是恋人吧?”有人疑惑地摸着下巴。
夏天表情怪异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二十
客栈里没什么人,丽江城沉浸在一片迷离灯火里。
彼此沉默着,像暗战,谁先开口谁输。
“你在我们身上装了追踪器吗?”沉不住气的是远志。
叶栾华哼了一声,神情有些得意。
远志没有理会,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了下去,枕着自己一只手臂靠到床头上。
得意的男人转身推开了半掩的窗户。
那床是夏天的,被窝保持着晨起时的凌乱模样,被子上扔着一条牛仔裤和几件换洗的T恤。
叶栾华歪了歪嘴,抓起电视机边的矿泉水仰起脖子猛灌了几口,顺手扯了扯已经不太服贴的浅灰色领带。
“这发型是什么时候搞的啊?”叶栾华盯着远志光溜溜的脑袋,嘴角边浮起一抹充满了揶揄的浅笑。
“就是昨晚。”远志撇了撇嘴。
“呵呵。”
“你过来做什么?”
“你说呢?”
这下轮到远志冷笑。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着一个千里迢迢赶了几班飞机过来看你的人能发出这种冷笑吗?”指责的话语却因为始终都挂在唇角边的笑意减少了大半的效果。
远志从床上柜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支,自顾自地点燃。
“远志,我们妥协吧。”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远志像被呛到了一样咳了一声。
“你离不开我的!”
“……这样啊……”
远志的嘴唇动了动,他的视线越过叶栾华的肩膀,落到远处月光下的雪山上,蓝莹莹的山尖上,挂着一轮下弦月,弯弯的,像一柄薄薄的刀。
“远志!”
当目光重新回到坐在窗台上的那个男人的脸上,出人意料的,四目相交下,那人的眼眶隐约有些发红,远志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刻薄话终究收了回去。
被自己脖子压着的手臂有些发麻,远志咬了咬牙,和过往一样,自己一直都不肯直视的,是对叶栾华的感情,那种既不能全心付出,又不愿被迫接受的感情,像网一样笼罩着他,无边无际。
离开他自由地恋爱,其实是自欺其人,他一辈子都会困着他。
他仰起脸,用近乎于歹毒的目光注视着叶栾华。
“远志!”一步步走近的男人用充满了蛊惑的低沉嗓音唤着他,朝他伸出了手。
失败了,败在愈来愈浓的昏暗里朝他伸出的那只手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夹着烟头的手。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里传来一股淡淡的皮肉烧焦的味道,那半截烟头被揉碎了,在叶栾华的手里,因为疼痛,那个家伙皱起了他浓密的眉毛。
“混蛋!”远志低低地咒骂起来。
远志的手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然后被更用力地拉到了他的面前。
直视着,像是要透过脸搜寻某些更深的东西似地,那目光,像刀一样,用力地切割着。
“你真他妈的是混蛋!混蛋!”不知出于愤怒还是其它的原因,远志的眼都红了。
“我本来是就是混蛋!”叶栾华用十分确定的语气道。
远志愣了一下,弓起的后背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缓缓瘫了下去。
失败了,果然是失败了。
他垂着双肩,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原本就知道自己对感情处理的方式幼稚得近乎于无知,然后在这一瞬间,却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号称用眼神就可以征服女人的男人,实际上比自己高明不到哪里。
叶栾华用那种充满了色情的眼神回望着他,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还有这种兴致,远志不禁破口骂道:“你的脑子还能想些别的东西吗!”
因为突然又偏离了初衷了谈话内容,原本多少带点远志不禁大为光火起来。
“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吗?”
“滚!”穿着拖鞋的朝对方的膝盖上用力的踢去。
没有遭到暴力的反抗,那个龇着牙的家伙嘟囔了一声,弯下腰来。
唇贴着唇,牙齿和牙齿打着架,湿热的舌头横冲直撞,像初涉情事的少年。
用力地拥抱着,然后滚到床上,廉价木床发出不胜重负的危险声音。
汗水湿透的衣服也没有办法利索地脱掉,只能紧紧地贴着彼此,敏感得几乎无法忍受隔着衣料的摩擦。
“这地方……不隔……音!”在称不上像样的抵抗里,远志断断续续地发出警告。
“管他呢!就让整个丽江都听到你的叫声好了!”碍人的裤子终于被褪了下来。
“混蛋!”
被用力翻转过身体,远志皱起了眉头,深深地呼吸着,然而那家伙的凶器在股间象征性地抽动了几次,没有真正的进入,自已的大腿和床单已经被弄脏了。
背上的家伙尴尬地笑了起来。
远志使劲地把压着自己的男人推开,然后朝天花板吐了口气,对于自己没有节操的妥协,还有股间湿答答的粘腻感觉,混杂在一起,他把被子拉过了头顶。
并排躺在单人床上,有些挤,相对于在上半身搭着一条薄毯远志相言,只是解开了扣子而依旧套着衬衣而下半身却一丝不挂的叶栾华看上去有些滑稽。
“唉,你知道,这两天,有点那么,你知道是体力透支啦!”双眼懒散地望着木制天花板的男人讪笑着。
远志在薄被下干笑了一声。
“笑什么!是嘲笑吗?”
远志懒得和他辩解。
叶栾华翻了个身,贴着远志躺着,调整了呼吸的男人横过一条手臂,然后开始缓缓地在远志赤裸的小腹上抚摸起来,最后,手指停留在那个浅色的伤疤上。
“这地方还痛吗?”
“你是白痴吗?”
“是吗?”被子被掀开了。
伤疤那里突然被用力地按了一下,远志“哼”了一声,弯起自己的双膝。
“你哪根神经搭错了!”
“我这里还会痛,尤其是用力地时候!”完全是讨论学术问题的口气,栾华有些严肃的支起了半边身体。
“开玩笑。”远志扭过脸,瞥了眼身边人那条明显比自己新一些的伤痕。
那条口子看上去比自己的略长些,在研究对比的同时,远志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其实是很害怕死掉吧?”远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倒也不那么在乎的!”
因为这出人意料地回答,远志被呛得剧列地咳嗽起来。
叶栾华俯过身取了桌上的水杯,远志支起身边,不料却看到叶栾华猛地灌了一口水,脸都要抽筋了。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
“电视里那些受伤的女人不都是这么喝水的?男主角喂的!”因为要回答问题而吞下一口水的叶栾华耍起了无赖。
远志用盯着怪物般的眼神扫视着叶栾华,愤然道:“说过别把我当女人的!”
“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一面嘟嚷着,叶栾华的嘴唇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