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往事————鱼掌门
鱼掌门  发于:2010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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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小渔越听越觉得自己此刻坐在这里是个莫大的笑话——自己就仿佛并不曾存在一般,出席了一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旁听。那些相关联的人则神色各异地聆听着,时不时地投射过来嘲弄鄙夷的目光。这难道就是邹管家,难道就是父亲对他的戏弄么?他几次想要逃跑似的抽身离去,然而身后……

随着宋恩初的诵读,按住自己肩膀的那股力量也渐渐增强到似乎要将自己的肩膀掐断——站在身后的那人仿佛一座沉默的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诧异地扭头,邹管家却是依旧如常的表情,竟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以上是元老爷遗嘱的全部内容。”宋恩初正念完最后一句,环视厅堂里诸位,暗自舒了口气说道:“如没有疑问,我将作为作为东野律师事务所的代表律师监督遗嘱的执行。”

“啪,啪,啪啪……”大厅内想起清脆的击掌声,拖长了尾音在宽敞的空间里震起回音。接着便是元书恒的冷笑声:“好极了,如此说来父亲的遗嘱定得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老爷子看着糊涂,其实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一个居心叵测另有图谋的冒牌儿子,就该是一无所获灰溜溜打回原形去!”

谁都明白他说的是谁,于是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在元小渔青灰色的面孔。只是元小渔并不明白,为什么元书恒那么直接地把自己放在他的对立面,敌人越是痛苦,他便显得越是快乐。这种仇恨,这种对抗不知由何而来,从何时而起,元小渔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就考察究竟。尤其到了如今,父亲的一纸遗书终将自己踢出了局,所以在他们俩之间的战争,如今显然是元书恒占了上风。他的得意,他的快乐,他的风发意气,嚣张气焰便都有了由头。

23.真相

难道还要再这里继续接受他胜利者的嘲讽么?既然早就决定离开,又何苦在这里像一个小丑一般供他们取乐。元小渔的自尊心是一棵倔强而高贵的树,无法容忍自己卑微地活在别人鄙薄的目光里。他拂开邹管家的手,站起身来:“二少爷多虑了。我既不是冒牌,也没什么图谋,自然也无从打回什么原形。我来这里也是取我的行李,现在既然没我什么事儿,我这就告辞了。”

“小渔叔叔,你去哪里啊?还回来看我么?”菲儿从椅子里跳出来,一副可怜巴巴舍不得的小模样。元小渔想,许这里也就是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还存着一份友善的心思,便柔声说道:“菲儿,小渔叔叔会给你写信。你要乖乖的……”

“哼,菲儿过来,这以后不是还有书恒叔叔陪你么?”元书恒没来由地感到心烦,嘟囔着一把拉过菲儿,把元小渔一个人丢在当间催他快走似的。

他竟是连这点也容忍不得么?!元小渔又是伤感自怜又是愤慨不解,只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所有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围墙,永不可逾越,隔绝着两个世界。这地方,他是一刻也无法待下去的了。

元小渔便道,“邹管家,麻烦你带我去取我行李来,我这就走。如果现在不方便,那我便出去等会儿。”说罢,也由不得邹管家预作挽留,转过身便大步走了出去。背后传来书恒几分得意的声音:“你的行李便在门房放着,你拿上立马走就是的了……诶,邹管家,你管他做什么?我这里还有话要说呢!”

元小渔身子本就还虚弱着,被元书恒这几句话一激更加气得浑身发抖。幸而邹管家赶上来,见着他此刻的神气全然不对了,慌忙叫人先给扶去了厢房里歇着,才又折回大厅。元小渔再怎么逞强也是不能够了,头着了枕头便沉沉地睡着了去,却不知道元书恒又闹出了轩然大波。

邹管家闪进大厅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元书恒嬉笑着翘着腿半躺半坐在椅子里,无所谓地听着母亲的训斥。

“书恒,这个时候你胡闹什么?!”丁易柔向来宠溺这个儿子,但是元书恒这几日反常的态度让她隐约觉得他心底里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而此时此刻便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我哪里胡闹了?”元书恒一脸疲赖地冷哼,“我心里有疑问,自然要说了。否则,按着这么个遗嘱执行下去,只怕父亲在天之灵也得不到安息。”

“住嘴!”丁易柔听他越说越是离谱,急得忍不住走过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可元书恒什么时候拿他母亲当过一回事,此刻更是不由分说反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座位里面,转而以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大声说:“因为,一个杀人凶手没有资格分得元家的遗产!”

