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往事————鱼掌门
鱼掌门  发于:2010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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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间,他突然听到南方止住哭声怯声喊他:“怎么?”

眼前的女孩啼痕未干,伤心之余又多了几分的忧郁和迷惑。她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手指掐着木椅的边缘,老半天才压低着嗓音支支吾吾地问道:“上次,小山说的,那个和苏小姐之死有关的人……是谁?”

元小渔听不懂似的望着她。

“是不是……二少爷?”最后三个字从她颤栗的唇间吐露出来,轻得似乎让人无法听清楚,却无比清晰地敲击在心上发麻生疼。

“你为什么这么问?”元小渔不答反问。

也许是他游移的态度,更加深了南方心中的怀疑和恐惧。勇气刹那溃散了,她慌乱地站起身来:“不,我不该问的。我……”

元小渔疑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我……”南方搓着衣角欲言又止,“我只是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可一定不会是他,不会!”她几乎不敢抬眼看元小渔探寻求证,翕动着嘴唇一遍遍地默念,仿佛要让自己坚信不移。

是么?元小渔想起了小山留给他的那个字,一个他提醒自己需要提防的人的名字——那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若不是为了求证苏珊之死,他或许不会去到白鹿崖,或许,他与小山也不会再有交集。然而,这一切的只能存在于这“或许”二字之间!

他怀着自己的心事,自然也无法体察南方的。两人一坐一站,仿佛是被深秋的阳光凝固在了这苍凉的景致里。

直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的来访。

古明哲眯缝着小眼睛老远就瞧见了河边的这两位,笑嘻嘻地大声招呼:“小渔少爷,别来无恙啊……”元小渔闻声望去,面上却是不相识般的漠然。索性古明哲倒也不十分在意,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往长椅的另一侧一坐。

“小渔少爷,精神不错呢!看来已无大碍了么。”他大声寒暄着,一边笑着朝着一边的南方使了个眼色。南方在元家待得长了,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的,识趣地寻了由头退了开去。

元小渔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古明哲絮絮叨叨没来由的热络,只等南方的背影消失在病房前一排树影里,才扭头冷冷打断:“古探长,有什么事呢?”

古明哲嘿嘿干巴巴地笑:“看看故友,叙叙旧情。”

数面之缘,何来的故友旧情。元小渔嫌恶这种自来熟的做派,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不冷不淡地答道:“是么?”

古明哲毫不介怀地继续说道:“可不是么?我这次就是来跟小渔少爷谈谈琴岛别墅的那件旧案子来的。”他说到最后,语调一转,带着几分自得揣度着元小渔的反应。

苏珊之死?元小渔心头突得一跳。

古明哲将他这微变的神色全都不动声色地纳入眼中:“按着元老爷生前的意思,苏小姐的案子我还是依照事故落了案。不过,事实上她的确是被谋杀的。”他故意顿了顿,继而故作高深地拖长了调子:“凶手是他……”往他手背上比划着一个字。

只是前几笔,已是另元小渔心神俱乱了。果然是他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小渔少爷当初怀疑的人,也是他吧?”古明哲见他反应,心下更是得意了。

“你有了确切的证据?”元小渔忍不住问。

古明哲一副多此一问的笑,于是连本就细小的眼睛更是被笑容挤得瞧不见了。他翘着腿往后仰靠在长椅的靠背上:“你想要得到这个证据么?”

“什么?”元小渔没有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或者我可以先这么问么?”古明哲几分好奇地撇着嘴,“是什么理由让你半夜跑上马房,白鹿崖去找这个凶手杀人的证据?”

“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么?”元小渔警惕地盯着他。

古明哲笑:“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

元小渔愣了愣,半晌才答道:“有人告诉我,这个人与苏珊的死有关。我想要证实。”

“有人?”古明哲玩味着他有所保留的措辞,“是那个叫小山的马倌儿吧?”

不用听他肯定的答复,元小渔的表情已足以让古明哲满意了。“那就对了!”古明哲快速地将所有的猜想又整理了一遍,说道:“苏珊死的那晚上,小山进过别墅,可能正是看到了凶手和苏珊争执,或者行凶的场面,所以才会心存怀疑。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第二天会想进入苏珊的房间去找证据!”

