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约(穿越)————鱼掌门
鱼掌门  发于:2010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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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浅了,淡了,亮了,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祷告声停住,他暗哑着嗓子问:“你早醒了?”

我不答他,问:“天神真的会听见你的祷告么?”

“我相信他能听见。”

“天神真能保佑你的城民么?”我笑了。

“我相信他会保佑。”

我整了整衣裳,掀起帘幕,走向他在的方位。白衣胜雪,他静静跪朝着东方,双手交叉抚住胸口,闭合双目,平静如水的表情。早晨第一缕日光从窗棂外投射进来,他苍白的脸上才丝毫有了一些生气。我想到了那石棺中的雕像,心口隐隐刺疼,真想跨步上去,将他那副纤细的身板贴身掐进自己的怀抱,用体温悉心呵护。

“天神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信徒,一夜不睡向他祷告。”我走到他身后,语气格外温柔。

“他的使者已经到来,俞城的末日即将来临。如果可以拯救城民,别说一夜不睡,就是要我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你是说,我?”我还是不太接受自己“天神使者”的身份,自嘲地摇头笑。

“很早之前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天师便得到了天神的预言。”他感到我的手掌在放在他肩膀的温度,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坚持这祈祷的姿势,没有睁眼,继续念着咒语一般的预言,“天神的使者从天上来,带来毁灭一切的灾难。七瓣花褪去斑斓的色彩,大王的国度化为苦海。惟有献上最美的祭礼,才可能将这个咒语解开。”

我听明白了这个预言的意思,却怎么也回不过神来。难道我就是预言中的使者,摧毁这座城都的人?怎么可能,我来到这里之前,这座城市明明不是已经灰飞烟灭葬身湖底了么?不,它的毁灭到底是在我来之前,或者来之后……我突然感到一种临界崩溃的混乱。

“昨晚,我向天师求证,寻求化解的法子。他说,除了顺应天神的旨意,虔诚祈祷……我们别无他法。后天夜里,我们将在祭天圣坛举行仪式,你也将带着最美的祭礼回到你来的地方。我是一城之主,为城民祈求平安是我的责任。”

“这是杞人忧天!”我用我的唯物论武装自己,努力争辩着,“根本没有什么天神,也没有什么使者。其实,我跟那个天神一点都不熟。”我蹲下身子,凑近他想让他笑,可他也正用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睛失神地直直看我,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有我的影子。他没有玩笑,也不允许我拿他的城民玩笑。

是为了个荒唐的预言而无端地恨我么?可为什么那里头还氤氲着浓得无法化解的惆怅?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一丝红线印在嘴角,却依旧这么执着地望着我,分不清是仇恨,还是纠缠,目光就那么直直插在我的心口,让我就那么痛地说不出话来。走火入魔了吗?我使劲地抓着他的臂膀,想拉他起来,他却反手抓牢了我的肩膀,自己挺身站起,不知是跪得太久还是一夜未眠的疲惫,他摇晃着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就像断了提线的木偶,毫无预兆地倒下。

我的心如直坠深潭,赶紧扑上去把他接在怀中,恍惚听见他比我的呼吸还要轻的叹息:“包子,我是见过你的。只是你却不记得我了……”

是的,我是见过你的。可是,你也曾见过我吗?

十三拽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松,即便是昏睡不醒的时候。宫城的医官和宫人虽然奇怪,也不多言,只由得我跟在床边。好在医官说他没有大碍,大约是累的缘故,已睡着了。我才略略舒了口气,可看着他静卧在榻上的样子,沉静而苍白,手足都是冷的,竟产生了千年之后初见他时的错觉。可与当时相比,却已经是不同的心境,一种真实的恐惧把胸口满满得撑足,容不得畅快呼吸,害怕他就此变化成石像雕塑了无生息,不在苏醒。我只想攥着他的手,给他一点温暖,给他一点力量,快点醒来。

“天师……”门外头的宫人们叩拜之声,让我眉头一皱——我倒要见识下这个危言耸听的俞城天师。

见到时,我却一愣。这个人我是见过的。进宫城时为十三牵马的中年人,相貌普通平常,看不出有什么通天神眼三头六臂的特异。

他看到我,神色未动:“少主人还好吧。”

“嗯!才睡着。”我努力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这位通晓天地的“神人”只静静站在床榻边,眼神迷蒙,不发一言。

就这么个平常人,凭什么能欺瞒全城的百姓,拿“天神”的幌子来谋取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我忍不住讥诮:“天师,你可是见过天神么?”