一切因为元书恒的这句话变得微妙起来。

元书永盯着元书恒那张异常兴奋的年轻面孔,他手里拿着的一只牛皮纸的文件袋……似曾相识——自己也从古明哲手里买过一份!!难道,他竟然也同样卖了一份给书恒?古明哲!他暗暗诅咒着。

元书恒觉得自己化身主宰,生杀予夺一人把控。他冷笑着,走到厅堂中间,扬起手里的那个文件袋:“杀死苏小姐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不要胡说!苏小姐的死古探长已经落了案了。她死于意外,她父亲也收了钱答应不再追究,你又胡说些什么?!”元书永低沉着声音,很是不满的神情。

元书恒不以为然地哂笑:“大哥难道不了解那个老家伙么?什么都可以用钱买来。我手里拿着的就是他的另外一份结案报告。大哥,你手里应该也有一份同样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元书永脸色暗沉,眼镜玻璃后面的眼神一闪:“二太太,你就由着他这么胡言乱语地发疯么?”

“书恒……”丁易柔似乎是被他提醒了,可刚无力地喊出元书恒的名字,就被他更为高亢的声调盖过:“你才发疯了!大哥,你不仅杀了苏珊,你还想要杀死父亲!”

一语落地,元书恒已然走到元书永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目光直视着他。元书永再也无法忍受他这般质责指控,拍着椅背腾然站起,挺直了腰背,丝毫不见了往常的儒雅态度,面皮铁青,一把抓住了元书恒的前襟:“我这个做大哥的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这么诬蔑我?!”

“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元书恒由着他抓住了,反将脸凑上去调侃,“杀人,果然会让人上瘾的吧。”

元书永一时气噎说不出话来,他面前的弟弟已经变了,变得让他不认得了。他很想一拳头砸上去,砸在元书恒写满嚣张气焰的年轻脸庞,可他不能!他松开了手,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平素的淡然神色,转身对着女儿菲儿吩咐道:“菲儿,去房里玩去!”

“不!”菲儿睁大了一双圆溜溜水光闪闪的大眼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不回去,爸爸,你说,苏小姐不是你杀的!”

“苏小姐不是我杀的。”元书永不假思索地承诺,“乖,回房去!”

“那书恒哥哥为什么要说是你?”菲儿几乎要哭了起来,“书恒哥哥,那你怎么可以那么说我爸爸?!”

看着从小一直疼爱的菲儿惊惧害怕不知所措的模样,元书恒这时候突然升起了一丝地心疼,然而只也只是一个闪念便被另外更汹涌的情绪所覆盖。他调转过头背对菲儿的质询,无语应对。

“书恒哥哥,你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对不对!”菲儿一遍遍地哭喊起来,要去拉扯元书恒的衣裳。

元书永生怕菲儿这样纠缠下去,又迫得书恒说出什么更可怕的话来,一边拖住她,一边大声喊着:“南方,南方,还不快送小姐回房?”

南方急匆匆闻声赶来,也不知这一时半会儿的这一屋子的主子怎么闹成了这个局面。她也不敢迟疑,更不敢问半个字,只得连哄带骗地把哭成个泪人儿似的菲儿带走了。

菲儿一离开,元书永倒如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几分痛心疾首地责怪:“书恒,你向来心疼菲儿,如今却连个谎话骗她也不行么?”

“她迟早都会知道真相。”元书恒这才将脸扭转过来,不依不饶地冷冷追问,“而你,这算是承认了你说谎话了么?”

元书永看着他残酷的表情,终于明白元书恒今日势必是死了心地要揪斗下去了。这般一想,适才纠缠心头的千般滋味瞬间释然,不怒反笑道:“是我!是我杀了苏珊!”他语气坦然,就仿佛所说的与那场凶残杀戮无关。这让早已预知真相的元书恒也不由感到一阵彻入骨髓的悚然。

那边元书永继续冷冷地说:“可那又如何?你不觉得么,你今天说的这个,对于现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你难道以为证明我是杀人凶手就能改变什么吗?如果你是出于正义,那你太幼稚了;而如果你是出于利益,那么你就是愚蠢。”

以他平素的脾气,话说及至此已是表明他怒意极盛的了。丁易柔对此又怎会不知?她一直怀着惴惴心事,怕这样胡闹将开来情势不可收拾,不由得胆颤心惊地喊了声“大少爷!”话到唇边,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旁次里射过元书恒两道目光直刺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便无来由地蓦然发虚,浑身酸软地瘫倒在椅子里。

“母亲,你也都知道?”丁易柔的神情像是一种暗示,让元书恒感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可事到如今,这场面分明变成了他孤军奋战与元书永两人之间面对面的对决,他不可以失败,也不可能失败!这几日来一直执拗地在胸口滋长膨胀的野心,决不允许他就此举手投降。

元书永继续冷笑:“我承认,苏珊的死是我一时的失手造成。既是如此,便是将我绳之于法又于元家何益?父亲对此心里明白得很,才会一边让古明哲调查真相,却已与他商妥好了落案的结果。可恨可笑古明哲这个小人,父亲一死,贪欲就这样变本加厉起来。我已经打点了他五十万,却还拿那些废纸骗你,挑唆我们兄弟感情。”