“他那天是去苏珊的房间?”元小渔吃惊地几乎连喘息都忘记了。

古明哲点点头,解释说:“我在她的房间看到了他的脚印。不过,他并没有找到证据。因为证据已到了你父亲的手里。”

“我父亲?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幸亏他死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话似乎大大得不妥,忙修正道:“不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就是因为你父亲的被害,我才得以进入他的房间查看现场,否则我们可能永远看不见这个证据!你的父亲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甚至比你现在可能想象的真相还要复杂百倍千倍。”

22.遗嘱

“是么?可父亲为什么还要找你来?他就不怕一旦真相大白,凶手会被绳之于法么?”元小渔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问。

“呵呵!”古明哲大笑起来,“你太不了解你的父亲了。这就恰是他想得最明白的地方。凭着我跟他的交情,自然是会顾及他的体面和隐私。以我这样的身份调查落案,无论是对死者家属还是对外界舆论都是最合理最稳妥不过的法子了。”

“可凶手为什么要杀苏小姐呢?”元小渔问。

古明哲神色不明地笑:“小渔少爷越来越好奇了哦。”

“你大费周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来告诉我真相的吗?”元小渔冷冷地打断他。

“小渔少爷的确是聪明人!”古明哲很是夸张地赞叹了一句,又故作神秘地左顾右盼,从藏在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来,攥在手里往元小渔眼前一晃,“证据就在这里。小渔少爷,你出个价钱吧。”

“你的意思是……”钱么?元小渔突然觉得目前这个曾让他刮目相看的侦探顿时面目可笑起来。

古明哲眼内精光一闪,“我破案子从来不是为了什么伸冤雪耻,我只为一个字——钱。谁买得起真相,我就卖给谁。你父亲就是因为知道我这个好习惯,才会特意找我来处理这个棘手的案子。”

元小渔嫌恶地扭过头去,“难道你做侦探的职责不是该寻查真相,惩凶缉恶的么?”

“你是说苏家的人么?他们怎么可以跟元家的少爷相提并论?他们可付不起这个价钱。”古明哲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以为然。、

“那古探长你这次是压错宝,找错人了的。”元小渔冷笑。

古明哲摇摇头,依旧保持着笑意:“小渔少爷可别这么自谦。元老爷一死,小渔少爷也少不了一份丰厚的遗产……”

元小渔面色越来越是难看,嘴里沉闷地从牙关挤出一个字来。

“什么?”古明哲没听清楚,凑近了耳朵过去。

却听见元小渔陡然升高的声音,一个短促而凌厉的音节:“滚!”

古明哲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呵呵一笑:“小渔少爷倒是难得的高风亮节。但若是我说,老爷的死只怕与此人也有关系,你又当作何想法?”

元小渔突然抬起眼来,紧咬双唇,脸色煞白。这副模样让古明哲又自得起来,想是终于还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故又笑着说道:“你买了我这证据,那个可怜的小马倌儿也就不用妄担了个杀人的罪名?!而你不也能多拿一份遗产?就算你不买,自然也有想买的人呢,你又何必将这样的好事拱手让人?”

“滚!”元小渔不可遏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古明哲的讪讪离去,并没有让元小渔的情绪得到片刻的舒缓。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想要抽身逃离,却是越陷越深。天与地都在不住地旋转,阵阵眩晕无时不刻地攻击着自己仅存的理智。胸中憋着一股怨气无法纾解,他想要大声疾呼,却发现自己连蠕动嘴唇的力气也已经抽不出半分。

风起叶落,飘飘洒洒如同蝶舞。

元小渔仰头接过一片,掌心中那金黄的叶片似乎也带着生命的温度,往昔片段又闪回而来——此时手心里的这一枚,却永非当初黑发间如若蝶翼般的那片金黄。

眼前恍惚有人影越行越近。

“小渔少爷!”南方为他披上一件衣裳,柔声说,“起风了,我们回屋去吧!”

元小渔回过神来,摊开手掌,任凭黄叶迎风而起,飘然落入河流里。直到涌动的水流将它卷入不见,他才扶起南方的手艰难地站起身来:“南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小山说的那个人,不是元书恒。”

在医院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了,元小渔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决定了离开。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回学校念书,或者其它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天下太大,无所牵挂便哪里都去得,却又哪里都没有意义了。但他觉得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待了几天,却似乎一生一世那么长的地方。他甚至想,或许,在另外的某个城市的某个地方,还会遇见他——各自不必背负太多,重新开始的相遇。

当然,走之前,他还必须要去拜祭父亲。那个分离了二十年,短暂相遇后又天人永隔的父亲,他的心底是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但终究那个唯一的血缘亲情的记挂终究是没有了,随着父亲的尸骨一起埋进了坟墓。于是,他对自己的这段出身再无疑问,可以放下了。母亲或许没有能预见今日的这场结局,但她也必然会赞同自己这样的选择。

还有一个愿望,他却是不能说的。琴岛,那个总是蒙着一层迷雾的地方。在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往事,如同一场让人应接不暇的梦,让人扼腕叹息,让人心痛不已。他还能去做个告别么?可除了物是人非的伤情,崖前红霞,饮马林涧,又能与谁共?

从墓园回来,汽车却开往了元家在省城的府宅。大宅大院大户人家,灵幡飘卷,挂白张丧。门首早有人候着,快步过来躬身开了车门。邹管家先行下了车也在车门前等着:“小渔少爷,这就是元家的祖宅了。”

元小渔望着那黑沉沉的大门,仿佛都重重压在自己心上。深吸一口气,便转头又重申了遍:“我取了我的行李就走!”