他笑了:“我知道你是不信的,但不能说我们信仰的就是虚妄的东西。”

“那你拿什么来证明,我就是你所说的天神使者?”我步步紧逼。

“天神早已预言,你的到来足以证明一切。”

“可我根本不是什么天神的使者,我也没有什么能耐摧毁俞城。”

“有些人的使命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坚守阵地,毫不退步。

“我知道我从哪里来,知道我们所处的星球,甚至知道天外头的宇宙,那里没有什么神……”我血气翻涌,愤怒地低吼,顿悟对牛弹琴的悲哀。

被十三拉着的手突然一紧,我恼恨之心顿时被又惊又喜的情绪荡涤干净,转头看到他已经悄悄醒了,细长的眉眼,正望向我,眼波流转宁静恬淡,那个瞬间,我鼻子酸得想要痛苦流涕。

“少主人……”天师紧走几步,伏在榻边,声音哽咽。他哭了么?他还是那个刚才寸土不让的人么?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惺惺做戏?

“天师!”十三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却转头对天师说话,“昨夜向天神祷告,我已经不再害怕了。为了俞城的城民,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又将头转向我,好半天,才问:“包子,你想回去你来的地方么?”

“我想!”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回答满不满意,但我看到他却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如此这样,是最好的了。”他收起凝望我的目光,语气一转,对着天师说,“那麻烦天师着手准备吧。”

天师略一迟疑,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躬身作礼辞别。

屋里只剩下我和他,忽然觉得这屋里的空气竟然有些暧昧。

“你真的见过我么?”我问他。

他点点头,从贴身的怀里取出一片布帛,小心展开:“我每天都做同样的梦,梦见你就守在我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静静看着我。在花海初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像是掉进了梦里。你跟我说话,跟我骑马……这些都是梦里没有的。我想你永远留在这里,不仅仅是梦里那样,可是,你还是要回去的……我怕我永远都做不到那样的梦了。”

布帛上勾画着的,真是我么?那简单到极致的笔触,好像我的漫画版本,说不出的神似。我惊讶得张口结舌,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原来小丁不敢说的就是这个。果然是描摹得不错。我突然觉得那么不可思议,这么玄幻的东西,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真有个叫做天神的力量在主宰一切。杂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从脑海的各个角落涌出,纠缠得我无法思考。

我笑得尴尬,他的目光迷蒙像一层氤氲的雾气轻柔地落在我的脸上,浓长的睫毛下深邃黑沉的眸子晶莹闪烁,薄唇浅浅的粉色更显得他消瘦的脸庞苍白得叫人心疼。坚定的心神在那一刻涣散,心口回响着咚咚的战鼓,忘了他是俞城城主的少年,忘了他和我相隔的千年,我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唯有抓起他的手,把他整个身体抱合在自己的怀里才能稍稍缓解。

“其实,我也记得你……”我说。时空逆转时眼前闪现的所有片断在心上投影着沉重的记忆,潜伏的温柔像涌泉一般喷涌而出。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是你坠入我的梦境,还是我坠入你的梦境呢?

05.无解之结

他少眠,却不肯再睡,仿佛每一刻都格外珍贵,彻夜的祈祷他也只字不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脸上漾起孩子气的笑,有些个得意,“其实,我是知道的。你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过来,无所不知,掌握着俞城和我的命运。”

“对!”我点头,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在我的胸口。两个相隔千年的心跳不可思议地相互应和。“可我不是天神派来的使者,我只是……”我想了想,看他的满脸的不解,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他所谓的“神使”的真正身份,无须盲目地迷信天师的预言。

“我只是几千年后的人,很意外地来到这里。”

“几千年之后?”他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亮,仰起头,仔细打量我的脸,嘻嘻一笑,一副不尽相信的神色“那是什么力量,可以穿越时空,从未来回到过去?”

其实何止是他,我也是那么地无法理解这千年的距离。我笑着挠挠头,突然感觉自己愚蠢透了,这突如其来的时光穿梭自己也是莫名奇妙,不知其解。

“几千年以后,我们已经拥有了很高的文明。不仅了解我们所在的星球,甚至,已经有人到了月亮上去。”

“到月亮上去?”他使劲发挥着自己所有的想象力,“那还不是天上的神仙?”

“天外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超出想象的辽阔,我们看到的月亮和星星都只是巨大的星球,因为离得太远近距离,才看上去有大小的差别……其实天上哪里有神仙,没有天神,也没有神使。”

看他像孩子听故事似的认真样子,我不由得意兴奋起来,但讲宇宙浩渺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于是手忙脚乱从身上拿出几样物件来,那是属于“未来”的东西——手机和手表。“瞧,这个叫手机。在未来,我跟你不管隔开多远,只需要拿着这个手机,就可以互相说话,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接过我的手机,琢磨研究,看着上面键盘符号,却不敢碰,一脸羡慕:“只要有这个,你在花海,我在宫城,也能说话么?”

“嗯。”我点点头,“那是当然,就算你在国外,地球的另一边,也是可以听见我的声音的。不过……”

他问,“不过什么?”

