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出书版)上 BY 大风刮过
  发于:2010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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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宋珧元君本是天庭里的一个散仙,过着逍遥自在的神仙生活。
谁知玉帝却降下旨意,因为两位星君私通被打入轮回历劫,
要他下凡去当那「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子。
还以为并非什么太艰难的任务,谁知反派还不是这么好当的,
命格星君给的剧本太过简略,他还得自己琢磨好邪恶第三者的台词,
并且强迫自己适时露出不怎么道地的禄山之爪......
怎么看,该上诛仙台的都是他宋珧元君啊!

第一章
「少爷。」王头儿看着我,红黑的面皮上有两、三个肿包,络腮胡子稍上汗珠摇摇欲坠。
现在虽然立了秋,中午的日头丝毫不比三伏天的弱。秋蝉扯着嗓子叫,地上的热气腾得脚酸。
「少爷,小的们奉少爷命令在这里埋伏一上午,究竟有什么任务?还望少爷明示。」
我捏死一只正在脸颊上喝血的蚊子,抹了一把潮汗,阴恻恻一笑。
「少爷我今天要劫一个人,就从这条道上过。等车马一出现,你们蒙了脸冲出去,务必活捉。」
我本是天庭的一个自在散仙,虚受封号广虚元君。因为封号拗口,天庭上的仙都喊我宋珧元君。
宋珧是我未成仙前的本名。
我在凡间为人时,也是个闲散自在的人。那时候少年气盛,招摇过市徒做风流,本来和道字八竿打不到一撇。某一日,太上老君开炉取丹时不甚手滑,落了一颗金丹下界,金丹正好落入集市某面摊的汤锅,面摊老板只当是块天降的鸟屎,拿大勺子将汤锅一搅,连面带汤水盛了一碗面。
不幸,吃面的那个客人,就是我。
我现在都很钦佩自己当时熊熊饿火的浓烈,居然烧花了我的眼,老鼠屎大的金丹就那么被我顺着汤水咽了。
于是当天晚上,金乌西沉广寒初现时,我顶聚三花,足涌祥云,飞升了,从此成了个仙。
仙使引我去灵霄殿拜见玉帝时,玉帝道:「仙有仙根,一者是修来的,二者是生来的,还有一者是捡来的。」
白捡来的神仙没有号可封,天庭的诸公便就着名字喊我一声宋珧仙。凡间极东的一块地从田变海又从海变回田了好几遍后,承蒙玉帝抬举,赏了我一个封号「广虚元君」。众位仙僚们喊宋珧仙早喊熟了口,看见我这张脸怎么也吐不出「广虚」两个字来,都称我宋珧元君,一来二去,连本仙君自己都把那个封号忘了。
某一日,东华帝君设茶宴,下了一张文诌诌的帖恭请广虚元君仙趾,我拿着帖还对送信的青鸟道,「广虚元君是哪位,怎么错把帖发到我宋珧元君府了。」
凡间有俗话说,逍遥自在好似神仙。
天庭仙友众众,光阴只是浮云,一日复一日,直到某天,太白星君到本仙君府上,说玉帝有秘旨命他转传与我。
玄率府的后花园,太白星君在云霭浮动处向我道,天枢星君与南明帝君因私情获罪,已被玉帝在诛仙台斩断仙根,打下凡界了。
千百年未听过如此稀罕事,本仙君自然要先一怔,然后当然要问最要紧的一点,「是天枢星君与南明帝君有私情?不是他两位都引诱了仙娥......」
金星默不做声。
本仙君汗颜一笑:「那便是凡间的断袖了......」此事寻常见,本没什么可稀罕。稀罕的是,居然是那位天枢星君和南明帝君,啧啧,南明帝君平日端着一副肃穆的高高在上架子,天枢星君一派清雅无尘的形容,两位一向不屑将我这白捡成的仙放在眼中的上君,怎地惹出这种事来?不过将这两人的凑在一处,却是十分合衬。
