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之露华春·晚 卷二————侍月
侍月  发于:2010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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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身上一震,低头不语。

“因为这么大一族,做决定时难免会有缓急取舍。这次是焰华下的令,换了是我也不会有第二种决定,但我们终是心有不忍。”

“只有没心没情的凤凰才能面不改色地去选最适宜整个鸟族的路……若不忘情,这千万年下来我们恐怕早已濒临崩溃边缘。”流焰涩然一笑,续道,“你看人间帝王,至多不过几十年;凤凰每五百年一次轮回,为的便是舍去前尘重新开始;略长些如水族,青龙在位也就千余年;唯有麒麟,从上古时候起,他就一直居于王位,除去百余年前失踪的那几年,那担子都未曾卸下。”

他顿了顿,沉声道:“近年兽族势头不甚平稳,我们所得消息是内里渐渐成了派阀,麒麟已经失去不少权势,有被架空的倾向,恐怕也快到极限了。”

叶锦埋首在他肩上,安静了一会,忽道:“你这一次的融合,时候也近了吧。”

“大概,”流焰手指把玩着他肩上散着的几缕发,略有几分心不在焉,“焰华有提过,待赴约回来再说罢。”

“嗯。”

——融合便等同于重来。几百年前的噩梦既已经历一次,再不想要第二次。即使只有数月数年,即使连涅槃都不能再承受,他也宁可抱守着早已千疮百孔的情,化为烟尘。

——又是相同的选择。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记着那伤痛,可当决定的时刻近了,他却依然拿不定主意。也许应该自私一次……但终是狠不下心,情愿放手,仍把等待留给自己。

狭小的方寸之间,两个呼吸相闻,体温相贴的人,心思截然不同。

窗外的阳光却是极明媚的。

天空犹如上好的琉璃,极目远眺似能驱散一切阴霾,只除了人心。

麒麟派来使者相商,想将三族的小聚地点定在兽族。

流焰想了想,应了。

兽族族人大多行事粗犷,虽把麒麟奉若神明,却不曾像丹穴山之余鸟族般的把麒麟居所当成族中圣地,便是有一两个外族来客也是常事——故而当年焰华能只身前往,待天明即被许了进入。

论地点,确实比水族的海底或鸟族的梧桐要合适些。

麒麟性子温和,也是息事宁人的最好人选。

“你又偷懒。”叶锦站在屋顶,低头看懒洋洋晒太阳的鸟王,哭笑不得。

早上本是几日一次例行的议事,焰华和几位长老早早都到了议事厅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流焰的影子。

焰华气得不行,霉运当头赶上当值的路遥再次成了替死鬼,被叫进去又踢出来,带着一队人满梧桐地寻流焰,恨不能把脚下的粗大树干也劈出个窟窿,下去找找有没有效仿鼹鼠打洞的没形象鸟王。

流焰嘿嘿一笑,侧身以手肘支头,眯着眼睛,一副极惬意的样子。

叶锦蹲在他旁边,耳畔听得路遥在下面呼喝,也忍不住嘴角翘起。

“路遥真要恨死你了。”

“才不会,他还想要饭碗的。”

流焰也不怕屋顶满是尘土,绣着精致纹样的上好衣料随意揉蹭,又是灰尘又是褶皱,凌乱得不成样子。

叶锦看不过,伸手替他理理领边,指尖刚触到,就被他抓住了用力一拽。

脚下瓦片本就不平,这时一个踉跄,竟直接摔到流焰身上。

“唔……”

叶锦身材虽纤细,体重完全压上也让流焰呼吸一窒。

“又乱来,”叶锦忙撑起半身,“你就不能安静一会。”

流焰不语,抓着他的手肘,卸去力道,上方的人便重又跌回自己怀里。

“做什……”

话被突然凑上的唇舌堵回去。

叶锦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后仰,却被流焰一手按住了后脑,毫无躲避的余地。

跟温柔完全不相干。

异乎寻常的热情,间或夹杂些粗暴的吮吻,霸道地占据温润口腔,又执拗般闯进每一个角落。

叶锦头脑一阵发闷,用力挣了挣。

流焰两手如铁箍一样禁锢他腕子,不曾稍松。

渐渐闷闷的痛从胸口蔓延,四肢也失了力道,说不清是因憋闷还是另有别的什么缘由,任由湿溽的水声从交叠的唇舌间溢出来。

流焰在胀成艳红的唇上浅啄几次,终于放开,一手揽着贴在自己胸口急喘的人,另一手在脑后曲着做枕,视线说不出的温柔。

叶锦好容易调匀了气息,抬头略带埋怨地看他一眼,眸子里含着水气,雾蒙蒙的一片。

看得流焰一阵热流直冲头顶,差点忍不住翻身就地把他吃干抹净了。

暗自在手臂上掐了一把:“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去么?”

