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焰剑
焰剑  发于:2010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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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不然拿什麽生活?下学期的学费也存到了,不过暑假有打算多兼几份,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你不回家吗?钱够用就好了赚那麽多干什麽?难得放暑假还是回家看看吧?两个月欸,大不了提前上来就好了。」

苏向槐僵了下,若无其事地翻了几页之後又把书摆回书柜。「嗯…我跟教授约的时间快到了,不走不行了,那助教,我们就开学再见了。」

「这麽突然?」

「对啊,我是来系办杀时间的……」

「你还真敢说——」

已经拉上口罩的苏向槐露出一对微吊的眼梢,清浅的笑意就像被风吹破的涟漪,一圈接著一圈,寂寞地往外扩散。

傍晚六点天还很亮,他坐在看台区看人家打篮球,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不热衷运动的他不谙游戏规则,在球场上打篮球的男生也没一个认识的,他留下,纯粹只是因为喜欢他们脸上单纯而尽兴的表情,喜欢他们拥有他没有而渴望的。

暑假到了,大家都要回家,每个人都有一个等待自己的地方,只有他还赖在学校,也没去打工,下午从系办出来之後,他便跟小莫请了病假。

心中有鬼。四十二

「干!路是你家开的喔!走路都不用看路的吗!」

一出篮球场,苏向槐差点被机车撞上,幸好骑士闪得快没酿成大祸,不过紧急煞车所发出的尖锐声响,还是把肇事者吓了一跳。

骑士把机车停在路边,头上还戴著全罩式安全帽,苏向槐见他一身杀气腾腾,赶紧躲到了路灯下面。

干——什麽今天手气这麽背?一看清楚对方的脸,骑士的凶狠架式收敛了泰半,口气虽然仍有些不耐烦,但至少听起来不像是找麻烦的那种。

「上车啦!我载你回家!」

「蛤?」苏向槐努力搜寻著黑色面罩背後的脸孔,顿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蛤什麽蛤?是我啦!你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喔!」骑士没好气地摘下安全帽,一头乱发,一脸无奈。

「陈麟?怎麽是你?」

「不要随便抢我的台词,要不是你我早就一拳揍下去了!我说阿槐,你也差不多一点,平常放空就算了,你现在连走路都在恍神,你以为每个人的技术都跟我一样好吗?」

「谁知道你会突然冲出来啊?再说了,校园内有限速,谁叫你骑这麽快?」

「啧、你再说——」

「陈麟,原来你在学校都这麽凶喔!你刚还对我飙国骂,我要跟你妈讲。」

「走啦!」陈麟被他弄到要装流氓也装不起来,只好拉著他走人。

「我还以为你暂时不想跟我讲话……」

「没有啊。」离开学校之後,陈麟向来爱拿下班後的车潮练钻车技术,不巧的是,今晚走的路线塞到交通瘫痪连行人都动弹不得,害他一时英雄无用武之地。

「对了,你今天去学校干嘛?你礼拜三不是都没课吗?」

「有一科提前到下午考啊!有人打电话来说要做小抄,所以一大早就去开作战会议了。」陈麟的左手虽然紧扣著煞车,但右手还是很不安分地催了几下油门,置身於车水马龙之间,非但很吵空气也很糟,而且苏向槐还戴著口罩,非得贴近耳朵他才听得见他说什麽。