金星道:「两君之罪,尚不能如此了结,玉帝仁慈,给他们一个补过的机会。让其落入凡尘一世历尽情劫。倘若能看破心魔幡然悔悟,仍可再修仙道重入天庭。因此玉帝降旨,请广虚元君也入凡尘走一趟。」
我愕然,「为甚么?」
金星捋须一笑,「玉帝思来想去,到凡间设劫惩戒,交与元君最妥当。」
我明白了,本仙君与南明帝君天枢星君都有些过节,玉帝老儿一定是相中我这一点。
我拧起眉头,叹息道:「我与两位上君相交千年,怎能忍心设劫为戒。」
金星道:「玉帝曾与本君道,元君下界自染凡尘点透仙友,待返天庭后,拟降旨褒奖,亲封广虚天君。」再掂须一笑,「天枢和南明回了天庭,初为散仙,还当由天君引递开导。」
玉帝的条件开得不错,下界一趟,本仙君能捞到个上君的封衔做,都说做神仙清净无为,偶将浮衔一升,不失为一件快事。我再叹息道:「也罢,虽受一世情苦,点出无上仙法,同为仙友,只得忍下心痛,勉强为之。」
六、七日后,玉帝又派命格星君教导我此番下界当做之事。
玉帝在两君贬落凡间时,就在凡间给我准备了一副躯体。我要唱的那个角儿,是南明和天枢情路上的一座挡路山,一根棒打小鸳鸯的大棍。
南明帝君此生是一介英武不凡的勇夫,天枢星君生做一位孱弱文秀的公子,月老在两人的名字中间扯了一根手指粗的情线,打了个大大的死结。两人从少年时开始情根深种,你情我怨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本仙君便负责在半路中插进一杠子,他两人合时我拆散,互传音讯我打断,生不得见面,死不能聚首。
我将这出烂戏在心中横竖琢磨,怎么琢磨都觉得我才是那个该上诛仙台的。
又十几日过后,下界的时辰已到,众仙友送我到南天门。我在天门外携起衡文清君的手,「这一趟去,数日便回,府里的琼露可给我留着些。」
衡文清君瞇起眼笑:「放心,定留着给你接风。」将手在我肩上一拍,凑近了些,「只是你这次下去,千万要固本守元,稳住仙性,和天枢星君夜夜同床共枕,万不可动摇仙根。」
我怔道:「什么?」
衡文清君一副清雅嘴脸笑得败絮尽现,「还装,全天界那个不知道,你宋珧此番化成的那个藩王公子要假做看上了天枢星君,玉帝为罚他连相思都不得时辰,命你将他困入府中后日日在其左右,夜夜同榻而眠。」
玉帝诓我!命格星君分明没同我提我此事!
衡文抬袖拦住我去路,「你做什么?」
「去找玉帝,此事我不做了!」玉帝那个老头,诓我和天枢同睡一榻!
衡文道:「事到如今才说不做,早由不得你了。」他幸灾乐祸一笑,劲风袭来,本仙君一个立足不稳,倒扎跟头翻下天门去。
丙子年五月初二,本仙君踩着一朵祥云降至尚川府上空,徐风乍起,路人仰头观望,皆缩颈疾奔,摊贩手忙脚乱,本仙君模糊听得一声叫喊:「天阴有雨,赶紧收摊回家!」
世人愚钝,本仙君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命格星君引我飘到东郡宁平藩王府上空,指着王府后花园的某处道:「此是元君的肉身。」
后花园里摆着一张躺椅,两个几岁的小儿正围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爬上爬下。这个一动不动的是藩王的小公子李思明,也便是日后的本仙君。我仔细瞧了瞧,眼神空洞神色呆板,头上还被两个小孩插满了花花草草:「此人......似乎是个傻子。」
命格星君干笑道:「咳!此肉身专为元君准备,元君未附体前自然无魂无魄,只会吃喝拉撒。时辰已到,请元君速去附体。」不待本仙君再说什么,念起经诀,弹指为上,本仙君眼前金光陡现,火石电光间被经诀激向花园。
几千年前十分熟悉的感觉蔓延周身,本仙君附体功德圆满。
轻飘飘做了几千年神仙,再世为人,足踏实地头顶方圆,四肢熟悉的沉重,五味在胸尘音入耳,竟十分踏实的亲切。