邹管家早知道他的意思,一路劝解,此刻却什么也不说了,只点头道:“诶,少爷先进去吧,只怕这时候大家都等着了呢。”

走到厅堂门口,元小渔便明白了“大家都等着”的意思。果然,屋子里按序端坐着二太太丁易柔、大少爷元书永、二少爷元书恒、小姐菲儿几个,宋律师竟也在场。瞧着满屋子的人,却似乎个个面目陌生。

其实,他们早听见了前头的传话,便停了原来的说话,齐齐转过头来看着邹管家引着元小渔穿过花园,脚步声踢踢踏踏地由远及近而来。倒是菲儿原本听说是小渔叔叔来了就嚷着要出去迎迎,却被元书永一声呵斥给吓住了,正垂头丧气地坐着。可此刻见了元小渔的面,顿时将父亲的训斥忘记得九霄云外,直扑上去拽着元小渔的手就拖了进屋子。先是格格笑的,喊了几声“小渔叔叔”便禁不住眼泪扑簌簌地直落下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嚷着:“小渔叔叔,你去哪里了呢?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好多事情呢。爷爷没了,小山哥哥也走了,还有王妈……”

“菲儿!”元书永声音一沉,已是愠怒,“别不懂规矩!”

“对啊,菲儿,别误了今儿个的正经事儿。”丁易柔等得太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菲儿素来最是畏惧这个奶奶,听她的口气已是老大的不快,这才吓得抽抽噎噎撒开手,爬上高高大大的红木圈椅上做端正了。

“有他什么事儿?”丁易柔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的茶,瞥了一眼元小渔,冷笑道,“邹管家,这就是你说的人到齐么?”

邹管家不卑不亢请元小渔落座,自己则依旧垂手侍立在一旁:“小渔少爷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这时候自然不能少了他的。”

“他也能算是父亲的儿子么?那么父亲归天他在哪里?出殡他在哪里?既不能尽孝,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分一份遗产?白捡了几天的少爷名头就想要抢一份家产,哪里来这么便宜的好事儿?!”元书恒白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抢白,吓得菲儿在椅子上哆哆嗦嗦几乎坐不住了。

元小渔面色一紧,他环顾这满屋子的人——丁易柔、元书永、元书恒,或者还有邹管家、宋律师——其实,他们哪一个不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元书恒把大家都憋着的话没遮没拦地吐了出来。而自己何必受这份侮辱,像个乞讨似的坐在这里瞧他们的眼色。他用力地握着椅子的扶手,像是要把那坚实的红木捏碎了。正欲起身扬长而去,身后的人却察觉了他的意思似的,不动声色将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头。回头望,却是邹管家依旧是如同带了面具的表情,垂眉低目地漠然望着前面什么地方。

“好了,不计较这些了。邹管家,既然小渔来也来了,现在总可以开始了吧。”元书永也是心里多大的不满意,却依旧摆着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自从那天元书恒白鹿崖上开了枪,又“失手”推了元小渔落崖,他的脾气越来越是古怪,瞧自己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阴冷冷得像把杀人的刀子。这些天也就是父亲出殡那天露了个面,便成天不知所踪。二太太丁易柔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连人影都不见着,更不用说什么劝什么的了。

元书恒果然瞧也不瞧他一眼,嘴角一撇冷笑着,喝着自己手里的茶,低头不语。而一旁的丁易柔将这两人眼神交锋瞧在眼里,一丝隐忧不知不觉蔓延心上。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可此时,却如何说得。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屋子里的每个人各怀着的心思,仿佛在空气中汇聚成一道汹涌的无声暗流,随时都会掀遮天大浪。

“那好,我们现在开始宣布元老先生的遗嘱!”宋恩初清了清嗓子,从身边的黑色办公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站起身来。也许是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刹那聚集在了他手里的这份东西上,他似乎显得有些紧张,黑色的西装衬得他本就素净的面孔显出几分苍白来。眼前这些人是他的主顾,也是他的朋友,而自己手中拿着的,恰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一份文本。其中字里行间的每个数字,都将宣布着未来这个家中的地位、权利和金钱的归属。

“我谨代表东野律师事务所,对元舜先先生的遗嘱进行宣布。”宋恩初放缓了语速清晰地念道,“下面这段文字是由元老爷亲自拟定,交由本事务所保管的授权文件。我先读一下文件内容……”

“在我死后,我名下拥有的元氏船务公司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七十遗留给长子书永,余下百分之三十平均留给我太太丁易柔、次子书恒和孙女菲儿。省城祖宅归长子书永所有,我太太丁易柔、次子书恒及孙女菲儿均可居住。另外除琴岛别墅留给邹管家外,我名下的五十六处房产分别做如下处理……”接下来便是陌生而冗长的房产、汽车、证券、收藏等等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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