「阿槐——」

「嗯?」

「你今天有带手机吗?」

「手机?你要手机干嘛?你该不会是无聊到要打电话吧?骑车打电话警察会抓欸,要打回家再打啦!」

陈麟翻了个白眼,「我有说我要打吗?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带就好。」

「喔…应该有吧?我看一下。」苏向槐把背包夹在胸前,陈麟感觉到背後在经历一阵骚动之後又悄然无声,很有默契地陪他叹了口大气。

「抱歉陈麟,我的手机好像放在家里……」

「你出门都不习惯带手机欸。」车流开始动了,陈麟龟速行驶,走走停停。

「有打工的时候才会带。」

「为什麽?」

「我的手机早弄丢了啊,那只手机其实不是我的,我很少打出去过,有需要的话几乎都打公共电话。」

「那只手机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老板的。」

「老板?昨天晚上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

「你有看到?」

「瞄了一眼。不过他看起来很年轻欸,一点都不像老板。」

「喔、对啊,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蛮意外的。」

「打工的事我一直没问你——你怎麽会去他公司上班?我记得你是做夜班工读生对吧?一般公司行号会营业这麽晚吗?」

「陈麟,我可没去打奇怪的工——」

「我知道啦!」看脸就知道了……开心,不开心全都写在脸上,所以他才会担心。

心中有鬼。四十三

「那个打工我应该最近就会辞掉了……」

「干得好好的干嘛辞?你不是说时薪很高吗?」

「是很高没错啊!但案子赶得差不多了最近就挺閒的……靠人情讨饭吃总觉得有点压力……反正我会一直留在台北,暑假应该蛮好找工作吧?」

「你还是很缺钱吗?」终於爬出车阵的陈麟重新感受到人间的美好,他维持著50~60的时速想好好听苏向槐讲话,但後面又突然没了声音。

「阿槐!」

「干嘛突然这麽大声啦!」

「我以为你掉了。」

「怎麽可能!」

「你刚没回我啊!大家都要回去,你暑假一个人留在台北不会很无聊吗?」

「还好啦!去年也是这样过,习惯了。」

「还是你要跟我一起回家?我妈不是常叫你来我家玩吗?」

「呃、还是下次吧!记得帮我跟你妈问好……是说你几号要回去?」他最不会跟长辈周旋了,光是讲电话都已经教他精疲力竭,更何况是面对面……不不不,这种惨剧绝不能发生。

「礼拜六啊!都考完了还留在台北干嘛?」一个漂亮的转弯,陈麟拐进静巷,打算抄捷径顺道绕去夜市。

「这麽快……你不用陪你女朋友吗?」

「哪一个?」

「最新的那一个。」要不是听多了,他还真无法如此处变不惊。

「分了。」

「分了?你们不是在一起还不到三个礼拜?」

「就昨天分的啊!会无理取闹的女生不需要太理她——」

「喔…所以你昨天心情不好是因为失恋吗?」尽管陈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很内疚。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室友,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应该多陪他聊一下才对。

「又不是第一次分有什麽好在意的?」

「可是你昨天晚上怪怪的……」

「真的没怎样啦,我又没很喜欢她……好啦不要再逼供我了!肚子很饿,你下车去买卤味,我到前面的7-11等你。」

陈麟毛毛躁躁地催他下车,一接过安全帽便呼啸而去,至於被迫加入排队人潮的苏向槐,此时此刻还在想回家之後要怎麽安慰他的室友。

心中有鬼。四十四

巷子很窄,尤其在停了一辆跑车之後更加突显出它的狭隘。

陈麟载著苏向槐从旁边经过时忍不住抱怨了句,这年头没公德心的人到处都是,而他的死穴就是与他争道,毕竟他是个爱骑快车,但总是在台北市快活不起来的人。

廉价的顶楼加盖不可能附赠停车位,所以陈麟半路放下苏向槐,迳自骑到其他栋公寓去停车,提著卤味跟饮料的少年站在门口拉下口罩,快被闷死的他,吐了好一口大气。

「大学生——」

苏向槐愣了下直往声音来源看去,然後才开始觉得对面的跑车十分眼熟。

「你、你在这儿干嘛?」他瞄了下手表,才八点多,照理说这个工作狂应该还在公司加班才对。

「出门拜访客户,刚好经过,顺道过来看看。」

顺道?顺的是哪条道啊?从这个社区出去至少要走十分钟才会有捷运,而且沿线所连结到的车站根本也跟商业区彻底绝缘,这个男人的瞎话已经让他不只一次想要开口反驳,可惜他不敢。

「感冒好点了吗?」

「嗯…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快好了还是差不多没感觉?」

「还好。」

「不过既然可以出门,应该是前者吧?」男人倚著铁门说话,刚好在钥匙孔的附近,苏向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

「算是吧?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放心啦!我明天会准时去上班!」

「为什麽这麽讲话?我有催你吗?」

男人的不假辞色让苏向槐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不过就算後悔也来不及了。

本来,流荡於他们之间的空气不是这种味道,没这麽尖锐,没这麽浮躁,没这麽…客套,可是,当他每次努力想要营造出过去那种氛围,脑中便会闪过郝思沛幽怨的神情。

如果一个人曾经对他表明只能喜欢同性的话,那眼前这个男人跟异性的互动确实是很微妙,微妙到让他觉得喉咙像是噎到了鱼刺,没有过份的不舒服,却也无法完全不去在意,更何况他们还有过一厢情愿的「一夜情」——

也许是精神洁癖作祟让他不得不耿耿於怀,但即便是朋友,在撞见那样的场面都会稍微解释一下了,为何对他偏偏一句话都没有?

难道他对他而言,连朋友都称不上吗?

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又何必如此关心他?他不过是个工读生,一个工读生,银货两讫之後就什麽都不是了,所以他不希望被打乱生活的步调,不希望被破坏情感的天秤。

他喜欢披上保护色,喜欢蜗居在自己的世界,喜欢在习惯拥有之前先学会不要失去,他怎麽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令他感到安全的框架,如今却不断地在改变。

心中有鬼。四十五

「干嘛不先上去?」停好车回来的陈麟掏出钥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男人,见苏向槐一脸为难,他扭过头瞅著对方,「请问你是谁?」

「敝姓沈。」沈仲宇把通道让了出来,被路灯打亮的脸庞一如往昔沉著不紊,再多的情绪,全都被藏在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底下。

「哦,原来你是阿槐的老板喔!你好,我叫陈麟。耳东陈,麒麟的麟。」听完他简单的自我介绍後,陈麟打开大门顺口邀了他上楼。

「欸?」

「没关系啦!反正卤味买很多,饮料不够的话我可以喝冰箱里剩的。」

「上楼应该是不需要了!我老板他马上就要走了!他後面还有约!」苏向槐伸手拉住刚踩上台阶的陈麟,两只眼睛盯著沈仲宇的表情。

「是喔,那就下次罗!」陈麟无所谓地回看了一眼,准备继续上楼的时候却听见背後的男人说道:

「真的可以跟你们一起享用吗?我一整天都没吃什麽东西,经你这麽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不会吧?老板你的胃是铁打的吗?」

「怎麽说?」沈仲宇微笑以对,至於门後正背对著陈麟的苏向槐,则是一脸懊恼到不行。

「这家伙啊,三天两头就闹胃痛,三餐超不规律的,不过这阵子去打工之後有比较少听他在讲了。」

「医生说他有轻微胃炎。」

「你连这个都知道?」

「昨天是我带他去看医生的。」

「老板你人真好,这麽照顾员工。」

「员工是公司最宝贵的资产,应该的。」

「陈麟,你打算聊到几点……」苏向槐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什麽?」

「你不是要请我老板上去吗?那就走吧?看来他晚上的约应该是不急啦!你是几点的约几点要走?」

「嗯…」收到苏向槐打来的信号,沈仲宇搓著下颚回答得好不含糊,「其实直接取消也不要紧,那麽晚了也谈不到什麽,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他笑了笑,大方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的食物够吃吗?要不要再叫点外送什麽的?就当是登门礼,今天我请客。」

登门礼……你是第一次来吗?

他终於明白,为了圆一个谎就必须说更多的谎,苏向槐直像哑巴吃了黄莲,只能认命地提起沉重的脚步,二度听凭沈仲宇进入他的地盘。

心中有鬼。四十六

客厅很小,尤其在挤了三个大男人之後。

陈麟非常有魄力地拿出待客之道把电风扇开到最强对著沈仲宇吹,自己则跟苏向槐挤在长沙发上汗流浃背。

沈仲宇端著碗不晓得该如何下箸,至於隔壁桌那一国(没错他们连坐姿看起来都像是一国的)已经各自夹了些食物吃将起来,一个异常沉默,一个吸了一大口加冰青草茶之後刻意与他四目相交。

「老板——」

「你可以叫我沈大哥。」沈仲宇连咬都没咬一口气吞下金针菇,差点没噎死。

「沈……」陈麟发现自己叫不出口。

「你也是S大的学生吗?」沈仲宇不经意问起道。

陈麟反射性点了点头,苏向槐虽然低头扒著招牌冬粉,却也非常低调地瞄了隔壁座一眼。

「学长,叫学长也行。」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念过一年,勉强算吧?」沈仲宇放下碗筷松开领带,这间屋子热得跟火炉一样怎麽住得了人啊?

他不知道……他连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起过……正当学长跟学弟进行相认大会时,苏向槐彷佛事不关己继续他的进食活动,他起先夹了一块香菇,後来索性把塑胶袋里头的香菇都挑到自己碗里头。

陈麟不吃香菇,但他记得沈仲宇每次喝煲汤几乎都会点香菇鸡汤。

「所以…你是阿槐系上的学长吗?」一直喊饿的人打从进门之後连块豆腐都没动过,手上那杯特大杯的青草茶倒是已经去了一半。

「不是,我学商的。」

「那你是怎麽跟阿槐认识的?」

「……」沈仲宇不自然的停顿让苏向槐觉得胃部像是忽然胀气,他放慢了动作,送到嘴边的天妇罗已经失去咀嚼它的冲劲。

「呃、口有点渴,可以给我杯水吗?」

「你可以喝我的桔茶,不过是去冰无糖……」苏向槐僵著脸开口讲了上楼後的第一句话,沈仲宇伸手接过,给了一个极具杀伤力的微笑。

「没关系,有得喝就好。」

「冰箱有冰块,我去拿。」

趁热心的陈麟跑去厨房敲冰块时,苏向槐压低声音道:「你是故意的吗?明明之前在公司掰得那麽顺口——」

「这麽怕被你室友知道你是做贼心虚吗?你跟他是什麽关系?」

「什麽关系?能是什麽关系?我跟他只是——」沈仲宇的口气听起来很可恶,可恶到让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咳,这桔茶真的不甜……」沈仲宇抓起塑胶杯吸了一口,急转直下的发展让苏向槐留意到身後接近的脚步声。

「给你大杯子,把封口打开直接倒进来吧!」陈麟的闯入迫使两人的对话再度中断,早在一楼就已经埋下的导火线,如今正游走在引爆边缘,苏向槐握著筷子,戳了碗底的食物几下。

「谢啦学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沈仲宇若无其事挽起衣袖,把桔茶倒到装著冰块的玻璃杯里头之後,还特地留了半杯给苏向槐。

「病人要多补充一点维他命C。」

桔茶明明是他买的,他却一副接受赏赐的模样……但为了继续保守秘密,他还是委曲求全地说了句「谢谢」。

心中有鬼。四十七

送走沈仲宇後,苏向槐整个人累瘫在长沙发上,陈麟清完垃圾回来见他缩在沙发一角,食不知味地吸著依然还剩半杯的桔茶,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跟著坐下打开电视随便转了一台看。

「陈麟……」

「干嘛?」

「破坏了你的晚餐,对不起……」

「又没什麽,更何况你第一次带客人回来,好好招待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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