身上沉沉的东西在扭动攀爬,我睁开眼,先看见张花成一块块的小脸,一双圆眼滴溜溜转了转,咧着缺了两颗牙的小嘴很讨人嫌地笑,乌黑的小爪子举着一块黑泥,向我口中送过来。
「嘿嘿,小叔叔乖乖吃了它。小叔叔乖乖吃了它。」
我慈祥一笑,抬手拍拍他脑袋,「乖乖,从小叔叔身上下来,回去找你爹娘。」
圆溜溜的眼眨巴两下,歪起小脑袋看我。我侧身,拎起另一个欲踏上我膝盖爬到本仙君头上插花的小孩,「坐端行正,乃为人根本,你先生没教过你?」
也是圆溜溜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看了看我,一瘪嘴,这孩子比方才那个精些,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娘--娘--娘--祖父--小叔叔吓人!」
劈哩啪啦一阵,哭声引来丫鬟,丫鬟去喊家丁,家丁去喊总管和奶妈子,奶妈子扶出夫人。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丁壮汉抖擞出武松上山的气概从我身边挟起两位小少爷,我向他两人亲切微笑,壮汉面露惊恐之色,一路狼烟狂奔回廊下。一颗颗人头,闪在八丈二尺远的地方,看鬼一样看本仙君。神秘谁
有眼不识真仙,本仙君也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几位持刀护卫簇拥出一位鬓角花白胡子也花白的绛紫猛虎袍,阔额方脸,面多风霜。不消说是东郡藩王真身。本仙君要暂做他些许时日的儿子,初见面需联络下情谊。
我缓步向前,垂手敛身,放下身段,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爹。」
东郡王虎目中异光四射,盯着本仙君。傻儿子忽然清醒,激动之情可想而知。东郡王兴奋得脸色煞白,浑身乱颤,黑眼珠向上一插,昏过去了。
我宋珧元君化做李思明一事,十分顺利。
东郡王府的人看着我,抖了一天。东郡王爷醒来后,第二日请了位法师到我面前下了个大神。法师拿把桃木剑舞了一通,再咿咿咕咕念了一通,我看得甚是快活。正在兴起处,法师忽然环睁双目,直勾勾看着本仙君,扑通一跪,将头磕得砰砰做响,「小道恭迎上仙。」
我吓了一跳,许多年不问凡间事,天庭最近没有新飞升的散仙,我还以为人间道术衰败。每想到市井中竟有人道行精进如斯,能一眼看出本仙君的真身。
法师战战兢兢,继续磕头,「小道修为浅薄,未能一眼看出白虎星君金身,望星君恕罪!」
白虎星君?天庭七十二宿八位星君,什么时候多了头老虎做上君?白老虎天庭倒有几头,都是养了把守天门的,几时移气换形,殿上称君了?
法师挪动膝盖,转向东郡王磕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贫道斗胆戳破天机,小公子乃是天界白虎星君临世。王爷福泽隆厚,因结仙缘,此则上天福报。」
东郡王爷瞧着我,仍有些颤,「法师当真?犬子自幼痴傻不知人事,忽然间明事知理、识文断字,实在......」
法师起身,「王爷,小公子仙君临世,当然与常人不同,古人曾道,卧虎如石。星君数年潜气钝行,世人碌碌者,却不可知。」
东郡王爷对儿子是老虎星下凡一说很是满意,小儿子之所以傻,乃是老虎星一、二十年都在睡觉,这种浑话他也信了。他瞧着本仙君,终于不抖了,脸上还带上了春风。
「只是法师,如你所说,犬子潜息数年,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醒过来了?」
我在桌上摸起茶杯,润了润喉咙。
法师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掂须,「天机不可泄露。」
扯你祖爷爷的蛋!