“可惜没有电了,现在跟块废铁没什么两样……”我讪讪地解释。真是做孽的,这么个状况,不足以充分体现未来人类的聪明才智啊。他又开始追问什么是电,什么是国外,我突然明白作为基础教育的启蒙工作是多么艰辛,更何况这几千年的文明差距岂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我真后悔,不该勾起他的好奇心。

“那这个呢?”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表,凑在自己耳朵边听,“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那是手表!我们未来人用来记时的……什么?”我正懊恼没有多带些有说服力的东西证明给他看,听到他的话,突然一惊,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手表来。

天啊……那手表的指针果然开始走动,停滞的时间竟然又再度启动!脑海里瞬间涌现许多个奇怪的念头,隐约感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心上,我当时怔怔发呆的样子一定怪异极了。

“小气,不让我看就算了。”十三没我想得那么多,佯怒而起,披上袍子说,“我肚子饿了,吃东西去。”

坏小子,我当老师讲课,不仅茶水没得喝,饭也不管么。我管不了什么身份礼仪了,赶紧跳起来追上他,好吃好喝,怎么能少了我这么个高贵的客人?

他笑嘻嘻地一把拉住我的手,神秘地说:“我们不要让宫人们传饭。我们去膳房里自己弄好不好?”

“还得自己弄啊?”我刚才还兴冲冲的心情当头遭了一瓢冷水,郁闷至极,使劲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可是不行的,你还是饶了我吧。好歹也是个少主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好歹就让我吃顿好的么……”

“就是给你吃好吃的嘛。”他一脸坏笑,不由得我说话,硬拽着我的袖子一路小跑。

爷爷的,别看他身板瘦小,手里力气还挺大的嘛。

这个俞城好像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单单记得上次吃的是“七苦蜜糖糕”的确是好吃极了,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但做法普通,也算不上什么珍馐美味。十三作了十多年的少爷,如今也是一个城邦的少主人,他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菜肴来。我暗自琢磨,估计自己这次在劫难逃,要做他心血来潮的实验品了。

膳房里几个正忙着的宫人,见到十三拉着我风一样跑进来,都屏着笑躬身行礼,安静地鱼贯而出,仿佛对这个少主人的举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最后一个出去的,朝我古怪地一笑,随手竟然还把门儿给掩上了。我脑袋嗡的一声,暗叫不好,这可是羊入虎口逃也没处逃去了,这个家伙不会把我扔进锅里煮了不成?

“你要干吗?好好的有人伺候你吃饭,你不乐意,非得自己动手?”我甩开他的手,捡了个干净的矮凳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大喘粗气。

他也不管我,只轻车熟路地在配料间里找出一堆东西来,一样样铺陈在工作台上。看见我一脸震惊的样子,大蛾子似的扑过来,凑近我的鼻子,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细长的眼:“你别傻着,快来帮我。”我躲闪不及,又被他硬生生拖了起来,衣袖上一扑扑的一片,才发现他满手的白呼呼的面粉末子。

我心里头好一阵绝望,还不如这个呆在屋子里头转悠转悠,等着小丁她们送“七苦蜜糖糕”来。

小孩就是小孩,连作饭这种苦差事也变成个好玩的游戏。十三全然不顾我的愁眉苦脸,指挥着我拿这个拿那个,在我晃神的时候狠狠地撒过来一小撮的面粉。

“你真是叫包子么?”

“也不是。只是我脸肥,大家都这么叫我,叫着叫着也就顺口了。”

“那你真名字叫什么?”

我一愣,一时里竟然还真的想不起我自己的名字来。我抓了脑袋,里面盛得满满当当的,却怎么也抓不出个准确的答案来。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住,还出来混什么混?!

“嘻嘻,我还是叫你包子吧……这名字好记。”十三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你做什么呢?”我游手好闲地围着他打转,小孩儿捋着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像使着全身的劲儿揉着一大坨面团,面颊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宽大的袍子随着他的身子一晃一晃的扫在台面上,沾着细细点点的白渍。他重重喘了口气,停下手瞪了我一眼,推开几步,朝着我张开双臂,满手的白面。

“干什么哇?”我如临大敌,他如果恼恨我偷懒,飞身扑过来,那我这英明神武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他忽闪着眼睛,突然呵呵笑起来,挺了下身板:“我是让你把我腰带系下,松了么,这衣裳甩啊甩得碍事。”果然,兴许起身得着急,又一路追追跑跑过来,他腰带上的结就松垮垮落在下面,一副狼狈的模样。真是小人之心啊!我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不情愿地避开他的张扬的手,弯腰收拾他的腰带。打上个结,然后拉出个两个蝶翼……这个是我的招牌式的蝴蝶结。我看着我翻动的手指,突然感觉自己浑身血脉被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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