“父亲真的都明白么?”元书恒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元书永的脸上逡巡,另有所指地说,“难道父亲真的相信,是苏珊偷钱被你发现,然后被你失手杀死?”他顿了顿,脸色突变,带着宣判者的语气:“苏珊头上的致命伤在脑后,是你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镇纸杀了她。然后悄悄背着她抛尸白鹿崖。当然,你还故意把你带着的一包钱也扔了下去,企图制造她盗款潜逃的假象,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掩盖不了你蓄意谋杀的真相。”

“笑话!”元书永阴沉地冷笑起来,“我与苏珊有什么冤仇的,要故意杀她!古明哲为了这几张废纸卖出个高价格,自然无端编排出那些个来,可笑你竟然还信了。”

这话听到耳中,分明是嘲笑他愚蠢。这简直让元书恒气得脸都白了:“你的动机就是要杀人灭口!她勒索你,不断地勒索,让你忍无可忍。她掌握着你的罪证,你见不得人的秘密——因为你一直在对父亲下毒!!”

“啊……”随着丁易柔的一声惊叫,现场的所有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钉在元书永的脸上——那张脸的表情也如同遭遇了冰冻,僵硬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有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玻璃射出两道凌厉如刃的寒光。

元书恒从他手中牛皮纸文件袋中取出了一本册子:“这是苏珊的日记,上面记录得很清楚:你去年开始授意她在父亲常吃的药中加入了一种慢性的毒药。你考虑到不能有明显的症状惹人怀疑,每次投入的药量很少,所以除了苏珊没有人知道你做的这件事。因为苏珊一直照料父亲的用药,你不得不通过她来实现你的计划。可是你没有想到,苏珊有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并为此背负着可怕的债务。她的父亲一次次来信要钱,她就一次又一次找你借。与其说是借,不如说是勒索。谁都明白,绝对不能指望一个赌徒借了钱能如约归还。案发那天,苏珊又收到了她父亲的来信,于是到了晚饭过后,她又去找你。可这一次,你终于被她无休无止地勒索激怒了,你用书桌上的镇纸砸破了她的脑袋,杀死了她!”说罢,元书恒深吸一口气,玩味着元书永阴晴不定的表情,以一种得胜者的姿态不以为然地将手里的册子随手递给他:“你看完之后,也可以毁了它。不过,这不过是一个复印件。古明哲这个老家伙可鬼精得很,复印件的价格也卖这么贵。”

“可你别忘了,父亲并非死于中毒,而是小山的致命的一刀!”元书永并不接过,反倒坐回位置,冷漠地提醒他。

“不错!那是同样也是因为父亲已经发现了你的毒计!”元书恒有些怜悯地审视着他,“这本日记以及采购药品清单签名都是古探长在父亲死后,在他的书房找到的。也就是说,父亲知道你下毒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像是一刀一刀戳在元书永的心上。元书永的面颊肌肉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了几下,他掩饰地扶了扶眼镜,抿紧了薄唇,许久才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没有杀死的父亲!”

元书恒似乎看到自己唾手可得的胜利,冷酷的笑容隐约浮现。他背着手踱步走到宋恩初的面前,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那份遗嘱:“是的,你是等不到父亲中毒身亡的那一天了。可是,我想说的是,在父亲知道你意图谋杀他之后,他又怎么会把自己辛苦经营一辈子的财富留给你呢?”

死水一般沉寂的大厅内暗波汹涌,谁也无法预知今日将走向何等样的结局。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隐隐传来一声无力地哀叹:“书恒……”那是丁易柔充满恐惧近乎乞求的声音。他的儿子正在一步步地走向一个危险的秘密,而她却无力阻止。

然而,元书恒丝毫体察到母亲的隐忧,他正举起那份文件,大声地说:“所以我怀疑,这份遗嘱是假的!”

24.算计

“二少爷,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操守!”宋恩初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他努力克制着说道,“即便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但很可惜,元老爷突然亡故,并没有来得及更改遗嘱,因此,我们则依旧将按照原来的遗嘱执行。或许,你觉得这对于元老爷是一种遗憾,可请不要以臆想出什么假遗嘱来质疑我的人格。”

元书恒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人格么?呵呵,你跟大哥是早年的同窗好友,如今也关系不错得很么?若是父亲改了遗嘱,让他一无所有。你也会坐视不理么。”

“你如果有证据就拿出来!”元书永突然一掌击在案几上,低吼道。

“这个证据我可没有!”元书恒冷笑道,“不过,我有你下毒和杀死苏珊的证据!如果,改明儿个把这些个都登上了报纸,我看你还怎么继承父亲的家业!”

这屋子里都是聪明人,不用他把话说透就都心里明镜似的了。元书恒毕竟还是年轻,他这招数一使出来,元书永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是登报纸,不过都是些威胁的话,元书恒真正用意却是拿来与他谈判的。

可元书恒又有几分胜算呢?元书永瞥眼偷瞧了丁易柔和宋恩初的脸色,不禁心里冷笑着说道:“你是要和我谈条件?”

“可以这么说吧!”元书恒的目光如寒冰利刃不带丝毫温度,脸上却依旧含笑点头无比清晰地说道,“我要你交出公司40%的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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