从此之后,本仙君在东郡王府里,过得十分舒坦。
东郡王将幼子思明是颗老虎星一事告之全府,我被暗中观赏数日,与王府中人渐渐熟络。我在王府四处踏看时,常有下人假装无意经过,试图和小公子我搭上一、两句话。
东郡王命中克妻,夫人如夫人前后娶过十来个,统统克死干净。加上本仙君这副李思明的肉身,共有三个儿子。长子思贤与次子思源争做世子,颇多明争暗斗。老虎星一说后,两位兄长都来瞧我这个兄弟寻新鲜。特意在别院的花园内摆酒,赏玩夜色,聊些闲话。须知我宋珧元君在天庭东飘西荡,喝茶品酒下棋论道几千年,放观仙界,除了衡文清君,还没谁能谈得过我。经纶道典大略说了一、两分,没留神天就亮了。两位兄长睡了一个白日,本仙君是颗老虎星一事越发的坐实了。
再过数日,我在市井茶坊王府里大概摸清了南明帝君和天枢星君的近况。
命格星君曾告诉我,南明帝君在这一世名叫单晟凌,天枢星君的转世叫做慕若言。几日探听,方知他两人在俗世中竟甚有名声。尤其天枢星君,出乎本仙君意料之外,满城满巷的墙,都贴着缉拿慕若言的榜文,还有张半身的大画像。
据说单慕两家都世代是朝廷重臣,两家相交数代,情谊深厚。十多年前南明帝君的祖父得罪了皇帝,满门抄斩。慕家偷偷地将单晟凌救进府中,教养长大。南明帝君在天庭架势十足,打下凡界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物。如今时逢乱世,各地藩王坐拥重兵,皇权所剩无几。单晟凌投到南郡藩王座下,就在一个月前鼓动南郡王公然造反,欲夺皇位。皇帝大怒,查出留下这条祸害的是慕家,于是将其全家也满门抄斩。
当然,玉帝不可能让天枢星君糊里胡涂顺顺利利砍个头了帐。慕家的家仆拚死护住慕家小公子慕若言逃了一条命,而今东躲西藏,飘零江湖。
通缉榜文上的慕若言脸尖眉细,十分不讨人喜欢,本仙君望着那画像颇为叹息了几回。
天枢星君在天庭时,素袍玉簪,清韵淡然,何等点尘不染的仙风,打下凡界后玉帝给他安排的这个皮囊实在太缺德。毕竟本仙君还要奉旨陪他唱一场情戏,好歹也给他留一、两分做上君时的姿色吧,这下若本仙君将他弄到手后,对着这样一张脸,情话怎么讲得出来。
晚上,我运气调息,想移出元神回天庭找玉帝理论,哪知竟像被钉在躯壳内,挪动不得。方才记起来命格星君那老混账曾说过,我此下凡界不到要紧关头动不得仙术,原来是防着我晓得真相后撒手不干。
我无可奈何,在东郡王府喝茶睡觉,闲散过了数月。
东郡王对本仙君这个忽然清醒的老虎星儿子异常慈爱,特意拨出一个独院让我住。时常和两位兄长喝酒下棋,大家还同去勾栏院听过几回小曲,感情日益好。
三个多月后,命格星君终于再下凡界,半夜从李思明身上放出本仙君,在王府上空告诉我戏将开台。
天枢星君在暗处养好了伤,被侍从护潜往南郡,准备找他情人南明帝君会合。东郡王小公子李思明要在这时候从半路杀出,将慕若言抢回王府。
而慕若言的马车,后天上午从尚川城外山下的小路上经过。
南郡王拥兵称帝,东郡王也有些按捺不住,两郡属地相接,临界处难免生些刀兵摩擦。东郡王和长子近几日到郡属边镇检视军营,次子思源在王府应付,提携他弟弟也就是本仙君帮忙处理些内务。
隔一日清晨,我声称得了东郡探子潜伏入境的密报,向思源讨了二、三十个精壮护卫,埋伏在城外的山道旁。
谁知道从早晨埋伏到中午,竟连半辆马车的影子都没看到,山路上空空如也,一无车骑,二无路人,连只野兔子也没。
此情形理当绝无可能!天枢今天从这条道上过乃命格星君亲自安排,记录在册,他现在一介凡夫,绝对逃不过天命。但是,命格老儿明明告诉本仙君是上午,为何到中午还没出现?
几十位护卫汗透衣衫,李思明的肚子咕咕直叫,本仙君饿火中烧。
要不要借口小解,去僻静处拘个土地出来打听打听?我正思量,头顶右侧半空,轻飘飘荡来一句话:「天枢星君的马车在两里外的路上遇见山贼,已被劫进山寨。速去!」
我听见这一声心火熊熊,命格这老东西,诓我玩么!
当务之急,把天枢弄到手要紧。我唤王头儿到眼前:「这座山头上有个山寨么?」
王头儿道:「禀报公子,是有一、两个蟊贼聚众结帮,藏在山头上。」
我一挥袖,「让兄弟们整队,去山上缴了那帮蟊贼。」
东郡王府的护卫训练有素,王头儿虽面有疑惑之色,却不多嘴,一声令下,众护卫立刻从草丛中爬起来,杀向山头。
说是山头,其实只能算个小土丘,连正经名字都没得一个,尚川人都胡乱喊它大土坡。几条砍柴人踏出来的小路绕其蜿蜒而上,本仙君领着众护卫潜行到半山腰,一阵阴风刮过,树林里跳出两个汉子,「哪条道上的,来拜我黑风寨山头!」
两个蟊贼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见这桩无本的买卖做得并不很好。还未站稳脚跟报上名号,王府的护卫一拥而上,将两人掀翻在地,捆成两团扔在路边,杀向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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