“去哪?”叶锦头还是涨的,愣愣问道。

“兽族,马上就是端午了。”流焰捻起他一撮黑发,在指上细细绕了几圈,一松手就又散回去,从掌心凉凉划过。

叶锦撑起上半身坐在旁边。

“我去也帮不上忙。”

流焰笑道:“原本也没什么,说是三族齐聚,想来最多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权当出去散散心罢了。你若不去,我也许因为无聊干出点什么事来……”

“哪有这样威胁的,”叶锦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去就是。”

23.波涛暗成涌

“流焰,起来了。”

有只手在颊上轻拍,那力度和节奏基本上除了催眠没旁的作用。

流焰咕哝一声,把怀里抱着的身体再拥紧些。

迎面的风打在头脸上,略疾,却很舒服,干净爽朗。

睡得正高兴,以为自己还在屋顶上倚着雕栏边躲焰华边吹风,忍不住想翻个身,结果……

“小心!”

随着一声惊呼,右半边身子突然有了悬空感,他一个激灵睁开眼,忙扶着什么稳住身形,这才看清自己是在离地面很远的鸟背上,足有一人长的巨大翅膀立在一旁,是身下大鸟于情急之下用作支撑,才免除了鸟王出巡睡迷糊了从空中掉下去的窘态。

叶锦惊出头冷汗,一手拽住流焰胳膊,另一手牢牢抓着大鸟的长羽。

“呃,我睡着了?”

流焰抓抓头,干笑着问。

叶锦横他一眼,不再言语,伸手指指前方已隐隐可见的石砌城墙。

三族之中,王者所住宫殿风格迥异,各不相同。

鸟族居于梧桐顶上,亭台楼阁雕栏精致;水族深藏海底,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兽族又有另一番味道。

高耸的墙垣看似是由巨大石块随意堆叠而起,颇有几分像凡人间要塞城池的城门。

未经雕饰,甚至连参差堆砌的石块都不曾粉刷,从内里透出的是纯粹的野性气息,只除了狂放,再想不出形容此处的更适宜词句。

大鸟在距城门约莫百余步处落地,流焰和叶锦从它背上翻下,其后十数名侍卫也随之落地化形。

早有候在城门的兽族男子向他们一抱拳,侧身引路。

沿途是笔直的街道。

兽族地处偏北,此时虽已是端午,风里仍蔓着些寒意,加之背靠着山的平原丘陵地带本就干燥,给青石砖铺就的空旷街道平添了几分萧瑟。

道路两侧齐整均匀的排列了身着铠甲的兵士,手中刀剑齐齐尖端指地,灰色的金属光泽将高大的身材衬得更显伟岸。

跟在后面的路遥瞄了几眼,边羡艳边暗叹自家人多数先天不足,从体型就差了人家一大截,唯有走轻灵路线才好稍作弥补。

尽头是一扇漆成了朱红色的大门,两侧一狮一虎,皆是半屈着身子,弓背凝视前方,仿佛只要一晃身就会迎面扑上来似的。石刻刀法古朴,并无细致雕琢,那狮虎的神态却极为传神,栩栩如生。

门前一道淡色人影,立于层层石级之上,给人以奢华感的金发在颈侧松散束着,容颜清丽,见之忘俗,明明应是与周遭粗犷格格不入,细看偏生又觉和谐至极,在北地干燥的风里硬是融了几分亮眼秀色。

流焰举步上前。御茗一笑,先前略显淡漠的俊秀眉眼忽在一瞬间鲜活起来,立时绽出难言的光华,随行的鸟族侍卫们多数都为之一怔。

“路途遥远,辛苦了。”

御茗侧身,让同为王的凤凰站于与自己同高的石阶。他本身材高挑,较之尚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流焰明显高了一大截。

流焰亦笑得浅淡,下颌稍稍扬起,虽是仰视麒麟,自下而上依然散发着与之相近的王者气势,丝毫不显纤弱,也不因身形而稍逊半分。

“还好。”

“房间已备好了,诸位先请入内休息,”御茗扬声道,“稍后将有一场薄宴为诸位洗尘。”

流焰点头回应,跟在他身后跨过朱红色门槛。

木制大门缓缓合拢,悄然无声,只除了最后砰的一响,将内里和外面街道隔成了两个世界。

“这待遇,可比我先前预料的好太多了。”流焰一离了他人视线,立刻现了原形,气势、举止无不得体的鸟王变回活泼过头的闯祸精,在宽敞的客房里东看西看,连墙角一株盆栽都恨不得翻过来看看花盆底上有没有洞,那洞多大……

叶锦早见怪不怪,抓着他两手阻住了一盆茉莉惨遭倒立的命运,把人拉回了椅上坐着,自己从桌上倒了碗新备的热茶送到他眼前。

路上折腾许久,流焰确实渴了,端起来就是一通牛饮。

“下面准备怎么办?”

流焰笑笑:“还能怎办,这约都赴了,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罢。”

叶锦摇头道:“那也应先有个计较。这次你把焰华和几位长老全都留在山上自己跑出来,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

“不是还有你么?怎么能叫自己跑出来,”流焰抓着他的指掌把玩,“近段日子族里事多,这边估计是青龙一时兴起玩的把戏,又没什么特别的好处,自然要保存实力把人用在该做的事情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叶锦抿着唇,心跳略快,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意味。

总觉得定不下心来。

“而且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要路遥带人在外当值,把你藏在我房里了不是么?”

流焰嘴角一抹笑有些变味。

叶锦面上发红,用力把手抽回来,还没想好要放在哪,这次是整条胳膊都被拽过去。拽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成狗啃屎。

“你……”

也许答应所谓“贴身侍卫”这种摆明了是借口的说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了。

流焰顺势将他拽进怀里,从肩背到腰侧,上下其手。

“虽然你在房里也应该是‘当值’的不是么……”

叶锦挣着,可惜力道明显差了几分,最后只能把头抵在他肩上细喘。

流焰吃足了嫩豆腐,眼看着怀里的叶锦渐有恼羞成怒的趋势,这才笑着把人按在一旁椅子上。

“不闹了,小锦听我说。”

“什么?”叶锦脸上红潮未退,没好气地问。

“这一趟出来,我们也摸不准另两族到底各有什么打算,所以你最好不要落单。”流焰敛了玩笑表情,“我,或者路遥,或者其他人,你记好,身边至少要有一个自己人,明白么?”

叶锦嗯了一声,道:“我明白,你自己才是更要小心的。”

“我么,想来也没什么机会给谁动手,”他冷笑,“再者,三族相互牵制,不管哪一方,想做什么之前一定要细细想清楚了,这今后的局势发展可在自己掌控之内?轻举妄动不会是那两只成精狐狸该做的。”

门外路遥扬声道:“王,水族那边也到了,稍后在前厅设宴,请准备。”

“知道了。”流焰起身伸臂活动一番,轻笑,“开场。”

兽族设宴的前厅异常宽敞,铺了两排厚厚绒毯,上摆齐整小几,看来是席地而坐的意思。

人来人往,颇有几分过节的热闹。

当中麒麟正与一青衫男子交谈,略略回转,便露出半张敦厚的容貌来。

“又是许久不见,流焰可还记得我?”

流焰笑道:“自然记得,天昭别来无恙?”

“难得,”天昭现出惊喜表情,“说来我还是首次见未曾融合的凤,果然与先前不同。”

“两位站着说话作甚,倒显得我这主人失礼了,”御茗笑着截断他们,“要叙旧还是稍后,诸位入座吧。”

两人都点头道好,分坐最前两位。

下首有带来的随侍们,也依次按位置坐了。

流焰似是无意向随侍堆里瞥了一眼,确认叶锦是坐在路遥和另一鸟族侍卫中间,心头略定。

眉眼低垂时,有极淡的一丝嘲讽从眼中滑开去。

所谓洗尘宴,当真就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

至少表面上如此。

席间天昭温厚,御茗清雅,流焰活泼,三族王者倒真似极和睦的老友,多年未见,言谈甚欢。

“诸位路上辛苦,今日还请回去好好休息,有招待不周处一定告知。”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御茗转向左右的青龙和凤凰,“御茗还有事想与两位商量,不知可否移步他处?”

天昭自然说好。

流焰心头略讶,原想要有什么事,至少应该明天再商,却没料到现下就提出来。

面上仍笑着应了,抓空扭头看了路遥一眼。

路遥会意,拉着叶锦与众人一同离席。

大厅一侧有个不甚起眼的小门,入内布局也很简单,只一圆桌,几把椅子,另有稍作休憩用的小榻,再无他物。

“既只我们三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御茗待三人都落了座,便向流焰道,“这次请帖虽是天昭所发,实际是我的主意。”

流焰之前设想过许多可能,却着实没料到御茗会有这样一句话。

心念电转,视线掠过那两人面上。

天昭仍安静坐在一旁,嘴角似笑非笑。

御茗则面露苦色。

“说来惭愧,非是御茗不敢担这主办的责,而是近年族内不甚太平,经不得大动作。只好借由天昭的名义,才好名正言顺地聚于此处。”

名正言顺……这个词用得微妙。

想来,应是要在这里定下什么约定,也相当于昭告三族中人——这个约定,是必须遵守的。

天昭和御茗在几百年前确有间隙,但以目前来看,倒有几分联手的味道。

流焰一笑,道:“那想必两位已达成一致,可否说给流焰听听?”

御茗点头,正色道:“三百年之内,三族互不进犯,无征战。”

24.因执乃成狂

“其实也没什么,还要你特意送一趟……”

路遥摇头:“王早先就嘱托过,无论是谁,小锦身侧总是要有个人的。”

“他是有些担心过头了。”如此不同对待让叶锦颇有些过意不去,“在房里不会怎样,你去休息就好。”

路遥应一声,临走还不忘回头嘱咐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叶锦略显诧异,接着嘴角溢出一抹笑。对着合上的门板摇摇头,起身去整理带来的包裹,原本距离床边只几步之遥,刚抬脚欲行,忽然顿在半空。

一种几如针刺样的麻痹从脚底蔓延到腰下,这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下去了。

他额头略略见汗,越是用力,身体越是僵直得厉害,到最后反而连指尖都失去知觉,整个人如一具木偶,硬是生生定在原地。

流焰由人引着回到客房,沿途虽有假山花木各色景致,却丝毫未曾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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